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琳
(1.广西中医药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2.广西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西南宁 537002)
《共产党宣言》(以下简称《宣言》)经过170 多年历史洗礼,是激发无产阶级意识的力量,撬动社会革命的杠杆,改造政党或个人的思想武器。这些作用的发挥是通过话语叙事和意义寄托实现的。马克思主义话语叙事不是书斋中苦想冥思的文字堆叠,是站在历史与阶级的宏观维度上,运用辩证的思维方式的事实性描述。正如《宣言》中所说“这些原理不过是现存的阶级斗争、我们眼前的历史运动的真实关系的一般表述”[1]414。叙事与方法有关,适当客观的表达方法决定叙述的科学性及效果;叙事与语言有关,话语形式通过话语内容体现,比较性的话语凸显张力并清晰界定边界;叙事与立场有关,通过明确的话语叙事可判知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政治立场的差异;叙事的效果与话语的格调有关,但最终受到内在精神品质的影响。《宣言》中的话语叙事是马克思主义叙事方式的缩影,包含着深刻的历史唯物和辩证的思想,表明无产阶级的鲜明的立场,是对历史与现实的全面透析,对当代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话语建设具有重要价值。
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的话语叙事与社会基本矛盾、阶级斗争、无产阶级革命与专政等内容紧密相关,它的阐释方式是以生产实践为基础进行事实描述,以辩证思维为方法决定叙述路径,由运思逻辑为依托进行理论概括。在《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不赞同机械唯物主义的一套话语方式,放弃使用纯粹的逻辑推理把握历史事实,也不主张对社会问题做表面性应景式的描述,而是致力于寻求合乎规律反映本质的叙述形式,致力于在社会基本矛盾运动和阶级斗争的时空变化中运用辩证思维方法选择合适的言说形式,因为“这些原理不过是现存的阶级斗争、我们眼前的历史运动的真实关系的一般表述”[2]45。在唯物辩证设定的叙事语境中,马克思恩格斯在进步与腐朽双重张力分析中揭示资本主义两面性:“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2]33,但是由于生产关系的狭隘性必定会走向自己的反面。在社会变革方面,资产阶级摧毁宗室幻想和神学伪饰的封建等级剥削制,建构资本主义自由平等的商品经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引致社会畸形发展,却蕴含现代国家管理形式的物质基础;在社会关系方面,资本主义交换方式使人摆脱人身依附关系,颠覆旧传统的僵化思维、打破封建行会羁绊,但却造成了人的异化和社会关系的物化,“人与人之间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1]403;在世界交往方面,资产阶级世界历史交往造成了封闭民族之间经济文化交流,却引发全球范围的殖民掠夺和殖民统治,“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1]404,给亚非拉人民带来深重灾难和民族危机。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第一章中以实事求是的态度辩证分析资本主义的历史进步性与历史暂驻性。这种方法还运用到了对科学技术的分析上。科学技术撼动落后生产的根基,牵引社会前进和动态发展,因为“蒸汽和机器引起了工业生产的革命”,从而取得了“现代国家政权”,但资产阶级无意造成的机器更迭与技术进步,在今天是资产阶级的谋求政治统治和资本增殖手段,在明天则炸毁生产桎梏及竖立其上的资本主义所有制关系的“火药”;科学技术使“无产阶级即现代工人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发展”[1]407,带来了大量的教育因素,人的素质得到提升,身体得到进化,思维得到更新,但资本主义条件下,由于推广机器和分工,工人劳动失去了独立思考的性质,“工人变成了机器的单纯的附属品”[1]407,科学技术在现代工业发达的地方成为禁锢人本质力量的异化之物。
