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BYWOOD
在担任Dior首席执行官后,Dclphinc Arnault仅用一年时间便向世人证明,她既是强有力的家族传承的捍卫者,也是蓄势待发掀起改革浪潮的品牌领导人。
去年2月1日清晨,Delphine Arnault在参加完Louis Vuitton欢送派对后整理好心情,迈着沉着冷静的步伐走入巴黎的新办公室,出任Christian Dior总裁兼首席执行官。作为时常荣登世界首富宝座的Bernard Arnault的长女和唯一的女儿,她在父亲创立的LVMH集团经受了数十年的历练,在此过程中不断地成长和晋升,默默学习时尚产业的各种经营之道。现如今,47岁的她终于摘下了王冠上那颗最璀璨的明珠:成为她父亲购置的第一家时装屋的领导者。在她的孩提时代,父亲常常带她来此度过周末的闲暇时光,这里也是深受员工爱戴的Dior先生(員工们至今仍这么称呼他)真正视之为家的地方。77年前,Dior先生改变了女性对生活的梦想,在法国历史上,Chritian Dior不啻于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在77年后的这一天,DelphineArnault成为Dior有史以来的首位女性掌门人。
入主Dior后不久,她曾致电纽约的好友Larry Gagosian,说:“Larry,我的办公室很宽敞,可我在这儿却倍感孤单。”
身为Arnault家族的成员,尽管在大多数时间里他们展现的都是亲切友好的一面,但其实一直处于一钟孤独的状态。自从家族的大家长将LVMH集团的未来决策权分配给他的五个子女(以控股公司的形式,每人持有20%股份),素来团结友爱且极其注重隐私的Arnault家族成员便逐渐成为公众越来越关注的焦点。Delphine的弟弟Antoine解释道:“如果你在一个知名的家庭中长大,就不能犯任何错误,因为人们总会对你吹毛求疵。”
我和Delphine Arnault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她执掌Dior七个月后,地点是Dior创意总监Maria GraziaChiuri巴黎工作室的会客厅。Delphine言行谨慎,身形纤细,镇静自若,再配上她一米八的高挑身材,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她身穿Dior海军蓝长裤套装,双手插兜站在门口迎接我。当时正值2024春夏时装秀前夕,在工作室内,以霓虹粉和黄色为主色调的舞台布景样板前摆放着三张黑色皮座椅。模特们正在来回走秀,期间会做出一些小调整,并考虑合适的配饰。草莓和树莓在我们面前摆成小塔的形状。穿着牛仔裤和黑色毛衣的MariaGrazia坐在Delphine身边,并向我们介绍一只灰色的小贵宾犬,大家都笑着说,这只小狗的毛色和品牌简直是绝配。“它是Dior吉祥物”,Maria Grazia说。
如果说,1947年,Christian Dior讲述的女性生活故事是刚刚走出战争阴霾的她们对未来的憧憬,那么如今,有史以来首次由两位女性领导的这家公司,其品牌故事被赋予了全新的内容。Delphine担任首席执行官,MariaGrazia则肩负创意总监的重任,Dior正在迈进一个新时代;两位事务繁忙的职场妈妈身居要职,决定着当今女性穿什么、她们的衣着感受,以及那些服装制作者的感受。在Maria Grazia看来,“时装必须有助于你感觉到恣意自由”。Marie-Josee Kravis在LVMH集团董事会任职13年,同时也是Arnault家族的世交,正如她所说:“我们拥有两位才华横溢的女性,她们每天都在向我们传达最新的资讯。我认为,她们是名副其实的全世界女性的典范。”
当服装一套接一套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时,Delphine和Maria Grazia相伴而坐,气氛轻松而融洽。Delphine会从中汲取经验,但从不插手干预。在此之前,她已经看过这个尚在制作阶段的服装系列两次。她告诉我:“每看一次,我对它的了解就更多一些。”Dior在1947年推出了NewLook系列,黑色的百褶裙搭配不对称剪裁的白色衬衫衣领,堪称时尚经典。黑色系带角斗士靴子搭配弧状细矮跟和珍珠纽扣,偶尔会给人一种怪异感。一袭由不同蕾丝制成的棉质连衣裙,以及一件印着呈X光散射的埃菲尔铁塔模糊影像的黑色大衣,给人的印象尤为深刻。
Delphine问:“一共有多少套服装?”
