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的:文章以20世纪波兰作曲家亚历山大·汤斯曼的钢琴套曲《八首新奇事物》为研究对象,探索亚历山大·汤斯曼在作品中将个人风格与现代风格相结合的和声技法,旨在为国内学者研究西方近现代作曲家及其作品提供借鉴。方法:文章基于对亚历山大·汤斯曼钢琴套曲《八首新奇事物》的每一首作品的谱面分析,探究其和弦材料、和声序进、调式调性呈示与展开三个方面,结合传统与近现代作曲技术理论,对其所使用的和声技法进行整理、分类、归纳与总结。结果:在亚历山大·汤斯曼这部钢琴套曲中,每首乐曲都采用不同的和声技法,音乐形象、音乐色彩、音响效果等各具特色。作品集第一首主要使用大小七和弦连续进行等和声手法,第二首主要使用双调性等和声手法,第三首主要使用五声音列等和声手法,第四首主要使用五度叠置和弦等和声手法,第五首主要使用带附加音的大小七和弦连续进行等和声手法,第六首主要使用变化音和弦等和声手法,第七首主要使用中古调式等和声手法,第八首主要使用平行和声等和声手法。结论:亚历山大·汤斯曼对近现代和声技法的使用恰到好处,在不同的作品中能做到和弦材料、和声序进模式、调式调性等方面与其音乐形象相吻合,善于使用这种技法丰富音乐的色彩与可听性。研究该作曲家采用的和声技法,可以丰富对西方近现代和声技法的认识,进而帮助人们更全面、更立体地学习近现代西方和声技法。
关键词:亚历山大·汤斯曼;" 《八首新奇事物》;和声技法
中图分类号:J614;J62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4)18-00-05
20世纪的波兰著名作曲家亚历山大·汤斯曼(Alexander Tansman,1897—1986)是新古典主义的代表人物,不仅赢得了波兰举行的第一届作曲家比赛,还曾获赫克托柏辽兹奖等。汤斯曼的音乐融合了印象派、巴洛克、现代主义等手法,运用多调性、复杂丰富的和声,形成了独特的个人风格。作品涵盖各种形式,如交响乐、室内乐、钢琴曲、歌剧与电影配乐等,以及大量各种类型的管弦乐队作品[1]。《八首新奇事物》是一部具有丰富表现力、色彩浓郁的钢琴作品,作曲家在作曲技法上的多样性与创意性,使每首曲目都具有独特的旋律与不同的和声特色。笔者对每一首作品的和声进行细致分析与技术梳理,力求准确概括作曲家在和声处理上的特色。本文从和弦材料运用、和声序进、调式调性材料运用三个方面阐述作品富有特色的和声手法,以初步了解亚历山大·汤斯曼在作品中构思独特的和声技法。
1 《八首新奇事物》的音乐形象
《八首新奇事物》中每一首作品的篇幅都不长。第一首《随想曲》,音乐形象静谧、舒缓,有印象派的音响效果,主要使用的和声技法有大小七和弦连续进行、小七和弦连续进行等;第二首《练习曲》,音乐形象诙谐,旋律流动性较强,采用五声音列与七声自然音列共同作为调性材料的双调性手法;第三首《新奇事物——爪哇舞》,运用五声音列与五度叠置和弦相结合的手法,呈示段音乐形象神秘、安静,中段音乐形象随着调性的转变而开朗、活泼,并缩减再现第一部分;第四首《吉卜赛舞》,音乐形象活泼,带有浪漫主义色彩,在#c爱奥利亚调式的基础上使用了五度叠置和弦等手法;第五首《波兰舞曲》,音乐有着典型的波兰舞曲的风格特征,但作曲家的个性化处理又使这首作品区别于以往的波兰舞曲,作品开始由多个附加六音的大小七和弦连续进行开始,在第五小节进入c混合利底亚调式进行陈述,作品最后在bE大调收束全曲;第六首《布鲁斯》,具有蓝调音乐色彩,主要使用变化音和弦、附加音和弦等和声技法;第七首《前奏曲与赋格》,前奏曲部分采用e多利亚调式,音乐形象安静,具有一定的抒情性,并运用了双调性等和声技法;第八首《即兴而作》,采用C大调陈述音乐,最后落于#c小调收束全曲,音乐形象静谧、忧郁,主要使用附加音结构的平行和声、声部排列上的平行五度和声等和声技法。八首作品启示性的标题和准确丰富的和声技法赋予了每首乐曲不同的音乐形象与情绪意境。
