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代夫总统冬天里的一把火

毛予菲　冯璐　任彦

2024年1月9日，马尔代夫总统穆伊兹（前中）和夫人一行在中方人员的陪同下参观福建宏东渔业股份有限公司。

2023年11月17日，在马尔代夫首都马累举行的议会特别会议上，穆罕默德·穆伊兹宣誓就职。马尔代夫总统办公室官网随即贴出了穆伊兹的简历，这位“学霸”总统一时间引起了各国媒体的关注。

“我多次见过穆伊兹博士。”中国驻马尔代夫大使馆的一位工作人员接受《环球人物》记者采访时说，“他话不多，但十分干练，是个实干派。”

上任不到两个月，穆伊兹率领着一个高级代表团于2024年1月8日开启对中国的访问。对于中马两国而言，此访均是“第一”——穆伊兹是中方在新年伊始接待的第一位外国元首，这也是穆伊兹上任以来对外国进行的首次国事访问。

穆伊兹此次对中国的国事访问共5天。1月8日，穆伊兹与夫人一同抵达厦门，参观了厦门自贸片区。次日，穆伊兹出席了在福州举行的马尔代夫投资论坛，并与中国商界领袖会面，探讨两国投资和贸易的合作途径。在经济合作方面，穆伊兹说，根据两国自贸协定，马尔代夫将快速增加对华鱼类产品的出口。

1月10日，穆伊兹一行来到北京。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仪式欢迎穆伊兹对我国进行国事访问，并同他举行会谈。两国元首宣布，将中马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习近平指出，中国和马尔代夫是传统友好近邻，两国人民通过古代海上丝绸之路建立友好联系。中马建交52年来，两国始终相互尊重、相互支持，树立了大小国家平等相待、守望相助、互利共赢的典范。近年来，两国关系深入发展，共建“一带一路”和各领域交流合作取得丰硕成果。新形势下，中马关系面临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历史契机。将中马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符合中马关系发展需要和两国人民期待。中方愿同马方一道，不斷拓展各领域交流合作，共同致力于打造中马命运共同体。

穆伊兹表示，我非常荣幸携多位重要内阁部长对中国进行首次国事访问，成为今年中方接待的首位外国元首，这充分体现了我们双方对发展马中关系的高度重视。马方坚定奉行一个中国政策。坚定相互支持对方维护国家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这是马中关系持续良好发展的坚实基础。中方为马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了大量宝贵帮助，马中合作特别是共建“一带一路”，使马尔代夫人民受益良多，马中友谊大桥已经成为两国人民友谊的象征。

将时间线拉长，中马两国友谊根植于历史。约600年前，明朝航海家郑和曾两度率领商船队到访马尔代夫，中国当时称马尔代夫为“溜山国”或“溜洋国”。如今，马累博物馆陈列的出土于当地的中国瓷器和钱币，成为历史上中马两国友好往来和贸易的重要物证。

时间进入当代，1972年10月14日，中马两国建交，中国驻斯里兰卡大使兼任驻马尔代夫大使。2011年11月8日，中国驻马使馆正式开馆。2014年9月14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对马尔代夫进行国事访问，这是中马建交以来中国国家主席首次访问马尔代夫，双方一致同意建立中马面向未来的全面友好合作伙伴关系，将中马关系提升至新高度。那年年底，中马签署共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谅解备忘录，马尔代夫正式加入共建“一带一路”的大家庭。

10年来，中马保持友好交往势头。经贸往来上，双边建有经贸联委会机制，2022年双边贸易额达4.5135亿美元，同比增长10.1%。旅游合作上，作为全球最负盛名的旅游国家之一，马尔代夫吸引着来自各地的游客，其中中国曾连续10年蝉联马第一大旅游客源国。在教育、文化、体育、卫生、广电、地方等领域，中马两国交流合作也在不断扩大。2022年，马尔代夫维拉学院汉语中心正式揭牌。“民心相通成为中马两国合作的纽带与基础。”清华大学国家战略研究院研究员钱峰告诉《环球人物》记者。