此外,对于空想社会主义,马克思恩格斯既能看到其对无产阶级早期思想启发的积极作用,也对它的空想性与超阶级性进行了批判。马克思恩格斯确信无产阶级革命胜利的历史必然性,但却明确胜利并非一蹴即至,而是在成功与失败的交替中螺旋上升,在这个过程中,无产阶级要遵循一定的革命步骤,首先是推翻资产阶级的独裁统治,由无产阶级掌握政权,其次才是运用统治力量,“尽可能快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最终消灭私有制,实现共产主义。这是最近目的与最终目标的辩证统一。在《宣言》最后一章中,马克思恩格斯阐明“共产党人对各种反对党派的态度”,实际上是回答如何处理好保持党内独立性与其他各党派的关系。在法国,争取社会主义民主党的力量共同反对资产阶级,但不放弃批判的权利;在瑞士,共产党人支持激进派,但必须清醒认识其内部存在互相矛盾的因子;在德国,同资产阶级联合反对封建君主制度,一刻也不忽略工人阶级教育。概言之,共产党人保持开展无产阶级革命的独立性,支持各国无产阶级的“国际联盟”,同时在不同国家不同国情下,充分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对象,形成“临时性联盟”,共同开展反对旧势力的斗争。一句话,必须正确处理无产阶级革命的独立自主与辩证统一的关系。
由此可见,马克思恩格斯以唯物史观和辩证分析方法为基本思路开展叙事,生产实践与社会事实规定了马克思主义的话语叙事基调,辩证分析方法则传递社会物质活动的自然辩证性质,成为贯穿于《宣言》整个叙事内容的一根红线。
马克思恩格斯在混沌与迷离的历史与现实中抽丝剥茧出一条廓清历史迷雾,澄清历史事实的规律性线索即阶级斗争理论。在《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在阶级斗争理论基础上运用阶级分析的方法“分析资产者与无产者之间的关系”“阐明无产者与共产党人的阶级立场、原则和目的”以及“透视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文献本质”的话语策略基础。一是透过表面现象抽象出历史发展的阶级本质。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叙事伊始即明确公开自己的观点:(自原始社会以来)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2]31。以古罗马和中世纪时期为例,他们分析欧洲各社会总是分裂为不同等级,社会人的地位分成多种层次,各阶级阶层斗争的具体形式造成各民族不同的历史面貌和历史后果,但无论是公开的或是隐蔽的斗争,都可归结为对立阶级的斗争,斗争的结果总是推进历史或大或小的前进。在阶级分析方法的引领下,马克思恩格斯没有因为事物的流变而把认识社会发展陷入旧思维框式内,在多变的民族形式与稳定的历史发展趋势之间,他们以自己独特的叙事方式揭示资产阶级时代阶级斗争对历史发展的杠杆作用。现代阶级起初是从农奴蜕变为城关市民的等级中产生。随着工场手工业向机器大工业的转变,原来中世纪遗留下来的等级被抛到历史之后,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走到历史的舞台。马克思恩格斯系统剖析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对立与阶级斗争产生的经济根源、现代斗争方式的特点和斗争的一般结果,并指出解决资本主义内在基本矛盾的社会历史力量:“资产阶级不仅锻造了置自身于死地的武器;它还产生了将要运用这种武器的人——现代的工人,即无产者。”无产者与资产者之间的矛盾成为解构现存资本主义社会与建构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的关键因素。二是通过阶级利益尺度洞察各类社会主义思潮的阶级实质。《宣言》在第三章“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的文献”中,对多种错误思潮背后所代表的阶级进行逐一剖析,揭露他们各自代表的经济利益集团的反动嘴脸及其呈现的阶级本质。如:对于反动的社会主义,只要从阶级角度分析其思想,即可轻松拨开其叙事的表面糖衣,并将其细分为三种不同的反动思想。封建的社会主义代表法国和英国没落贵族利益群体、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试图恢复小生产者的所有制关系、“真正的”或德国的社会主义思想家试图通过套用法国文献压制无产阶级的兴起。对于保守的或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马克思恩格斯看到了资本家思想演说辞令的虚伪性,目的是消解无产阶级革命意志,保存资本主义社会的安全发展,其阶级本质显露无遗。对于批判的空想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马克思恩格斯肯定了该体系看到资本主义“阶级对立”和“占统治地位的社会本身中的瓦解因素的作用”[2]62,但由于看不到阶级对立运动的主体及其作用,特别是后来发展为超乎阶级斗争的幻想,其思想内容反动性空想性不符合无产阶级的核心利益。可见,马克思恩格斯运用阶级分析方法,窥探各类代言人话语背后的阶级本质,解构其话语矫饰,彻底划清与非共产主义学说的界限,在批判中建构明晰科学的革命的共产主义话语体系,为武装无产阶级头脑,提供革命思路夺取最终胜利奠定基础。三是运用阶级斗争理论透析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物质生产方式是阶级产生的内在机理,社会的时空交替是阶级理论叙事的话语场景,从历史形态和现实生活方面揭示阶级产生消亡定律,论证阶级斗争的客观性、必然性与历史性。《宣言》明确指出,社会不同历史阶段的阶级斗争形态呈现不同特点。资本主义社会并没有消灭阶级对立,而是日益分裂为对立的两大阵营——资产者与无产者。以此不平等的阶级关系为叙事基础,揭穿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人身压迫和经济剥削,阐明无产阶级结束阶级斗争的使命和历史进程,即首先推翻资本家的统治权,“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第二步是消灭旧的生产关系,人类进入“自由联合体”的社会。
