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宋金时期是山东地区瓷业发展的重要阶段,其间窑炉的形制和燃料发生转变。在窑址发掘报告中均有对窑炉结构的详细描述,学者对此也多有探讨。文章梳理淄博博山大街窑址、磁村窑址、枣庄中陈郝窑址遗迹中三处尚未明确的问题,通过比较法和文献法进行探讨分析后认为:淄博博山大街窑址Y1窑炉遗迹的年代应更加明确为北宋中晚期;淄博磁村窑址北Y1窑炉的燃料应为柴;枣庄中陈郝窑址NY1窑炉的火塘炉栅结构并非炉条结构,而是匣钵柱体结构。
关键词:山东地区;宋金时期;窑炉遗迹
烧制是陶瓷生产过程中最重要的技术环节,而窑炉则是最重要的物质基础,具有重要的作用。[1]宋金时期山东制瓷业繁荣发展,此时燃料的变化引发窑炉结构的变化。当前,学界对山东地区古代窑炉遗迹的研究多集中在窑炉宏观发展序列的构建和分布研究上,如刘凤君探讨山东古代烧瓷窑炉结构和装烧技术发展序列[2],宋百川、刘凤君探析山东地区北朝晚期和隋唐时期瓷窑遗址的分布与分期[3]等,而对于窑炉具体细节的探讨较少。笔者在梳理宋金时期山东地区窑炉遗迹的过程中,发现三处尚待明确的细节,现进行探讨,以求教于方家。
一、淄博博山大街窑址窑炉的年代问题
1.淄博博山大街窑窑炉遗迹
1978年和1982年,淄博市文博单位分两次对该窑址开展调查和发掘工作。依据出土遗物特征,将淄博博山大街窑址的年代定为宋元时期,且分为早晚两期:早期为北宋晚期,晚期为金元时期。根据发掘报告,当时清理出南北并排、间距2米的两座窑炉遗迹(Y1、Y2),从残迹看,两窑的大小形制近似。发掘报告提供的Y1窑炉遗迹信息较简单:形制略呈椭圆形,窑长约4.5、宽约3米,由窑门、火塘、窑床、烟囱四部分组成。[4]
2.完善窑炉遗迹数据
根据Y1窑炉遗迹的平剖面图(图1),笔者补充Y1窑炉遗迹的详细数据如下:该窑炉遗迹坐东朝西,窑门残缺严重,宽度约0.4米,砖石结构,南北长约2.85米,东西长约4.6米。火塘呈半椭圆形,火塘壁残存较多,高0.3米—0.7米,小砖砌成,东西长约1.8、南北长约2.25米。火塘东西两侧各有一个上下窑床的台阶。窑床仅留残迹,呈梯形,南北长约1.3—2.27、东西长约1.8米。床面较平整,无明显高低,高出火塘约1米。窑壁厚约0.25米。烟囱位于窑床后部,数量二,间距0.6米。
3.博山大街窑炉遗迹年代判定
发掘报告中没有讨论窑炉遗迹的结构、年代等问题,其年代范围确定在博山大街窑址的年代——宋元时期。笔者认为,可参考淄博磁村窑址的窑炉遗迹,再进一步明确博山大街窑址窑炉遗迹的年代。
博山大街窑址所在的博山区和磁村窑址所在的淄川区同属于宋金时期的京东东路,两窑址相距约20公里。因地缘关系,可能采用同一窑炉结构。笔者以磁村窑址北Y2与博山大街窑址Y1窑炉遗迹为例,分析两者的异同。