2 和弦材料的运用
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音乐艺术领域在音乐创作上呈现出流派繁多、风格多样的局面。这一时期众多作曲家运用各种新技法创作了一大批音乐作品,作为音乐创作重要技术手段的和声也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发展阶段。作曲家的和声思维由自然音体系功能逻辑转变为变音体系内复杂的功能逻辑,弦结构不断突破“协和”与“不协和”的观念,向复杂化发展。这是音乐表现与动力性发展的内在要求所决定的。亚历山大·汤斯曼在《八首新奇事物》中,对变化音和弦、四五度叠置和弦与附加音和弦的运用十分广泛,对这些和弦的使用突破了传统功能性和声进行下的和弦连接原则,具有独特的风格化、个性化特点。
2.1 变化音和弦的运用
变化音和弦是将三度叠置和弦中的某个音作半音变化,利用这种声部的半音级进,达到加强对于解决和弦的倾向性[2]81-82。在亚历山大·汤斯曼的作品中,变化音和弦除加强对于解决和弦倾向性的用法以外,也被作曲家以较为复杂的形态独立使用,未得到解决的变化音和弦为其作品提供了更加丰富的音乐色彩。
例1为作品集第一首《随想曲》13~15小节。其中13~14小节由综合了小调一级与大调一级的F调六级七和弦与升五音属七和弦、升五音属九和弦交替进行,中心音的不确定性与变和弦非典型的不协和音响结构,造成了调式调性的模糊与游移,构建了具有不同于传统音响符号特征的现代调性语境。在第15小节进行至降五音属七和弦与升五音副属和弦,通过两个连续的带有变化音的属功能和弦,使不协和的音响效果得到进一步加强,并由此进入之后的属七和弦连锁,进行深度的调式调性的模糊与游移。
例2为作品集第一首《随想曲》28~29小节。第28小节由bD调主七和弦开始,连接降五音副属七和弦、下属七和弦、主七和弦。第29小节由bD调降五音副属七和弦开始,在第29小节第三拍转回主调F调,经过两个副属和弦之后连接至升五音属七和弦。该谱例可以被视为主题再现之前的属准备部分,其中变音均未得到解决,最终在该作品主调F调上作属和弦的准备。
2.2 四、五度叠置和弦
四、五度叠置和弦是打破三度叠置原则的一种新的和弦构成法,由四、五度音程叠置而成,早在浪漫派时期因特定的表现要求而出现,到了近现代,被作曲家们广泛使用[2]87。亚历山大·汤斯曼作品中的四、五度叠置和弦是为达到特定的音响效果而使用的,他使用的五度叠置和弦可以分为纯五度—减五度、纯五度—纯五度两种排列方式。
例3为作品集第三首《新奇事物——爪哇舞》45~46小节。D调主音、属音向上分别构成A-E-B、D-A-E两个纯五度—纯五度关系的五度叠置和弦,在模仿印度尼西亚传统乐器肯当鼓(KenDang)音色的同时,与上方声部带有东方色彩的附加纯四度的五声性旋律相融合。
例4为作品集第四首《吉卜赛舞》1~10小节。前两小节上方、下方两个声部分别使用#F-#C-#G、D-A-E五度叠置的分解和弦,两和弦在中低音区错位交替重复,音响朦胧似脚板与手鼓的鼓点。第3小节起,将这两个五度叠置和弦一同放至下方声部,以下方五度叠置的和弦衬托上方#c自然小调热情奔放的旋律,营造出吉卜赛人的舞蹈场面。
2.3 附加音和弦
在以三度结构叠置形成的和弦基础上,根据音乐表现需要增加依附于原本和弦的二度音、四度音或六度音。使用附加音和弦可以增强音乐的复杂性、色彩以及表现力。亚历山大·汤斯曼使用附加音和弦音形成不协和音程,增强音响的不协和效果,以此达到模糊调性的特殊处理,在这部作品中常用附加四度与附加六度的附加音和弦。
