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江 鸿
中国的抗日战争是一场主要由国、共、日两国三方构成的战争。随着战争的发展和持续,三方实力呈现动态的变化发展过程,尤其是处在同一作战面、既对立又合作的国共两方。1941年抗战中期,美国驻华大使詹森(Nelson Trusler Johnson)就国共力量对比报告国务院:“这两个敌对集团必将发生冲突,而分散的、装备低劣的共产党人,是没有什么可能抵抗国民党的”(1)Michael Schaller.The U.S.Crusade in China:1938-1945.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79.p.183.。但是,到了1945年初,美国外交人员则认为:“中国现在出现的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事实是,蒋政权和共产党人之间的力量对比已经颠倒过来了。在一种变动不定的关系中,蒋的力量日益损耗,而延安的力量却日益扩张”(2)〔美〕约翰·佩顿·戴维斯著,罗清、赵仲强译:《抓住龙尾:戴维斯在华回忆录》,商务印书馆,1996年,第416页。。在美国外交人员的眼里,抗战后期的中共得到了迅速的发展壮大。参照中共在整个抗战期间的发展历程来看,其力量出现明显变化的时间节点主要在1944年前后。1941年和1942年,由于日军“扫荡”等各种原因,中共进入最困难的阶段,军政力量下降。1942年6月,毛泽东表示:“要熬过今明两年须费极大牺牲,两年后如能保存现有军队(五十七万)的一半,全国则保存现有党员(八十万)的一半,便是胜利”(3)《毛泽东关于联防司令部成立及整风学习等问题给周恩来的电报》(1942年6月13日),《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1册,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331页。。由此可见中共领导人对时局以及发展前景估计的严重性。但到了抗战后期,中共的军队和党员数量均超过100万,不仅保留了毛泽东所说军政力量的一半,还在此基础上发展了近一倍。因此可以说,这一时期是中共发展壮大的黄金阶段。那么,为什么抗战后期中共的力量会如此迅速地发展壮大?从中共领导人预想的“保留一半”到实际的“发展一倍”,其中必然存在某种巨大的转机和机遇。
关于抗战后期中共的发展壮大,既有研究侧重于中共本身,将其归因于1944年敌后战场的反攻,即解放区的局部反攻(4)参见《中国共产党历史》第1卷下册,中共党史出版社,2011年;沙健孙主编:《中国共产党与抗日战争》,中央文献出版社,2005年。。毋庸置疑,这当然是中共自身努力和坚持抗战的结果。不过,内因固然重要,外因同样不可忽视。正如早期中共的发展离不开苏俄与共产主义革命这个国际大背景一样,抗战后期中共的发展同样离不开国际反法西斯阵线下日军战略调整这个军事背景和历史机遇(5)有关中共革命的国际背景,参见杨奎松:《中间地带的革命:国际大背景下看中共成功之道》,山西人民出版社,2010年。。在同一场域内国、共、日三方的军事斗争和政治博弈构成一种地缘政治,任何一方的战略调整都会留出一定的政治空隙并创造一定的军事机遇,直接影响其他两方的发展。特别是作为军事实力最强而处于单一对立面的日军,其战略布防与进攻会直接影响国共两方的政治空间和军事实力,例如有学者就将中共的发展壮大归因于日军1944年发起的一号作战(豫湘桂战役)(6)参见Hans van de Ven.China at War:Triumph and Tragedy in the Emergence of the New China 1937-1952.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8;Hsi-sheng Ch’i.Nationalist China at War:Military Defeats and Political Collapse,1937-1945,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1982;刘峰:《日军的“扣号作战”计划与华北的敌后战场》,《近代史研究》2023年第2期。。但这种发展不是一蹴而就的,日军的战略及兵力调整也不局限于1944年的一号作战,双方均存在动态的发展过程,而不是单一事件的静态历史截面。鉴于此,本文将从政治空间与军事机遇两个角度,通过对抗战后期日军战略调整的动态考察,既探究中共发展壮大的外因,尤其是抗战后期中共军事力量的发展,也考察中共如何应对这种调整并发展自身力量的内因,以期更加丰富中共崛起以及革命成功的外部因素。
1945年,毛泽东和陈毅等将中共在抗战期间的战略发展历程分为三个阶段:1937年至1940年为进攻时期,1941年至1943年初以收缩、防御为主,1943年至1944年为发展攻势阶段(7)参见《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口头政治报告》(1945年4月24日),《毛泽东在七大的报告和讲话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95年,第134页;《建军报告》(1945年3月1日),《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档案文献选编》,中共党史出版社,2015年,第87页。。中共之所以会在1940年到1943年出现战略的重大转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日军战略方针的调整。1940年,鉴于中共力量发展过快,日军开始真正认识到中共的威胁,将作战重点转向针对中共的“治安”和“扫荡”(8)笠原十九司:『日本軍の治安戦:日中戦争の実相』、岩波書店、2010年。。为此,中共自抗战爆发以来良好的发展势头受到遏制,被迫进行战略收缩。再加上国共关系紧张、边区人口增多以及自然灾害等一系列原因,此后一个时期不仅武装力量较大幅度减少,根据地也一度陷入十分困难的境地(9)据国民党估计,1940年中共军队发展至最高峰,达到50万人;1943年中期达到最低值,一度降至30多万人。参见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第5辑第2编军事(5),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23—58页。。毛泽东认为这一阶段是“最大的一次困难”(10)《毛泽东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892页。。但是,中共自1941年起就面临的非常严峻局面,在1943年出现了转机。