“78套,Rachele删减了其中5套。”MariaGrazia答道。
Maria Grazia 27岁的女儿RacheleRegini担任品牌文化顾问,她就站在我们身后,负责模特上场前的准备工作,并监督时装秀的顺利进行。
“她穿这件衣服是不是太瘦了?”MariaGrazia大声质疑其中一名模特的服装。她转过头对Delphine说:“我就是有一种执念,我不想时装秀上的模特们全都瘦骨如柴,我要的是健康的女孩。”她接着轻声问:“Delphine,这对你来说是高强度的一周,是吧?”
的确如此。Delphine和她的现任男友Xavier Niel生育了两个孩子,五天前,两人_同出席了在凡尔赛宫举行的款待英国国王和王后的欢迎晚宴,晚宴上,王后Carnilla穿着Dior晚礼服,而法国第一夫人Brigitte Macron则身穿Louis Vuitton的服装。Delphine穿的是羊毛刺绣高订大衣,搭配一袭蕾丝和香槟色碎丝点缀的曳地长裙。翌日,她将首次在卢浮宫举办的Dior峰会上向600名受邀前来的代表发表演讲,地点就在油画《蒙娜丽莎》的几层楼下。同一场春夏时装秀也将对代表们现场展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将举行会谈,参加派对和晚宴。Delphine说,“他们会获益良多,我认为这一点很重要。”
黄昏时分,我和Delphine共撑一把大伞走过数个街区,来到Dior精品店,次日研讨会的与会代表们聚集在这里参加迎宾酒会。Maria Grazia从容妥帖的组织安排让她赞叹不已。她回忆道,John Galliano和RafSimons会在时装秀前夕通宵达旦地工作,孜孜不倦地不断修改和重做,而Maria Grazia总是能准时完成任务。Maria Grazia后来告诉我:“我认为有时间去享受私人生活,这对我和我的工作伙伴来说同样重要。每个人最好都能在家吃晚饭。”
1947年,Christian Dior在蒙田大道30号(简称“蒙田30”)上演了时装首秀,经过大规模的翻新改造,这处原址于2022年3月以全新的面貌重新开业,而这并不是一家公司迅速发展的唯一体现。来自世界各地的分店负责人齐聚一堂,正如Delphine所说,他们才是公司的“核心和灵魂”。在新冠疫情爆发前,他们从未被召集到一起,而在此之后,Dior已经创造了6600多个就业岗位,品牌标志性Lady Dior手袋的销量高达100万个。
让代表们在此相聚,是为了让他们亲身感受到自己是这个底蕴浓厚又新颖别致的品牌的一份子,同时会更加努力地完成销售指标。他们使用的语言超过40种,Delphine在来自美国、墨西哥、南欧和日本的店长之间来回穿梭,尽可能在短短几分钟内向更多人致意问好。她询问在售品和非在售品是什么、不同地区年轻人的追星情况、竞争品牌有哪些,然后就是那个终极问题:Lady Dior手袋的销售状况如何?7月份全球性涨价,对特定市场的消费群体来说是否定价过高?
