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马克思世界历史“周期率”论的整体逻辑

2024-01-26 11:59吴宏政
关键词:异己周期率阶级

吴宏政

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提出了破解“历史周期率”的第二个答案,这一跳出“历史周期率”、实现长期执政的规律,可以从马克思解决世界历史“周期率”问题的思路中得到唯物史观原理的支撑。对马克思关于世界历史“周期率”问题的理解在新时代具有重大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也是丰富和发展21世纪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重要内容。对马克思的世界历史“周期率”问题的研讨,能够进一步为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如何根据时代的新变化,探讨解决当今世界历史周期率问题提供丰富的理论资源。

一、 世界历史“周期率”的基本原理

马克思认为,包括资本主义在内的以往全部社会形态,都是一个“特殊阶级”取代另一个“特殊阶级”的运动,导致的结果是社会形态的更替。这一社会形态的更替没有改变阶级社会的性质,因此都只是人类社会历史的“周期性地重演的革命动荡”。(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44页。其基本原理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

1. 世界历史的两大主题

世界历史“周期率”表达的是阶级社会发展的规律,这一规律就是通常所说的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即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人类社会的全部活动归根结底追求两个目标:一个是生产力的提高;另一个是生产关系的正义。生产力不是单独存在的,生产力总是要在某种生产关系当中存在。即使在阶级社会之前,原始社会的氏族和部落中就存在着自然的分工,而分工就是一种生产关系,所以人类社会的生产活动总是要在某种生产关系中进行。

人类对生产力提高的追求,目的就是从自然中获取充足的物质生活资料,以保障生存。在生产力较为落后的条件下,物质生活资料匮乏,不能满足人的生存需要。因此,追求生产力的提高根源于人类求生的自然需要,这是由生物学规律所决定的。要想生存就必须提高生产力以便获得充足的物质生活资料。这也构成了人类社会进步和发展的一个评价标准,生产力的提高意味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生产力提高成为人类生存活动追求的第一主题。

但是,因为生产力总是在特定的生产关系中存在的,因此就必然形成一种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关系问题。马克思对这一关系作出了深刻的研究并构成了唯物史观的核心原理。所谓生产关系,是指在生产活动中所形成的人与他人、人与劳动产品之间的关系,即通常所说的生产资料归谁占有的问题。具体包括谁来生产、谁来分配、怎样分配、分配多少等问题。这些生产关系必须被作为客观的强制性规则确定下来,这个把生产关系确定下来的主体就是“国家”。对此马克思指出:“这些始终真正地同共同利益和虚幻的共同利益相对抗的特殊利益所进行的实际斗争,使得通过国家这种虚幻的‘普遍’利益来进行实际的干涉和约束成为必要。”(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37页。而这些生产关系的客观规则的总和就是通过某种“社会制度”所确立起来的“社会形态”。这种确定生产关系的社会制度作为最基本的国家规则,总是涉及一个核心问题即“正义”。柏拉图在探讨“理想国”的时候,逻辑主线就是“我想知道到底什么是正义,什么是不正义”。(3)[古希腊]柏拉图:《理想国》,郭斌和、张竹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45页。人们总是会追问他所生活于其中的这种社会制度是否是正义的。因为在谁来生产、谁来管理、谁来分配、怎样分配的问题上,人作为有理性的存在者必然提出“正义”的问题。因此,追求生产关系的正义,构成了人类生存活动的第二个主题。