马克思主义不是水中镜花般的幻想,不是学究式的经院哲学,不是冥思式的语言排列,而是立足历史范畴的现实社会的映照和折射,“这些原理不过是……我们眼前的历史运动的真实关系的一般表述”[1]414,在历史的框架内思考社会变化发展,是马克思恩格斯话语叙事的空间维度。《宣言》的七篇序言与主体内容的叙述包含了对有关问题的历史之思和现实之答,采用历史的眼光分析问题,挣脱囿于理性或神性的怪圈,对社会现实始终保持敞开状态。
关于资产阶级的分析,“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1]428这是一个经典的历史观点表达。在《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历史性地分析资产阶级萌生、发展与必然灭亡的历史命运,阐明资产阶级在现代生产方式不断变革中推动世界历史形成和发展的革命历程:资产阶级在市民等级中产生,资本主义萌芽在封建社会生产关系中孕育,由于蒸汽和机器引发了工业革命,世界市场的开拓带来了需求激增,交通运输业准备好了商品交换的便利条件,现代资产阶级应运而生,它是“长期发展过程的产物,是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一系列变革的产物”,但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狭隘性,与由其产生的巨大的生产力之间存在无法克服的矛盾,原来对准封建制度的武器,在历史车轮前进中对准了自己,资产阶级走向灭便亡不可避免了。马克思恩格斯一方面把资产阶级看成是生产力与交换方式变革的历史产物,一方面又深刻阐明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变革对推动历史朝共产主义方向发展的必然趋势。马克思恩格斯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叙事方式,以宏观的视野透视现代大工业在基本矛盾相互作用下的资本主义世界的历史图示和变革景观,以及澄明资产阶级这一历史产物由兴到衰的基本过程和内在逻辑。
关于无产阶级专政思想的分析。《宣言》明确无产阶级暴力推翻资产阶级政权,夺取国家统治权的首要任务,但对于革命后的建设问题尤其是如何对待资产阶级国家机器,何时何种方式对其进行处置等问题没有进一步阐述。序言根据历史事实理性反思1848 年欧洲资产阶级革命风暴以及巴黎公社革命的实际经验,在1872 年序言中明晰,无产阶级“不能简单地掌握现成国家机器,并运用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2]62。而是要“改造传统的国家工作机器”,“把它作为阶级统治的工具消灭掉”[3]。马克思恩格斯对旧国家机器如何处理的问题从忽略到破坏改造再到打碎重建,是运用历史思维分析社会实践后,对无产阶级专政思想的补充和完善。
关于对无产阶级革命道路的认识。《宣言》在正文第二章末提出了具体的革命措施,并指出“这些措施在不同国家当然会是不同的”[2]52。随着国际国内革命形势的进一步发展,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不同国家可根据在自身社会状况选取适合本国国情革命道路的必要性。恩格斯在波兰文版和意大利文版的序言中通过对两国工业发展程度的考察,判断该国工人的运动状况,论证无产阶级革命与民族独立的相互支撑的关系,在此维度上,实现独立国家之间无产阶级工人国际大联合,为各民族之间的合作交流创设条件。此外,《宣言》强调资本主义力量在欧洲国家首先发展壮大,无产阶级革命将在几个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首先发生。在《宣言》俄文版序言中,马克思恩格斯将革命斗争的视域延伸至落后的东方国家世界,对俄国的社会状况进行分析,指出俄国土地公有制有可能成为俄国社会跨越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新生支点。将序言对俄国国情的分析与《宣言》的阐释的一般原理统一起来,我们可以看到,马克思恩格斯并未基于抽象的形而上学的理论分析俄国问题,也没有固守共产主义必然首先发生在西欧国家的一般结论,而是依托考察俄国原始土地的形式与农村公社发展的状况,指明俄国革命可能不同于西欧革命道路的独特性。这一思想的发展展现出马克思恩格斯结合具体现实、具体国情、具体条件分析革命道路的实践特质和历史特性。