就1943年华北地区的政治格局而言,国民党的势力已基本退出华北。事实上国民党从1939年起就逐渐失去对华北敌后的政治和军事控制,中共的军事力量和政治影响力迅速发展,双方在华北的力量对比开始逆转(11)参见杨奎松:《失去的机会?——抗战前后国共谈判实录》,新星出版社,2010年,第121页。。作为国民党在华北势力最强的苏鲁战区,经过1943年夏于学忠出鲁、李仙洲入鲁失败后,山东国共力量对比也发生了显著变化(12)《朱瑞关于山东五年工作总结事致山东分局电》(1943年11月29日),《山东革命历史档案资料选编》第13辑,山东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76—77页。。因此,自1943年开始,国民党对于中共在该地区的发展是鞭长莫及。就日军而言,1943年后,由于战争的不断失利,大本营以及参谋本部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调整战略方针,进行战略收缩并考虑战略防御,提出建立“绝对国防圈”的计划(13)〔日〕服部卓四郎著,军事译粹社编辑室译:《大东亚战争全史》第3册,(台北)军事译粹社,1978年,第2页。。为建立“绝对国防圈”并将防御重点转向太平洋战场,日军不得不从中国战场抽调大量军队(14)『今後採るベき戦争指導の大綱に基く戦略方策』、1943年9月25日、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C12120196900。。日军大本营称:“中国派遣军在大东亚战争中的作用主要是战力的提供”(15)『中国派遣軍第一課高級參謀であった天野正一大佐の回想』、日本防衛研究所戦史研究センター蔵、1954年。,即兵员以及资源的输送。1943年和1944年是自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后日军战场兵力调动最为频繁的阶段(16)『支那事変及大東亜戦間軍以上移動概要図』、1937—1945年、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C12122509800。。从1943年年初开始,日军决定从中国派遣军中抽调第11军的第6师团、第23军的第51师团、第1军的第41师团、第13军的第13师团等5个精锐师团前往南方战场(17)森松俊夫監修:『大本營陸軍部「大陸命」「大陸指」総集成』(8)、エムティ出版、1994年、第359頁。。10月,大本营再次下令从中国战场抽调第3、第13、第32、第35、第22等多个师团于年底调防到太平洋东南及西南,同时以第26、第37、第39、第104师团及战车第3师团于1944年春分时集结,作为大本营预备部队(18)防衛研修所戦史室編:『戦史叢書:河南の会戦』、朝雲新聞社、1967年、第5頁。,备用于南方的太平洋战场,由此可见日军两线作战兵力不敷的窘境。对于如此频繁的兵力抽调,中国派遣军极不情愿,多方推阻和延迟,但在大本营的强烈要求下,最终除了第3、第13等几个师团因战略需要未被抽调之外,其余多数精锐力量均被稀释或调走(19)自太平洋战争爆发开始,日军大本营陆续从关内调走第 4、第5、第6、第15、第17、第18、第21、第23、第33、第38、第41、第47、第48、第56等10多个师团。参见日本近現代史編纂會:『陸軍師団総攬』、新人物往來社、2000年、第216頁。但据后来的统计,实际抽调的远不止这些师团。参见吴京昴:《侵华日军关内师团的编制与分类》,《军事历史研究》2016年第3期。。正如时任参谋本部作战部作战课课长的真田穣一郎对中国派遣军所言:“从中国抽调兵力,乃着眼于对美军作战,中国派遣军可能会有不满,但希望你们能顾全大局,体谅大本营的苦衷”(20)『戦史叢書:河南の会戦』、第5頁。。
为对付战斗力较强的美军,日军从中国战场抽调的多是精锐部队,这不仅大幅缩减了其在华正规野战军的数量,质量上也不可同日而语。据估计,日军从中国战场抽调了大半的军事力量,包括战斗人员、马匹、坦克装甲、火力装备等(21)『戦史叢書:河南の会戦』、第5頁。。为弥补数量上的不足,日军新编了一些师团和旅团(22)为保证对中国占领区的警备,日军将独立混成旅团扩建为10个治安师团。参见『陸軍師団総攬』、第35頁。,但这些部队战斗力弱,士气不足,武器也比原来差(23)除一个甲种师团外,日军在华兵力还有14个治安师团和11个独立混成旅团,但这些均为缺乏炮兵辎重的部队。参见『戦史叢書:河南の会戦』、第6頁。。曾任华北方面军总司令和中国派遣军总司令的冈村宁次后来承认,在华精锐部队调走后,接防的部队战斗力很差,有些部队平均年龄为10岁至15岁,他们无心战斗(24)Samuel B.Griffith.The Chinese People’s Liberation Army.New York:McGraw-Hill,1967,p.75.。在中国派遣军担任过下级军官的藤原彰也说:“新兵们连第一阶段的教育都还没有完成,因此与现役士兵相比还有一部分人体力较差,另外从关东军转来的补充兵中的某些人的体力也比较差”。(25)〔日〕藤原彰著,林晓光译:《中国战线从军记》、四川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79页。随着大量在华兵力被抽调至南方战场,从1943年开始,日军不得不放松对一些据点的控制,或将一些地方的“治安”交给伪军(26)防衛研修所戦史室編:『戦史叢書·北支の治安戦』2、朝雲新聞社、1971年、まえがき。。
对于日军的兵力调整以及控制力的下降,中共有着清醒的认识和判断。1943年6月,冀中区报告:由于日军兵力的减少,敌人放松对村庄的统治,闪露了很大的空隙,一些伪组织、伪军表现动摇。12月,冀中区再次报告敌人兵力不足、顾此失彼。(27)《冀中历史文献选编》中册,中共党史出版社,1994年,第88、135页。在冀鲁豫地区,日伪军也紧缩防区,撤走不少据点,并有大股伪军接替敌占区防务(28)《中共冀鲁豫边区党史资料选编》第2辑文献部分(下),河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302页。。山东地区的罗荣桓也有同样的看法。他说,自1943年冬起,“华北敌即开始收缩兵力,放弃某些次要据点”,其原因基本为兵力不足,“另在长期分散守备中,军纪败坏,士气低落,整训困难,战斗力日低”(29)罗荣桓:《对敌斗争的意见》(1944年3月15日),《山东党的革命历史文献选编》第7卷,山东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10—11页。。此外,日军有些部队“新兵占三分之二”(30)《陈赓日记》,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41页。,为了补充兵员,“加紧征集日本居留民入伍,其队伍中不仅有未成年的娃娃兵,而且有伪军乔装的‘假鬼子’;同时,它大量发展和使用伪军,将伪治安军改为绥靖军。为了维持其占领区,日军继续撤退一些次要的点碉,收缩兵力,缩小纵深,以加强第一线守备”。(31)《李志民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1993年,第399页。