2. 世界历史“周期率”是阶级社会特有的运动形态

人类对这两大主题的追求形成了社会历史动态的发展过程,这就是马克思所概括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所导致的社会形态的更替,包括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这些社会形态尽管有差别,但是在马克思看来,它们都有一个共性,即它们都是“阶级社会”。“从封建社会的灭亡中产生出来的现代资产阶级并没有消灭阶级对立。它只是用新的阶级、新的压迫条件、新的斗争形式代替了旧的。”(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2页。所以,在这一共性之下,这些社会形态尽管表明了社会历史的发展和进步,即后来的社会形态要高于此前的社会形态,但是,在本质上都是“阶级社会”,它们并没有实质性地发生变化,因而可以看作是一种“循环往复”,即不过是一个阶级代替另一个阶级,以此类推循环往复,在这个意义上,可以把“阶级社会”的这一循环往复的运动规律概括为“世界历史周期率”。总之,以往的社会形态更替是螺旋上升过程,既体现了历史进步,又体现出了循环往复。而“三形态”说的否定之否定却不能被视为“历史周期率”,因为作为否定之否定的最后的肯定阶段的共产主义是真正的世界历史的开始,相对于此前的阶级社会实现了质的飞跃,因此不再是阶级社会的“循环往复”。可见,“历史周期率”特指阶级社会(史前史)以螺旋上升的形式表现的循环往复,而不包括“三形态说”的否定之否定辩证法原理。

3. 世界历史“周期率”的形成规律

所谓世界历史“周期率”,本质上就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的结果,其直接表现形式就是社会形态的更替。需要分析的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是怎样发生矛盾并引起社会形态更替的?

人们追求生产力的提高,但总是在某种生产关系中追求,而一直到资本主义私有制,此前的生产关系一直表现为“阶级关系”,即在生产和生活资料的占有和分配方面,通过“所有制”把人们划分为不同的阶级,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所有制是对他人劳动力的支配。”(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36页。在阶级社会中,一般来说划分为两大阶级,即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而在这种阶级关系中,统治阶级占有生产和生活资料的分配权,而被统治阶级则不占有生产资料。也就是说,两个阶级都只是从自己的利益出发,而掌握统治权的阶级始终是占据优势地位的,因而按照自己阶级的利益来行使其公共管理权力,这就必然无法实现公平正义。其根本原因在于,统治阶级仅仅是一个特殊利益的代表,而不是普遍利益的代表。但是,统治阶级总是要把自己的统治“说成”是代表普遍利益的。这种情况特别是发展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时候达到了极端形态,即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敌对阵营。资本和劳动的分离,形成了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两大阶级。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正因为各个人所追求的仅仅是自己的特殊的、对他们来说是同他们的共同利益不相符合的利益,所以他们认为,这种共同利益是‘异己的’和‘不依赖’于他们的,即仍旧是一种特殊的独特的‘普遍’利益”。(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37页。

这种阶级对立的生产关系破坏了正义,其根本原因是统治阶级以普遍利益之名,行自己特殊利益之实,从而维护着虚假的共同体。而被统治阶级在这种生产关系中无法继续从事生产,他们为追求自己创造的物质生活资料,更是为了追求社会生活的“正义”,不得不反抗统治阶级,这便出现了阶级斗争。只要统治阶级还只是作为一个“特殊阶级”而存在,不是真正代表普遍利益而行使他的统治权力,就必然导致被统治的阶级联合起来反抗统治阶级,这在历史上通常是采取暴力革命的形式进行的。通过这种暴力革命推翻原有统治阶级后,重新建立一种新的生产关系,并形成新的社会形态。

但是,起初对统治阶级的反抗,必然要联合社会上各个阶级阶层,从普遍利益出发进行暴力革命。因为,如果不能以普遍利益的代表身份出现,就无法获得反抗的理由。只有从共同体的普遍利益出发,才符合一个政权的本质。比如,历史上的革命总是以正义之名完成。然而,由于新的统治阶级在获取新的统治政权以后,很难保持住起初的普遍性目的,因而逐渐又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维护自己“特殊利益”的“特殊阶级”,并且仍然要把自己“说成”是代表普遍利益的,于是又会引起新的阶级对抗,世界历史在如此循环往复中实现了社会形态的更替。

综上,世界历史“周期率”的基本原理就是,人们总是追求生产力的提高和生产关系的正义。而在已经形成的生产关系中,统治阶级总是作为维护自己“特殊利益”的“特殊阶级”,这就决定了统治阶级使该生产关系违背了正义原则。因此,被统治阶级就必须为了获取属于自己的物质生活资料和捍卫社会生活的正义,而联合起来反抗统治阶级,并且改变了原有的生产关系,历史便进入新的社会形态。而新的社会形态并没有在根本上改变以往的阶级关系,因而必然重新陷入阶级斗争,如此循环往复便构成了世界历史的“周期率”。

