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实验考古学是考古学家理解和解释过去行为、制造技术和物质文化功能的一种重要方法,其范围涉及石器的分类、形态、制作技术、功能、废弃研究等,其中,根据研究对象的不同,包含多种不同的实验研究。它涉及石器工业的多个方面,包括琢石和磨石制品的还原技术、石器的功能、高温技术、自热工艺、灵活性、生产能力等。在打制石器中,软锤技术能够有效地控制石片形态,是古人认知与技术水平提升的一个重要标志。文章总结国内外研究者使用软锤技术进行石器实验考古的相关案例,旨在引起人们对软锤技术和实验考古领域的更多关注,从而推动这一方面实验考古学的进一步发展。
关键词:软锤技术;实验考古学;模拟打制实验
引言
实验考古学作为一种研究手段,旨在通过受控条件下重现古代行为及其物质遗迹来解析古人的生活方式与生产活动,进而探索人类演进的一般法则,其核心目标在于揭示古代人类制造工具的思维模式。该研究范畴不仅涉及工具制作技艺,还深入文化层面,要求研究者在探讨工具制作的同时,也要理解工具的使用情景,这一演变历程恰是我们运用实验考古学方法力图阐明的焦点。目前,石器实验考古已紧密融入石制品分析领域,全面涵盖石器研究的诸多维度,包括但不限于分类、形态、打制技艺、制作程序、功能及废弃机制等,体现该方法论的广泛适用性与深度整合价值。
一、软锤技术的定义和特征
所谓软锤技术,是指以木、骨、鹿角或质软的岩石作为打击锤来进行打制和修整石器的技术。用软石锤直接锤击,适用于双面预制修型和剥离中等大小的石叶。这种类型锤子所选用的材料包括软砂岩和灰岩,它们在打制时容易碎裂。目前使用的其他岩石,如石英岩、玄武岩、燧石等都比较硬,也比较耐蚀,无法取得类似的结果。用软锤(木头、鹿角、骨头、象牙等)直接锤击是在较晚阶段出现的,这种技术的证据被认为可以追溯到70万年前的非洲,但也可能更早。
软锤技术的问世标志着古人类生产力与技术水平的一大飞跃,对它的探索和解析具有不可小觑的价值。因而准确辨识软锤技术所制石片的特征以及与其相伴生的工具和原料,不仅是深化对软锤技术认知与阐释的关键路径,也是评估古人类技能掌握程度与认知发展阶段的重要依据。
二、研究现状
(一)国外研究现状
在软锤技术发现之初,研究者就敏锐地察觉到由这种技术制作或修理的石制品可能具有非凡的学术意义。世界范围内,随着20世纪60年代新考古学的兴起,模拟打制石器实验逐渐成为旧石器时代考古研究中的一种有力的辅助手段,其发展大致可分为萌芽、兴盛、发展三个时期。
1.萌芽期(20世纪初至60年代):软锤技术模拟实验的开端
早在1929年,法国学者Leon Coutier就已开始使用木制和骨制工具对旧石器时代出土的石制品进行复制实验,以阐明它们的制作细节,这是开展软锤技术实验考古研究的起始点。他悉心审视由法国人类与古生物学研究所保存的标本系列,并经由模拟打制实验,重现旧石器时期各阶段的石器制品。随后,他将这些实验产物与出土的文物样本进行细致比对,以此推进研究。在实验中,他用石头和金合欢木敲击砂岩与燧石,同时使用石头和骨头进行精细的打制与压制。他发现,使用木头剥取下的石片和用石头剥取下的石片是有区别的。在阿舍利时代晚期,木材被用作打制石器的工具,使用木材制作石制品能够产生更长、更窄且具有羽状末端的石片,这种方式所产生的石片要比硬锤法制作的石片薄得多。
2.兴盛期(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软锤技术模拟实验的兴起与讨论
20世纪60年代,欧洲模拟打制石器实验研究进入兴盛期,该方法旨在深入理解史前石器的制造工艺,随之涌现出众多石器模拟制备的专家学者。在这一研究热潮中,通过复现考古发掘的石器,以还原古人类石器制作的技艺与流程,专家学者们逐渐积累了对软锤技术及其石制品特征的认知。尤其值得一提的是Bordes的工作,他开展更为体系化的实验考古,详细对比分析硬锤与软锤在不同原材料上打制石器的效果,指出软锤产品特征为“细长、薄锐,台面窄小、近乎水平,打击痕迹分散,缺乏明确打击点”,并强调软锤材质如木、骨、鹿角及砂岩导致的打制效应表现为轻柔、分布广,台面小且有时呈点滴状,缺乏显著的半锥体结构。1964年,法国莱埃济斯召开的石器技术研讨会促进该领域的思想和技术交流,Bordes与Crabtree在会上利用鹿角和木质软锤直观展示直接打片的过程,成功制得典型软锤石片。Crabtree进一步阐释,对软硬锤的选择直接影响锤击原料的接触时长,此时间参数与工具磨损相关,软锤因其较长的接触时间促成石片形成不甚突出的打击斑。他还提出,石片边缘呈现的唇形特征,可能与软锤剥片手法密切相关,此观点深化对软锤技术影响下石器形态的理解。Burkitt、Oakley、Watson等学者都对软锤法剥片产生的石片特征进行讨论。Oakley对法国石器研究大师Leon Coutier的实验进行评价。Coutier在实验中提出燧石和类似的岩石可用骨头或硬木制成的打击工具直接打制成石片,这种木锤技术是能够在石器表面复制形成光滑的、较浅平的片状疤痕的有效方法。然而,Oakley指出使用柔软的石锤也会产生类似的片状疤痕,尤其是当这种技术被熟练的石器打制者配合使用时。Henry、Haynes和Bradley设计了模拟打制两面器的实验,在实验过程中分别使用软锤和硬锤进行打制,对1500件在实验过程中产生的石片进行观察和研究。根据统计分析,19.6 %通过软锤打制产生的石片有“唇”的特征。然而,通过硬锤打制产生的石片也有1.3 %出现“唇”的特征。