中共则利用日军战略调整和兵力结构变化所产生的“空隙”,不断发起政治和军事反攻,恢复并发展自己的力量。1943年9月,彭德怀命令各根据地自动配合,抓紧敌人兵力不够分配的弱点,“利用我们在政治上的绝对优势,灵活机动地扩大此起彼落与此落彼起的战争形势,造成敌人顾此失彼、顾彼失此的累赘状态”(32)《论敌后抗日根据地的三个中心任务——彭德怀在北局党校地委的讲演》(1943年9月6日),《太行党史资料汇编》第7卷,山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740页。随着日军自动或被迫放弃许多据点,冀中区提出及时抓紧空隙不厌其烦地进行活动,抓取敌人兵力分散不足、地区统治松紧不同的弱点,抓住时机组织力量进行地区的开辟与恢复,扩大阵地(33)《冀中历史文献选编》中册,第173—228页。。在冀鲁豫地区,军区司令员杨得志报告:由于敌人抽调兵力到大据点中整训,准备力量与英美决战,敌人“蚕食”“扫荡”不甚积极,给了我们一个战争的空隙,这是对我方有利的一点,因此我们应准备反攻(34)杨得志:《边区一年来军事斗争的胜利》(1944年1月1日),《冀鲁豫抗日根据地》(2),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15页。。而在整个太行地区,“敌人方面有不可克服的困难和弱点,如兵力不足,无论如何总是此调彼空,可乘之隙,在在都有”,因此,中共要加强对敌斗争和伪军工作,恢复根据地。(35)李达:《1944年的战争指导问题》(1944年1月),《太行党史资料汇编》第7卷,第40页。对于此时的局势,中共反复提及“空隙”“可乘之隙”等词,强调日军兵力结构变化而产生的政治空间和军事机遇,体现了中共抓住时机发展自身力量的坚决态度。
在此背景下,八路军不仅贯彻“敌退我进”方针,在太行地区发起卫南、林南战役,建立第7、第8军分区,在山东地区发起讨伐日伪军的攻势作战,进一步扩大鲁中抗日根据地,同时还贯彻“敌进我进”的方针,以地方军的全部、主力军的1/3或1/2深入敌人后方,粉碎日军1943年秋季和冬季“扫荡”,不断开展进攻性的游击战争。1943年,八路军在华北与敌作战2.48万余次,毙伤日伪军13.6万余人,攻克据点740余处。在华中地区,中共同样利用“空隙”开展反“扫荡”、反“清乡”、反“蚕食”斗争,与日伪军作战4500余次,歼灭日伪军3.6万余人。(36)《中国共产党历史》第1卷下册,第627页。
1943年,由于中共抓住日军兵力结构调整所产生的军事机遇,开展一系列针对敌伪的斗争,不断发展根据地,成功扭转1941年之后因日军封锁和“扫荡”而形成的严峻局面,不仅恢复了1940年之前的解放区和军政力量,而且还得到了一定的发展(37)参见《冀鲁豫分局给北方局的电报》(1944年5月5日),《中共冀鲁豫边区党史资料选编》第2辑文献部分(中),第302页;杨得志:《边区一年来军事斗争的胜利》(1944年1月1日),《冀鲁豫抗日根据地》(2),第117页。。作为交战双方的直接对手,日军对此感受最为明显。他们分析认为:“自1943年日军在华精锐部队被逐次调往南方战场,接防的是缺乏与中共作战经验的警备部队,因此治安作战的实施更加困难。同时,中共的军事、行政、经济逐渐有了成果,解放区的建设也有了进展,更有其擅长的游击战和地下工作加以配合,如水一般渗透到日占区,其实力不断扩大”。(38)『戦史叢書·北支の治安戦』2、まえがき。
1943年,日军在华兵力逐渐南调后,中国派遣军的基本战略任务被大本营规定为“确保现有主要占领区域,尽可能继续对敌施加压迫,削弱其持续作战意图”(39)「大本営の対支作戦指導」、1943年2月27日、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C13031905900。。其目标对象主要有两个,“施加压迫”主要针对中共,“削弱持续作战意图”主要针对国民党。但随着时局的发展,为挽救太平洋战场的颓势,同时也为摧毁美军在华空军基地和进一步打击国民党政府,1944年日军在中国战场发起了一号作战(40)「一号作戦に関する研究準備」、1949年8月、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C11110623000。。一号作战从1944年4月一直持续到1945年2月,其作战范围之广、持续时间之长、投入人数之多,在日军作战史上无出其右,“这种大规模的作战,对日本陆军而言是史无前例的”(41)日本防衛庁防衛研修所戦史室編:『戦史叢書:湖南の会戦』、朝雲新聞社、1968年、第50頁。。在日军大本营和中国派遣军的博弈下,最终决定此次作战的战略目的之一是摧毁国民党政府的持续作战意图(42)「一号作戦に関する研究準備」、1949年8月、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C11110623000。,主要作战目标为重庆国民党政府。中国派遣军被迫改变既定战略任务,开始放弃或削弱以中共为对象的“治安”和“扫荡”作战,转为以国民党为对象的大规模进攻作战。日军的战略调整,尤其是一号作战的发动,自然会影响中共的战略选择,为其提供了更多的空间和机遇。
为配合一号作战和太平洋战场的防御,日军从华北抽调包括坦克师团在内的8个师团及7个独立混成旅团参加作战(43)“国防部”史政编译局:《日军对华作战纪要丛书:东条内阁之最后挣扎》,1989年印行,第472—474页。,占华北方面军一半多的兵力。从日军在华北地区配备的警备兵力来看,1941年为132个大队、17.11万人,1943年5月为142个大队、20.73万人。但到了1944年,日军抽调60个大队中的9万多人参加进攻作战,用于维持“治安”的仅剩75个大队、9.4万多人。虽然日军为此从关东军调入一个师团,但仍是杯水车薪。此外,日军还新编了一些步兵旅团,但这些部队训练不足,兵员素质低,装备不充分,战斗力低下。(44)『戦史叢書:北支の治安戦』2、第540—541、494頁。在华中地区,日军从第11、第13军所辖的14个师团中抽调8个师团、约一半的兵力参加湘桂作战,与华北地区一样,不得不新编部队以及扶植伪军维持统治,其在华中地区的统治力量同样式微。
由于正规部队和部分新编部队用于进攻作战,日军不得不扩大伪军在维持治安上的比例。1944年3月,日军发起一号作战前,冈村宁次要求伪军将领庞炳勋、孙殿英等负责后方警备(45)『戦史叢書·北支の治安戦』2、第507頁。这些伪军主要是向日军投诚的国民党地方军,兵力约40万人,其中华北地区多达30万人。参见〔日〕稻叶正夫编,天津市政协编译委员会译:《冈村宁次回忆录》,中华书局,1981年,第328页。。虽然日军侵华初期对伪军的控制基本上是成功的,但随着太平洋战争爆发,特别是1943年战局的逆转后,在华日军战斗力衰退,降低了对伪军的控制效力,而且伪军内部还经常被中共渗透(46)刘熙明:《伪军:强权竞逐下的卒子(1937—1949)》,(台北)稻乡出版社,2002年,第251页。。以山东地区为例,因主力南移,1944年春日军在山东只留有2.5万余人,是抗战之后日军在山东兵力最少的时期,而伪军则增至20余万人,其中大部分是投降后的国民党军队,他们士气涣散(47)罗荣桓:《处在总反攻前夜的山东解放区》(1945年7月7日),《山东党的革命历史文献选编》第8卷,山东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497页。。据当时在山东军区工作的宋清渭回忆:日伪军在1944年已经明显感到穷途末路、四面楚歌了,在各个战场兵力渐感不足的情况下,他们拼凑力量,对抗日根据地进行一次搜索性的“扫荡”后就草草收兵。(48)宋清渭:《岁月纪实——宋清渭回忆录》,解放军出版社,2009年,第18页。因此,到了1944年,无论是兵力的数量还是质量,日军对地方的控制都大不如前,部分地区的治安直接交给了战斗力较弱的伪军。正如日军高级参谋神崎所称,“对于面的控制,在当前形势下是不可能的,只能考虑确保点和线”(49)『戦史叢書·北支の治安戦』2,第538頁。。