二、 世界历史“周期率”中的“异己力量”

马克思把人类的自由和解放作为真正的世界历史的开始,这本质上就是要冲破世界历史(史前史)“周期率”给人类带来的生存困境。如果不能冲破世界历史的“周期率”,一方面,生产力就会不断地遭到生产关系的破坏,人类便无法获取充足的物质生活资料。另一方面,这种特殊阶级利益的生产关系将把人类限制在被迫的异化劳动当中而没有正义。人在这种生产关系当中没有感受到生命的自由,反倒感受到始终受制于这种生产关系,这种生产关系反过来成为了人的“异己力量”,即生产关系支配着人,而不是人支配着生产关系。对此,马克思也进行了深刻分析。

1. “周期率”中的“异己力量”来自生产关系对人的意愿的强制

人是有意识的存在者,因而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来行动。在马克思看来,每个人的生存活动必然在特定的生产关系中进行并受制于这一生产关系,但这一生产关系不是按照人们的意愿确立起来的,比如,工人显然不会自愿接受资本家的剥削。因此马克思指出:“因为共同活动本身不是自愿地而是自然形成的,所以这种社会力量在这些个人看来就不是他们自身的联合力量,而是某种异己的、在他们之外的强制力量。”(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38页。显然马克思所谓的“自愿”,是指人根据自己作为有意识的“类本质”,把自己的本质充分实现出来的愿望。这是人的自由的基本规定。因此,“他们自身的联合力量”就是指自由人的联合体,即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所指出的:“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53页。如果不是自由的联合起来的力量,这种社会生产关系就只能是“异己力量”。

在阶级社会中,“分工”的典型就是两大阶级的分工,这种分工导致资产阶级占有全部的生产资料和工人创造的产品,而无产阶级仅仅占有自己的劳动力和仅仅用来维持劳动力生存的工资。这样,形成了资本和劳动的分离。马克思明确指出,人的自由在生产关系中直接表现为“自然形成的分工”,而不是“自愿形成的分工”。关于“自然形成的分工”,马克思指出:“当分工一出现之后,任何人都有自己一定的特殊的活动范围,这个范围是强加于他的,他不能超出这个范围:他是一个猎人、渔夫或牧人,或者是一个批判的批判者,只要他不想失去生活资料,他就始终应该是这样的人。”(9)《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44页。马克思于是设想了“自愿形成的分工”:“使我有可能随自己的兴趣今天干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1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37页。显然,“周期率”处在“自然形成的分工”状态,而后者作为“自愿形成的分工”状态超出了“周期率”,此时它的生产关系就不再是“异己力量”。

从世界历史角度看,这种“异己力量”便表现为世界市场对人的支配。马克思指出:“单个人随着自己的活动扩大为世界历史性的活动,越来越受到对他们来说是异己力量的支配(他们把这种压迫想象为所谓世界精神等等的圈套),受到日益扩大的、归根结底表现为世界市场的力量的支配,这种情况在迄今为止的历史中当然也是经验事实。”(1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41页。

2. “周期率”中的“异己力量”来自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的分裂

生产关系之所以成为“异己力量”显然有物质利益上的原因。特别是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资本家的特殊利益和工人的特殊利益是不同的,这也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只能倡导“零和博弈”的根本原因。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物质利益要么是你的要么是我的,不可能建立起真正的共同利益。对此马克思指出:“只要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之间还有分裂,也就是说,只要分工还不是出自自愿,而是自然形成的,那么人本身的活动对人来说就成为一种异己的、同他对立的力量,这种力量压迫着人,而不是人驾驭着这种力量。”(1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37页。在“周期率”中,特殊利益总是和共同利益处在对立关系中,统治阶级把自己的“特殊利益”打扮成“共同利益”,因此实际上并不存在真正的共同利益,因为这一共同利益是虚假的,本质上是一个“特殊利益”和另一个“特殊利益”之间的矛盾。在这种矛盾下,作为统治阶级的“特殊利益”就必须借助于一个“强制力”才能得到维持,恰恰是这一“强制力”成为“异己力量”。