这个时候,正在忙着自拍的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声,原来是一场盛大的Dior校友会。韩国代表团在由Peter Marino设计的新建玻璃楼梯上合影留念,还邀请Delphine加入他们。于是,Delphine兴致勃勃地走向人群中心。
几个星期后,我和Delphine相约在LeStresa共进午餐,这是一家家族经营的意大利小餐馆,位于蒙田大道旁的一条小街上,深受时尚界和电影界人士喜爱,时装周期间,这里更是坐满了模特和名人。“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它给了我一种家的感觉。”Delphine一边说,一边向一个值班人员点头致意。我们刚才花了一个小时参观最近重新整理的Dior档案室,看着从跳蚤市场抢救回来的复古鞋子,以及装满Christian Dior和Yves Saint Laurent原创草图的抽屉,不禁感慨万千。随后,她告诉司机我们想要步行,她应该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Delphine穿着一件带GD标志纽扣的奶油色结子绒短上衣,搭配黑色羊毛长裤和白色T恤,T恤上印着影射Edith Piaf的标语,整个人看起來一如既往的高挑纤瘦、优雅从容。她点了一份意式奶酪番茄沙拉和蔬菜通心粉浓汤。接下来,我们的对话主要围绕她是如何调整心态,以正确看待隐私问题的。
与Delphine Arnault交谈,让我深感迷惑的一点是:很显然,她为人亲和,只是相对少言寡语。在与她几次交流的过程中,她回答问题言简意赅,但并未给我一种傲慢甚至回避的感觉:尽管她对接受采访持谨慎态度,可是仍给了我很多窥探她内心世界的机会。更有可能的是,她似乎认为自己的生活并没什么值得讲述的东西一一不具有故事性。这或许是一种谦逊,而谦逊相应也是彬彬有礼的标志。在与Arnault家族其他成员的谈话中,我总能感觉到他们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以及温文尔雅的特质。Antoine Arnault告诉我:“Delphine身上有种打动人心的矜持,可有些人却将它同傲慢混为一谈。我的大姐生性谨慎,在这方面的培养上,我们接受的教育显然功不可没。”他说,她总会在深思熟虑后再付诸行动:“25岁时,这或许被称为羞怯,而到了50岁,便成了成熟稳重。”据我观察,Delphine在赞美别人的时候最活力四射,不管对方是她收藏了其作品的艺术家,还是在公司工作数十年、最近脚受了伤的Dior店员。她对父亲的敬重和钦佩同样有目共睹。记得有人跟我说过,父女俩对彼此都怀有“深深的敬意”。
此时,我联想到Delphine仿佛是美国作家Henry Jarnes小说主人公Maisie的一位亲戚:作为一对离异父母的长女,这个早熟的孩子不得不尽快适应常常被成年人忽视的境遇。Sidney Toledano是Delphine在Dior的导师,他说Delphine身上有种百折不挠的韧性,他语气神秘地说:“永远别以为生活会很轻松。”我还看过一张她16岁时与父亲的合照,父女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Delphine几乎和Arnault-样高,纯真甜美的笑容让她看上去更像是只有12岁。Kravis说:“我想,我们或许都忘记了,当她父亲创立LVMH时,她年纪尚轻,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而她父亲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老师。她是与这家公司共同成长的。”
