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膺上将”洪学智的传奇人生（二十三）

张子影 廖天琪

出任盐阜军区司令员

反“扫荡”后没多久，洪学智接到命令，让他立即到军部接受新的任务。冯定、薛暮桥等五分校领导都不愿意让洪学智离开。他们诚恳地说，这个时候你不能走，你走了，谁来指挥学校同敌人周旋？

副校长冯定是研究哲学的，训练部部长薛暮桥专攻经济学，他们都是学有成就的专家，但没有对敌斗争经验。同敌人周旋，他们离不开洪学智。特别在这次反“扫荡”的几十天里，他们与洪学智生死与共、朝夕相处，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当天晚上，薛暮桥来到洪学智住的小草屋挽留他。

薛暮桥推心置腹地说：“洪副校长，虽然你来五分校的时间不长，可是大家都相信你、依赖你。我和冯副校长都是搞文化的，学生们又大多太年轻，从来没有经历过打仗，敌人还没有被彻底赶走，学校不能没有你呀！”

洪学智也很诚恳地说：“其实我也舍不得大家，可我也得服从军部的命令啊！”

薛暮桥说，几位校领导已联名给军部发了电报，汇报了学校目前的情况，强调洪学智不能离开，否则一旦遇到敌人，五分校这一大摊子没有人指挥。

“反正军部没有回话前，你不能走。”薛暮桥说。

洪学智见薛暮桥很忧虑的样子，就说：“我听组织的。况且，我还舍不得你的老母鸡呢！”

薛暮桥平时讲课之余还著书立说，写文章投稿，拿了稿费总是买老母鸡请大家改善伙食。可洪学智的俏皮话并没有让薛暮桥轻松下来，他认真地说：“你留下，我们心里才踏实，我们不能分开。从今天开始我们要住在一起。”他四下看看，见只有一张床铺，接着说：“你不要走，我们要在一起，我睡在地上都可以。”

军部很快回电，称敌人的“扫荡”已基本结束，以后不会有大的行动，让洪学智还是到军部报到。洪学智未及动身，军部又来了第二封电报，让洪学智把学校的人员全部带往军部。

这第二封电报让冯定和薛暮桥心定了。

此时军部所在地阜宁位于敌人南北管辖的分界线上，南面的盐城属南京管辖，阜宁以北由徐州指挥。这条分界线造成敌人指挥上的不统一。南面的敌人占了盐城，但徐州方面的敌人并没有配合行动。

听说要去阜宁跟军部会合，全校上下欢欣鼓舞。

于是，五分校除了前往苏中的两个干部队未归建外，其余全部赶到了王桥口，这里距离阜宁很近。刘少奇、陈毅来到五分校，看望了师生们。学员们在阜宁的陈集休整几天后，恢复上课。

这次反“扫荡”，新四军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也遭受了相当大的损失，尤其是盐阜地区的地方武装被严重破坏，需要迅速恢复和重建。陈毅和刘少奇研究后，决定调洪学智负责地方武装建设。

1941年9月，中共中央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决定：以原盐阜区八路军后方办事处为基础，组建盐阜军区。13日，盐阜军区在阜宁陈集东南的韦岳庄成立，下辖盐城、盐东、建阳、阜宁、阜东、射阳、淮安、涟东、滨海9个区县，隶属于新四军第三师。

10月，洪学智离开了抗大五分校，出任盐阜军区司令员。军区的主要任务是组建地方武装，维持地方治安，配合师主力开展反伪化斗争。军区成立后，原盐城卫戍区撤销。

从1936年11月到1941年10月，洪学智先后在抗大学习、工作5年之久，他对抗大有着深厚的感情。

多少年以后，每当回忆在抗大的经歷时，他总是十分感慨地说：“抗大使我有了系统学习的机会，我的军政素质的养成和提高，离不开抗大对我的培养和熏陶。”

此时，苏北的秋风送来了凉爽，但洪学智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变得轻松。他面对着桌上的几张毛边纸深思着，数月的血腥拼杀凝结成这几张粗糙的电文纸上短短的几行字：

和日军作战135次，死伤日伪军19312人，生俘日军15人、伪军1074人，击沉敌汽艇13艘。

洪学智住在韦岳庄一户农民家里。他的办公室兼卧室是两间简陋的草屋，外间用作办公，摆放着几件半旧的木质家具，里间是卧室，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大床，极其简单。警卫员不知从哪里搞到一张太师椅，虽然有些陈旧破损，但到底还是给这间屋子增添了些气派。桌上有两部电话，旁边是他从不离身的皮质卷筒地图。