四川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龙兴春此前受访时认为，旅游业是马尔代夫的支柱产业，因此基建十分重要，而中国在基建方面有很强的能力，这一点正好符合马尔代夫的需求。穆伊兹认识到与中国合作的重要性，他是从更务实、对马尔代夫更有利的角度来开展外交的。

钱峰分析，“穆伊兹与中国合作，交往非常舒适，因为中国尊重他国主权与领土完整，不干涉他国内政，能提供友好帮助，有利于国家的长远发展。也正是在此基础上，中国和马尔代夫始终相互尊重、相互支持，中马两国关系成为世界舞台上大小国家友好交往的典范”。

中马友谊大桥是马尔代夫第一座岛际大桥。

此次中国之行是穆伊兹首次以总统身份访问中国，但事实上，他早就与中国因共建“一带一路”倡议而结缘。

穆伊兹生于1978年。在马累读完中学后，他前往英国学习，先后获得伦敦大学结构工程学士与硕士学位、利兹大学土木工程博士学位。马尔代夫总统办公室官网上写道，“穆伊兹博士勤奋好学，精通专业知识”。他的博士论文《整体钢筋混凝土屋面板墙接缝的热效应和时间依赖效应》还曾获得国际行业大奖。

毕业后，穆伊兹回到了马尔代夫。他此后的从政路，也被打上了深刻的“学霸”烙印。

作为“技术型官员”，穆伊兹在职场一路开挂。1998年，20岁的穆伊兹开始为马尔代夫政府工作，成为建设和公共工程部的一名实习技术员。2012年，34岁的穆伊兹被任命为马尔代夫住房和基础设施建设部部长。2018年，穆伊兹加入马尔代夫进步党。2021年，他击败马尔代夫民主党候选人，当选马累市市长。

任住房和基础设施建设部部长与马累市市长期间，穆伊兹协调管理了多项基础设施建设，成绩单十分亮眼。这些基建工程，有许多都是在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框架下进行的。

中马两国共建“一带一路”最具标志性的建筑，要数中马友谊大桥。这是马尔代夫第一座岛际大桥，也是世界首座在远洋深海无遮掩环境及珊瑚礁地质上建造的跨海大桥。

钱峰说，以前从维拉纳国际机场所在的胡鲁马累岛到马累岛只能坐船。2018年大桥通车后，5分钟就能实现跨岛。可以说，这座大桥是马尔代夫人民一直以来的心愿。它不仅改变了马尔代夫的交通格局，拓展了城市空间，还促进了马尔代夫经济社会的发展，为当地人民带来实实在在的福祉。

一位生活在当地的华人向《环球人物》记者描述大桥通车后的改变：“马累岛上的比萨店开通了岛外的外卖服务，外卖小哥骑车过桥把新鲜的比萨送出去，这在以前难以想象。”而作为该项目的马方管理者，穆伊兹是与这座桥联系最紧密的人之一。

在穆伊兹的领导下，马累的城市建设也上了一个台阶。任马累市市长期间，穆伊兹负责协调管理胡鲁马累保障房、国际机场改扩建等中马合作开展的民生项目，还引入相关技术，铺就了全市的第一条沥青马路。

马累很小，步行约两个小时便能逛完。由于陆地面积有限，马累的建筑尽可能向空中“伸展”，因此房屋建得又高又窄。不过，马累的建筑虽然密集，但整齐有序，许多房子的外墙和门窗漆成蓝色、绿色等亮丽的颜色，让整个城市看上去轻快明艳。“伴随着多个公园和其他公共设施的完工，穆伊兹博士改变了马累市的面貌。”马尔代夫总统办公室官网上如此写道。