“我从来没有叛逆期”,她笑着回答这个显然十分简单的问题。当被问及Arnault家族中是否存在哈里王子那样的人物时,她说:“我希望没有!”当然,她的好友们也从未听说过她想要从事别的行业。Delphine和她父亲一样,仿佛有种预知大卖产品的本能,部分原因(但并非全部)来自过往的经验。“这件事与理性无关”,她解释道。事实上,在我们午餐的访谈过程中,她指出唯一与专业性相关的挑战是,在招聘员工时无法预测他们是否具备这种技能。这是她父亲的天赋,“假如桌子上放着15个手袋,他会立刻走到最畅销的那款面前”,她略带诧异地笑着告诉我。
Delphine无疑是天生的聆听者,正如她的一个朋友所说:‘她总是会全神贯注地听你说话。”这种低调内敛的品质可能是她最强大的力量,使她在LVMH的众多男性高层中显得如此独特:她坚定而谨慎地支持创意人士,既是青年设计师奖项的创立人,也是公认的慧眼识珠的伯乐。假如Dior遭遇危机,那就必须始终坚持对创意领域的领导,Delphine对此已做好准备,哪怕失去自我,也要掌控它前进的方向。
Bernard Arnault在生意场上杀伐决断、勤勉努力,像严父一般意志坚定,他也因此被称为“穿着羊绒衫的狼”。2022年,他说服LVMH董事会,将首席执行官和总裁的强制退休年龄从75岁延长到80岁。如此一来,他又有了五年的时间来监督他的五个子女。除非得到董事会的一致同意,否则他们五个人在今后的30年内都不能出售自己在公司的股份。而30年以后,他们只能将股份传给Arnault的直系后代。从各方面看,兄弟姐妹们的确保持着团结一致的形象,同时这种做法也是对家族企业潜在脆弱性的一种应对之道。要知道,Arnault兼并的那些公司以前都经历过家族的内斗。
虽然他曾一再表示,子女不一定会接替他执掌LVMH(他最近对《纽约时报》说,接班“不是义务,并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但人们还是认为,五人中必然会有一人最终接替他的职务。至于谁会成为接班人,部分取决于谁真正想要这份工作:Arnault将自己的职务明确地比喻为神职。这位父亲兼领队每个月都会召集子女共进一次工作午餐,地点位于蒙田大道22号的LVMH总部顶层,时长90分钟。Delphine说:“从我们很小的时候起,他就开始让我们了解公司的业务。他向我们讲述集团的战略,讨论出现的问题,他总是想把自己的知识传授给我们。收购公司时要仔细挑选,需要做很多工作。”
现在,LVMH集团拥有70多个品牌,正如Delphine所说,它是“欧洲企业的领头羊”。实际上,LVMH是世界上最大的奢侈品集团,旗下不仅有众多时装品牌,还有酒店、葡萄园、世界级艺术博物馆,以及销量巨大、利润丰厚的香槟酒酒庄。Dior在LVMH集团中不仅具有情感意义,还控制着集团41.4%的股份。这家奢侈品企业既是传承者,也是集团的形象大使:Arnault承诺为修复巴黎圣母院出资2亿欧元,并且将向今年举办的巴黎奥运会赞助1.5亿欧元。法国多位经济学家认为,他比国家元首更有影响力。
而他的女儿则是以更低调的方式,默默资助法国的多所学校。当我问及Delphine选择的扶持项目时,她告诉我:“我在教育方面做了不少事。我个人与一些我知道的学校展开合作,这些学校能够发现优秀的人才,却没钱向杰出的学生发放奖学金,我帮助他们做的就是这类事情。”她从不在公开场合谈论这些事。
法国是以“平等”原则为基础建立的国家,LVMH家族的财富使其在这个国家的某些地区成为被敌视的目标。去年4月,在针对国家退休年龄政策而进行的长期罢工中,抗议者用烟雾弹袭击了LVMH总部。Delphine对此十分不解并感受到了伤害,只能加强对员工的保护。她摇摇头说:“很遗憾,这事与LVMH毫无关系。抗议者是铁路工人,他们无缘无故地闯进来并使用暴力。我感到非常害怕,他们竟然闯入集团总部,有的员工被困住,吸入了大量浓烟。”