他们认为,通过软锤法剥片产生的某些特征,通过少量硬锤打制法也能产生同样的特征。这表明某些先前被广泛认可并采纳的用以区分软锤与硬锤打制技术的特征,其准确性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Patterson和Sollberger通过实验分析两面器制作过程中产生的小石片(平均尺寸在6mm2—18mm2),试图制定两面器工具制作使用哪种打制方法的判断标准。通过实验,他们观察在制作两面器时产生的小石片的台面、打击泡、锥疤等特征,记录这些石片的重量、厚度和尺寸等信息。通过分析,他们得出以下结论:小石片的重量、厚度和尺寸分布不足以区分使用的打击方式;硬锤打制的石片并不具有明显的打击泡和锥疤;有“唇”的特征的石片不是辨别是否使用软锤打击的可靠指标;辨别一种打制方法是很容易的,但当制作过程中使用多种不同的打制方法时,就不那么容易准确地分辨。1980年年末,Hayden和Hutchings通过剥片实验,指出使用鹿角进行剥离而产生的标本特征,认为使用软锤技术剥离的石片通常具有又长又薄的特征。
3.成熟期(20世纪80年代至21世纪初):软锤技术模拟实验的多样化与数理分析的应用
Schindler与Koch提出“唇形台面”的正式定义,建立一种系统的方法来识别其存在与否,并量化唇形台面与打击硬度之间的关系,他们期望通过模拟的打制实验来研究这种唇形台面是否能够作为判断使用软锤技术打制石器产生的特征。分析实验数据结果显示,在两面器制作过程中,不同技能水平的制作者运用软锤与硬锤所产出石片中呈现唇形台面的比例分别为51 %与21 %。他们的分析结果表明,两面器的制作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唇形台面和打制工具类型之间的关系不够直接,仅仅依靠统计石片特征无法十分准确地通过单个石片特征来解释所使用的打制工具。但是,这种关系也是有意义的,可根据唇形台面是否存在来解释打击的硬度。
针对不同的石器打制者对打制石片特征的影响,Driscoll和García-Rojas也开展相似的实验,目的是观察并研究不同锤的种类和打制者在旧石器时代石叶生产中的影响。他们安排两位有着丰富打制石器经验的参与者参加实验,并将实验所得的数据进行统计分析。根据Driscoll和García-Rojas的实验结果分析可知,不同打制者的打击风格对石片特征的影响是很明显的。
综上所述,在世界范围内,不同的研究者对软锤打制的产品进行不同的实践、观察和研究,总结出软锤打制产生石片的一些特征。其中,提及最多的就是石片台面与破裂面相交处产生的“唇”、石片长且薄、打击泡不明显等特征。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相关实验的开展,在实验控制特定条件下,硬锤打制亦能生成与软锤剥片特征相近的石片。尽管在相同情境下,软锤所致石片展现唇形边缘与散布打击痕迹的比例通常超越硬锤制品,但此差异并未显现显著性。在某些实验实例中,软锤与硬锤剥片的特性甚至高度相似。此外,制作者的个人打制习惯与技巧对手工制品特征构成显著影响,不同的实验操作者会展现各异的打制成果。鉴于石器制造为一连贯且复杂的工序,欲精确鉴定遗址石片的打制技术,需全面考量遗址的出土资料,并执行相应的模拟打制实验,将考古发现与实验成果进行系统地比照分析,方能深化对遗址采用特定打制技法的理解。
(二)国内研究现状
中国学者在模拟打制实验中也进行了一些软锤技术相关的实验,如刘景芝采用直接打制法对石叶进行实验考古学研究。在实验中,其使用不同材质的锤进行实验,涉及石锤、木锤、骨锤等,并将实验产生的标本与考古材料进行对比,通过对石叶制作中应用的各种材质的锤的数据及特征进行细致分析,归纳总结相关的工艺特征。赵海龙以和龙大洞遗址为例,使用黑曜岩为原料,进行两面尖状器的模拟打制实验研究。由于两面尖状器的制作过程分为五个不同的阶段,因此他在实验过程中根据制作需要合理更换软、硬锤工具的使用,总结实验过程中的操作要点。对实验中产生的废片也开展统计研究,对它们进行测量、数据统计和特征分析,分析研究在两面尖状器制作过程中使用不同材质的锤可以产生出不同特征的废片,并且在不同的剥片阶段也能够产生不同的废片,总结加工两面尖状器过程中产生废片的特征。杨石霞、侯亚梅等人以丁村遗址为例,开展以角页岩为原料的模拟打制实验。通过测量和数据分析,判断丁村石制品制作体系中是以硬锤锤击法为主导,否认丁村遗址中存在软锤剥片的技术。
总结与启示
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展一系列关于软锤剥片的实验研究,为进一步认识和解读软锤技术提供启发性依据。石器的模拟打制需要日积月累地不断练习,因此开展相关的实验研究,可为石器的研究提供重要的素材和佐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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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周滢(1995—),女,汉族,江苏常州人。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旧石器时代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