两地的窑炉遗迹相同点较多。二者均为椭圆形窑炉,经绘图工具测算,二者的长宽比均约为1∶6;窑室内火塘与窑床进深长度比相当。二者的烟囱均位于窑炉后方,窑床前的火塘底部两侧均砌有台阶。不同的是,在窑炉的规格尺寸上,磁村北Y2的尺寸为长5.6、宽3.75米,博山大街Y1的尺寸为长约4.6、宽约2.85米,磁村北Y2的整体尺寸要大许多(为统一两窑炉的比较标准,长为窑门至烟囱的距离,宽为窑炉内最大尺寸)。由上可知,两座窑炉的结构类似,仅大小尺寸不同。笔者推测两座窑炉依据相同的窑炉模型建造,或因地形的不同,在尺寸上有了变化。二是火塘两侧砌有上下窑床的台阶,是博山大街窑址和淄博磁村窑炉遗迹的特色,在同时期磁州窑遗址未曾发现类似结构,这一结构的渊源尚待考证。秦大树对博山大街窑址窑炉遗迹的年代作出相似的论述:“山东淄博博山大街窑址也发现两座残窑,形制与磁村北Y2相同。此窑址早期的年代为北宋晚期,这两座窑属此期。这表明在北宋晚期,淄博地区的窑炉有相当的一致性。”[5]
综上,博山大街窑址的Y1窑炉遗迹与磁村窑址的北Y2窑炉遗迹相似度极高,可依据磁村窑址北Y2的年代推断博山大街窑址的Y1窑炉遗迹年代为北宋中晚期。
二、淄博磁村窑址北Y2窑炉的燃料类型
1.淄博磁村窑址北Y2窑炉遗迹
1976年,山东省博物馆等三家山东文博单位对淄博磁村窑址开展考古发掘工作。该窑址的烧造年代在唐代中期至金代,分为唐中期、唐晚期、五代至北宋早期、北宋中晚期和金代五期,共发现14座窑炉。窑炉遗迹残破,发掘报告提供第四期的北Y2窑炉遗迹、第五期的华Y2窑炉遗迹的相关情况(图2)。其中,北Y2窑炉遗迹未发现燃料遗存,学者多对此窑炉的燃料类型进行讨论。笔者依据发掘报告,将该遗迹基本情况简述如下:
北Y2窑炉遗迹坐西朝东,全长8.25、宽3.75米,由窑门、火塘、窑床和烟囱组成。窑门呈喇叭口状,用小砖、窑棒、石块堆砌而成,进深2.65、门宽0.65—1.9、残高0.8米。火塘,略呈半圆形,小砖砌成,进深2.35、残高1.45米。火塘两侧墙面上各有一道东高西低的分界线,线上布满窑汗,线下无窑汗,分界线应为放置炉栅处。窑床,略呈半圆形,东西2、南北3.15米,在窑床前面南北两侧各有一个起于火塘底部的台阶。床面上铺有一层白色粉末。窑床后面有两个烟道各与后面的烟囱相通。烟囱,数量二,直径0.5米。[6]
2.不同观点及分析
对于淄博磁村窑址北Y2窑炉的燃料问题,目前学界主要有以下几种观点:一是燃料为煤。秦彧认为磁村窑北Y2窑是不成熟的煤烧窑,且该窑炉作为煤烧窑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包括火塘面积大、窑床较短、烟囱面积小等[7];二是发掘者认为该窑炉的燃料为柴。“北窑洼区发现的瓷窑十二座,均系柴烧窑。”[6]三是秦大树对该窑炉的燃料存疑:“北Y2火塘中未见落灰,因此不好确定使用何种燃料。火塘壁粘满窑汗,而无粘渣,这是以柴为燃料的体现,但又有使用炉栅的痕迹,目前所见使用炉栅的均为煤烧窑。因此,北Y2所用燃料存疑。”[5]他认为北Y2窑既有柴烧窑的遗迹,又有煤烧窑的特征,故而难以断定该窑的燃料。
