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坐落在老城区的一条幽深小巷里,青石板路在岁月的磨砺下已有些凹凸不平,两旁的斑驳墙壁爬满了青苔,仿佛静静诉说着往日的故事。
小巷尽头,便是外婆那座带着小院的老房子。院子不大,却被外婆打理得生机盎然。几株石榴树舒展着枝丫,每年花开时节,火红的石榴花如同一簇簇燃烧的火焰,把小院映衬得格外艳丽。一旁的小菜园里,各种蔬菜郁郁葱葱,小葱纤细嫩绿,于微风中摇曳,似在点头招呼来客。
周末,我满心期盼地奔向外婆家。
一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便能瞧见黑亮的铫子稳稳地蹲坐在灶上,小火苗轻柔地舔着铫子底,悠悠地煨着藕汤。
藕是外婆天不亮就去菜市场精心挑选的,一节节饱满而壮实,缀着清晨的露珠,带着泥土的质朴和芬芳。回家后,外婆将它们洗净,再切成大块,与新鲜的排骨一同放入铫子,再添上适量的水,然后便守在一旁,照看着小火苗,任时光在袅袅的热气中缓缓流淌。
外婆家离起义门不远,那里曾是我的伊甸园。阳光明媚的日子,我拉着外婆的手,一路蹦跳着朝起义门奔去。
起义门高大而庄重,厚实的城墙承载着历史的沧桑,在阳光的照耀下,透出一种古朴而威严的美。城门外绿草如茵,像一块巨大的绿色绒毯,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层层绿浪。
几门饱经风霜的大炮静静地陈列在一侧,我和小伙伴们总是按捺不住好奇,想象自己是英勇的战士,尽情奔跑、呼喊,欢笑声在空中回荡,仿佛要把古老的城墙唤醒。
玩累了,我便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跑向外婆,接过她早就打开盖子的水杯,大口大口地喝水。她一边为我扇风,一边温柔地拭去我额头上的汗珠,嘴里念叨着:“伢嘞,莫跑太快,小心摔着。”
记忆中的阳光格外炽热,空气都滚烫滚烫的,唯有外婆手中蒲扇扇出的微风带着丝丝凉意,轻轻拂过我的脸庞,为我驱散燥热,那风里,满是外婆的关怀。
紫阳湖公园也是我们常去的乐园。大家最爱湖边的浅水区,嬉戏打闹中,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那时,外婆会坐在湖边的长椅上,依旧拿着那把蒲扇,一上一下地扇着,目光始终追随着我们。
傍晚回家后,不用等多久,藕汤浓郁的香气便扑面而来,瞬间将我紧紧包裹。外婆总会走进小菜园,轻轻摘下一把嫩绿的小葱,快刀切成葱花,然后施魔法般撒入藕汤。刹那间,一股直达灵魂的诱人香气扑面而来,那是藕汤与葱花完美融合的独特味道,直往我心里钻。
外婆笑意盈盈地给我盛上满满一碗,藕早已炖得粉粉糯糯,轻轻一咬便在口中化开,释放出清甜的味道。排骨也炖得软烂入味,肉质鲜嫩多汁。
藕的清甜、排骨的香醇、汤汁的鲜美完美融合,配上碗底的“独家调料”,一碗藕汤下肚,仿佛将所有的欢乐、疲惫以及外婆的爱都一并吞咽下去,填满了整个心房。
现在,我的生活逐渐被各种各样看似更有价值的事情填满。
“外婆,我这周有事呢,下周再去看您吧!您多注意身体呀!”“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外婆好着呢!等你有时间回来喝你最爱的藕汤。”她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轻快。
一天,电话这头迟钝的我终于在脑海中捕捉到一个身影:坐在熟悉的小院里的她,不时望向门口的她,等待我们出现的她。还有她身旁黑亮铫子里冒着热气、无人分享的藕汤。
“十年 (武汉方言,意为没有)回家,天天都想家家(武汉方言,意为外婆),家家也每天在等着我,哪一天能回家……”电台里的歌声如潮头般向我猛扑。上次看望外婆是什么时候呢?
这一次,我婉拒各种安排,走向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小巷。
那口铫子,那碗藕汤,依旧会氤氲着浓香吧。
(责编/李希萌 责校/袁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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