马克思恩格斯基于现实形态层面从空间维度与历史维度对叙事主题和主体进行全方位比较,充分强化共产主义理论的叙事张力,呈现出一条清晰的叙事主线。马克思恩格斯纵向对比了现代工业社会前后的历史。自资本进入市场走向世界,世界便由“田园诗般”的封建幻想走向“赤裸金钱关系”的现代文明,背后是封建所有制关系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力量的角逐。他们通过所有制性质的变化前后的对比,进一步揭示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对社会变迁的决定作用,阐释实现共产主义的根本抓手在于夺取政权并大力发展生产。马克思恩格斯横向对比了西欧国家与东方落后国家的发展事实。西方首先突破封建关系,确立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资产阶级成功掌握国家政权;俄国曾经是欧洲反动势力的庞大支援队伍,随着全球资本市场的建立,情况已经完全不同。工业发展、农业规模化生产震撼欧洲的政治制度基础,俄国可能由欧洲对付无产阶级的“唯一救星”转变为“共产主义发展的起点”。由此可见,马克思恩格斯在叙事比较中阐释后发国家对原有资本主义体系的威胁、后发国家跨越式发展的可能性,运用铮铮事实赋予叙事话语张力,这无疑增加了无产阶级的革命斗争力量。虽然《宣言》表达了革命实践的一般原理,但是通过历史事实横纵向的比较,马克思恩格斯跳出了模式化的偏见,在共产主义主题的表述上彰显对现实的观照的深层意蕴。依托这种历史观照和现实指涉,革命理论叙事的维度略有不同,欧洲几个国家同时胜利论与落后国家可能实现跨越发展是同属于一种理论、一种发展主题,其基础则是基于历史唯物主义基础上的现实比较分析。
历史行至全球化发展阶段,资本主义理性与自由占据绝对话语权,但其弊端也日益显现,由此催生了各种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话语模式。马克思恩格斯抓住“任何一个时代的统治思想始终都不过是统治阶级的思想”这一基本观点,在批判与解构资产阶级话语逻辑中,在审视与规避当时社会主义文献的反动性、保守性与空洞幻想中,建构无产阶级和共产党人的理论与思想。一方面,马克思恩格斯回应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责难。当回应“消灭个人所得财产”“消灭私有财产”时,马克思说,无产阶级剥夺的是“利用这种占有去奴役他人劳动的权利”,以此是揭露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奴役本性。当马克思恩格斯面对资产阶级污蔑共产党人“消灭教育”“消灭家庭”“实行公妻制”“消灭祖国和民族”等观点的叫嚣,马克思一一进行了驳斥,在驳斥中表明了无产阶级的立场、意图和目的。这种论战式的表述方式,动摇资产阶级虚伪的话语立场,当群众在两种话语比较中抉择接收何种意识形态,若通过此方式唤醒无产者角色的觉悟,便实现解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建构无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教育的诉求。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与非马克思主义思潮进行了比较。在理论建构模式上,表面上都呈现出对无产阶级生存和发展状况的关切、对人道主义的恪守、对社会弊端与现实的批判,在道路选择上却显露了理论的异质,非马克思主义或是在田园般的美丽幻想中寻求解脱之路,或是滑向乌托邦或虚无主义,从而导致归宿上的差异。
马克思恩格斯提供了一种区别于唯心主义和一切旧唯物主义的崭新叙事方式,旨在突破理论与实践的脱节、主观与客观的倒置、现实的人与异化的人的错位、自然力量和社会力量的误判。《宣言》中体现了不同各阶级的话语差别、社会思潮之间的界限以及对于未来社会与人的解放边界进行合理辨析。
关于“两个决裂”边界的话语叙述。一个社会产生革命因素时,意味着新的场域正在形成,意图瓦解和突破旧的生活条件为自己划出新的边界范围。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话语叙事的边界变化遵循着同样的规律,与旧现实生活的瓦解的步调基本一致。当社会激烈变动或者变迁时,人的意识边界或是由于新的精神注入或是由于旧文化的退场发生位移。正如《宣言》中分析资本主义突破封建社会的过程:由于航海业和工业的日益强大,封建社会内部的革命因素迅速突破神学式的政治幻想,同时造成了资产阶级政治上的相应进展,意识形态的话语边界确立了不同话语表述述。资本作为一种“社会性”强制力量,设定了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的行为边界,也规定了各自的思想边界。所以,“共产主义革命要同传统的所有制实行最彻底的决裂”[1]421。在这里马克思恩格斯强调共产主义必须坚守与旧所有制的严格界限,当新的经济关系把全部的生产条件与物质财富集中到联合起来的个人的手里,就彻底消除了资本特殊的权力关系,打破了资产阶级狭隘的利益集团边界。