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谦峰 郭素真
抑郁症又名抑郁障碍,主要临床特征是患者出现持久的心境低落,症状包括兴趣显著减退、无望感、无助感、积极性和动机丧失、自我评价显著下降和感到生活没有意义等,影响患者的感觉、思维和行动,属心境障碍疾病[1]。抑郁症会影响人们的生活质量,严重者可能影响人们的生命安全。严重抑郁症患者可能会产生自卑抑郁、悲观厌世、内疚等情感,有自杀或者企图自杀的行为。在中国,随着社会节奏加快,生活压力随之增大,高密度、高频率的社交,情感冲击加大,抑郁症发病率逐年升高,因治疗而产生的巨大经济压力是每个抑郁症患者家庭不得不面临的严峻问题。特别是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发生以来,经济下行,社会大众普遍焦虑、恐慌,抑郁症发生风险大幅上升。抑郁症应尽早进行治疗,使患者早日康复,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舍曲林是治疗成年人抑郁症或各种疾病继发的抑郁症常用药物,但单用临床效果并不理想。
此病相当于中医“情志之郁”,属“郁证”范畴。相关系统性统计结果显示,常规西药加入针灸治疗抑郁症疗效较好、安全性高[2],是临床常用的治疗方法之一。
针灸是中华文化的瑰宝,已逐渐传播至海内外,国外已经有数量众多的针灸学校。五行针灸是以五行为治疗核心的针法[3],最早在大陆通过师徒相授流传,未见于文献,理论基础源自中医经典《黄帝内经》。从书面看,这一流派最早的人物是英国的华思礼先生(J.R.Worsley),在古老的中医针灸基础上,加入了人文关怀,对东方医学和西方医学兼收并蓄,诊疗手段简单而又独特。由他开创展现了五行针灸,并将其传播于世界各地,后由诺娜女士、盖·凯普兰先生、龙梅女士将其传播至中国。
笔者在临床工作中发现,采用五行针灸联合舍曲林治疗抑郁症疗效显著,为该治疗方案推广使用进一步提供临床依据,故开展临床研究,现将本研究结果报道如下。
1.1 一般资料纳入2020年9月—2022年7月在河南省中西医结合医院、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安阳市中医院门诊及住院患者中符合抑郁症的诊断者60例。按就诊顺序采用随机数字表法分为治疗组和对照组,各30例。治疗组男性18例,女性12例;年龄17~65岁,平均(38±27)岁;学历均以大学本科为主;病程1~5年,平均(2.97±1.13)年;脉搏62~83次/min,平均(73.8±6.97)次/min;收缩压96~145 mm Hg(1 mm Hg≈0.133 kPa),平均(119.43±10.83)mm Hg;舒张压63~92 mm Hg,平均(76.83±6.94)mm Hg。对照组男性14例,女性16例;年龄22~68岁,平均(41±27)岁;病程1~6年,平均(2.97±1.3)年;脉搏59~91次/min,平均(75.2±7.7)次/min;收缩压89~141 mm Hg,平均(119.37±10.75)mm Hg;舒张压59~89 mm Hg,平均(76.47±6.98)mm Hg。2组患者年龄、性别、学历、血压、脉搏、病程等数据经统计学分析,差异均无统计学意义(P>0.05),具有可比性。本研究经河南省中西医结合医院伦理委员会审批通过。
1.2 诊断标准参照 《精神病理学》[1]中抑郁症的诊断标准。核心症状:心境低落,可以影响到生理功能,如心率变慢、体温偏低;可达到精神运动性迟滞的程度,早上重,下午轻,至少持续 2 周。主要症状:日常兴趣显著减退甚至丧失; 无望感,对未来失去希望和期待,甚至感到绝望;无助感,感到孤立无援,十分惭愧和内疚;积极性和动机丧失,精力不济,记忆和思考能力降低;丧失自尊和自信,自我评价显著下降;感到生活没有意义。主要症状至少2条。