马克思认为,只有消灭私有制建立公有制,在公有制的情况下,特殊利益是以不破坏其他人的特殊利益为前提的,从而保证每个人的特殊利益均得到实现。所谓公有制就是人们对物质生产资料的“普遍占有”,在这种生产关系中,人因为“普遍占有”而扬弃了“私人占有”,进而实现了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的辩证统一。唯当如此,“异己力量”才会消除。但是,此前这种“特殊利益”是借助于虚幻的共同体的国家来得到保障的。

3. “周期率”中的“异己力量”来自虚幻共同体的压迫

人作为历史性存在,总是要在特定的生产关系中从事生产、生活和生存活动,在这一关系中必然发生物质利益关系,这是不可避免的。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人们之间一开始就有一种物质的联系。这种联系是由需要和生产方式决定的,它和人本身有同样长久的历史;这种联系不断采取新的形式,因而就表现为‘历史’,它不需要用任何政治的或宗教的呓语特意把人们维系在一起。”(13)《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33页。冲破世界历史“周期率”不是要人们放弃这种物质利益关系,生产关系是人的最基本的生存方式。因此问题不是要消灭生产关系,而是要探索一种新的生产关系,从而实现人的自由和发展。

在“周期率”中,人的“异己力量”是通过“国家”这一虚幻的共同体表现出来的。统治阶级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就必须把自己的利益“说成”是普遍利益,上升为一种客观的强制性力量。这一强制性力量就是“国家”。“正是由于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之间的这种矛盾,共同利益采取国家这种与实际的单个利益和全体利益相脱离的独立形式,同时采取虚幻的共同体的形式”。(14)《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36页。马克思把国家看作是阶级统治的工具,并致力于消灭这种国家。可以说国家就是阶级社会的产物。阶级统治是以“国家”的形式存在的。所以,世界历史“周期率”也同样是以单个民族国家内部以及民族国家之间的斗争形式存在的。周期率中的“异己力量”极端地表现为暴力革命和战争。这些暴力革命和战争无疑是人类的灾难,克服这种生产关系和建立在其上的虚幻共同体的“国家”带来的“异己力量”,就成为世界历史的终极性归宿。上述“异己力量”表现在一个国家内部的阶级斗争,此时“周期率”表现为政权的更替(在中国表现为王朝的更替,即中国特有的“历史周期率”),而“异己力量”在民族国家之间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其一是作为殖民地的民族国家反抗殖民统治的斗争;其二是为了争夺和瓜分殖民地而进行的民族国家之间的战争(如“二战”)。

综上所述,世界历史处在“周期率”运行阶段,本质上是人类社会循环往复的阶级冲突。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15)《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31页。显然,如果世界历史不能跳出“周期率”,总是一个“特殊阶级”取代另一个“特殊阶级”,那么人类社会的冲突将永无休止。而且,在资本主义促成历史转变为世界历史的背景下,这种冲突将会在民族国家之间展开,将会出现一切民族国家对每一个民族国家的战争。由此引发了马克思的终极性构想:必须终止人类社会的阶级斗争状况,终结世界历史的“周期率”。这便构成了共产主义的立意。

三、 终结世界历史“周期率”的主体力量及其规律

世界历史“周期率”的终结,是世界历史(史前史)的最终归宿。马克思认为,共产主义社会才真正开启了人类的历史,而此前社会形态的演进构成了人类社会的“史前史”。而所谓的“历史周期率”仅仅是史前史的社会进步规律。尽管这一终结是历史的必然,但却不是一个容易的过程,还需要有人类自身的实践行动来推动这一“周期率”的终结进程。这就需要有能够主动地终结世界历史“周期率”的主体力量的形成。显然,无产阶级真正代表着全人类的利益,因此能够作为主体力量而完成世界历史“周期率”的终结。