同时必须“同传统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1]421,因为资本是资产阶级主体立场的载体和思维的支撑物,在打破了资产阶级主导的利益边界后,传统文化中的糟粕被压缩空间直至摒弃,精华部分经过意义再阐释扩展了适用范围,而新思想随之突破原有的界限,寻找自身的生存空间。突破原有边界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如同《宣言》中描述阶级斗争的过程,工人的竞争最初只是局限在工厂内部,斗争形式只是破坏机器,斗争手段只是利用经济手段,但随着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发展,工人随即联合起来,先是行业内、某个区域内,之后便发展到行业之间的联合、区域之间的联合,最终形成全国联合直至国际联合,而斗争手段从经济斗争到政治斗争发展到激烈的革命斗争。新的社会的物质存在能量也在这个过程中孕育和积累,因为受到破坏的革命组织,总是在重生后更加强大更加坚固更加有利,直至达到冲破边界的条件。在这个过程中,“共产党一分钟也不忽略教育工人”以便明确资本家与工人的绝对对立,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绝对边界。
关于不同社会思潮话语边界。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特别划清科学社会主义与当时流行的三种社会思潮的界限,这意味着马克思突破了旧理论体系的架构建立了新的话语样态,在叙事中坚守自己的思想的阵地。每一种社会思潮都想扩大自己的理论边界或辐射范围。封建的社会主义代表的残余贵族势力,企图通过叫卖自己对资产阶级的控诉书,争取工人阶级信任与支持,最后发现只能在自己仅存的势力范围内用“半是挽歌,半是谤文,半是过去的回音,半是未来的恫吓”[1]423的语言哀鸣;“怀旧”的小资产阶级通过透彻的话语揭穿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对资本关系的虚伪的粉饰,表面上是为无产阶级说话,实质上是对旧的生产关系的留恋,不愿走出小生产者狭隘的范围边界;德国的或“真正的”社会主义把法国社会主义的文献搬到了德国,企图套用华丽的哲学辞藻、抽象的概念进行超阶级的哲学论证,这既是漠视理论实用的边界,又滥用了德国旧哲学的术语。保守的或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的代表者是占统治地位资本家,他们企图“偷渡”到工人阶级的阵营,炮制麻痹无产阶级革命意志的理论体系,在当时不仅占据资产阶级的思想意识主要阵地,而且在阶级意识尚未真正觉醒的工人阶级中仍占有相当市场份额;批判的空想社会主义无视工业发展的历史潮流,仍停留在自己先辈创设的那一套超乎阶级的社会科学试验幻想中,在乌托邦的想象中更加系统的卖弄学问。这些社会思潮在思想上、内容上、价值取向上有着严格的界限,意图渗透、进攻其他社会思潮,以在文化上夺取领导权,在话语上争夺主导权。当时,马克思主义只是社会上诸多思想流派中的其中一种,也不是在工人中最有影响力的思想流派,面对资产阶级政治家对“幽灵”学说的全面围剿,马克思恩格斯坚定捍卫自己的政治立场,同时同各种错误的、非科学的社会主义进行争夺话语权,捍卫和扩展自己的话语边界。
“在阶级社会中话语和权力必然要结合到一起而形成话语权,并为特定的阶级服务。”[4]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话语叙事不可能一致,因为阶级利益不同、阶级立场相对、阶级目标相斥。话语需要依靠强大国家机器的支持,“任何一个时代的统治思想始终都不过是统治阶级的思想”,集中表现在相关的法律、政策、规定之上,国家权力是话语力量背后的支撑物。《宣言》的话语叙事具有明确的政治立场和政治方向,蕴含着对资产阶级政治功能话语叙述的解蔽及对无产阶级政治话语的原初构建,鲜明提出共产党人的政治立场、政治目标、政治任务等叙事维度,成为共产主义社会政治实践活动的现实开展的叙事起点。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资产阶级政治话语的构建生长于资本逻辑的思维宰制中,成熟于资本动因驱使的实际运作中,其真正目的是要使“现代的代议制国家夺取独占的政治统治”[1]402。马克思恩格斯揭示资产阶级“观念本身是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和所有制关系的产物”[1]417,要想冲破趋利狭隘的政治术语的束缚,必须首先推翻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和政治统治,复归政治话语的公有属性,掌握政治话语主导权,创造人类解放有利的舆论场域。共产党是无产阶级政治话语叙事的领导力量与组织依托,因为共产党人“没有任何同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不同的利益”[1]413,具有坚定的革命意志和先进的思想觉悟,“了解无产阶级运动的条件、进程和一般结果”[1]413。