例5为作品集第五首《波兰舞曲》1~4小节。一个小节变换一个和弦,和弦连接为纯五度根音关系的bE调附加六度音属七和弦与附加六度音的副属七和弦交替进行,附加音与和弦音在纵向上构成小七度,并在横向上构成小二度、小三度,以增强不协和的音响效果。
3 和声序进模式
和声序进是指和弦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和连接的进行方式,作曲家可以通过不同的和声序进模式创造不同的音乐张力与独特的情感表达。汤斯曼使用副属七和弦连续进行、下属功能七和弦连续进行、属功能七和弦到下属功能七和弦连续进行与平行进行的技法,形成了独特的和声序进手法。
3.1 副属七和弦连续进行
七和弦的连续进行,“使和声具有向前不断发展的作用,使和弦之间的连接有如链条式环环紧扣的效果”[3]。在古典浪漫时期的作品中,作曲家强调功能性,多采用副属七或者副属导七和弦四五度根音关系的连续进行,一般采用将七度音在同声部保持或级进解决的方法进入其他适合的七和弦。作为20世纪的作曲家,亚历山大·汤斯曼多使用半音关系的副属七和弦的连续进行,七音解决或不解决,以增强更大规模的不稳定性。这些连续副属七和弦进行中常常伴有半音化线条的使用与消失的主和弦,使作品中的调性更加模糊,增强了和声进行的紧张感和不稳定性。
例6为作品集第一首《随想曲》15~17小节。这里运用了半音化程度极高的副属功能七和弦连续进行,这些建立在同主音大小调基础上的副属功能七和弦,根音多为半音关系,并与声部间高度半音化的进行相结合,不断增强音乐的紧张感,进一步强化了其不协和性与调性的模糊性,是富有个性特色的和声进行手法。
例7为作品集第一首《随想曲》第29小节。这里由bD调两个副属七和弦开始,连接至F调两个副属和弦,最后连接至升五音的属七和弦,形成了不同调性之间副属七和弦的连续进行,在造成不协和音响的同时,最后为主题的再现作属七和弦的准备。
3.2 下属功能七和弦连续进行
除了使用副属七和弦的连续进行丰富音乐色彩,亚历山大·汤斯曼还在作品中使用下属功能七和弦的连续进行,并借助声部间的半音关系来增强乐曲的不协和性。
例8为作品集第一首《随想曲》23~24小节,是对主题音调的引申发展,和弦均为下属功能小七和弦连续进行,同时部分使用了九和弦。和弦进行为 bE调二级九和弦—二级七和弦—小下属七和弦—f小调下属七和弦,并最终进入f小调附加小六度音的属九和弦。该谱例中的下属功能和弦连续进行是作曲家探索新奇听感的尝试。
3.3 属功能七和弦到下属功能七和弦连续进行
为了提升作品中和弦的非功能性,作者运用副属七和弦与副下属七和弦连续进行的意外进行,获得了更加丰富的音响效果。
例9为作品集第七首《前奏曲与赋格》25~30小节,建立在e小调上的副属七和弦与副下属七和弦之间的连续进行,减小七与小七和弦色彩的交替进行,同时形成了七和弦连续的意外进行。
3.4 平行进行
“近现代音乐作品中,平行进行真正得到了广泛、普遍而有规律的运用。它是近现代作曲家们冲破和否定传统功能逻辑,尝试新的和弦连接与和声进行形式的结果。”[4]亚历山大·汤斯曼使用九和弦的平行进行,以淡化音乐的功能色彩,达到模糊调式调性、突出和弦结构音响色彩的听觉感受。
例10为作品集第八首《即兴而作》10~11小节。这里使用的和弦均为以三度叠置的九和弦,从第一个和弦起向上平行进行,于各声部间作半音进行,增强其音响的不协和性。第11小节第三拍变化为向下平行进行的九和弦,由于使用了音响不协和程度更高的九和弦平行进行而使调式调性变得更加模糊。
4 调式调性材料的呈现与展开
进入20世纪以后,传统的调式调性材料的呈现方式已经不能满足作曲家与听众对新奇听感的追求,因此,作曲家们探索更加多样的调式调性材料来打破固有模式的束缚。在这部作品中,为了更加贴近乐曲的音乐形象,或与前后音乐材料形成色彩对比,作者运用五声性音列、双调性、模糊调性的手法进行调式调性的呈现与展开。