日军对占领区统治力量的减弱,被中共迅速捕捉到,为其实施局部反攻提供了机遇,并使中共得以进一步扩大解放区和发展自身力量。在太行地区,“敌军为集中兵力进攻河南与加强其在太平洋上的防御,于二三月间在本区开始进行大规模的兵力调动。当将驻防石家庄、邢台一带的第一零师团,榆次、长治和阳泉一带的第六十二师团全部和独立第一混成旅团之七十四大队调往河南作战,随着这些老兵团的抽走,敌人又编成了四个新的兵团……在作战中,敌人的战斗力表现一般不强。新兵、补充兵占多数,特种兵很少,冲锋精神不旺盛,警戒不严。这又是很显然见到的弱点”。(50)《一九四四年太行区敌情的总结》(1944年),《太行党史资料汇编》第7卷,第361页。在山东,敌人开始收缩兵力,当面敌人调动频繁,加之国际形势急剧变化对日军也极为不利(51)参见《对敌斗争的意见》(1944年3月15日),《山东党的革命历史文献选编》第7卷,第10—11页。。在河北,1944年5月底,“敌为增援正面,及在敌后抽兵,造成伪军、伪组织的更加动摇恐慌”(52)《程子华等关于继续向后至敌后开展工作的训令》(1944年5月23日),《八路军·文献》,解放军出版社,1994年,第997页。。面对日军闪露的空隙,6月中旬一号作战第一阶段河南会战结束后,中共西北局就表示,中原沦陷,蒋汤所部大部溃散,灵宝失守,潼关危急,我们要在当局允许的条件下开到敌人进攻的地方去,打退敌人的进攻(53)参见《王恩茂日记——抗日战争》(下),中央文献出版社,1995年,第448页。。晋绥区也认为:“目前敌后形势正是一个空隙,对我十分有利,应抓紧时机,进行开展与收复新地区工作”。(54)《晋察冀边区行政委员会关于开展与收复新地区工作指示》(1944年6月18日),《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史料选编》下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449页。对于如何利用“空隙”问题,7月,中共中央提出:“要善于插入敌顽之间的空隙地区,在敌伪区及其边沿去建立抗战秩序”(55)《中央关于发展河南敌后工作的指示》(1944年7月25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4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年,第289页。。为此,八路军冀鲁豫军区立即派一部分兵力南下,恢复黄河以东的水东根据地,开辟水西根据地。8月,在河北,邓小平指出:“依目前情况,实有考虑如何利用当前空隙,进一步打开冀南局面,准备应付敌人回师对我之必要”(56)《邓小平年谱(1904—1974)》(上),中央文献出版社,2009年,第526页。。
由此可见,在中共内部,无论是中央高层还是八路军地方部队,都意识到日军因发动一号作战而导致其在华北地区的力量减弱,因而迅速地发起局部反攻,实行扩大解放区和发展壮大自身力量的方针。山东军区发起第三次讨伐吴化文部战役、青纱帐战役、莒县等战役,攻克日伪据点1265处。冀鲁豫军区发起昆张战役,并开展冬季攻势,攻克400多处据点,收复7座县城。在晋绥军区和晋察冀军区,八路军贯彻“把敌人挤出去”的方针,开展连续对敌攻势和秋冬攻势,收复据点1800个。除了华北地区的攻势外,新四军在华中地区也发起攻势作战,苏中军区、苏北军区、淮北军区、淮南军区、鄂豫皖边区等均积极反攻,共歼敌5万多人,解放人口160多万。(57)军事科学院编著:《中国抗日战争史》下卷,解放军出版社,2015年,第275—278页。
除了在战术上进行反攻作战外,中共还充分把握战机,利用日军兵力部署的变化和国民党败退的局势进行全盘的战略布局,跳出长期被日军以及国民党钳制的被动局面,为日后的发展壮大奠定了基础。
1944年初,国民党完全没有料到日军会在此时发起一场史无前例的战略攻势,其军事部门以及当局者多以为战争已经打了7年,日军被大量抽调到南方战场,不可能再在中国发起大规模的进攻(58)参见《丁治磐日记》第4册,1995年印行,第50页;姚江鸿:《国共两党对日军一号作战的研判与因应——兼论毛泽东、蒋介石二人的战略眼光和性格特征》,《党史研究与教学》2021年第4期。。因此,在日军发起一号作战前,国民党也在酝酿发起对日反攻。4月9日,蒋介石认为:“倭寇在华之部队已尽量抽调出海,我军反攻此其时矣”(59)《蒋介石日记(手稿本)》(1944年4月9日),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藏。。16日,就在日军发起进攻的前夕,蒋介石还命令第5、第6战区各将领协同攻略沙宜,会师武汉,采取全面攻势(60)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军机密作战日记》(下),中国档案出版社,1995年,第1639页。。但是,就在蒋介石下令反攻的一天后,日军第37师团于17日午夜渡过黄河,正式发起一号作战。由于国民党守军在中牟一带力量单薄,加上战略情报误判,日军于当日夺取了黄河南岸地带,黄河天险未发挥应有的防御作用(61)「京漢作戦:北支那方面軍(甲部隊)電報綴(2)」、1944年4月18日、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C12122318000。。20日,郑州陷落。在准确预判日军进攻方向后,加之国民党的迅速溃败,中共及时调整战略。22日,毛泽东致电滕代远、邓小平并转杨得志等中共前方将领,指出:“日军打通平汉铁路战役……我军应乘日军南犯后方空虚时,开展豫北地方工作,以便将来可能时开辟豫西工作基地”。(62)《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中),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第509页。河南为中原腹地,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在日军发起作战不到一周的时间里,中共就果断作出了发展河南的战略决策。在国、共、日三方争夺下,就战略布局来讲,它既是空间问题,也是时间问题,中共的这一决策可谓迅速和果敢。5月25日,在日军坦克师团的围攻下,洛阳沦陷,河南会战暂时告一段落,国民党第1战区汤恩伯等主力部队退至豫陕边界以及伏牛山地区,并与胡宗南部组织了灵宝会战(63)《张耀明电蒋中正三十八军本在巩县与敌激战后奉命移偃师附近再西撤移灵宝等处之战况》(1944年5月28日),台北“国史馆”藏,档案号002-090200-00084-200。。由于国民党的败退,6月23日,中共判断日军会继续南下,陈毅与刘少奇从延安致电新四军张云逸、饶漱石等将领,认为:“五师今后发展方向应该确定向河南发展,完成绾毂中原的战略任务”(64)《关于华中部队准备向河南发展的指示》(1944年6月23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4册,第259页。。此后不久,新四军第5、第4师各一部以及由八路军组成的豫西抗日独立支队先后挺进河南,开辟豫西、发展豫南、扩大豫东并恢复豫皖苏边区等根据地(65)值得注意的是,为使国民党专心对日作战,中共在发展河南时较为注意国民党的态度,即尽量发展日军占领以及国民党撤出的地区,并且不以八路军和新四军的名义进军河南。参见《八路军·文献》,第989页;《中共中央书记处关于目前不应向新黄河以西发展给北方局转冀鲁豫分局的指示》(1944年5月18日),《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1册,第257页。。