2023年马尔代夫大选，穆伊兹被提名为进步大会联盟（由进步党和人民国家大会党组成）候选人。他在第一轮投票中获得46%的选票，在第二輪投票中以54%的得票率胜出。

“在马尔代夫人民心中，穆伊兹务实且亲民。他此前负责的那些工程为当地居民带来福祉，也帮助他自己赢得马尔代夫人民的好感与支持，为其后来的竞选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一位熟悉穆伊兹的中国驻马使馆工作人员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马尔代夫由1192个热带岛屿组成，分布在印度洋26个自然环礁上，像花环一样悬挂在印度半岛南端。去过马尔代夫旅游的人都说，那里有着别处没有的静谧，能让人感到放松，有一种幸福感。然而对于马尔代夫人民而言，在争取独立自主发展的道路上，他们走得并不顺利。

16至18世纪，马尔代夫遭受葡萄牙和荷兰殖民者的入侵和统治，1887年又沦为英国的“保护国”。直到1965年，该国才获得完全独立。1968年，马尔代夫成立共和国，实行总统制。“然而此后，印度一直将马尔代夫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钱峰说，“1988年，马尔代夫爆发政变，印度应时任马总统加尧姆的请求，出兵协助平叛。印度由此在马尔代夫保留了一支‘小规模驻军’，开启了在马尔代夫长达30多年的驻军历史。”

马尔代夫曾多次对印度驻军下“逐客令”。2013年至2018年，马尔代夫时任总统亚明执政期间，要求减少印度驻军，寻求“战略自主”，但都未成功。2018年，来自民主党的萨利赫上台后，奉行跟亚明政府完全相反的“印度优先”政策，使得印度在马尔代夫的“军事势力”进一步扩大。

2020年，萨利赫政府与印度签订军事协议，同意70多名驻马印度士兵享有多项特权。协议还同意印度为马尔代夫提供其他国防物资，包括两架直升机和一架小型飞机，用于“搜救任务”。2021年马尔代夫国防军披露，这些“物资”由印度士兵负责操作和维护，马政府无权过问。一时间，此事引起舆论哗然。“显然，在马尔代夫境内部署外国军事人员的做法是对马尔代夫国家主权的损害。”钱峰说。

“当时，一些印度政要提及马尔代夫时带着几分‘老大哥’颐指气使的口吻。他们不加掩饰地表示，印度应该‘干预控制马尔代夫的局势’‘维护自己在马尔代夫的特殊利益’。一些印度媒体在报道马尔代夫时甚至将其称为‘tiny nation（微小国）’，这都令不少马尔代夫民众十分反感。”钱峰说。

在这样的背景下，马尔代夫进步党发起“印度出局（India Out）”运动，要求印度军事人员撤离。总统竞选期间，穆伊兹所在的进步大会联盟再一次提出“印度出局”的口号。穆伊兹直言，印度在马尔代夫的驻军可能会使国家面临危险。“而穆伊兹的胜选，再次说明马尔代夫人民对印度驻军的不满与反抗。”钱峰说。

穆伊兹在就任宣言中再次承诺，马尔代夫将不再有其他国家的军事存在。他坚定地说：“马尔代夫的主权是最重要的。马尔代夫人民告诉我们，他们不希望外国军队驻扎在这里。”2023年11月18日，上任第二天，穆伊兹正式向印度政府提出“撤出驻军”要求。12月3日，印度政府与马尔代夫进行商讨后表示“同意撤军”。

“凭借较发达的旅游业，马尔代夫的人均GDP在南亚地区一直排在前列（2022年人均GDP为1.18万美元）。”钱峰说，“新政府上台后，将奉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同所有尊重马尔代夫独立和主权的国家保持友好关系。经济上，穆伊兹政府将致力于进一步提高马尔代夫的经济韧性，发挥其自身资源优势，鼓励和吸收外国资金与援助。另外，作为由上千个小岛组成的国家，马尔代夫受气候变化影响显著，生态环境非常脆弱。如何让马尔代夫获得更加安全的生态环境，更有效地应对气候变化等问题，也将成为穆伊兹的考验。”

1978年生，毕业于伦敦大学与利兹大学，获得硕士和博士学位，2012年至2018年任马尔代夫住房和基础设施建设部部长，2021年当选马尔代夫首都马累市市长，2023年9月当选马尔代夫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