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世河
父亲在老家算是半拉木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父亲师出无门,所有木工活儿的手艺皆属自学成才。让我曾一度不解的是,父亲虽不以此为业,但却颇喜欢置办工具,锛凿斧锯,样样俱全。
如此一来,倒是大大方便了四邻八舍的乡亲们。谁家要锯块木头、安个锄把啥的,会很顺脚地来我家借,每每父亲都会笑脸相迎。一旦遇到有点技术含量的活儿,对方却一窍不通,还会连人带工具一块“借”走。
被帮助的乡亲,很感激地说着客套话:“真不好意思,又给您添麻烦了!”
“呵呵!不麻烦,顺手的事儿!”父亲爽朗地笑着,随后便大步流星地跟着人家走了。
有时候恰巧赶上吃饭,或者自己手头也正有活儿在忙,父亲也都二话不说,答应帮忙,所以母亲难免会唠叨两句。父亲耐心劝说母亲:“这样做原因有二,一是举手之劳给人帮帮忙,其次是对咱这些工具的一种保护。咱不要怕麻烦,人家之所以肯来麻烦你,说明人家觉得你这人还行。不就是搭会儿工夫的事儿吗,再说那工具闲着也是闲着,长期不用,弄不好还会生锈呢!”
母亲虽尚有余怨,但却不再唠叨。而让母亲以及全家人都彻底折服的是在我十二岁那年,家里盖房时的“盛况”。那也是我记事以来我们家历史上第一次“大兴土木”。
众所周知,修房盖屋和婚丧嫁娶乃乡下人的头等大事。上世纪80年代初,农村还没有包工头和建筑队,谁家建房盖屋靠的都是乡亲们的义务帮忙,东家只需尽其所能管管饭即可。
那年村里同时盖屋的有两家,一是我们家,还有一家就是村西头的奎爷。奎爷当时在镇上的供销社当经理,整天大背头梳得锃亮,走路老爱仰着头、背着手,很有派头的样子。大概是总觉得自己无求于这些穷乡亲,反正他只要一进家,就马上大门紧闭,跟村里人鲜有来往。
奎爷不但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还是我们村的首富。所以一不小心跟他家赶在一块盖屋,母亲甚是发愁。因为同样是帮忙,人家奎爷家拿出的伙食是猪肉白菜炖豆腐加净面的大白馒头,而且还有好酒好烟好茶叶随便享用。而我们家的条件却只能是玉米面的窝头加不见丁点儿荤腥的菠菜汤。烟酒倒也备了,也只能是旱烟和廉价的“散白”。
可是,出乎母亲预料的是,那天一大早,乡亲们好像相互约好了似的,呼啦啦地涌进了我们的家院,有的怀里还抱着两颗白菜,或者几根大葱,一把香菜。大家连水都没喝一口,就开始热火朝天地干起来。听乡亲们议论说,那天西头的奎爷家只有两三个人过去,而且还都是他自家的族亲。
这件事情之后,父亲的形象在全家人面前一下子就高大起来。变化最大的当属母亲,再遇父亲连人带工具一块被“借”走的时候,她不但毫无怨言,而且还会笑脸相送。
再后来,我参军离开家乡,后又转业到了现在居住的这个城市。受父亲影响,平日里不管是对同楼而居的邻居,还是同舟共济的同事,抑或是素昧平生的路人,只要有求于我,我都尽力为之。能力所及的事儿自不必说,无能为力的事情我也会实言相告。尤其那些老家来的亲戚或者发小、同学和战友,只要找到我,我都会热情款待,最起码让他们在异乡多多少少能感受到一丝举目有亲的温暖。
一个人在世间行走,其实就是生活在相互麻烦之中,在麻烦之中解决事情,在事情之中化解麻烦,继而在麻烦与被麻烦中加深感情,体现价值,正如被“借”走的父亲。所以,请好好珍惜身边那些麻烦过你和曾经被你麻烦过,抑或正在麻烦着你的人吧!因为正是这些“麻烦”,才让你的人生变得更加丰盈,也更有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