1. 大力发展生产力推动人的世界历史性存在的形成

一方面,世界历史是人们追求生产力提高的过程,从而为人的生存提供丰富的物质生活资料,摆脱贫困。因此,大力发展生产力能够为终结世界历史“周期率”提供物质基础。前文指出,一方面,追求生产力是世界历史的第一主题,如果没有生产力的提高,就无法为进入共产主义提供物质基础。如果人类始终处在物质财富匮乏的贫困状态,世界历史的目的就不会实现。另一方面,追求生产关系的正义是世界历史的第二主题,也需要借助于各民族国家的普遍交往才是可能的。在普遍交往中,每个个体都从地域性存在进入到了世界历史性存在,于是才能够形成世界范围内共产主义运动的普遍力量。由此马克思指出:“生产力的这种发展(随着这种发展,人们的世界历史性的而不是地域性的存在同时已经是经验的存在了)之所以是绝对必需的实际前提,还因为如果没有这种发展,那就只会有贫穷、极端贫困的普遍化”。(16)《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38页。

显然,彻底摆脱世界历史的“周期率”不是某一个民族国家的努力就能实现的,而是需要每个民族国家都为之努力才有可能。只有大力发展生产力,才能加强各民族国家的“普遍交往”,进而促进创造历史的主体力量(普遍阶级)的形成。在马克思看来,只有超越“特殊利益”而形成真正的“共同利益”时,代表人类共同利益的阶级才能承担起终结世界历史“周期率”的使命。而这一使命历史性地落在了无产阶级身上。因为,只有无产阶级才是代表人类共同利益的阶级,他没有自己特殊的利益,因此是“普遍阶级”而非“特殊阶级”。这样,无产阶级就自然地成为终结世界历史“周期率”的主体力量。

从以上论述可知,大力发展生产力为终结世界历史“周期率”提供了主体力量,亦即普遍阶级的形成。由于世界范围内的无产阶级普遍力量的形成,共产主义才会走出地域性而“同时”发生,从而彻底消除世界历史的“周期率”。大力发展生产力才能使各个人不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作为“世界历史性存在”,由此,才能形成普遍的力量反抗既定的社会生产关系。马克思指出:“无产阶级只有在世界历史意义上才能存在,就像共产主义——它的事业——只有作为‘世界历史性的’存在才有可能实现一样。而各个人的世界历史性存在,也就是与世界历史直接相联系的各个人的存在。”(1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39页。

2. 普遍阶级的形成与“两个必然”规律的支撑

马克思指出:“历史上周期性地重演的革命动荡是否强大到足以摧毁现存一切的基础;如果还没有具备这些实行全面变革的物质因素,就是说,一方面还没有一定的生产力,另一方面还没有形成不仅反抗旧社会的个别条件,而且反抗旧的‘生活生产’本身、反抗旧社会所依据的‘总和活动’的革命群众,那么,正如共产主义的历史所证明的,尽管这种变革的观念已经表达过千百次,但这对于实际发展没有任何意义。”(1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44页。这是马克思为终结世界历史“周期率”而作出的最为核心的论述。

马克思表达了以下含义:第一,“历史上周期性重演的革命动荡”,特指前资本主义社会的一切阶级社会的革命,马克思使用了“周期性”和“重演”两个概念,足以说明了阶级社会中世界历史的“周期率”。第二,要破除世界历史“周期率”,不是对原有生产关系作出的局部范围的破坏,而是要彻底摧毁“现存的一切基础”,这就意味着这次革命(无产阶级革命)的性质绝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革命。第三,除了要保持一定的生产力,更重要的是要形成从整体上反抗旧的生产生活的全部条件的“革命群众”,亦即终结世界历史周期率的“主体力量”。第四,包括空想社会主义在内的以往全部理论探讨都没有转变成现实的革命运动,因而没有为终结世界历史“周期率”提供现实的主体力量。

除了形成主体力量,还需要找到终结世界历史“周期率”的客观规律,如果不能发现这一客观规律,就无法真实地终结这一“周期率”。西方学者弗兰西斯·福山曾经提出“历史终结论”,(19)参见[日]福山:《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之人》,黄胜强、许铭原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这一终结是指,资本主义社会形态是人类所能够达到的最高形态,这本质上是为资本主义社会形态辩护,显然无法真正终结世界历史的“周期率”。马克思则发现了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规律,应该说唯物史观中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的最终归宿是矛盾的解决,达到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两个方面的统一,既实现了生产力的提高,同时又创建了正义的生产关系。