虽然国际社会像观看莎士比亚戏剧一样关注Arnault家族的继承故事,但根据法国法律,他们的继承方式并没有什么新奇之處。从法律上讲,一个人必须把财产留给子女,即使想剥夺他们的继承权也做不到。因此,尽管人们对谁将成为LVMH的掌门人还存在争议,但与其说这是对Arnault家族的关注,不如说是对法国的关注。人们想知道,谁将成为法国这些历史片段的保管者,谁将成为法国未来经济的守护者。
作为Dior首席执行官,Delphine是一个神话的守护者。有关Dior的一切,包括最初的灰白色调设计、椭圆形的靠背椅、对New Look系列的借鉴、印有店铺周围街道地图的面料,这些都是为了激发一种感觉:购买Dior的任何产品都会让你拥有一段历史。当Maria Grazia回顾自己七年前来到Dior的情景时,她才意识到,自己那时将Dior与其它品牌相提并论是多么的错误。她解释道:“在巴黎,Dior不是一个品牌,而是巴黎乃至法国历史的一部分。对我来说,最初很难理解这一点,因为我来自意大利,意大利人与时尚之间不存在这种关系。”但是,就在全球巡回展“克里斯汀·迪奥,梦之设计师”以及Christian Dior的自传Dior by Dior再版后,我对Dior的理解加深了很多。Delphine最近重读了这本自传,发现它为后来发生的每一件事建立了模板。蒙田大道30号的扩建包括Galerie Dior博物馆,在这里,Dior早期模特们使用过的更衣室已被重建,那些上世纪50年代的女人看起来就像正要出门去吃午餐。甚至连迷信的Dior先生在人行道上捡到的一块星形金属片也被摆在玻璃展柜内,仿佛这是一件罗马时期的文物。
Delphine自信地说:“Dior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法国品牌。”
回忆自己的童年时光,Delphine这样描述道:“那种生活特别健康、平静,我们每天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和运动。我们不能经常出门,我的意思是,出门的时候不多。生活,就是努力工作,我们总是看到父亲和祖父在努力工作,每周六上午父亲和祖父一起去办公室工作,有时我也会和他们一起去。”
Arnault出生在法国北部的鲁贝,他的家族经营着一家建筑公司。就在他父母结婚的那一年,Christian Dior推出了New Look。三年后,他的外祖父将公司交给他的父亲管理。Delphine出生时,Arnault年仅26岁。他的第一任妻子Anne Dewavrin也来自法国北部。Delphine对鲁贝家中母亲的衣橱记忆犹新:“她穿的是上世纪70年代的长裙和靴子,有点儿Celine的风格。”Kravis告诉我,Delphine和她的弟弟Antoine是‘在非常严格的家庭教育下长大的”。Arnault甚至会在晚饭前辅导孩子们数学。Delphine的朋友Alrnine Rech是一位画廊老板,她的第一幅画就卖给了Delphine。她补充说:“你具备的优势越多,就越需要证明自己。这就是法式教育。”
虽然就像所有家庭中的姐弟一样,Delphine和Antoine也经常吵架,但作为长女,她总是被期待为弟弟们树立个好榜样。Delphine勤奋好学,尤其喜欢数学和经济学。事实上,她一直都举止得体,以至于在她16岁那年,Antoine发现她在窗外吸烟时简直不敢相信。Delphine坚称自己没有创造力。她说:“没人愿意和我一起玩看图猜词的游戏!”她热衷于打网球,成年后,她曾与费德勒夫妇一起打网球,但那只是板网球。Antoine打趣道:‘尽管她一直在努力练习,但我还是得说,她的天赋比不上VVilliarns姐妹!”Arnault的孩子们从小就被灌输力争上游的思想,Delphine说:“你知道,要做就努力做到最好。这就是你要做的。当然,要懂得体谅他人,但始终要拼尽全力做到最好。”
我说:“这听起来真累啊。”
Delphine笑了:“是的,很累!”
