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蟠螭纹带盖青铜方鼎探究

摘要：商周时期人们创造了绚丽灿烂的青铜文化，堪称中国青铜发展史的鼎盛时期。在这一时期铸造的众多青铜礼器中，方鼎是比较特殊的一种。文章以济宁市博物馆馆藏春秋蟠螭纹带盖青铜方鼎为例，对该方鼎的铸造工艺、造型特征、纹饰特点及其所体现的思想价值观念进行阐述，旨在进一步挖掘它所蕴含的艺术价值和历史文化内涵。

关键词：方鼎；蟠螭纹；范铸法；礼乐制度；人文精神

华夏文明，灿若星河。其中，青铜文化源远流长，精美绝伦的青铜器是中国古代灿烂文明的重要载体。商周时期是青铜器发展的高峰期，这一时期的青铜器造型丰富、品种繁多、精品迭出，而古朴凝重、造型典雅的青铜鼎无疑是其中的杰出代表。鼎最初是古代烹煮、盛放肉食之器，随着社会文明的发展，作为炊煮实用器的鼎被赋予礼器的职能，即“器藏于礼”，具备“别上下、明贵贱”的功用。从周代开始，礼乐文明就成为中华文明的主要特征，青铜鼎作为礼乐文明的重要载体，在古代礼制和政治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内涵。

一、春秋蟠螭纹带盖青铜方鼎概况

青铜鼎的样式既可分为圆鼎和方鼎，又可分为有盖和无盖两种。圆鼎是最为古老且流行时间最长的鼎式，其基本形制为腹腔圆而深，耳小且直立于口缘之上，下承三足。方鼎作为方形饪食器，造型为方形槽或长方形槽的四足双耳容器。方鼎主要流行于商代晚期和西周早期；西周中期周礼完善与推行之后开始衰落；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之后罕见；从春秋中晚期开始，带盖青铜方鼎又陆续出现①，在地域上主要分布于我国东部的山东地区和淮河流域。方鼎是商周时期青铜鼎的重要形制之一，数量上远少于圆鼎。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全国见于报道和记载的青铜方鼎仅400余件，知名的有商代的后母戊鼎、大禾方鼎、杜岭方鼎、牛方鼎等，以及周代的德方鼎、厚趠方鼎、太保鼎、虢国古方鼎等。

《左传·昭公七年》记载：“晋侯有间，赐子产莒之二方鼎”②，这是最早对方鼎的记载。方鼎因常出土于高等级墓葬中并铸有重要的铭文，因而成为商周青铜器研究的重点。本文介绍的春秋蟠螭纹带盖青铜方鼎现收藏于济宁市博物馆，1978年考古出土于薛国故城1号墓。薛国故城位于山东省滕州市城南，是目前我国保存最完好的东周古代城池。此方鼎出土时表面存在硬结物、点腐蚀、矿化等病害，后经修复基本达到展陈要求。它的造型厚重典雅，纹饰美观庄重，铸工细致考究。

这件春秋蟠螭纹带盖青铜方鼎，通高35厘米，器口尺寸为30厘米，器壁厚0.4厘米，器盖重1110克，总重6670克。方鼎由器身及器盖组成，造型为斗形方腹、双耳四足，配有方形平盖，平盖中央有环形提钮。方鼎器口为直角方口，口沿平折，深腹平底，腹壁倾斜内敛，两侧口沿上矗立外张双耳，器腹下承四根上粗下细的柱足。方鼎外腹器壁及耳廓外侧饰有蟠螭纹，每条蟠螭纹均以圆润的乳钉纹作螭眼。方鼎平盖外部两条对角线方向各饰有四条不连续的、等分的扉棱，两条对角线划分区域饰以4条相同的饕餮纹，兽面突出。方鼎器腹的每面正中及四隅各有两枚突出的扉棱，扉棱装饰形态为长条形。方鼎四柱足偏上处均有一扉棱，扉棱中间还有垂直的批缝痕迹，扉棱周围饰有兽面纹。方鼎平盖靠近器耳的两侧分别饰有突出的方形把手，能够与外张的鼎耳穿插扣合。

