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停在沙溪古镇

2024-03-03 18:07李俊蝶
环球人文地理 2024年1期
关键词:沙溪柿子

李俊蝶

或许是,树上有猫,猫的上方是月亮。大金毛趴在店门口假寐,时不时地抬起眼皮偷瞄。

或许是,抽着旱烟的老者,靠坐在竹椅晒太阳,听着隔壁的闲聊低下了毡帽。

或许是,稻草人系着橘红色的头巾,张开手臂拥抱太阳,身后是鳌峰山打开稻田的明朗。

在沙溪小住的几日,那不肯起伏的心愿意表达,风里有着细碎的幸福,吹得人直发芽。

晨雾和雨

薄雾渐起,麻鸭毫不在意,走进这朦胧,走入黑惠江的身体,泛起涟漪。它关心着山那边的天气,落花与鱼。烟波流转,草木在参差不齐地黄,霞光也是。云层里透出雀影清冷,干瘦的玉米杆在低处自省,芭茅平静。打水洗衣的村民,试图摇醒昏昏欲睡的江影;马队走在乡间小径,铃响搅动村庄炊烟的袅袅升起。

遇见沙溪,时光轻饶相逢太晚,或者相见恨早。面纱下的女子,婉言微笑,静静守护晨雾中的玉津桥。许她安康,许她永远不被琐事烦扰。站在桥上的人,前路快要降临风雪。如果可以,请记下此刻一两颗即将隐去的星子,山前的房屋在淡淡地白,路在孤寂的尽头回转。那些需要缝补的愿望,缝补的旧时卡带和鱼缸,不如就此跟随小纸船顺着溪流远游。

归途的雾气凝结成雨,黄土墙愈发沉稳,蒲团和我一同等在廊下,发生这些时,整个沙溪还在睡梦,所以雨来得安静。沙沙的,沙沙的,触碰到大地就没了声响,在鹅卵石相连的凹处看见倒影。我打伞走进,头顶是一道细长的天青,如被酥油浸润,这红砂石板街面与青砖瓦顶的绵密温存。炮仗花垂挂在低矮的墙头,我踮着脚接住一滴晶莹,隐藏的小花妖写给大地的蜜语,我在末尾缀上句莽撞的亲昵。

执伞转圈的少女,裙边飞扬,黄伞甩出的雨点落在与另一把伞的擦肩,落在伞下宠溺的眼神。帽檐的银制流苏许多次碰撞在一起,那叮铃铃的清脆点燃了古戏台的沉寂。

隔壁阿奶说到兴起,比划着此前热闹的街市,各地往来的马帮投店歇脚,等候古戏台洞经古乐、霸王鞭舞轮番上场。又有多少英勇果敢的马帮男子邂逅了贤惠美丽的白族姑娘,相约柳下黄昏,拜月诉衷肠。

风铃在二层的窗边听雨,与兴教寺门前的石狮子对视,有关古戏台的往事浮现在默契的眼底。远山吞吐着云雾好像近在咫尺,小羊披上了雨衣不承认年华虚度,停留在手中的咖啡透出暖意直达心底,这些被我装进背包的下着雨的沙溪,给了我适宜的静谧与惬意,给了我纯粹的行走、清淡的欢喜。

别样阳光

云层微微发愣,阳光就塞满古镇,塞满周五的集市背影穿行,塞满背篓丰盛。向日葵盘与板栗组成黑脸两兄弟,酸甜角在旁掩饰不住笑意。晒干的菌菇整齐摞在一起,叫人实在看不出谁是谁的亲戚。从布满皱纹的手中认识了草莓玉米,紫玉萝卜,芸豆跟它们是一个色系。成串的五味子红如玛瑙,小番茄就是鸽子蛋大的宝石闪耀。蜂巢蜜清亮,在吆喝声中重新筑巢,而竹编的提篮米筛即将开启未知的寄居。气球飘浮在风里,毛线团彩色的梦不停歇。

阳光照耀沙溪,孕育出幸福的大地和四季。收割麦田时,也在播种稻子。

在欧阳大院,缓慢踱步,影子从南到北。不止我的,还有风车黑黄,木质楼梯的间隙。我倚靠在阁楼窗棂,撑着手臂向天井探身,百余年前马店的熙攘从院门走进,进入伙房,进入马厩,进入小戏台,藏身地道。光影撵着我的脚,从手臂攀上脸的迷离,还有遗落在帆布包的星点,斑驳着从前的故事和易碎的心思。

我突然有了困意,想如这玫瑰花瓣晾晒在竹床,隐秘的绯色情事在光下坦荡。进山采集草木芳华的人午后才归家,当她们把见过的群山飞鸟渲染,素色麻布飄荡在大青树下。而我正和老槐树的枯枝交谈,有一搭没一搭的,等候光阴慢慢变蓝。

阳光眷顾沙溪,让她无关风月的皎洁。让她江水澄澈,犹如金色的镜子照出人心空明,万物晴朗。

柿子和柿饼

第一棵柿子树,是母牛带着小牛散漫游荡时发现的,生长在野地,无人看管。红彤彤的柿子挂在枝头,最中间还有鸟的凌乱的巢。路过的人,捡起竹竿敲打,甜糯的柿子就会掉下。

第二棵柿子树,在古巷白墙,一半在墙外张扬,一半被店主人做成柿饼,用线穿成串,栓挂在墙内的枝干。风过,轻轻摇摆,轻轻的把墙凿出洞来,再以果香的娇嗲掩盖。

还有,第三棵,第四棵……当柿子半熟,采摘就开始了。农家大叔爬上树,高举着舀子,钩住枝条前后拉动,柿子就轻松地掉进布袋,随后放在竹篓。柿子去皮,整齐的搁在簸箕吸取日光,原本晦涩的柿子开始红得饱满。

在一个偶然撞见的农家小院,我找到了沙溪最美丽的秋天。木头一根根均等地平架在院墙,簸箕在木架之上。木架之下,遍地金黄,农妇坐在矮凳用手来回扭动晒干的玉米棒,摩擦出的玉米粒掉入竹筐,掉在脚边,还有空空的棒子随意堆放。她的某一次抬头,呼吸的迭起,天空蓝到发亮,柿子和阳光一样。我想,她应该喜欢秋天漫长,长过柿子变成柿饼,长过她的儿子孙子都能尝到这份郑重的甘甜。

充满柿香的沙溪,等着下一口糖霜粘上嘴角,生活,好像真的很美好。回味,美好。

像牵牛花的藤蔓,缠绕着栅栏生长,有一股清洁的欲望,在别离时宣泄地开放。在沙溪,我急切的想成为一朵云,把半生勒马安放。在沙溪,微小如蚂蚁,也能拥有完整的影子。我丢入浮尘的名字,被她完整地记起。

到达沙溪的那个夜晚,这一个大理白族自治州的边隅古镇,结束山路的蜿蜒。凌晨时分,沙溪揉开雾气昏黄的眼,为我这个匆忙的旅人轻启半扇房门。虫鸣依稀,一小轮弯月挂在窗的对角,月光好似开放在黑夜里的槐花,细柳似的白色花串,乖巧如一绳铃铛,泛着珍珠般的莹光。沙溪,沙溪,我轻声言语,宛若眼前,流动的沙砾滑过指缝,在月光下汇聚成溪。

就让月光慢下。停在沙溪。

这茶马古道上的古集市需要倾泄的月光,洗去来路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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