由于情报的误判、军队的腐化以及会战双方兵力的差距,国民党38天就丢掉了郑州、许昌、洛阳等37座城镇,引起全国人民的愤怒。虽然他们在河南会战中兵败如山倒,但在湘鄂豫皖等地的第5、第6、第9战区仍保留大量兵力。据统计,豫中会战后,威胁新四军第5、第7师的国民党军第5、第6、第9战区的兵力约为30万(66)《鄂豫边区革命史资料》第3集,1982年印行,第17页。。面对中共发展河南的趋向,国民党作了大量情报观察和一定的防制行动。7月10日,第5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致电蒋介石,称新四军派兵经由信阳县、应山县北进,企图与河南、安徽的中共根据地打通联系(67)《李宗仁致蒋介石电》(1944年7月10日),台北“国史馆”藏,档案号002-090300-00203-264。。汤恩伯也报告称:“李先念部积极向豫南蔓延”,预备组织一个挺进军“进剿”(68)叶惠芬主编:《蒋中正总统档案:事略稿本》第56册,台北“国史馆”,2011年,第595—596页。。但因国民党疲于应付日军,彼时国共关系并未决裂,且中共基本是在日军撤退或日伪军所占地区发展,选择“在敌伪区及其边沿去建立抗战秩序”(69)《中央关于发展河南敌后工作的指示》(1944年7月25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4册,第289页。,避免与国民党的直接磨擦,因此国民党并没有采取过激的行为。
按照既定战略,日军占领河南后,一号作战的第一阶段平汉作战结束,随后进入第二阶段,即湘桂作战(70)「第11軍湘桂作戦電報綴(其の1)」、1944年4月23日—8月11日、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C12122313800。。湘桂作战的主力为日军在华兵力中实力最强的第11军,司令官为横山勇。因前几次进攻长沙失败,日军此次以优势兵力分三路南下围攻长沙。6月18日,长沙失陷,国民党守军第4军“只抵抗一日而溃,其高级将领军师长皆擅自逃遁”(71)《蒋中正日记(手稿本)》(1944年6月24 日),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藏。。中共以日军进攻方向为依据再次进行布局,作出发展湖南和华南的战略决策。7月9日,陈毅致电新四军5师,要求其向南发展湘鄂赣边(72)刘树发主编:《陈毅年谱》上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432页。。15日,中共中央分析时局认为:“中原沦陷,长沙、耒阳相继弃守,现粤汉之敌,南北对进,已快会合,并有打通湘桂之企图,因此大块华南将沦为敌手”,要求华南地区东江纵队“力求继续发展,扩大武装部队,建立广大与强固的根据地”(73)《中共中央军委关于华南抗日根据地工作给曾生、冯白驹等的指示》(1944年7月15日),《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1册,第404页。。同时,中共中央还决定派干部南下,所选对象主要为防卫陕甘宁边区的八路军第359旅,主要任务为进军湘鄂边,开辟五岭根据地(74)《王震传》(上),当代中国出版社,1999年,第195页。。
8月,日军围困衡阳40多天久攻不下,引起统帅部的愤怒,于是展开第三次攻击。在飞机大炮的昼夜轮番攻击下,国民党守卫衡阳的第10军将领方先觉率部投降。衡阳失陷后,日军分两路围攻广西,其中第11军由衡阳南下,第23军由梧州西进。(75)「第11軍第23軍行動概況図」、1944年9月—12月、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C13031931200。9月14日,日军一个联队在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情况下攻占广西门户全州,守城的是国民党半美械部队第93军,军长陈牧农弃城逃跑(76)《蒋中正条谕张发奎第九十三军军长陈牧农擅自撤退就地枪决以重法纪》(1944年9月14日),台北“国史馆”藏,档案号002-020300-00014-126。。11月,柳州和桂林相继失守,负责桂柳会战的国民党第4战区司令长官张发奎率部西撤(77)蒋纬国主编:《国民革命战史:抗日御辱》第9卷,(台北)黎明文化事业公司,1978年,第339页。。12月,两路日军会师南宁,基本完成一号作战打通大陆交通线的任务。此后不久,中共以八路军第359旅4000余人组成以王震为司令员、王首道为政治委员的南下支队,与中央派往鄂豫皖边区的干部900多人一同南下。对于八路军的南下,国民党最为敏感,早在中共酝酿此事时就已经得到情报(78)《胡宗南电蒋中正何应钦等毛泽东召开军事会议由边区部队中抽调精锐部队集结于洛宜边境企图南下及三五九旅部所属每团抽调一部开往延安等》(1944年7月8日),台北“国史馆”藏,档案号002-090300-00207-151。。由于其在湖南、广东等第9、第4战区留有大量兵力,而该地中共组织力量相对薄弱,薛岳等国民党将领反共甚为积极。此后因战争形势的变化,日军攻势在1945年基本结束,因此,八路军南下湖广的战略相对受挫。
日军在打通大陆交通线沿平汉线作战的同时,为阻止美军在中国登陆而在中国东部沿海再次发起浙东作战(79)「浙東作戦ノ説明」、1944年8月3日、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C13071058600。,这为中共在国共本来就存在激烈竞争的华东地区的发展提供了机遇。9月9日,日军第三次占领温州,控制了浙、闽等沿海地区,迫使国民党西撤。浙江隶属顾祝同任司令长官的第3战区,1942年浙赣会战后国民党在此地的势力被切割,但仍保留相当多的兵力,不过1944年中共在江浙一带的发展已成气候,在浙西、浙东、浙南都有一定的武装和根据地,国共双方在此时有磨擦(80)参见袁成毅:《浙江通史·民国卷》(下),浙江人民出版社 ,2005年,第291—296页。。9月27日,中共中央指示华中局:“对苏浙皖地区工作应有新发展的部署,特别是浙江工作应视为主要发展方向”(81)《中央关于开展苏浙皖地区工作给华中局的指示》(1944年9月27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4册,第357页。。此后,浙东游击纵队、苏南部队积极向江浙地区发展,新四军叶飞和朱克靖等率两个主力团同华中局一批干部南下挺进浙江。11月,粟裕致电新四军总部,建议派更多兵力南下,发展苏浙(82)《粟裕建议派更多兵力南下致张云逸等电》(1944年11月2日),《新四军:文献》(4),解放军出版社,1994年,第554页。。这一想法与中共中央的布局不谋而合(83)参见《毛泽东、刘少奇关于准备力量向苏浙地区发展给饶漱石、张云逸、赖传珠的指示》(1944年11月2日),《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1册,第585页。。12月,也就是在日军进攻贵州独山并企图继续西进后不久,新四军第1师3个团8000多人分东西两路南下浙江,正式成立苏浙军区,粟裕为司令员(84)《叶飞回忆录》(上),解放军出版社,2014年,第226页。。
