谭震林在旗杆大院的点滴

2024-03-04 18:03黄定夷
世纪风采 2024年2期
关键词:密室后门旗杆

黄定夷

1940年4月下旬,谭震林受新四军军部委派,来到了常熟东乡全面领导苏南东路地区的抗战。在他的领导下,苏南东路地区抗日浪潮风起云涌,军民鱼水的赞歌也到处传唱。这里撷取谭震林与旗杆大院的几则小事。

谭震林初次到大院

距常熟徐市镇不远河塘交错的地方,有一个旗杆里村,村中有一个大户人家。因其祖上黄金凤于清嘉庆年间考中武举人并担任守御所千总,遂在大院前竖起旗杆,由此村民把这大院唤作旗杆大院。此处被河流与树竹林包围,隐蔽且风景幽秀。大院由以老厅为中心的东侧院落和以新厅为中心的西侧院落组成,是一座典型江南建筑风格的院群。我们一家住在西侧院落,共有三进。自从父亲病逝、大哥黄良史牺牲和大嫂陈行之参加“民抗”后,母亲顾瑞霞照顾着我们兄弟三人及大嫂的两个弟弟,艰辛撑起了这个家。

1940年5月初,谭震林化名林俊,初次来到大院。那天我不在家,是后来母亲讲起的。自从大院成了“江抗”与“民抗”两个司令部的办公地点后,部队与地方干部进出大院多了,母亲早习以为常了。但那天不同,谭震林是由“老天”(任天石)等人陪同过来的。他们从前门进来,没在厅堂小坐,而是待“老天”与我母亲寒暄了几句后,就由我母亲带了他们直奔第三进院落的密室。母亲当时感觉此人来头不小,但给我母亲留下印象最深的却是他的穿着打扮。只见他穿着半旧深色短衣与肥大的长裤,头上戴了一顶破帽,在举手投足间活脱脱像个老农民。后来母亲笑着对我们讲,如果不是“老天”领来的话,还以为是来大院打短工的。那天谭震林与我母亲没讲上话,就匆匆离开了。当天夜里母亲就在密室里铺好了床铺,放好了桌椅及洗漱用品等。

一声“大嫂”一首“歌”

我家第三进院落由三间平房与前后两个花园组成。记得前花园西南角有棵百年树龄的金桂,开花时香味飘满整个院落。离桂花树不远处的西侧围墙上有扇木制侧门,出门右拐可进入后花园。院落的东侧有条南北向的铺着木地板的幽深备弄,走到北面尽头下台阶穿过小走廊就来到密室。小走廊东侧墙上有扇后门,出后门就是一片橡竹园。

密室并排有两间,里面一间的房门是隐藏着的,约20平方米,算得上真正的密室,知道的人不多。若遇到紧急情况,住在密室里的人有多条路径可以撤离。最佳的一条就是出后门穿过橡竹园,到达北侧横泾河水站,上船走水路或进入河对岸树林。密室的安全性还在于前面那条备弄,走在木地板上脚步很响,若有人经备弄偷袭密室,人还未到,脚步声早传到室内。

谭震林多数是在傍晚或夜间来大院,仅带着警卫员走水路从后门来。白天带着战士从前门来的时候不多,我只见过两次且印象深刻:一次是战士们齐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走进大院;还有一次是一个战士进大院时不慎把婶娘家一只小鸡踩死,执意要赔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首歌当时广为流传,我虽然也会唱,但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战士齐声合唱,感到很有气势,也很亲切。

战士们到大院多是来用我家灶头蒸包子,常常刚蒸好就边啃着或带着包子出发了。记忆中战士们蛮喜欢我家腌制的咸菜、咸萝卜和酿制的甜酱,母亲总会给他们带上些。母亲常常想烧些荤菜给战士带上,却总是被谢绝。

我家后门白天仅掩上,并不上锁,便于“老天”他们进出大院,但到夜里要上锁。谭震林与警卫员很晚从后门进大院的话,与“老天”做法是一样的,不敲门,而在门傍边的小窗户上敲几下,声音不大,但母亲能听到,母亲会起床去开门。每次母亲开门后,谭震林总是会十分歉意地说上一句:“大嫂,谢谢啦!”有时母亲会弄些简单的饭菜给他们充饥,而密室里的热水等,每天傍晚都会事先准备好。