她深情地回忆起在美国度过的三年时光,那段时期真的相对轻松一些。那时他们住在纽约州的新罗谢尔,她的父亲想在美国建立一家分公司做房地产生意。“我在一所法美学校上学,那里的一半课程用法语授课,一半课程用英语授课。我觉得美国的学校压力比较小,各种安排也很有趣。”Delphine 10岁时全家回到了法国,当时她已经熟练地掌握了两种语言。
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的父亲完成了生平的第一次收购,收购的公司包括Dior。Delphine说“他一直对Dior情有独钟”,很快又补充道,“他很早就有这样一个心愿:让Dior和Louis Vuitton一样,成为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品牌”。当时,Dior的母公司正面临破产。那时的Dior只有五家专卖店,而现在有245家。Arnault直接带Delphine去了蒙田大道30号。“我被深深地震撼了。”她回忆说,“一个小姑娘来到Dior,看到那些裙子、手袋、帽子……这太令人着迷了,它让你魂系梦萦。”
我对她说,这一定给了她很多和同学交流的谈资。她立刻恢复了家传的低调,仿佛关上了一扇门,很快回答说:“我们没有谈论过这个。”
这次去Dior,成为一个长期习惯的开始。从那以后,Arnault每周六都会带孩子们逛店,这为他与Delphine如今一起出行做了铺垫。她说:“我和他一起去亚洲的时候(今年我们已经去了好几次了),我们会花一周的时间逛很多商店。Arnault在中国经常被人围观,就像名人亮相一样。”Delphine笑着说:“在最近的一次旅行中,我们参观了五个城市的250家店,平均每天步行15000步,在35摄氏度的高温下,每天逛16个小时。他从不停歇,他的敬业精神让我这个做女儿的印象深刻。”
15岁时,Delphine的父母离异,Arnault后来与加拿大音乐会钢琴家Helene Mercier结婚。Arnault也会弹古典钢琴,孩子们也是学着这样的技能长大的,但Delphine再次强调自己是个缺乏创造力的人。Arnault和Mercier育有三个儿子:Alexandre、Frederic和Jean。法国第一夫人Brigitte Macron曾给两个小儿子上过文学课,她一直都是Delphine的好友。Delphine的生母Dewavrin(孙辈们口中的“妈咪”)后来嫁给了Patrice De Maistre,后者曾是欧莱雅女继承人Liliane Bettencourt的理财经理。Antoine认为,Delphine的“利他观念和追求享乐的性格”很像他们的母亲。她们两个都拥有法国人的“生活艺术”和非同寻常的家庭意识。
17岁时,Delphine在Dior销售香水,之后进入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和里尔商学院学习。18岁时,她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个Louis VuittonNoe手袋。毕业后,她在麦肯锡工作了几年,但始终倾向于自己的家族企业。正如Toledano所说:“Dior已经融入到她的血液里。”
Delphine Arnault的幽默带有讽刺意味,Gagosian对此评论说:“她的幽默很犀利,但她绝不是刻薄之人。”开阔的视野、细致的工作方法和调皮的笑容,这些特质让她的长期合作者从中受益。她对当代艺术家的生活及其作品都充满了热情,并以极大的兑现诺言的决心将他们纳入麾下。她对风险无所畏惧,但比起时尚界中许多仅凭冲动或直觉行动的人,她的思维方式更温和,也更善于分析。在她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她是一个认真工作又善于开玩笑的女人。Rech提醒我说,Arnault家族来自于法国北部,所以他们的家族基本上都带有英式幽默气质。
毕业后,Delphine在LVMH集团的第一份工作是为John Galliano做助理。那是在2000年,当时她25岁。Galliano当时在Dior效力,同时也在巴黎第11区的一家旧玩偶工厂做自己的品牌JG,Delphine就是从那里开始的。那个时候,他们正在重新审视品牌的图形标识,Delphine帮助Galliano寻找平面设计师、制造商和供应商。Galliano记得,Delphine很快就明白了他在寻找什么,“一种讽刺感,而法国缺少这个东西。老实说,Delphine所做的就是把合适的人召集到一起”。Galliano的宠物狗Jack Russell生下一窝小崽时,Delphine带走了其中的一只。