只有共产党人把握历史发展客观规律,只有共产党人才能立足人的真正解放,只有共产党人才能利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实现政治话语的彻底转变。共产党人在实践方面始终是“最坚决的、始终起推动作用的部分”[1]413,他用科学的理论将无产阶级革命意识凝结起来,转化为夺取政权革命力量与建设共产主义社会的现实创造力。思想和实践上的彻底性决定他必然能带领整个无产阶级夺取和掌握政治权力的历史使命,确保他能够成为无产阶级政治话语叙事的坚强领导力量。话语叙事方式是一种潜在力量,一经群众掌握也会变成改造世界的显性力量,话语叙事权掌握在谁手里,谁就有掌握群众的能力,但是并非任何话语叙事方式都能作为一种统合的群众力量,《宣言》中揭露的反动的、保守的、批判空想的社会主义等理论无不想利用自己的一套话语方式“掌握”无产阶级,但他们非但不能凝结群众,反倒在误导和分化群众。共产党人不管是出于阶级立场还是宣传策略,都在政治宣传中表明确定的服务对象。马克思恩格斯话语叙事代表的对象是广大贫苦阶层,通过这种方式体现自己的政治立场以争取更多的群众。这是马克思恩格斯的政治叙事特色。
《宣言》是特定时代的叙事文本,反映当时特定的思想和时代语境。同时,它突破了前人仅停留于意识领域的思考困境,创造了历史唯物主义的解释范式。根据叙事遵循的基本原理,“每一历史时代的经济生产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的基础”,理解话语内涵与物质生产之间的联系,需要结合历史内容和现实形式来考察,认识与物质生产相适应的话语表达及其互生互动关系。这一论断为我们提供了建构话语体系的重要思路,“求实”“求是”是基本叙事方式,从这一基础出发,历史和现实得到了科学说明。《宣言》所阐释的基本原理,源于对当时社会发展的实际情况,特别是对工人运动的发展状况反思的结果,这使得马克思主义在理论上超越了以往纯粹“解释世界”的范式,在实践中成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指导纲领。“《宣言》中所阐述的一般原理整个说来直到现在还是完全正确的”,但是这些原理的实际运用“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其中蕴含着“实事求是”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品质。任何脱离现实状况与历史传统的思想与实践,其话语叙事必定会滞后或落伍,或者滑向虚无的乌托邦想象,必定会窒息马克思主义的话语力量和生命力,注定流失话语权的合法性。
中国共产党遵循马克思主义辩证科学和批判求实的一般叙事方式,将国情、党情、民情具体化为符合中国具体实践与文化特点的思想理论。从“中心城市暴动论”到“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的转变;从纯粹的“计划经济体制”到“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混合所有制经济;从封闭落后到改革开放政策的阔步实行;从毛泽东思想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中国共产党实现了对《共产党宣言》一般原理的实际运用,把马克思主义从欧洲原初语境向中国话语环境转变,创造了中国版本的叙事维度和表达方式,成功引领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到富起来的伟大飞跃。党的十八大以来,国内主要矛盾发生了根本变化,我国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当前我国正处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阶段,面对更加复杂、严峻的问题,21 世纪的中国共产党理应深入思考并作出科学回答,这必然不能离开“求实”的基本精神。面对时代之问、世界之困、中国之需、人民之求,“要坚持用马克思主义观察时代、解读时代、引领时代”[5]27,立足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话语叙事的具象维度,在时间和空间上扩展更大的叙事范围,廓清时代之变及变化的原因,弄清时代需要什么样的表达方式以及如何构建这样的叙事方式,使马克思主义的中国话语表达既“合于事”又“合于时”。
历史潮流是社会历史发展进程中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在马克思看来,“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2]37世界市场逐渐形成、经济政治全球一体化成为世界发展客观趋势。超越民族和地域边界的世界历史是马克思恩格斯叙事方式的话语向度,他们在阐释民族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过程中论证共产主义与人的全面发展的可能性和必然性,指明人类社会的发展前景与世界历史发展相生相成的关系。由于交往和联系的延伸,话语叙事已不是单一国度内的思想、物质与人的关系的表达,民族间的平等互动和人复归为人真正的本质成了马克思主义话语的终极指向。