对于日军发动一号作战之后的华中地区整体战略布局,华中局总结认为:“近数月来,国际国内政局均有重大而显著的发展”,“国民党军队必将继续遭受严重挫折,整个平汉、粤汉路东不久即将沦为敌后”,“根据中央的指示,和适应目前时局迫切要求,对华中发展方向与各项工作布置,有下列的计划:一、华中目前发展方向:一面向南,即发展东南,控制苏浙,一面向西,即发展皖北、河南,控制中原。二、向南发展,须由新四军独力担任……首先打开苏南、浙西局面,进一步与浙东打通联系,相机向南发展全浙”。(85)《华中局给粟裕、谭震林、黄克诚、邓子恢的指示》(1944年11月7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4册,第 405—408页。华中局关于1944年以来的整体发展战略得到了中共中央的同意(86)《中央关于华中军事部署的指示》(1944年11月6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 14 册,第 404页。。后来随着战局的不断变化,中共在发展东南方面的步子迈得更大,战略目标也想得更远。12月26日,刘少奇、陈毅致电新四军:“为了准备在反攻时期,我党能确实占领芜宁沪杭各大城市,目前必须以大力着手采取各种方式发展江南苏、湘、皖、闽、赣地区的工作……去保证在江南伟大发展,诸如破敌、收京、入沪、配合盟军登陆等任务”(87)《刘少奇、陈毅关于发展江南的准备工作给饶漱石等的电报》(1944年11月26日),《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1册,第679页。。
因此,根据日军战略调整而引起的局势变化,中共的战略布局主要包括3个方面:首先是绾毂中原,控制河南;其次为派部队南下,以湖南为根据地进一步发展华南;最后为发展东南、控制苏浙、夺取大城市,也就是向南方发展,主要是长江以南。抗战中期,对于华中地区新四军的发展方向,中共曾考虑过向北发展与八路军会合。1942年,刘少奇曾表示:“新四军在反攻与战后时期,亦不会主动采取向长江以南发展的战略方针”(88)《刘少奇关于新四军今后应采取背靠山东的战略方针给陈毅等的电报》(1942年10月15日),《山东党的革命历史文献选编》第5卷,山东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300页。。1943年,毛泽东也认为“浙东方面不宜去人,恐抗战胜利时被国民党消灭,收不回来”(89)《关于新四军行动总方针的指示》(1943年1月5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4册,第5页。。因此,在1944年之前,中共对于向长江以南发展采取较为谨慎的态度,但1944年日军的一号作战改变了新四军的发展战略。12月,关于新四军的发展方向,刘少奇、陈毅指出:“目前必须以大力着手采取各种方式发展江南苏、湘、皖、闽、赣地区的工作……如反攻时期揭幕,则四军全军主力除防御李品仙者外,均应南渡长江,去保证在江南伟大发展”(90)《刘少奇、陈毅关于发展江南的准备工作给饶漱石等的电报》(1944年12月26日),《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1册,第679页。。事实上,在向南发展的同时,1944年中共根据日军进攻所进行的战略布局还有发展东北和西南(91)参见《彭真年谱(1902—1948)》第1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12年,第261页;《南方局党史资料:群众工作》,重庆出版社,1990年,第56页。。
1945年,朱德在总结中共1944年的发展战略时指出:“1944年日寇举行打通大陆交通线的进攻的时候,国民党统治区的河南、湖南、广东、广西诸省的大块土地,就在很短的期间沦陷于敌手”,“从下半年起,八路军、新四军不仅继续向解放区周围的敌人进攻,而且各以主力一部转入外线,向河南、苏浙皖边和湘粤边等敌人新占领的地区进军,夺取战略要地”。(92)《朱德选集》,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41页。此处的河南、苏浙皖、湘鄂边,就是中共的主要布局方向,而1944年日军打通大陆交通线是背景、更是机遇。
综上所述,继1943年利用日军兵力结构变化所产生的“空隙”恢复自身力量后,1944年中国派遣军任务的改变,再一次为中共的发展提供了更多的政治空间和军事机遇。中共迅速发起反攻并进行全盘的战略布局,且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发展方向,1944年成了中共发展最有成就的一年。从后来的历史进程来看,中共向南发展的布局,除了发展华南即建立五岭根据地受挫且效果相对较弱之外,中共发展河南和东南、夺取中原和江浙地带以及发展东北等,为其抗战胜利后赢得较好的政治局面和解放战争的胜利,均奠定了重要的基础。这三次大的向外发展的战略行动,对于策应中共各大战略区在内线的攻势作战,对于抗战后期进行战略反攻,“夺取抗战的胜利,以及抗战胜利后,反对国民党挑起的反共内战,都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93)杨迪:《抗日战争在总参谋部——一位作战参谋的历史回眸》,解放军出版社,2008年,第206页。。
经过1943年的恢复和1944年反攻作战后的进一步发展,中共军事力量明显扩大,这是中共在抗战后期发展中最有成就的一个方面。中共军队数量从1940年最高峰时的近50万人跌到了1942年的45万(94)叶剑英:《中共抗战一般情况的介绍》,延边出版社,1946年,第25页。,但从1943年开始,中共利用日军战略调整和兵力结构变化所产生的空隙发起对日伪军的作战,不断扩大根据地和发展军事力量,基本恢复到1940年的水平,军队人数不仅没有继续下降,反而开始有所增加。对于此时扩军的条件和良好的发展势头,冀鲁豫行署认为:敌后形势发展的特点是空前有利,1943年下半年的工作方针应大量地发展民兵(95)《下半年人民武装工作的方针和指示》(1943年7月30日),《中共冀鲁豫边区党史资料选编》第2辑文献部分(中),第649—661页。。同年底,淮北地区发起扩军运动,“各方条件的确比前几年好,因此动员也顺利得多”(96)《刘瑞龙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331页。。此外,“一年来边区又扩大了很多,如*分区扩大了*个村庄,*分区活动地区增加了二倍多”(97)黄敬:《我们能坚持平原根据地》(1943年11月27日),《冀鲁豫抗日根据地》(2),第108页。。而随着解放区的不断扩大,豫北地区报告说:“因地区扩大新战士过多(各团中新老兵各半),故兵力及干部均感不够用。”(98)《冀鲁豫分局给北方局的电报》(1944年5月5日),《中共冀鲁豫边区党史资料选编》第2辑文献部分(中),第302页。因此,经过1943年的发展,中共不仅度过了整个抗战期间最困难的时段,而且军事力量由1942年的45万发展到近47万,解放区面积也随之扩大,人口由5000万上升到8000多万,党员发展到90多万(99)《中国人民解放军通鉴(1927—1996)》(中),甘肃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001页。。正如师哲所言,1941年后根据地开始的困难局面到1943年秋开始改变(100)师哲口述,李海文整理:《在历史巨人身边:师哲回忆录》,第214页。。敌后战场的力量对比出现了明显的变化,日军在敌后战场特别是在华北逐渐失去了主动权,八路军却在若干地区逐渐占有局部的优势(101)《中国抗日战争史》下卷,第261—262页。。