2005年,Delphine嫁给了AlessandroVallarino Gancia,后者是一位意大利葡萄酒巨商的繼承人。Galliano为她设计了一件童话风格的婚纱,制作时间大约1300个小时。“很有趣,”他回忆说,“试穿婚纱的场面真的太疯狂了,所有姻亲都来了,亲妈、后妈……”婚礼在Delphine父亲的滴金酒庄举行,现场宾客有数百人,包括政界人士、商界领袖、演员和时尚明星,《世界报》称他们是“贵宾中的贵宾”。这场婚礼登上了《巴黎竞赛》的封面,并在该画报中占据了22页版面。这段婚姻持续了五年。
在此之前的一年,Delphine开始与她现在的伴侣Xavier Niel交往。Niel有时被人称为“法国的史蒂夫·乔布斯”,他是一位科技界的亿万富翁,创办了法国互联网服务提供商Free背后的电信公司。如果说,Delphine年轻时受到了父亲的影响,那么她现在的人生观则与Niel相当一致。Niel并非出身于富裕家庭,但他对新人的大力扶持使他成为了法国的英雄。他创立的“F站”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大的初创企业孵化器,他的“42学校”则是一所具有开创精神的免费计算机学校。
Niel 19岁辍学,24岁那年,他以一种有趣的法国方式赚到了人生的第一个100万,为Minitel(法国互联网的前身)发明了一款聊天服务软件。Snap的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Evan Spiegel称Niel是自己“不可思议的朋友和导师”。在二十岁出头时,Spiegel来到巴黎,他住在Arnauit-Niel的泳池别墅里,当他和Niel一起出门散步时,常看到有人向Niel走来,“感谢他为法国所做的一切”。Spiegel和妻子Miranda Kerr是经Niel夫妇介绍相识的,如今他们在Niel家旁边买了一栋房子。
Delphine和Niel的女儿Elisa 11岁了,儿子Joseph 7岁(Niel还有两个大一些的儿子,是他和前妻所生)。成为母亲使Delphine更能多角度地看问题,她觉得“每件事情都有了相对性”。Rech曾对我说起Delphine;“她对孩子极为关心。我记得她怀着Joseph的时候特别开心,有几个星期她不能去办公室,但能去学校,一到时间她就去学校接Elisa。”
在Galliano离开Dior的前几年,Delphine结识了另一位设计师。Nicolas Ghesquiere回忆说:“我们有过很多次秘密会面。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有趣,巴黎很大,但也很小。”他当时在Balenciaga工作,Delphine是Dior的副总经理,同时还肩负着在集团内部寻找人才的重任。他们谈到了一个职位,但Ghesquiere还没准备好换工作。甚至几年后,当他被邀请担任Louis Vuitton女装创意总监时,他一开始是拒绝的,直到他发现Delphine也要去LouisVuitton工作。他说:“对我来说,这是决定性的因素,她改变了我的生活。”
在Louis Vuitton的早期阶段,一切工作都是手工完成的。Ghesquiere说:“你剪出原型,拿到车间制作出成品,然后再制作新的原型。人们不会去想产品是怎么做出来的。Delphine一直和我一起工作。周一,我们为Louis Vuitton的一个项目与摩纳哥王妃共进午餐:周二,我们就坐在工作室的地板上剪裁手袋的原型。那是一段非常有趣的日子。”他们经常笑得前仰后合。
Ghesquiere说,Delphine把他介绍给现在仍与他共事的人。‘她建立团队时不仅考虑到工作,也关注我们的内心快乐与否。”10年前,Delphine创立了LVMH奖,Ghesquiere对此一点也不惊讶,因为她在挖掘和支持人才方面的能力早已显露出来。他说:“这反映了她的很多特点,尤其是她对未来的思考方式。”
Ghesquiere对Delphine的了解大多来自于对她穿着的观察。在长达10年的时间里,她每天都穿着他设计的衣服,并告诉他自己的感受。在她的启发下,他“做出了无数的改变:衣长、面料的流动性、设计结构”。Ghesquiere认为,衣服伴随着我们的感受,“如果你觉得自己很脆弱,你就会多保护自己一些;如果你觉得自己比较强大,你就不需要那么多保护了”。他认为,作为首席执行官,Delphine对此的深入理解将给未来的事业带来巨大的不同,她是一位女性,这一点很重要。