1.3 纳入与排除标准纳入标准:①年龄12~70岁;②符合抑郁症的诊断标准;③汉密尔顿抑郁量表(HAMD)17项版本评分8~35分;④签署知情同意书。排除标准:①不接受五行针灸治疗;②严重心、肝、肾功能不全;③有自杀倾向。
1.4 方法
1.4.1 治疗方法对照组口服盐酸舍曲林片(乐元,浙江华海药业股份有限公司,国药准字 H20080141,规格:50 mg/片×28片),每次 1片,每天早晚餐后各服1次,治疗70 d。治疗组在服用盐酸舍曲林片基础上联合五行针灸治疗。患者入组后,治疗组根据情志、声音、颜色、气味判断出五行,再给予五行针灸的针刺及治疗。治疗器具:艾绒;一次性使用无菌针灸针(0.18 mm×25 mm);打火机;线香。初次治疗:第1步,先检查有无眼睛无神或眼神空洞,若有,即存在“内障”,则针刺:鸠尾、天枢(双侧)、伏兔(双侧)、解溪(双侧),泻法;若无,直接进入下一步,嘱患者端坐位,注意保暖,暴露背部,针刺:双侧肺俞、心俞、心包俞、肝俞、脾俞、肾俞,行泻法,注意浅刺皮肤,针身与皮肤夹角大约45°,针孔可出现圆形红斑或凹陷,此为有邪气表现。留针20 min后,拔出针,不闭针孔。若无,直接出针,进入下一步。第2步,用手指将艾绒搓成麦粒大小的艾炷,置放于患者主导一行所对应的经络之原穴上,用点燃的线香引燃艾炷,患者感觉由温变烫后移开艾炷。每穴施灸3壮, 3壮结束后,立即开始针刺,边针刺边顺时针小幅旋转,行补法,有酸麻沉胀的感觉后出针。木行患者取双侧丘墟、太冲,先刺左侧阳经丘墟,后右侧阳经丘墟,之后左侧阴经太冲,后右侧阴经太冲,先左后右,先阳后阴,下同。经络阻滞、相火行患者取双侧阳池、大陵;君火行患者用腕骨、神门;土行患者取冲阳、解溪;金行患者取合谷、太渊;水行患者取京骨、太溪。以后每次治疗直接用第2步,可以用母穴代替原穴,可根据经络阻滞加用相应的穴位。每周1次,9次为1个治疗周期,前后大约70 d。
1.4.2 疗效判定标准周期为70 d,分别在治疗前后用汉密尔顿抑郁量表(HAMD)评估受试者的抑郁状态。总分<7分为正常; 总分在7~17分,可能有抑郁症;总分在17~24分,肯定有抑郁症;总分>24分,有严重抑郁症。病情越轻,总分越低;病情愈重,总分愈高。实验室检测血清5-羟色胺水平。
2.1 HAMD评分治疗后,2组患者HAMD评分均比治疗前降低(P<0.05),且治疗组HAMD评分低于对照组(P<0.05)。见表1。
表1 2组患者HAMD评分比较 (分,
2.2 5-羟色胺水平治疗后,2组患者5-羟色胺水平均较治疗前升高(P<0.05),且治疗组5-羟色胺水平高于对照组(P<0.05)。见表2。
表2 2组患者5-羟色胺水平比较
五行针灸源于中医经典《黄帝内经》,由中国传到东南亚、朝鲜、日本等地[4]。后因历史原因,在国内逐渐失传,不见于文献。直到近年,由英国华思礼先生习得五行针灸,开办五行针灸学校,后诺娜·弗兰格林、龙梅等人将五行针灸理论和实践传回中国,并逐渐在中国培养了数以千计的五行针灸师。相较传统针灸,五行针灸因其海外传承经历,反而保持了古典针灸的一些原始风貌。一对一单独治疗,每次治疗时间约1 h。
五行针灸由于其独特的人文关怀,结合五输穴使用,在临床上取得了较好效果,病情不易反复,并且花费较低。但这一疗法在临床中并未被广大医疗工作者所熟知,应用并不广泛,其机制尚不清楚。除了针灸,其治疗原则中的不评判一项,与心理学大师阿德勒所说的“尊重各自的人生课题”有异曲同工之妙,与人本主义心理治疗的治疗风格相近。
