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虽然物资匮乏,但是仍旧喜欢过年。过年于我而言,除了能够吃美食、穿新衣之外,还能收到压岁钱,让我成为短暂的“富豪”。然而,想要凭借压岁钱“发家致富”,也是需要“实力”的。
大年三十午饭后,当小伙伴们揣着各自的压岁钱过来找我玩耍时,我才会以此向父母要钱。父亲往往默不作声,母亲则以“大年初一再给”之类的话来搪塞我。我振振有词地拿小伙伴们都有压岁钱说事,可父母依旧不以为意。小伙伴们便给我出谋划策,示意我赶紧给父母拜年,因为“长辈受了头就要给钱”,于是我立马面向父母双膝跪地连磕三个响头。有“外人”见证,父母搪塞不过,只好各自掏出两角纸币打发我。拿到钱后,我立即和伙伴们一起跑到村口的小商店里恣意消费。
“千金散尽”的我欣然而归,母亲小声嘟囔了一句:“肯吃嘴,压岁钱在你口袋里过不了夜。”我不知其意,还想厚着脸皮要钱买零食时,母亲白我一眼说:“想要压岁钱,明天去给你爷爷奶奶拜年,后天和我们一起去外婆家走亲戚!”为了碎银几两,我只得言听计从。
大年初一凌晨,母亲刚刚给我换好新衣裳,我便迫不及待地踏着皑皑白雪去给爷爷奶奶拜年。遵照母亲的先前教导,我进屋后双膝跪地,两手抱拳大声说:“爷爷奶奶過年好,祝你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接着连磕三个响头。爷爷急忙把我拉起,眉开眼笑地给我两元“巨款”;奶奶也一脸慈祥地给了我一元钱,并让我回家交给妈妈保管。我一边应允,一边拔腿跑向代销店。
回到家后,母亲问我爷爷奶奶给了多少压岁钱。我如实相告,她又问:“钱呢?”我说买零食了。母亲不信:“都买零食了?”我怕母亲骂我败家,不敢瞒天过海:“还剩……两块。”母亲面色凝重:“交给我,我替你保管,攒着以后给你买衣裳、缴学费、盖房子、娶媳妇。”母亲的语气不容置疑,于是我只得拱手把钱“交公”,但这并不妨碍我在伙伴们面前炫耀自己也是“富豪”的事实。
大年初二来到外婆家,“财大气粗”的外公外婆手握现金并排坐在槐木椅上,等着十几个孩子给他们磕头拜年。轮到我时,他们以“磕得不够响亮”为由“拒绝”给我压岁钱。众目睽睽之下,我岂能“无功而返”?于是我找来搪瓷盆反扣于地,以盆为鼓、用头作槌,按照“甲方”的要求,规规矩矩、保质保量、咣咣当当地重新磕头。外婆笑着说道:“好啦好啦,赶紧停下。这是你的压岁钱,五元!”我刚把“巨款”装进衣兜,母亲一个转身、一个眼神外加一个伸手就给“诓”了过去。春节期间,我就像一台乐此不疲的赚钱机器,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获得长辈们给予的数额不等的压岁钱。春节过后我“身家几何”,只有身为“财政总管”的母亲最为清楚。
读中学之后,父母不再“见钱眼开”,每逢过年,长辈们给我压岁钱时,母亲都会加以阻拦:“孩子都多大了,还给压岁钱?不要不要!”母亲如此说,我自然不敢接收,天长日久之后,压岁钱也已与我无缘。
工作之后,我实现了“财富自由”,可母亲、外婆、外公和爷爷均已去世。转眼又是新年,我多么希望自己仍旧是那个在欢乐祥和的春节向长辈们讨要压岁钱的少年。可是如今,我只能把思念刻在江畔之上,任江水冷月漫成汪洋。
(安徽 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