谭震林的一声“大嫂”和战士们的歌声让老百姓真切感受到了人民军队和其他武装的巨大差异。在日伪统治的腹地,党领导的抗日力量之所以能星火燎原,正是因为军民情血浓于水和千千万万民众真心实意地支持保护着抗日力量,他们才是真正的“密室”。

母亲教他吃螺蛳

旗杆大院的黄家从乾隆初年到清末,历代为官,积累了丰厚的田产。我父亲病故后,田产传到比我大17岁的大哥黄良史手里。大哥在上海读高中时,接受了进步思想的教育,他在巴金的著名小说《家》的扉页上写下:“暴露旧家庭的罪恶,指示新生路的光明。”为践行自己的誓言,他征得母亲的支持,放弃了上千亩粮田的收租,仅保留了200余亩田的收租。常熟沦陷后,住在城里的祖父的生意一落千丈,对我家的贴补也减少了。旗杆大院已逐渐衰落,但我们举家参加抗日救亡的懿行,让我们感到在精神上反而更加富足了。

我母亲持家有方。她请人在西浜用竹栅栏与外塘隔开后养上鱼虾,自己又种了各种蔬菜。因此除肉类少点,鱼腥虾蟹、蔬菜豆脑还是蛮丰富的。母亲教会谭震林吃螺蛳的那次“河鲜宴”,用的就是产自我家西浜的河鲜。记得那是谭震林来大院不久的一天清早,不常回来的大嫂陈行之突然早早回来了,交待我母亲午饭备好点。母亲是聪明人,她叫上了有抗日倾向、烧得一手好菜的孟大倌来帮厨。他的儿子是渔民,随父过来后在西浜捕了点水产。母亲嫌鱼太小,不能氽爆鱼,又专门买了一些大鱼和养清的螺蛳。

那天中午我放学回家,看到孟叔在我家,就知道今天有“好饭”吃了。走进餐厅,我看到大嫂在招呼众人坐下,好几个来过大院但叫不上姓名的也在,后來知道其中有薛惠民等,来过大院多次的杨浩庐那次没来,可能是还在医院养伤的原因。这次我总算看清楚住在密室里的谭震林了。他还是一副农民打扮,看不出有大官的架子。用餐时,他看着一大碗螺蛳良久,好像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舀了一勺螺蛳汤喝了后,对旁边的人讲:这是什么东西?如此鲜美。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知道他没有吃过。于是母亲从厨房里拗断了一根帚竹丝,洗净后给他做起了示范:先把螺蛳厣挑掉,然后把里面的肉挑出来,吃头部不吃尾部。他跟着学吃上几个,慢慢熟练起来。这时旁边有的人来劲了,表演性地用筷子夹着螺蛳嗦着吃,速度极快。那天他也想这样,但始终没做到。母亲讲他还特别喜欢我们这里的草头与韭菜面衣以及糖醋黄瓜。

我对谭震林学吃螺蛳的场景记忆尤深,它让我感受到共产党干部的朴实和真诚。他们在任何艰难困苦中,都能保持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十多年后,我光荣地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在零下几十度的冰天雪地中,就是靠了这种精神与战友一起出色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作战任务,并荣立战功。

在我母亲的用心照护下,谭震林断断续续在我家住了半年时间,既没生过病也没遇到危险。不久,为了建立澄锡虞根据地,他告别了常熟。1941年的早夏,即日伪大规模“清乡”前,大院首先遭到日伪报复劫掠,母亲与其哥(大嫂陈行之父亲)被打成重伤。消息传到谭震林那里,他随即作出决定:大院目标太大.暂时不要作为抗日武装的重要驻地,不能牺牲百姓。那时,他清晰记得大院与我母亲等乡亲。然而,可能岁月久远,记忆淡忘,1982年重回常熟的谭老,没有提及旗杆大院与我母亲等往事,而我母亲那时也已辞世两年了。1983年,谭老也走完了他不平凡的一生。为了不让这段红色记忆被后人遗忘,我特口述记录下来,以供存史育人参考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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