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学明
四月烟雨江南,隐匿于
萋萋芳草中的杜鹃鸟
一声声啼唤
在我的家乡张浦,每次回去
这样的悲鸣之声迎我送我
而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父母亲
其实,我比杜鹃鸟幸运
母亲是个善良的人,爱子如己
在泾上村,她生我养我,她的
乳汁甜美,滋养我的日子
她种植的稻米洁白,晶莹岁月
她用明亮的眼神养我到17 岁
送我像一只鸟远行
昨夜一则纪录片叙述
一只杜鹃鸟的身世:它
没有家,鸟妈妈将卵下在芦苇莺的
巢里,妈妈飞走再也不回
善良的芦苇莺用体温将它
迎到人世,像养亲子一样
喂它捉来的虫子,直到
它长大,飞走。它飞到孤独的深处
我们并不知道杜鹃鸟是
不愿还是不能筑巢并育养子女
这千年来的习俗这样悲壮
见不到亲生父母的杜鹃鸟
总在思念,并啼出了鲜血
现在,我再也见不到父母亲切的脸
他们的声音,熟悉的轻声呼唤
他们的身体和辛劳粗糙的双手
他们的笑,哭,无声的晶亮眼泪
我等同于一只杜鹃鸟
它在家乡的悲鸣也替代我,而我
只能为它写一首真挚的诗
两个十一岁的孩子
在晚饭桌上说要送我到火车站
那个男孩坐在我的右侧
女孩坐在男孩的右侧
他们没有说,“留下来,多住几天”
因为今天已是周日,明天他们有自己的事
——上学
不是他们没有伤感,而是他们也知道掩饰
年龄大些的姐姐曾将眼泪留给她逝去的
曾祖母,我的母亲
那个男孩的一封写给父母的信
班主任刚发给他的奶奶
带着忧伤诉说的真实让我担忧
现在,我们一起坐上汽车
我们都只要延长这半个小时的快乐
我要他们讲一个故事
女孩先讲,男孩补充
看得出他们很努力,绘声绘色
那男孩在后视镜里还不时扮鬼脸
当故事讲完,当我打完一百分
车子停在火车站地下送客通道
天色已完全黑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
送我离开家乡再作远行
分手时我们都开心地笑了
“南京爷爷,再见”
“孩子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