笔者认为该窑的燃料为柴,具体原因如下:一是火塘内壁有明显的柴烧痕迹。根据发掘报告描述,火塘两侧各有一条自东向西且东高西低的分界线,线上布满窑汗,线下没有。正如秦大树所言,窑汗是柴烧窑的主要特征,火塘壁出现窑汗可说明该窑是以柴为燃料的,没有发现粘渣则说明没有使用煤作为燃料。同时,北Y2窑炉遗迹位于打破关系复杂的北窑洼区,共有12座形制相似的窑炉遗迹被发现,这一片的窑炉均为柴烧窑。二是从整体形制来看,磁村窑址北Y2火塘面积与窑床的面积接近,这样的设计是根据柴燃烧火焰较长且热值较低的特点而建造的,较大的火塘才能为较小的烧成室提供足够的热量。同时,烟囱与窑室之间设置有烟道,烟道口较窄,较小的烟囱可提供足够的吸力。火塘面积大、窑床较短、烟囱面积小等缺点,却是柴烧窑的优点。三是炉栅的使用更利于燃料的充分燃烧。笔者发现,北Y2窑炉安置炉栅并不是促使火塘内燃料充分燃烧的最终设计形态。磁村窑址的窑炉火塘的结构又进一步发展,淄博磁村窑址第五期的华Y1窑炉遗迹在炉栅的基础上增加风道,更利于煤的燃烧。
火塘内壁残留燃烧痕迹线,该线并不水平,而是近窑门端高、近窑床端低,说明窑工在火塘建造时有意识地将炉栅面呈倾斜状态。如此一来,投放的燃料逐渐集中到近窑床端,更易于热量靠近窑床释放。
笔者认为炉栅与煤的使用不是直接关联的,并不能作为燃料种类的判定标准。同时,地域之间的窑炉结构存在差异是合理的,某些煤烧窑的结构也可能出现在柴烧窑中。如枣庄中陈郝窑址发现的隋代窑炉遗迹已经存在火塘侧设置有除灰道(通风道)[8],虽是作为除灰用的,但如此设置能增加火塘内氧供应量,提高燃料效率。
三、枣庄中陈郝窑址NY1火塘炉栅情况
1.中陈郝窑址NY1窑炉遗迹
1987年,山东大学和枣庄市文博单位对中陈郝窑址开展考古发掘。该窑址共分六期:第一期为北朝晚期,第二期为隋至唐初,第三期为唐代,第四期为北宋时期,第五期为金代,第六期为元代。共发掘窑炉遗迹三座(Y1、Y2、NY1),均为半地穴式。其中,NY1窑炉遗迹的年代为金代,笔者认为其火塘的炉栅情况可再深入探讨。依据发掘报告(图3),将该遗迹基本情况简述如下:
该遗迹坐西向东,全长约8.9米,最宽处约7米。现存火道、窑门、火塘、窑床和烟囱等五部分。火道呈长方形斜坡竖穴状。火道两侧是石块砌成,长约1.24、宽1米。窑门顶部已坍塌,不能复原,残迹宽0.6、残高1.5米。火塘,整体呈半圆形,南北长5.9、东西长1.6米。火塘底部较平,距窑床床面约1.9米,火塘底部残存厚约半米的煤渣,并存有大量窑具和瓷片,类型有匣钵、托具、碗、罐、盆和鸡腿瓶等。窑床床面较为水平,东西长2.72、南北长5米—5.6米。南北两面墙体用砖垒成,厚约20厘米。床面上残留一层厚约20厘米的砂粒,已烧成砖红色。烟囱,数量二,用砖砌成,直径约1.4、厚为0.2米。烟囱间距约2米。出烟道0.6米和0.8米。[8]
2. 问题的提出
报告中对枣庄中陈郝窑址NY1窑炉遗迹火塘内壁的描述较为简单:两壁用砖砌成,其他壁用石块砌成,内涂一层瓷土。从中我们可以得到两个信息:一是火塘内壁未发现炉栅的安置痕迹;二是火塘壁未发现上下分层的燃烧痕迹。
中陈郝NY1窑炉遗迹火塘底部残留半米高的煤渣,说明该窑炉的燃料为煤。以煤为燃料的窑炉,为了使煤充分燃烧,火塘内一般都设置有炉栅。[5]早期炉栅较为简易,由废弃的匣钵、窑柱等窑具组建,如河北观台窑址的Y3。成熟的炉栅一般在窑门端的火塘壁与窑床端火塘壁会各延伸出一段墙体或搭建承接的墙体,用于搁置炉栅,如淄博磁村窑址的华Y2窑炉遗迹[6]以及河北曲阳定窑遗址的Y1、Y10窑炉遗迹[9]。同时,炉栅以上为燃烧室,以下为落灰坑。通常在燃烧室的火塘内壁形成较为明显的燃烧痕迹,如淄博磁村窑址华Y2窑炉遗迹和淄博西坡地窑址Y1窑炉遗迹的火塘内壁均有燃烧痕迹。