4.1 调式类型的多元性
亚历山大·汤斯曼在这部作品中采用了多元调式风格,从整体来看,曲子之间的调式呈现多调式的形态。作曲家通过不同调式对不同的音乐形象与音乐主题进行细致雕琢,采用了五声音列、中古调式、同主音调式交替半音化等丰富音乐的可听性。
例11为作品集第三首《新奇事物——爪哇舞》32~39小节。此处上方声部以二度、七度、六度音程作固定音型运动,以D-E-#F-A-B的五声音列形成和声层,衬托32~33小节的中间旋律声部与34~39小节的下方旋律声部,旋律声部均以带有东方音乐色彩的D-E-#F-A-B五声音列旋法呈示音乐。
例12为作品集第五首《波兰舞曲》5~8小节。此处使用了g多利亚调式的变格进行,和声为主七和弦与下属和弦的交替,在下方和声层强调g多利亚调式的同时,旋律声部强调旋律主音C音,产生新奇听感的音响效果。
例13为作品集第七首《前奏曲与赋格》1~6小节。此处为e多利亚调式,和声进行为主和弦与下属功能和弦的变格进行,上方旋律声部更加倾向于A调,但下方和声层仍然在e多利亚,两声部形成色彩上的碰撞,以发挥丰富音响效果的作用。
例14为作品集第八首《即兴而作》1~2小节。这里使用了同主音调式交替的和弦与附属和弦的连接,并伴有声部间的半音化加深音响的不协和程度,各和弦的附加音与和弦音之间构成的增四度音程、大七度音程与小七度音程共同增强了不协和的音响效果,并由此对调性进行模糊处理。
4.2 双调性
例15为作品集第二首《练习曲》1~8小节。以双调性横向进行,上方声部为C自然大调平行和声,弱化和声的功能性。下方声部为bG 五声音列二度、四度和声,各音组合在一起是由bG-bA-bB- bD-bE组成的带有东方色彩的五声音列,be在低音部得到强调,因此将be确定为中心音。上下两声部交叉演奏,形成小二度、减四度、增四度的不协和音程,使两调性色彩融合在一起,极大地增强了音效效果的不协和性。
4.3 单一调性的模糊性
例16为作品集第八首《即兴而作》3~5小节。此处半音化极其严重,从中心音视角看,每个自然音均有中心音的可能性,从和声上看有B与bB、A与bA等,都通过半音游移的方式削弱其中心音的地位,只有F音没有半音游移,因而此处旋律上倾向于以F为主音的调,以这种通过半音游移的方式对中心音进行强调,并呈示中心。
5 结语
亚历山大·汤斯曼在《八首新奇事物》中,通过对各种和弦的使用、不同的和声序进方式以及丰富多样的调式调性材料,达到了他所追求的对音响效果的想象、音乐形象的塑造与音乐色彩的变化。通过分析,可以看出作曲家对和弦材料、和声序进模式与调式调性材料的运用十分多样,对七和弦连续进行的使用较为娴熟,其善于使用这种技法丰富音乐的色彩与可听性。在这部作品中,不论是音高的组织还是技法的运用,作曲家都精心雕琢,从而使音响更具逻辑性与可听性。
参考文献:
[1] 童玲玉.试论亚历山大·坦斯曼钢琴独奏教学作品[D].上海:上海音乐学院,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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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桑桐.和声的理论与应用:上[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239.
[4] 樊祖荫.近现代和声中的平行进行[J].音乐研究,1985(2):13-2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