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水之滨

谢光明

率水河，是安徽南部一条重要的河流，是新安江、富春江和钱塘江的源头河。冬日清晨，旭日像一枚熟透的紅柿子，甜酱流溢在云彩上，河岸的林木挂着晶莹剔透的雾凇。河面氤氲一片暖暖的烟雾之气，冲淡芦苇丛的彻骨寒气。半截古塔挺立山顶。远远的河面，浮现出无数个小黑点，仔细看，才发现是一大群胖乎乎的䴙䴘。䴙䴘在这里过冬，自由自在地觅食，不停地发出一声声鸣叫，扰乱一江沉静的率水。“咔嚓，咔嚓”，它们发觉岸边草地里的人在拍摄，纷纷警惕地游到河对面去，翅膀在河面剪出一条条逸动的涟漪。

率水河有许多别名——“凫溪河”“大河”“渐江”，每流经一地，人们就重新给它取个名字，以显示是自己的母亲河。它流经祁门县凫峰镇，从我姑妈家门前流过。姑妈总是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去河边玩。那时候，我喜欢跟小清叔叔去河边抓鳖、捡鸟蛋。小清叔叔水性好，他像扑进亲人的怀抱一样，一个猛子扎进河里，涟漪消失好一会儿后，才在河中央露出头来，让我十分钦佩和羡慕。

河对面有个叫下福洲的大村子，村里有个村民自发组织的戏班，每年都在大祠堂里唱戏。五颜六色的行头从外地租借而来，唱的是人人都会哼两句的本地徽剧。他们也会邀请其他地方的戏班来村里唱戏，比如名噪一时的高田戏班。整个正月，祠堂里的锣鼓、胡琴和唢呐响个不停，一排排圆的、方的、半圆的火桶热气腾腾。

小清叔叔两三天带我渡河去看一次戏，每次看戏都坐在竹排上来回。竹排是用几根毛竹拴在一起做成的，用一根细长的竹篙划动。当竹排到了水中央，小清叔叔手里的竹篙打不到底了，我才感到害怕，心想要是掉下河去，估计没人能捞起来。小清叔叔其实比我大不了多少，他总是信心满满，让我蹲在竹排上不要动，他把竹篙当船桨，左右划动横渡大河。河中央的竹排慢悠悠的，却很平稳，如果不低头看水，只看两岸缓缓移动的青翠竹林，还是很有乐趣的。

沿率水河顺流而下，沿途两岸林木葱茏，有一排排翠绿的毛竹，一片片高大的枫杨，一个个宁静的村子。粉墙黛瓦的农家院落掩映其间，既充满了诗情画意，又透露出古徽州的静逸与神秘。要不了多久就到了黄山市屯溪区。

如果没有黄山和老街，屯溪可能至今还是休宁县管辖的一个小镇。屯溪老街全长一千多米，由三百多栋具有南宋和明清建筑风格的徽派建筑构建而成，被誉为“流动的清明上河图”，吸引了很多游客。这些老房子，每栋都藏着一个故事。

我在屯溪生活工作了二十几年，有空的时候就去逛逛老街，遇见操南腔北调的游客也是一种缘分。古色古香的屯溪老街店铺密集，商业气息浓郁，时间的秩序在这条街上被打乱，历史的细节和当下的烟火互相渗透融合。游客来屯溪，看到的老街是一幅风景，我看到的老街是一种生活。我熟悉老街的每一条小巷，经常拐进迷宫一样狭窄的巷弄。下雨天，我会去茶庄里坐坐，喝两杯新茶，窗外是烟雨朦胧的新安江，典型的江南景色。率水河、横江与新安江在屯溪汇合，然后浩浩荡荡流向两百千米外的杭州，流向钱塘江。

率水河，一条有着清澈灵魂和美好诗心的亲情之河，是带着诗去远方的。

编辑|郭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