这就是盐阜军区司令员洪学智的全部家当了。

环境艰苦倒不在话下，洪学智焦虑的是如何尽快将军区机关的架子搭起来，并尽快组织起足够的武装力量。

经过与五分校商量，洪学智抽调了十几个干部到盐阜军区工作。这些干部中有一位是跟随洪学智从延安到五分校的，名叫祁鸣，担任秘书。之后，第三师师长黄克诚又派来了杨光池和其他几名干部，这样，组成了盐阜军区司令部机关。

为加强地方武装力量，洪学智想了很多办法。首先是训练基层干部。他开办了一个教导队，重点是学习毛泽东《论持久战》的思想，还进行了游击战术训练。将训练出来的骨干挑出来，派到下面县、区、乡层层办训练班。区、乡自卫队员则由各级党委负责挑选考核，保证政治可靠。对那些过去曾在顽军、伪军中当过兵的还乡人员，把其中表现好的、经过教育的，派回到顽、伪军中工作，鼓励他们拖枪回来，规定一条枪奖励多少钱，并立即兑现。

此外，还请三师派干部到各县独立团帮助训练。通过一年艰苦的工作，盐阜区各县、区、乡都建立了武装，大的乡一个连，小的乡一个排，县成立独立团。

这个时期，经过数度转移，新四军军部在盐城北部的阜宁县停翅港暂时落下了脚，华中局领导也在阜宁。洪学智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组织新年铲奸

1942年1月20日，华中局第一次扩大会议在阜宁县单家港小学召开，刘少奇主持会议。到会的华中局全体委员、各战略区党政军负责人等共26人，另有70人列席。会议充分肯定了一年来盐阜区地方武装的建设和发展，认为地方武装力量发展很快，在对敌斗争中发挥了很大作用。这是对以洪学智为司令员的盐阜军区工作的充分肯定。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军国主义加快了侵略中国的步伐。苏北地区的形势也日趋严酷。日军在盐阜区拼命地搞伪化、“清剿”，严重威胁着华中根据地的建设与巩固。

盐阜地区是华中局、新四军军部和第三师师部所在地，是华中地区抗日民主根据地的领导中心，有着重要的战略地位。为了巩固根据地，洪学智决定要狠狠打击那些民愤极大的汉奸、伪军头目，煞煞敌人的气焰。这不仅有利于振奋根据地广大民众的精神，同时也是对南京汪精卫伪政权和在华的日本侵略者的一个强大威慑。

盐阜军区开会决定，首先对全区进行摸底调查，摸清那些最坏的、民愤大的目标对象，然后安排人员跟踪监视。

汇总后的情况很快报告上来，军区几位领导在洪学智办公室碰头，人人都摩拳擦掌地准备挽起袖子大干一场时，洪学智下的命令却是：通知部队安排好警戒，司务长和伙房准备，今晚会餐。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政治部主任杨光池疑惑地说：“离过年还有好几天呢，今天会什么餐呢？”

洪学智先是不说话，见杨光池还在急切地盯着自己，他才咧嘴一乐：“咱们提前过年，让敌人没得年过。”

杨光池恍然大悟：“明白了，洪司令，你是想利用敌人过春节时思想上麻痹松懈的时机，采取行动。”

洪学智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除夕夜到来了。

尽管兵灾匪患，辛苦了一整年的人们还是想尽各种办法，让自己的年节有些热闹的气氛。灯火比平时亮了许多，偶尔还有零星的鞭炮声。

半夜时分，盐阜军区的地方武装一起行动。目标全部是之前就确认并侦察好了的，其中民愤最大的是淮安伪保安团团长杨文锦。此人平时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洪学智把他定为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消灭目标，由淮安独立团负责解决。

借着夜色，淮安独立团高团长带队突袭保安团团部。

杨文锦的团部离县城只有二三公里，独立团的战士们悄悄摸到团部大院外，老远就听见里面一阵喧闹声。独立团几个人悄悄跃上墙头观察，只见一进院的正房里大门敞开着，杨文锦正和几个小头目一起打麻将，腿上一边坐着一个妖冶的女人。杨文锦一边摸牌一边和女人调笑作乐。其他团丁正在后院里大吃大喝，个个都已醉意蒙眬。哨兵则心不在焉地抱着枪，头探进门，眼睛直往屋里瞅。战士们趁机将哨兵干掉，高团长带头冲进屋里，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地擒获了杨文锦，打掉了杨的伪团部。