来到Delphine Arnault和Xavier Niel位于巴黎第16区的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形门厅,首层各房间的墙面呈弧形,厅里摆放着大量花卉,通向各个高大的法式门和一个花园。进入这个空间的人会瞬间感受到一种宁静。
去年秋天的一个傍晚,当家政服务员恭敬地接过我的外套时,Delphine从客厅款款走来,热情、高贵、沉稳。现在她则穿着MariaGrazia设计的充满流动性的黑色套装:阔腿丝绒长裤搭配天鹅绒双排扣夹克,腰部收紧,但穿起来十分方便,简直可以当作睡衣一一此前她一整天都在办公室里。穿上高跟鞋,她亭亭玉立,比所有客人都高,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热情开朗的Segolene Gallienne,她与Delphine从五岁起就是最好的朋友。她俩看起来就像一对双胞胎,在沙发上紧紧地靠在一起,都穿着Dior的衣服。两人亲密交谈时,Segolene的手就放在Delphine的膝上。
Segolene和Delphine最初相识是在圣特罗佩,两人跟着同一个教练学习游泳。后来每年夏天她们都在那里度假。Segolene的父亲、已故比利时亿万富翁Albert Frere,与Bernard Arnault是白马酒庄的共同所有人。朋友们回忆起与Delphine的家人一起外出的那些夜晚:Alexandre在夜总会当DJ,女人们喜欢喝龙舌兰酒,Karl Lagerfeld就在一旁陪着。谈起Delphine,Gagosian赞赏道:“她喜欢享受美好时光。”Rech深情地说:“Delphine特别自律,无论前一天在外面待到多晚,第二天一大早她都会起来和私人教练一起锻炼。”
当客人们在喝餐前酒时,Elisa穿着牛仔裤和绿色T恤衫在客厅里面进进出出,她已经和母亲一样高了。墙上挂着村上隆、Cindy Sherman和Henry Taylor的作品。房子到处都摆放着Lalannes夫妇设计的金属家具,这对夫妇曾在Saint Laurent时代为Dior工作。花园中矗立着Frank Gehry和UgoRondinone创作的雕塑。Louis Vuitton基金会收藏艺术品,Delphine则购买艺术品来装点自己的日常生活。
Mark Bradford是这里的常客,餐桌上方悬挂着他的巨幅画作《洛杉矶鸟瞰图》。他告诉我:“这里让我感觉很舒服。”Bradford是一位在洛杉矶中南部地区长大的艺术家,非常关注政治(并且获得了很大的成功)。他笑着答应Delphine会带她去一家灵魂美食餐厅(“她一定会喜欢!”),并且说:“她出身名门,但这与我坐在她的家里同她一起聊天没有任何关系。你可以看到她的家充满了爱。有些人你一看,就会觉得他们像一条毛毯那样温暖。”
当天晚上共有11位客人,包括Eva Jospin和Jean-MichelOthoniel,他们是Delphine合作过的艺术家,一位是策展人,一位是家具设计师;此外,还有摄影师Brigitte Lacombe。客人们都来到圆形小餐厅就餐。餐厅里光线昏暗,中间摆放着用紫色马蹄莲和赤褐色树叶制作的凸显秋季特色的装饰品,让人赞赏不已。玻璃餐盘上是手绘的Dior铃兰图案。彬彬有礼的家政服务员端上了腌鱼、美昧的牛排、焦糖冰激凌烤苹果和叠层摆放的小块巧克力。餐桌上的话题一个接一个:在巴黎举办的众多出色的艺术展、乡间别墅、Yves Saint Laurent的最后歲月、Lagerfeld的嗜书如命,还有对Dior的信念一一这个品牌依然非常重要,因为Christian Dior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与COCOChanel风格不同。
Delphine和她的伴侣相互看着对方,眼神中充满了宠溺。餐桌上传来几句轻柔的调侃。“她和他是彼此最大的啦啦队长”,Bradford评论说。据他观察,在有些伴侣关系中,一方会得到所有的关注,但在这段关系中却不会,“一方说话时,另—方总是面带微笑。我认为这样才对心灵有益。你绝对能从他们两人的身上看到这一点”。
聚会结束,两位主人站在走廊里同客人道别,欢声笑语还在空气中回荡。客人们走出来,经过大门和守卫,走进巴黎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