枣庄中陈郝窑址为煤烧窑,但从发掘报告可看出,NY1窑炉遗迹的火塘内并没有安置炉栅的痕迹,也没有炉栅引起的分层燃烧痕迹,在认清其火塘的结构上存在困难。
3. 炉栅构造的推断
笔者推断该窑炉采用较为早期简易搭建方式的可能性较大,从发掘报告可知,NY1窑炉遗迹火塘内出土大量的窑具和瓷片。火塘并不是窑具和烧坏瓷器的废弃坑,却发现大量的窑具和瓷片,且大都是匣钵、托座、垫饼和碗、罐、盆、鸡腿瓶等。该窑炉的炉栅极有可能采用早期较为简易的搭建方式,即在火塘内利用匣钵或较大瓷器叠构多个柱体,柱体顶面覆盖碗、罐、盆等其他器物构成煤的承接面,从而达到通风效果,促使煤充分燃烧,所以火塘壁没有安装炉栅的痕迹。河北观台磁州窑窑址Y2—Y6窑炉遗迹就是这种炉栅搭建方式,保存清晰完整的炉栅结构。这种结构的优点在于多采用废弃的匣钵等材料,就地取材,易于搭建,缺点在于清理炉灰较为烦琐,要拆除搭建的柱体,再烧窑时需要重新搭建。[5]
陈朝云考证,以煤为燃料的制瓷技术,可能最早出现在河北的磁州窑、定窑和陕西的耀州窑,时间为宋代。到金代,山东、河南、河北、陕西、山西、四川等地的窑炉几乎都是以煤为燃料。燃料改变还促使窑内炉栅、通风设施的采用及成熟。[10]因此,山东地区的制瓷窑炉使用煤作燃料和窑炉结构调整的年代要晚于河北地区。河北观台磁州窑为北宋徽宗时期,枣庄中陈郝窑NY1为金代,二者采用同样的火塘炉栅结构,具有煤烧窑技术传播的时间序列的合理性。
参考文献:
[1]李清临.试论中国古代陶瓷窑炉的结构与命名[J].南方文物,2020(05):129-139.
[2]刘凤君.山东古代烧瓷窑炉结构和装烧技术发展序列初探[J].考古,1997(04):76-92+104.
[3]宋百川,刘凤君.山东地区北朝晚期和隋唐时期瓷窑遗址的分布与分期[J].考古,1986(12):1121-1125+1141.
[4]贾振国.淄博市博山大街窑址[J].文物,1987(09):11-20+40+100.
[5]秦大树.磁州窑窑炉研究及北方地区瓷窑发展的相关问题[J].考古学研究,2000(00):266-299+520-523.
[6]山东淄博市淄川区磁村古窑址试掘简报[J].文物,1978(06):46-53+87+54-58.
[7]秦彧.山东古代烧瓷窑炉结构分析[J].考古,2002(07):80-85.
[8]刘凤君,宋百川,徐龙国,等.山东枣庄中陈郝瓷窑址[J].考古学报,1989(03):363-387+403-408.
[9]李鑫,秦大树,高美京,等.河北曲阳北镇定窑遗址发掘简报[J].文物,2021(01):27-56+2+1.
[10]陈朝云.宋代瓷器制造技术的考古学观察[J].考古学报,2017(04):495-514.
作者简介:
王登峰(1984—),男,汉族,山东淄博人。硕士研究生,文博馆员,研究方向:文物与博物馆、地方窑口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