一般来说，凡是带盖的铜鼎，鼎盖的尺寸必须等于或大于鼎口，这样才能将鼎口完全盖住。由于早期的鼎基本上都是立耳鼎，双耳竖立在鼎的口沿之上，因此，鼎的立耳问题就成为鼎盖使用的难题。共有两种解决方式：第一种方式是在鼎盖两侧饰两个与鼎耳相对应的缺口或穿孔，鼎耳从缺口或穿孔中穿过，达到鼎盖完全覆盖鼎口的效果，此种方法是改变鼎盖形状而不改变鼎耳；第二种方式是改变鼎耳，将立耳改变成附耳，鼎盖不作改变。春秋蟠螭纹带盖青铜方鼎属于第一种制作方法，鼎耳外张，且在靠近鼎耳的鼎盖两侧各铸有突出的方形捉手，穿过鼎耳内部的空隙，从而固定鼎盖，减少鼎盖的移动空间，使鼎盖与鼎身扣合更紧，闭合效果更好。从制作技术来看，附耳的制作难度要高于立耳，但附耳较立耳稍长，人手容易握持，不易烫手。

二、春秋蟠螭纹带盖青铜方鼎的铸造工艺及纹饰特点

春秋蟠螭纹带盖青铜方鼎采用范铸法铸造，据推测铸型时大约用了10多块范和芯，先铸器腹及鼎足，再铸鼎耳与鼎口相接，最后铸鼎盖。从制作角度分析，方鼎的泥模塑造、陶范翻制、纹饰制作、合范灌注、修整打磨等工艺均存在一系列复杂的技术问题，因此，方鼎的铸造难度要大于圆鼎，故在数量上也远少于圆鼎，但方鼎是极富特征的器物，在商周时期具有重要意义。商代晚期青铜方器大为发展，如殷墟出土众多的方爵、方斝、方樽、方罍、方壶等。西周青铜鼎多承商制，跟商代基本没有太大变化③。春秋早期青铜器的器型与纹饰沿袭西周，但器型与纹饰也出现一些新样式，有新器类出现，纹饰向细密演变，制作也更加精细。

纹饰是青铜器的重要组成部分，蕴含青铜器的时代特征、等级观念、所在族属等相关信息。青铜器艺术所具有的强烈感情因素，主要来自商周时期特有的装饰纹样。这些纹样的装饰变化，不仅对研究审美观念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展现当时社会的普遍意识④。商鼎常用狰狞的纹饰，周鼎纹饰则缺少恐怖色彩，不像商代纹饰那样硬朗锐利，开始变得圆浑，多用柔和的纹样装饰，春秋时期青铜器“明尊卑、别上下”的象征意义逐渐淡化，开始注重艺术审美，并把精神追求诉诸青铜器之上，将商代那种古拙、神秘、威严、僵硬的纹饰风格一扫而空，代之以细腻、密集、整齐、灵动的新纹饰风格，显得活泼而又略带浪漫气息。

由于方鼎的造型特殊，器身平整面比较多，便于纹饰的制作与布局，可以采用反复、对称等装饰手法，并将写实与抽象手段相结合来强化装饰主题，装饰部位也灵活多样。因此，方鼎的纹饰非常突出，使用扉棱也较圆鼎频繁。通过对春秋蟠螭纹带盖青铜方鼎纹饰细节的分析，方鼎主要采用浮雕和模印等工艺，形成各种图案和纹饰。方鼎鼎盖外部装饰的饕餮纹采用浮雕工艺，而器腹的蟠螭纹及乳钉纹因春秋时期装饰工艺改革，由前期器模上雕纹的方法转变为印模法，这种方法常用于制作连续的花纹，使花纹重复出现构成带状，密布于器表。春秋蟠螭纹带盖青铜方鼎中的蟠螭纹整齐、对称地装饰在器身上，纹饰整体布局相对疏朗，螭首和螭尾表现明显。