人以天地之气生,故人体是天地阴阳五行的一个缩影,受天地之精华,世人皆为五行的独特组合体,而其中一行为主导一行,终身不会改变,就像中医体质学说中的体质一样,五行针灸是通过情志、声音、颜色、气味四要素来判断某个具体的患者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哪一行占据了主导地位,从而判定其为主导一行,也类似韩国的体质针灸的治疗思想。主导一行平衡则五行平衡,维持身心的健康,反之则疾病丛生。
从五行针灸来看,人之疾病,表象可能非常复杂,根源则可以统一归结于主导一行的失衡,所以诊断的主要目标便是凭对诊断四要素的感觉找出主导一行,而不是根据症状、病名等进行逻辑推理,诊断后,运用原穴、五输穴、灸法等进行治疗。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五行针灸的治疗是简单的,避开了穴位纷繁复杂的穴位功用和配穴。从临床上来说,原理简单的治疗方法更容易操作和实践,更容易传承,反而能让医者专心于感知患者的五行,了解患者生活中发生的重大事件和卡点。疾病的产生源自于神气的逆乱,高明的医生治病着眼于逆乱的神气,而庸工治病则紧盯着各种临床症状。
针灸层面,《灵枢·九针十二原》曰:“六腑有十二原……五脏有疾,当取之十二原”。原穴者,源泉也,元气也,原穴能增加原动力,让患者思考、回归事物之本源,看到原因和真相,从而脱离迷惑和痛苦,同时有培补元气、固本培元之功用。根据五行相生相克之道理,五输穴能够在主导一行的基础上母子相生、隔行经气转化,从而扶助主导一行以达到平衡。比如,根据木生火的理论,针刺相火一行患者的木性穴位中渚、中冲,可以增加相火一行患者的经气能量,从而促进康复。
内障可以理解为当人受到长期的惊吓、虐待等负向情感的压力而被迫做出的自保行为,选择将自己的感受和身体隔离,从而在意识层面让自己远离痛苦的感受。长此以往,会阻碍人正常的情感交流和生活质量,所以,五行针灸第一步首先考虑清除内障。
背俞穴隶属于足太阳膀胱经,足太阳膀胱经与足少阴肾经、督脉、阳跷脉相联系。足少阴肾经与膀胱经相表里,督脉的络脉别走足太阳膀胱经。阳跷脉起始点是足太阳膀胱经足部的申脉穴。足太阳膀胱经 “从巅入络脑”,其经别 “当心入散”;足少阴肾经主骨生髓养心脑;督脉直上巅顶,入络脑。背俞穴可以通过足太阳膀胱经及与其相交会的经脉与心脑相联系。情志主要与心脑相关,正如《灵枢·邪客》说:“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精神之所舍也”。浅刺,有引邪气外出之意,所以浅刺背俞穴能将五脏所藏之外邪及不良情绪引而泻之。
经络阻滞首先是指十二经络按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足厥阴肝经、手太阴肺经这样一个如环无端的循环流注过程中,经气从上一经到下一经的流注受到了阻碍。比如,五行针灸中的大肠胃阻滞,是指脉诊中发现,大肠部脉搏有力,而胃部脉搏无力,考虑从大肠经到胃经经气流注发生了障碍,故先针刺大肠经最后一个穴位迎香,后针刺胃经第一个穴位承泣,以沟通两经的经气,一般情况下,针刺后脉诊胃和大肠两部脉有力程度差别变小。通常情况下,相表里的两经(比如肺经和大肠经)不会发生阻滞,如有,称之为分裂脉。经络阻滞还有任督不通与夫妻不和,均为较大的阻滞,也需要及时疏通。任督不通,六脉皆虚,患者表现有气无力,依次针刺会阴、长强、承浆、龈交,边针刺边顺时针小幅旋转,行补法,有酸麻沉胀的感觉后出针。夫妻不和,左脉小于右脉,特别是心肝脉,患者表现压力巨大,针刺至阴、复溜、太溪、中封、腕骨、神门,边针刺边顺时针小幅旋转,行补法,有酸麻沉胀的感觉后出针。