与此同时，其他各路武装也分头对伪军和保安團展开袭击。不出洪学智所料，汉奸和伪军们全都在各自的窝点里大吃大喝、纵情玩乐，新四军几乎没遇到什么有力的抵抗，大获全胜。

春节期间，盐阜军区召开了公审大会，处决了杨文锦和其他4个罪大恶极的汉奸。

这一行动，极大地鼓舞了抗日群众，震慑了汉奸伪军，很大程度上制约了日军搞伪化的行动。由于没人再敢给日军通风报信，有几个转变好的敌伪人员还悄悄地给新四军送信，在敌人据点周围活动的新四军也因此变得安全了很多。

广泛发动群众

1942年3月17日，盐阜军区召开军事会议。洪学智做报告，提出盐阜区今后军事工作方针，确定了军区的五大中心工作是：扩大地方军，扩大民兵，加紧春耕，加紧现有地方部队的整训，准备对付敌人的扫荡。洪学智强调，必须十分重视做群众工作，处理好军政、军民关系，保护群众利益，严守群众纪律，除了打仗保家卫国，还要力所能及地帮助群众解决一些实际困难。

同时，他强调，要正确对待迅速壮大的农民武装中出现的素质不高、纪律不严等问题，加强整训和教育，帮助这些加入革命队伍的新士兵迅速成长为合格的新四军战士。

在华中局的直接领导下，苏北根据地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绩。洪学智十分重视发挥各阶层有代表性人物在统一战线中的作用，经常与国民党地方实力派、开明士绅，以及来自全国各地的广大知识分子接触，向他们宣传我党团结抗战的政治主张。苏北地区先后成立了盐阜、淮海两个地区的参议会，吸收爱国民主人士参加参议及地方政权工作，切实贯彻中央关于“三三制”的原则指示。

据盐阜区1941年7月统计，全区共有区农救会200个、乡农救会423个、村农救小组9000余人，会员总计达16万人。这些抗日群众团体在动员组织群众参加抗日活动、支援部队作战方面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此外，洪学智还带领盐阜军区机关干部，在军区下辖的9个区县，层层培训干部、选拔骨干。

只一年时间，盐阜区各区县就都建立了自己的武装，整个盐阜军区的地方武装发展到8个团、1个营，共有5000多人。地方武装迅速壮大，配合主力作战，打击汉奸、伪军，震慑了敌人，有力地支援了新四军主力部队，真正成为了主力部队的后备军。

9月16日，盐阜军区成立一周年纪念大会隆重召开，建阳、涟东、阜宁、阜东、淮安、滨海、射阳等县地方武装代表到会。大会举行了打靶、手榴弹投掷等比赛，并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由新四军代军长陈毅亲自检阅。第三师师长兼政委黄克诚、副师长张爱萍等领导亦陪同参加了检阅。

检阅时，盐阜军区从每个团抽出1个连集中到韦岳庄，加上教导大队4个连，共有12个连队接受检阅。陈毅检阅后很满意，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说盐阜军区这支地方武装力量训练有素，有战斗力，壮大了新四军的力量，很好。

1942年11月11日，洪学智写下了一篇题为《在生长与壮大中的盐阜区人民武装》的文章。在建立人民武装的重要性与建设的方针方面，他旗帜鲜明地指出：

目前敌后斗争进入更加艰苦更加激烈的阶段，敌人的“扫荡”会更加频繁，敌人的据点与封锁线会更加增多，毒辣的“三光政策”也会来得更加残酷，坚持敌后斗争与巩固抗日根据地，不仅依靠主力担任，而且还需要依靠强大的人民武装斗争。

藏在家里的“四川厨师”

检阅部队后，洪学智请陈毅、张爱萍等领导吃饭，摆上桌的是一些泡菜、豆瓣酱，还有一小碟麻辣小螃蟹。吃着吃着，陈毅突然叫了起来，说：“洪大个子，你打了埋伏，你这里是不是有四川厨师？”陈毅与张爱萍都是四川人，他们吃到了口味正宗的四川泡菜和豆瓣酱，以为洪学智在盐阜军区食堂配备了四川厨师。

“哪有什么厨师，这都是我爱人张文自己做的，她是四川通江人。”洪学智解释道。

陈毅笑起来：“这小螃蟹做得真够味，你这个洪大个子不管做啥子事情都像那么回事。”