而1944年的日军一号作战又为中共的发展创造了更好的机遇,成为抗战时期中共军政力量发展最快的一年。1943年底,八路军、新四军以及华南游击队拥有的总兵力为47万人,民兵100万左右(102)《八路军·大事记》,解放军出版社,1994年,第136页。。但随着日军攻势的不断发展,1944年7月1日,中共中央发出指示,要求全军(包括民兵、自卫队)进行军政大整训,准备使现有军事力量发展一倍至数倍的条件(103)《中央关于整训军队的指示》(1944年7月1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 14 册,第 261页。。在华北,第129师要求各部队向东发展,尽可能多地俘获伪军和武器,扩充部队,扩大解放区(104)李达:《抗日战争中的八路军一二九师》,人民出版社,1985年,343页。。10月,中共淮南、淮北地区要求在路东发动广泛的群众参军运动(105)《淮南路东地委关于发动参军运动的决定》(1944年10月28日),《淮南抗日根据地》,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7年,第289页。。在各种参军运动和策反伪军的政策下,中共军队的数量得到了巨大的扩充。一号作战开始两个多月的1944年7月初,中共仍有47万正规军,但解放区和人口均有极大发展(106)《中共中央军委对华南根据地工作指示》(1944年7月5日),《南方局党史资料·军事工作》,重庆出版社,1990年,第57页。。10月日军进攻桂林和柳州时,中共的正规军已达57万,民兵游击队约220万,地方自卫军则有数百万(107)《中共中央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文件选编》,档案出版社,1986年,第778页。。11月,任弼时在给南下干部作内部讲话中表示:“现在则有63万军队,将来要做到能有百把万军队,而且我们军队的质量要比国民党的好”。(108)《南下的方针与任务》(1944年11月4日),《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1册,第588页。这和权威军史的说法大致相同,“至1944年11月,人民军队数量和抗日根据地人口由同年的47万和8000万,发展到67万和9000余万”(109)《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第2卷,军事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293页。。也就是说,中共军队数量从1944年7月的47万到10月的57万,再到11月的67万,4个多月的时间里增长了20万。据后来统计,1944年底,中共军队已达78万(110)《中共党史参考资料》(10),1981年印行,第256页。。而1945年4月,董必武在参加旧金山会议时对外宣布:中共已有正规军91万,1944年底是86.5万,民兵220万(111)《中国解放区实录》(1945年5月),俞荣根主编:《董必武与抗战大后方:思想资料辑录》(上),重庆出版社,2016年,第264页。1945年4月朱德在中共七大上作军事报告时,关于中共军队人数的统计,使用的也是这个数字。参见《论解放区战场》(1944年4月25日),《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2册,第255页。。从1944年初的47万,到1945年初一号作战结束时的91万,中共军队在此期间增加了44万,增长了近一倍。正如毛泽东所言:“一九四四年一年中,我们不论在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哪一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成绩”(112)《一九四五年的任务》(1944年12月15日),《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21册,第659页。。由于一号作战直至1945年春才结束,此后不久日本投降,因此可以说,1945年中共军队数量的增长与1944年所形成的良好势头相关,即抗战后期是中共力量发展的鼎盛时期,也是中共壮大和成熟的黄金期。
在数量增加的同时,中共还注重军队质量和战斗力的提升。1944年,中共进行了多次练兵运动(113)沙健孙主编:《中国共产党史稿(1921—1949)》第4卷,中央文献出版社,2006年,第335页。。10月,林彪在陕甘宁边区部队高干会议上强调:“要进行制式教练,要恢复正规的军事生活”,“干部应该学习打大仗的本领。团级和旅级干部特别应该学习怎样指挥打大仗,学习战术知识、新式武器的知识、以及基本的数学知识……我们应该认识到,我们未来的战斗将变成大仗,包括大规模的正规战”,同时强调“炮兵、工程兵、通讯兵、机枪手、榴弹炮手等‘特种兵’的训练”(114)林彪:《今年怎样练兵》,1944年印行,第11—13页。。 抗战爆发以后,除百团大战等少数大规模作战外,中共实施的多是规模较小的游击战,就整个军事训练系统而言,战时也很难进行常规化和正规化的军事训练,但中共在1944年底提出进行制式训练和正规的军事生活,倡导干部打大仗以及大规模的正规战,可以说是一个重要的转变。同时,利用一号作战期间对日军、伪军的攻击,中共在武器方面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至1944年底,62%的野战部队和50%的地方部队已装备步枪,这意味着中共军队中拥有步枪装备的人数比例,比部分国民党军队都要高(115)Hsi-Sheng Chi.Nationalist China at War:Military Defeats and Political Collapse,1937-45.Ann Arbor: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1982.p.82.齐锡生的文章未加引文,无法确定数据来源。但叶剑英1944年7月前后表示:“我军人与枪的比例为五比三,计算起来,光是长短枪就可以装备五十四万多人,缴获轻重机枪及大小炮还不算在内”。也就是说,1944年中期中共军队的人枪比已经达到60%,所以1944年年底的人枪比应该不低于60%。参见叶剑英:《中共抗战一般情况的介绍》,第23页。。
事实上,抗战后期中共的发展壮大并不局限于数字层面的军队武装“硬实力”,在民心以及民众支持层面的“软实力”上同样表现不俗。在反攻作战的同时,中共还将自身力量以及施政方针植入根据地,其所蕴含的力量往往不能通过具体的数据来衡量。一号作战后,作为中共在华北的长期对手,日军不得不承认:“中共军队地下工作巧妙而激烈,使该地区民众心悦诚服并获得了民心,军纪严明,秋毫无犯”,“中共在对民众的民族意识觉醒以及乡村的政治经济等工作中,成功地掌握了民心并加以扩大”。(116)『戦史叢書·北支の治安戦』2,第516、557頁。