春秋蟠螭纹带盖青铜方鼎的器腹外壁均匀地分布多个二方连续排列的蟠螭纹，蟠是盘曲而伏、互相缠绕的意思，螭则是古代传说中无角的龙。方鼎纹饰中的每条螭龙都是卷鼻短吻，盘曲纠结为C形图案，螭身饰有阴线刻云纹，每两条螭龙相互缠绕组成一个纹饰单元，且螭龙之间并不交叉。方鼎中螭龙的眼睛由圆钝的乳钉纹构成，乳钉纹盛行于商周时期，在器物表面排列成单行或方阵式。据考证，乳钉纹带模仿容器边套、箍圈上的成排铆钉，经历了从最初模仿铆钉原形到后期装饰化的演变过程。乳钉纹为方鼎增加厚实之感，凸显其作为礼器所呈现的宗庙仪式感。

三、春秋蟠螭纹带盖青铜方鼎的文化内涵

鼎是中国古代文化中的重要器物，象征国家安定团结，还代表家族传承和社会秩序。中国历来有一种对鼎的崇拜意识，延续下来很多与鼎相关的词语，如问鼎、鼎盛、定鼎、一言九鼎、鼎立千秋、鼎力相助、人声鼎沸等，赋予鼎沉稳厚重、尊贵显赫和江山社稷的引申意义。一般都说三足鼎立，但鼎也有四足，圆鼎三足，方鼎四足。鼎也与中国古代“天圆地方”的朴素天体观相契合：圆鼎用来祭天，象征天圆；方鼎用来祭地，象征地方。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方是稳定、正直的象征，关于方的词语有举止大方、血气方刚、志在四方等，代表人们追求真理、立场坚定的精神追求。与圆鼎相比，方鼎特有的方正、坚定形象，更加强调权力稳定与社会和谐，是研究古代思想意识、祭祀风俗及审美意识的重要器物。

周代的能工巧匠充分发挥青铜材料的特点，在青铜器冶炼、铸造技艺和艺术表现上都已达到高度成熟的地步。春秋蟠螭纹带盖青铜方鼎设计巧妙，在它身上展现了中国古代分铸和拼铸等青铜铸造技术的完美结合。方鼎以四条敦实的柱足支撑宽深的器腹，肃穆庄重，四平八稳，器口的宽折沿加强方鼎的体积感，器腹、足跟及器盖的扉棱增添了整器的灵动感。方鼎器腹饰以蟠螭纹的螭龙身躯，由粗犷变为细腻，乳钉纹则圆润饱满。器盖饰以饕餮纹，但早期偏向于粗放狞厉的风格已基本消失。春秋蟠螭纹带盖青铜方鼎的各种造型纹饰叠加铺陈，在雕刻技法上高浮雕与浅浮雕交互使用，能够带来视觉上的充盈感和心理上的愉悦感，达到特定的装饰效果。

四、结语

通过春秋蟠螭纹带盖青铜方鼎，我们不仅能更好地了解春秋时期青铜铸造工艺的变革，而且其造型纹饰的设计理念也反映时代风尚，展现人文力量。商代青铜器的造型和纹饰往往较为怪诞狞厉，到春秋战国时期，人们的思想意识变得自由活跃，整个社会自上而下都崇尚张扬个性、追求浪漫趣味，这一时代风尚终被物化成形，在青铜器风格上就是由厚重走向轻盈、由神秘走向通俗、由粗犷走向细腻、由威严庄重走向新颖精巧，塑造出一种清新自由、舒服畅然的感觉，也折射出正处于萌芽状态的新的生活观念和艺术理念。春秋蟠螭纹带盖青铜方鼎不仅是一件铸造精湛的优秀艺术作品，更承载着厚重悠久的周礼文化，对中华民族绵延数千年的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具有重要的意义。

济宁市博物馆馆藏春秋蟠螭纹带盖青铜方鼎形体优美、纹饰精美繁复，不仅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而且具有重要的历史研究价值，是了解古代礼制、思想意识、祭祀风俗及审美意识的重要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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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陈闯（1988—），男，汉族，山东济宁人。硕士研究生，文博馆员，研究方向：文物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