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那盆君子兰

徐亚娟

这盆君子兰在五楼走廊尽头那个窗台已经放置好多年了。这栋楼只有五层，一楼到四楼是老年大学，五楼这层是我们老干部局的办公室。

花盆是普通土红色陶泥的，看上去很有斑驳的陈旧感。这株君子兰丰满壮硕，左右两侧都支棱着十几片圆润肥厚的大叶片，差不多占据了整条窗台板。

窗外的视野不错，站在窗前看着城市的大马路，车水马龙，人流匆匆，也是风景。由于这盆君子兰在窗台上长得茂盛，大家都很少站在窗前往外看，生怕碰了枝叶。

这盆君子兰的主人是王老。王老离休前是铁路机务部门的高级工程师。离休后，他便来到铁路局老年花卉协会，研究起了君子兰。

这盆君子兰待在这窗台上的时间，比我们在这里工作的时间都长。至于为啥放在这里，说法不一。

据说，王老说这个窗台适合君子兰生长，因为光照时间长。

不管是啥原因，老人家看中了这块地方，大家就主动把这个窗台留给他，作为君子兰的自留地。

王老一年四季来打理君子兰的时间不一样。冬天一周左右来一次。王老说，冬天了，别打扰君子兰睡觉。春夏秋这三个季节他就来得勤一些，此间刮风多，下雨也多，他却风雨无阻，随时都可能过来。

冬梅说，她经常看见王老站在马路对面，仰着头观察这盆君子兰，有时候一站就是好半天。冬梅的这一发现，让我们更加小心呵护君子兰。

王老来打理这盆花的时候都会走进办公室，给我们讲君子兰的养殖方法，有时候也从包里拿出他秘制的专用营养液给我们看。在君子兰生出来小芽苗的时候，他总会赠送给我们一棵，以至于我们都没有勇气接受这份馈赠。在王老面前，我们都没有养好一棵君子兰的信心。

有时候，上班路上被车流堵在了附近的马路上，我们就抬头看看楼上，窗台上的这盆君子兰好像在冲我们招手一样，让我们心里暖暖的。

这盆君子兰是我们经常谈论的话题，大家伙争着夸赞这盆花，我们都觉得君子兰被王老这么精心侍弄，可真是有福气。

每年过完春节长假后上班的日子里，这盆君子兰就悄悄地、灿烂地盛开了，花期不过十天八天。就这十天八天里，这盆花就像承担了某种使命一样，把我们的精神头提得足足的。

一年中更多的時间，这盆花就那么默默地绿着，在那里安静地晒着太阳。

这个冬天是北方少有的极寒天气，入冬就没见王老来过。这盆君子兰也好像真的冬眠了一样，眼看着大叶子就没啥精神头了。冬梅也常常自言自语一句“最近咋没见王老来呢”。

这一天，王老的女儿来了，手里拿着一张死亡证明。

她说，父亲曾留下遗言，说他不能再来照顾这盆君子兰了，就把它留给大家照顾吧。

我们问，王老咋这么喜欢这盆君子兰呢？

她的眼睛湿润了，哽咽着说，父亲当年开着火车往战场上运送弹药，母亲在一个小火车站工作，母亲办公室的窗台上放着一盆君子兰。火车进站的时候，母亲就打开窗户站在那盆花旁边，有时候父亲开着火车从小站经过，就会看到窗口的那盆君子兰。这盆君子兰一直跟随着父亲、母亲。母亲去世后，父亲就把这盆君子兰当成了命根子。

我们的眼睛也都湿润了。大家都说以前王老怎么护着这盆君子兰，咱们以后也怎么护着这盆君子兰。冬梅眼圈一红，拿起抹布把这盆君子兰擦了又擦。

选自《中国铁路文艺》

2023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