清除内障、浅刺背俞穴、疏通经络阻滞,均能移除经气流动之障碍,从而有助于气机流行。
情感层面,《素问·移精变气论》所言:“闭户塞牖,系之病者,数问其情,以从其意,得神者昌,失神者亡”。五行针灸中强调医者独立守神,以医者之神会患者之神,关注患者的神。对诊疗环境要求独立不被打扰,给了患者极大的尊重、信任和安全感,为共情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五行针灸强调不评判,要求医生放下自己的成见、知见、对错标准等,从而在诊室里创造了轻松的、抱持型的客体关系,这样患者不用担心因为说了什么而被责备和否认,能够放松下来,解除对客体的戒备,有机会袒露真实的自我和最深的伤痛,从而有机会在医生的协助下重新解读既往和当下的重要事件,获得新的视角、解读、整合和感受,进而改变当下的思维和情绪。
气机层面,《灵枢·终始》曰:“凡刺之道,气调而止”。现代研究显示,针刺会引起经气的反应,会对刺灸穴位的感受装置、外周神经或者其他的传入途径产生相应影响[5]。 《素问·至真要大论》中描述了“痛”与“心”的关系:“诸痛痒疮,皆属于心”。针刺之后的酸麻沉胀感和痛觉直通心神,包含痛觉的针感可触及心神的层面。针感让患者的心念聚焦在一个穴位上,就是对神气的调动,神从一个状态变为另外一个状态,就是调神。从心理学上来讲,抑郁症是人的思维陷入了如计算机病毒一样的难以解决问题的无力感和无限负向循环当中,从而无故耗费了机体大部分的能量,而针刺产生的酸麻沉胀感和痛觉,能打断患者的原有思维循环模式,有机会关注身体感受、引入和治疗师之间正向交往体验,有助于从原有思维循环里走出来,创造新的感觉体验,用新的体验代替旧的体验。
用穴位的神性同样可以调神,以地机为例,此穴犹如挖掘机,可翻动变得沉重板结之土地,对于固执死板之土行人有松动其观点的作用[6]。五输穴中的母穴,从神性角度来看,可以提供母亲般的温暖和呵护,对于自我感觉和现实中确实母爱缺乏的人来说,能提供关怀和涵容的支持。五输穴中的水穴,可赋予患者机动灵活多变的思维,对固执死板、思维僵化的患者有相当的帮助。五输穴中的木穴,可赋予患者坚毅勇敢的思维,对犹豫、怯懦、社恐之患者有相当的帮助。五输穴中的火穴,可赋予患者开心、链接的思维,对体寒、缺少温暖、社恐的患者有相当帮助。五输穴中的土穴,可赋予患者宽容、踏实的思维,对过于苛责自己和别人、固执死板、思维僵化之患者有相当的帮助。五输穴中的金穴,可赋予患者沉着、冷静的思维,对过于思维混乱、过分活跃患者有相当的帮助。
通过以上讨论可知,通过针灸层面、情感层面、气机层面的共同作用,五行针灸治疗抑郁症能取得较好疗效。临床报道,五行针灸不但能治疗抑郁症,对焦虑、失眠及疑难病等方面的治疗,每获良效[7-9]。王京京教授[10]认为,在临床中可以应用五行针灸开启疑难病诊治新思路。
舍曲林本身是新型的SSRIs,通过抑制5-HT再摄取而抗抑郁[11],因其并不影响肾上腺素、胆碱能和组胺受体,心血管不良反应较少,也无中枢抑制作用,故在临床上广泛应用,联合简便验廉的五行针灸的治疗,能协同增效,减少不良反应,增加患者的耐受度,故能取得较好疗效。本研究结果显示,治疗组5-羟色胺水平、心理症状等的改善程度均优于对照组,且无严重不良反应。提示在舍曲林基础上联合五行针灸治疗可以有效地改善抑郁患者的抑郁状态,提高其生活质量,具有临床参考意义。但本研究样本量较少,今后需扩大样本数量,进行大样本的临床试验,以期能够提供更高质量的临床数据,宣传此种治疗方案,扩大这一疗法的影响力,造福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