对于中共的发展壮大,国民党虽有所察觉,但也是束手无策。经过1944年的发展,就中国整个政治力量而言,对于华北的掌控,无论是日军还是国民党,都难以望中共之项背。这一年6月,鉴于国民党的式微和中共的发展呈现两极分化的趋势,尤其是双方在华北地区的力量变化,国民党高级将领陈诚、周至柔和蒋介石的重要幕僚林蔚等都认为:“华北问题确实需要改革,不然中华民国大半命脉要断送汤、胡之手”,“除非汤、胡能觉悟,将非法权利放弃而务正业,事尚可为,不然实太危险”。此时陈诚还偏执地认为国民党丢失华北,是由于汤恩伯与胡宗南的腐败与无能。不过,随着局势的发展,时隔几个月,陈诚、汤恩伯以及胡宗南等蒋介石的一些嫡系就表示:“现黄河以北已非我所有,所必争者黄河以南与长江以北”。而长期在华北与中共打交道的阎锡山,经此一役,称“本党之危机甚大,如共党的发展与我之危机成正比例(假使本党与共党易地而处,早被共党解决)”(117)林秋敏、叶惠芬等编订:《陈诚先生日记》(1944年6月16日,9月19日、28日),台北“国史馆”,2015年。。就1944年的局势来看,阎锡山的话无疑是正确的。一号作战结束后不久,国民党负责掌管情报工作的侍从室六处组长唐纵称:“在今年反攻的时期,可能发生国共两党的正式战争。共产党在华中华南必归失败,但在华北东北可能另成局面”(118)公安部档案馆编注:《在蒋介石身边八年——侍从室高级幕僚唐纵日记》,群众出版社,1991年,第515页。。 而抗战结束后不久,面对国共之间的竞争,曾任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的魏德迈告诉蒋介石:“我实在不觉得中央政府在好几个月,也许几年之内,能夺回和保持对华北的控制”(119)〔美〕艾勒尔著,王晓寒等译:《魏德迈论战争与和平》,(台北)正中书局,1989年,第218页。。
除了华北地区,中共在其他地区的发展同样引起国民党的高度警觉。日军发起攻势后不久,国民政府军委会执法总监何成浚就在日记中写道:“鄂省东南北三部,异党势力日益增长……似此再延一二年,即抗战胜利,异党势力养成,恐不可复制矣云云。此等情形,固早知之,除付诸一叹外,更无他策”(120)何庆华藏,沈云龙注:《何成浚将军战时日记》上册,(台北)传记文学出版社,1986年,第415页。。此处的“异党”,指的就是中共。对于中共在华南的发展,1944年10月,蒋介石电令广东军政负责人余汉谋:“东江奸匪如再不积极负责肃清,则势成燎原……现在江北除保留防守韶关之部队以外,应可抽出一个军速向东江与广九路剿奸以保国体,此比任何事重大”(121)《蒋中正电余汉谋东江共军如不肃清势成燎原即拟定具体计划》(1944年10月18日),台北“国史馆”藏,档案号002-020300-00050-093。。蒋介石使用“保国体”三个字,足见中共发展对国民党的威胁之大。其实抗战爆发后,华南地区是中共发展比较薄弱的地区。但到了1944年,即使在此地区中共的发展也已成燎原之势。因此,经过1944年的发展,中共在政治和军事等方面的实力都得到了巨大的发展。正如苏联代表弗拉基米洛夫所言:中央政府军在河南和湖南的溃败,改变了原来的军事形势,“形势的发展,对于中共领导来说,从来没有这样有利过,其有利程度甚至超过了最乐观的预计”(122)〔苏〕彼得·弗拉基米洛夫著,吕文镜等译:《延安日记》,1980年印行,第267页。。
自1943年夏开始,为弥补太平洋战场战斗力的缺失,日军从中国派遣军抽调大量精锐力量到南方战场。与此同时,为弥补在华兵力的不足,日军新编了一些部队用于“治安”作战,但其战斗力以及兵员素质自不可同日而语。继1943年抽调兵力的战略调整后,1944年日军又在中国战场发起了一号作战。由于此役动员人数多、持续时间长,在华日军的大部主力被用于前线作战,不得不将后方的“治安”交给战斗力更差的伪军。日军上述战略调整以及兵力结构变化所产生的“空隙”,为中共的发展壮大创造了更多的空间和机遇。中共及时捕捉并利用这些“空隙”,度过了1941年以来的困难局面,逐渐恢复了军政力量。对此,抗战后期曾代理过晋察冀军区司令的程子华说:“八路军的进攻是‘间隙’作战,是乘日军兵力空虚时的进攻”,“如果把1月 (即1944年1月——引者注)开始所抽调的兵力全部转回,则我们的困难就会多些”(123)《晋察冀抗日根据地文献选编》第1册(下),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89年,第933页。。八路军第129师参谋长兼太行军区司令员的李达后来也总结道:1944年为支持太平洋战争,日军急于打通大陆交通线,向国民党正面战场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为此先后在华北抽调了大量军队,“其兵力已较前减少,而且大部分是新兵,不熟悉情况,战斗力也弱,于是不得不紧缩防线,将许多据点交给伪军守备……日伪军的虚弱,恰好是一个空隙,使我师能够从1944年入夏发动有计划,有重点的攻势作战,我们当时的作战指导思想是……尽可能多地俘获伪军和武器,扩充我们的部队,扩大解放区”。(124)李达:《抗日战争中的八路军一二九师》,第343页。
1944年,利用日军一号作战的有利形势,中共不断发起攻势作战,同时进行全盘的战略布局,迅速发展并壮大了自身的力量,尤其是军事力量。正如任弼时在中共七大上所说:“力量包括军事、政治、经济、文化,但最主要的是军事力量。毛泽东学说中的基本一点,就在于懂得搞力量”。(125)《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档案文献选编》,第574页。他一语道破了中共革命成功以及毛泽东军事思想的一个基本点,就是掌握和壮大自身的武装力量。因此,抗战后期是中共发展的黄金时期。日军1943年到1944年的战略调整和兵力结构变化是动态的发展过程,其所产生的连续性外部条件,构成了中共发展的外部环境。同样,中共的发展也是动态的连续过程,而非单一的静态的历史截面,所以不应将中共的发展完全归因于1944年日军的一号作战。
毛泽东认为:“两军相争,一胜一败,所以胜败,皆决于内因”,“一个政党要引导革命到胜利,必须依靠自己政治路线的正确和组织上的巩固”。(126)《毛泽东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303页。因此,抗战后期中共的发展壮大,虽然与日军的战略调整这个外部环境相关,但它并不可能起决定作用,只是客观上造就了一种机遇和可能。如何把握这种机遇,关键在于中共的灵活因应。对于利用这种“空隙”,毛泽东在抗战初期就说过:“(日军)将华北兵力集中于徐州,华北占领地就出了大空隙,给予游击战争以放手发展的机会。以上是敌人自己弄错,不是我们使之错的”。(127)《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506页。陈毅也曾总结道:“敌伪间的矛盾,敌寇兵力分散,兵力不足,形成极大的空隙。这一空隙便利我们力量的生长和强大,这是一种极大的优点,这是中国革命历史上从来没有的优点,这是抗日民族战争中创造出的优点,我党我军利用了这一优点所以把自己发展了”。(128)陈毅:《论军事建设》(1942年2月),《中共中央华中局》,中共党史出版社,2003年,第131页。陈毅此处强调的就是中共自身的主体性。面对日军的战略调整,中共迅速把握机遇,以超前的战略眼光、果敢的执行力以及健全的组织系统和贯彻机制,提前进行布局,同时在与日伪军作战的过程中将其政治理念嵌入各根据地,在壮大“硬实力”的同时,“软实力”也不断增强。对此,作为对手的日军也无法否认(129)参见『戦史叢書·北支の治安戦』2,第516頁。。这体现了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共领导人的杰出战略眼光和驾驭全局的能力,表明中共已经以一个成熟政党的姿态出现在抗战后期的中国政治舞台。这种成熟的特质,继续影响着战后中国的政治格局,同时也决定着战后中国的命运(130)姚江鸿:《国共两党对日军一号作战的研判与因应——兼论毛泽东、蒋介石二人的战略眼光和性格特征》,《党史研究与教学》202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