临走的时候，性格豪放的陈毅笑呵呵地对张文说：“我的小老乡哟，这泡菜、豆瓣酱你不能只做给洪学智吃，以后多做一些，送给我一点怎么样？”张文既紧张又有点不好意思，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陈毅哪里知道，张文做泡菜和豆瓣酱的真正原由，与一件事情有关。

洪学智到盐阜军区后，组织上安排张文在军区财务股当了出纳。这个时期部队财政非常困难，整个盐阜军区的全部家底就只有4000块纸币，由张文保管。

张文接受工作后，洪学智专门跟她谈了一次，说明此项工作责任重大，要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张文工作认真，经常受到领导和同志们的表扬。

当时，军区各部门分散住在韦岳庄的老乡家里，没有固定的学习和开会场所。

一天，财务股李股长临时通知张文马上去参加政治学习，她把放现金柜子的钥匙和其他几把钥匙一起交给了另一人保管。开完会回来，到了晚上结账点钱时，发现少了100元现金，顿时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100元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洪学智知道后，发了大火：“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的经费有多困难！每一块钱都洒着我们战士的血汗呀！你是管钱的，怎么能无缘无故就少了100块钱！我身为军区司令员，怎么对得起同志们？怎么去向同志们交代？”

结婚以来，洪学智还从未对张文高声过，更不要说发这么大的火了。

张文委屈地哭了：“可钱的确不是我丢的，更不是我拿的，是放在柜里被人拿走的……”

洪学智说：“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你的责任。”

张文不再说什么了，她知道丈夫一向光明磊落、对自己要求严格，他不能容忍妻子犯这样的错误。

“丢了钱就必须还！就是不吃饭，也要把公家的钱还上！”洪学智斩钉截铁地说。

杨光池得知消息后，对洪学智说：“100块钱不是小数目，你们到哪里去弄！我看吸取教训，今后注意就是了。”

“不行！”洪学智坚决地说，“这钱是公家的，我们全家负责来还！”

可到哪儿去找这100块钱呢？

洪学智与妻子商量，从现在开始，每月的津贴费一分不花，全部上交用来还钱。当时，洪学智的津贴费是每月3元，张文是1.5元，洪虎享受一个战士的伙食费0.5元，这样全家每月一共有5元钱。从这以后，每当津贴费发下来，洪学智马上如数上交，分文不留。张文下了班便带上警卫员一起挖野菜、捡菜叶，或到村后的竹林里挖一些已经老了的笋子，用盐水泡过后当菜吃。

在大半年的时间里，全家人天天吃的是青菜，难得见到一次肉和蛋。

大人还能坚持，孩子则受不了了。有一次，警卫员从老乡那里得到几枚鸡蛋，宝贝一样小心地带回来，一进门就被洪虎看见了，小家伙眼睛瞪得大大的，连声叫着：“蛋！蛋！”高兴地伸出两只小手去抓。

在还钱的那些日子里，军区好几位领导看到洪学智一家太清苦了，都来劝说洪学智，但都被他谢绝了。他总是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有困难我们自己克服。”几个领导和好友见劝说不动洪學智，就经常找个理由把洪虎接走，给他做一点好吃的。

洪学智工作劳累，儿子又在长身体，为了给家里两个男人增加营养，张文把四川老家做泡菜的手艺又拿了出来。苏北地区河道多，又靠近海边，小鱼、小虾容易弄到，把鱼虾煮一煮，拌上豆瓣酱，就算是改善生活了。

这一年，正是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最猖獗的一年。苏北抗日根据地在日、伪、顽的联合夹击下，面临着极端困难的局面。老百姓的生活很艰苦，许多人家没有粮食吃，就将榆树皮磨成粉，掺上野菜一起吃。部队也很艰苦，军、师的首长们也难得吃上点油水。

后来，张文会做泡菜和豆瓣酱的消息连黄克诚、赖传珠都知道了，他们也专门来要。张文就从老百姓家里借了大缸，做了一大缸泡菜，又做了一大缸豆瓣酱，做好后让警卫班的同志到集市上买了4个铁桶，送给陈毅、刘少奇、赖传珠、黄克诚每人一桶。

全家人整整一年的津贴费，加上多年来的一点儿积蓄，都用来还钱了，直到洪学智离开盐阜军区到了新四军第三师，他还在还这笔钱，直到还清。（待续）

（责任编辑：章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