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红旭
民间有谚语称:腊月二十五,推磨磨豆腐。豆腐不仅被誉为老少皆宜、延年益寿的美食佳品,还因为跟“头福”谐音,成为年味的必需品。用亲手种的黄豆制作出白嫩细滑的豆腐来款待亲友,是淳朴的劳动人民表现出来的最大诚意。
美味的东西往往需要时间的沉淀,从豆子到豆腐的过程验证了这一道理。即使粒粒皆辛苦,庄稼人也要把干瘪的、发霉的豆子拣出来扔掉。清洗豆子是个力气活儿,豆子本来就重,浸湿后让翻洗更加困难,一个健壮有经验的中年人才能将豆子清洗得一尘不染。
泡发豆子是一个漫长的沉淀。江汉平原的冬天很寒冷,硬邦邦的豆子经过冷水一天一夜的浸泡,透明的表皮纷纷浮起来,留下一个个光溜溜软乎乎的“黄胖子”。
年幼时,大的家庭总有一个石磨,磨年豆腐成为一个家族的大事。推磨的推磨,往磨眼里放豆子的放豆子,在你来我往中,彼此的亲情又拉近了一些。豆子带水磨的,黄色的浆液顺着石磨的转动一点一点地滴落在盆里,一圈又一圈的泡沫在盆里开了花。元代女诗人郑允端有诗云:“磨砻流玉乳,蒸煮结清泉。”说的就是此情此景吧!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农村,家家户户基本上用的都是土灶大锅。这种大锅的好处就是,十斤的豆浆可以一锅煮开。锅里的豆浆不停地翻滚时,人们便小心地拿起勺子将表面的浮沫一点点去除,这样做出的豆腐才鲜嫩爽口。
白色的纱布早已等候在十字架下,待滚烫的豆浆过滤出去,留下一堆黏糊糊的豆渣,纱布的使命才算完成。
点浆是个技术活儿,它关系到做豆腐的成败。点嫩了,豆腐结不成块;点老了,豆腐就会板结。嫩滑中带一些劲道才是上好的豆腐。有经验的点浆师傅像一个魔法师,他神秘地拿起一个大瓢,往过滤好的豆浆中倒入一些液体后搅和搅和,静置十几分钟,鲜嫩的豆腐脑就出炉了。一根筷子插在豆腐脑上,如果能稳稳地立着,点浆就算成功。
此时的豆腐脑又滑又嫩,是口感最佳的时刻。孩子们欢呼雀跃,一个个拿着搪瓷缸子舀起滚烫的豆腐脑儿拌糖吃去了。
大人们也很高兴,孩子们的笑声是最好的鼓励,胜利已经在望了。将豆腐脑儿倒入模具中,小心地用布包裹好,盖上木板和重物,沥出多余的水分。半个小时后,豆腐出场了!热气氤氲中,一块块豆腐白似玉、嫩若脂、气如云,舀一块放到碗里,拌上自家做的红油豆瓣,撒上葱末,浇上香油,最原汁原味的餐前菜就做成了。
干冷的天气是天然的冰箱,制作好的豆腐浸泡在一个小陶缸里,日日换水,到过年都不会变质。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豆腐将被人们变换着各种花样呈现在餐桌上。煎、炸、蒸、煮、拌等等,每一种烹饪方式都令人赞不绝口。
各种口感的豆腐都吃遍后,人们开始把吃不完的豆腐切成小块摊放在铺着稻草的筛子上。年后的天气一天天变暖,空气还有点潮湿,各种微生物活跃起来,豆腐的周身慢慢长出白色的小绒毛。接下来的一周,一块块长满白毛的豆腐被配制好的调料包裹住,放到透明的玻璃罐里。到了“出关”的日子,几块红通通的豆腐整齐地立在晶莹剔透的碟子里,浇上黄色透亮的花生油,细腻醇厚,配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往往令食客欲罢不能。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大人们绞尽脑汁丰富我们的味蕾,含蓄内敛地用一道又一道家常菜表达内心最深的情感。這些情感逐渐成为滋养我的养分。长大后,我再也没有经历过磨年豆腐的盛况,走南闯北中品尝到的各种豆腐也总少了一些滋味。或许年豆腐吃的不只是味道,还有全家人齐心协力用劳动换来美食的自豪感和幸福感吧!
编辑|郭绪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