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瑞娟
国庆假期,与两个许久未见的发小相聚。我们仨初中相识,算起来已有三十年。舒是妥妥的学霸,成绩稳居年级第一。我与舒从未同班,也不熟悉,只是彼此知道。莉和舒坐过同位,两人关系甚笃。后来分班,莉又与我同桌,我俩也成了好朋友。舒北大物理系硕士毕业后,与男朋友(也是同学)一起去了深圳工作。十年前,又去了美国加州,家有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子。莉也努力要强,如今在国企,也是管理层,因从事国际贸易工作经常世界各地飞。而我,成为一名基层干部,一对双胞胎女孩的妈妈。
舒从加州回家为母亲过七十大寿,莉约我们相聚。漫步在荟萃湖畔温柔的秋风中,三个四十岁的女人聊生活、谈人生,讨论女性的种种身份,说得最多的还是亲子种种。话题起于莉与儿子的紧张关系。七年前,莉与当初一见钟情的老公离婚,独自带大儿子,她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工作和儿子,想以此弥补失败的婚姻带来的创伤。她在工作中获得了荣耀和回报,在儿子身上却事与愿违。十二岁的儿子异常叛逆,软硬不吃,还经常对她出言不逊,闹出各种幺蛾子碾压母亲的尊严。莉既伤心于儿子对她的态度,又为没能教育好孩子而感到内疚,陷于深深的无助之中。即使如此,她仍在苦苦寻求改善亲子关系的良方,期待着我和舒的建议。于是,我们聊起亲子种种。我说:“有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人用一生治愈童年。”莉对号入座,那她一定是用童年治愈一生,可是多么幸福的童年能治愈这么难的一生啊。莉拥有一个美好的童年,小时候,我经常去她家玩,她的父母恩爱能干,对儿女宽厚有加,那是我极其艳羡的家庭。而我和舒的家里,无论经济条件,还是父母关系,皆不如莉。如今年近不惑才知道,一个看起来完美的家庭也许亦有隐痛。
舒说,因为疫情,她已有五年未能回家。父亲对于她远离家乡跑去大洋彼岸有些不满,母亲则整日为弟弟焦虑担忧。舒如此聪明优秀,她的弟弟却资质平庸,初中毕业成了一名货车司机。要强的父亲勒紧裤腰带帮儿子买房成家,深入干预儿子家事。前几年,一向听话的弟弟竟然抛下妻儿不见了踪影。如今,父母日渐年迈,还要力撑操持儿孙之事。一向心大志大的舒也为不能守在父母跟前盡孝深感内疚。可是,陪伴父母的这一周里,她仍然不知如何向父母表达爱与心意,只能任凭母亲各种唠叨而默不作声。
后来,她俩都说羡慕我,能与父母守在一起,女儿也乖顺。其实,我才是用一生来治愈童年的那个。我的童年也有幸福,因为有爷爷奶奶的宠爱,而切肤之“痛”在于父母的极度不合,家庭战争频率极高且异常激烈,也许这是我遁入爷爷奶奶“收容所”的原因吧。长久以来,对于父母,我是心存“怨恨”的。大学毕业后,为了能为年迈的爷爷奶奶尽孝,也出于对父母的不放心,我义无反顾选择回家。随着身为人母,十几年与女儿相处磨合、共同成长,同时,工作生活中也体悟诸多人情冷暖,我渐渐理解、宽容了父母,也松弛、放过了自己。父母虽不完美,我也未曾“饶”过他们,年少的我多少次愤愤然言语相伤,如同现在莉的儿子毫无顾忌地伤害着她。
这就是血浓如水吧,我们如此深深地爱着彼此,却又深深地伤害着彼此;我们如此深深地伤害着彼此,却也如此深深地爱着彼此。作为一名女儿和母亲,我想把这些故事写下来,于是,就有了《今日阳光明媚》和《春雨无声》。谨以此,献给天下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