所以,唯物史观既可以被看作是世界历史“周期率”的规律,同时也是这一“周期率”终结的规律。因为,打破这一“周期率”恰恰是由资本主义这一社会形态自身固有的矛盾所决定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内在矛盾集中通过剩余价值规律体现出来,即剩余价值规律揭示了资本主义不可避免的周期性经济危机,这一经济危机表明这一生产关系无法存在下去,必然导致一个“普遍阶级”的形成而创建新的生产关系。这就是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论证的“两个必然”。

3. 世界历史“周期率”在“类似的运动”中终结

马克思在分析了从前资产阶级革命是如何在封建社会内部孕育而生,以及如何推翻封建社会的问题之后,指出:“现在,我们眼前又进行着类似的运动。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资产阶级的所有制关系,这个曾经仿佛用法术创造了如此庞大的生产资料和交换手段的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现在像一个魔法师一样不能再支配自己用法术呼唤出来的魔鬼了。”(2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37页。马克思形象地描述了无产阶级从资本主义社会中孕育而生,并不断形成无产阶级革命力量的客观必然性。马克思在这里特意用“类似的运动”一词表明,这一过程看起来和以往的阶级斗争一样,都是通过新阶级的产生并通过革命实现社会形态的更替。但是,特别需要强调的是,“类似”这一概念的重大含义就在于:虽然看起来和以往的社会形态更替相同,但发生了本质性变革,即不再是以往的一个“特殊阶级”推翻另一个“特殊阶级”而建立新的社会形态,而是一个“普遍阶级”推翻了世界历史上最后一个“特殊阶级”(资产阶级)而建立的新的社会形态,这一社会形态就是共产主义。

终结世界历史的“周期率”,将带领人类进入一个新世界,在这一新世界中,从前的旧生产关系对人类造成的“异己力量”将被彻底清除,人类重新恢复了对自己的生产劳动和全部生存方式的掌控,这即是人类的自由和解放。而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世界历史性生存方式的确立。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只有这样,单个人才能摆脱种种民族局限和地域局限而同整个世界的生产(也同精神的生产)发生实际联系,才能获得利用全球的这种全面的生产(人们的创造)的能力。各个人的全面的依存关系、他们的这种自然形成的世界历史性的共同活动的最初形式,由于这种共产主义革命而转化为对下述力量的控制和自觉的驾驭,这些力量本来是由人们的相互作用产生的,但是迄今为止对他们来说都作为完全异己的力量威慑和驾驭着他们。”(2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41—542页。

摆脱从前阶级社会生产关系对人类的支配和奴役,是世界历史(史前史)的终结。马克思也把此前的阶级社会称为是“必然王国”,即人类受制于他自己创造的生产关系。而随着世界历史“周期率”的消除,人类将进入“自由王国”。在这里,人类将成为生产关系的主人,能够驾驭自己所创造的生产关系,世界历史便完成了它的目的。“但随着基础即随着私有制的消灭,随着对生产实行共产主义的调节以及这种调节所带来的人们对于自己产品的异己关系的消灭,供求关系的威力也将消失,人们将使交换、生产及他们发生相互关系的方式重新受自己的支配。”(22)《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39页。

综上所述,马克思为解决世界历史“周期率”问题指明了方向,这为我们把握当代世界历史发展规律、回答“世界之问”“人类之问”和“时代之问”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当今世界经济全球化进程加深,国家与国家之间越来越呈现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相互依存关系,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时代潮流不可阻挡。”(23)骆郁廷、张蓓:《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文化挑战与应对》,《思想政治教育研究》2019年第5期。这就需要世界各国相互协作,遵循马克思终结世界历史“周期率”的思路,不断深化21世纪马克思主义世界历史理论的研究,从而不断走向人类命运共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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