在历史进程中坚持以“求势”的态度和方法是完成时代使命的前提。列宁把握垄断资本主义发展阶段的特征,抓住了帝国主义统治的薄弱环节,成功在落后东方国家实现社会主义。中国共产党善于在历史大势中掌握历史主动:抗日战争顺应了世界反法西斯斗争和民族抗日救亡运动的愿望;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在亚非拉民族解放运动中站稳脚跟,改革开放是对世界大势做出科学判断下的战略决策。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世界历史的思想、关于社会主义必然代替资本主义的总趋势是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历史和现实证明,世界历史仍然是当今发展的内在逻辑,共产主义仍是历史自然进程中的终极形态,“人类交往的世界性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深入、更广泛,各国相互联系和彼此依存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频繁、更紧密”[5]22,不同民族和人民之间不是根本对立的关系而是日益形成全球利益共同体。全球化时代的话语表达不能是狭隘的民族主义,不能是无边界的泛泛之谈,不能是凌乱的思想堆砌,它需要在世界历史与人类解放的维度上全面构建自己的话语方式。一是坚持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叙事立场。在内容表达上,基于平等交往基础上“人类共同价值”的话语起点,摒弃零和博弈的冷战思维,反对欺凌和霸权,以世界人民的视域构建话语叙事体系。在过程表达上,阐明地域性的民族力量逐渐转变为更广泛、更深入的国际力量,地域性的话语语境扩展为世界性的语境,处于世界历史背景中的人,思想和行为超度了“虚假话语”和“颠倒话语”所表达的思想误导,表现出世界交往的真实性。二是坚持思维敏锐性与话语适用性的统一。历史潮流在不同的生产关系和科技水平的影响下,呈现出不同的状态,历史发展的任务因发展阶段的不同而不同。运用辩证的思维观察历史潮流,在变化中抓住事物的本质,在孤立的表象下把握历史潮流稳定的联系,进而把握时代主题的转换。无论历史潮流的现实形式如何表现,话语的最终目标是把马克思主义的主流思想尽可能多地灌输到社会之中,在世界发展大势中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全人类共同发展提供话语支撑。三是描绘人的解放程度与现实物质创造和人类交往程度相一致的趋势。从主体与客体话语维度表达人类共同享有发展成果的客观性与必然性。
马克思恩格斯坚决反对将自己的理论词句奉为圭臬,相反,他们认为自己理论叙事必须联系革命实践与发展变化了的客观存在,“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做出调整”[2]5。马克思恩格斯以开放的心态,不断跟随革命形势和生产方式的发展情况,对《宣言》中的一些观点进行了修改、完善或更新,如:关于如何对待旧国家机器的问题、落后东方大国实现社会主义的问题、指出《宣言》中无产阶级具体革命措施的时效性与不完全性等。马克思主义话语叙事需要创新,这是由于实践发展的需要,也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品质的重要体现,“辩证法不崇拜任何东西,按其本质来说,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固守绝对的思想体系,不仅是思维僵化的表现,长期发展下去只会不断压缩自我存在空间表现为政治上失语在文化上失声。
《宣言》的基本理论是中国社会主义的话语基础,决定着社会发展的性质和方向。但是,叙事环境的变化导致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原初叙事基础的变化,理论应用于时,必然伴随一系列语言转化和叙事创新。中国共产党依靠阶级斗争理论对农民阶级做出了重新定义与改造,成功开启农村包围城市的革命道路;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两个角度重新思考了“两个必然”理论,提出利用“市场”与扬弃“私有制”发展生产力和调整生产关系,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开启广阔的发展空间。需要注意的是,马克思主义的话语创新不能丢弃基本原理,也不能凭空捏造,不能靠强力,更不是靠吹嘘,而是取决于话语内容是否具有科学性、话语是否体现时代性、话语叙事使用方法是否恰当、话语精神是否体现共同价值。一是要话语创新中要坚持《宣言》的基本原理。在《宣言》中,历史唯物主义、阶级斗争理论和政党建设理论等是无产阶级改造世界获取解放的科学方法和行动指南,坚持《宣言》的基本立场和方法,才能确保无产阶级解放道路的正确方向和有效路径,马克思主义的话语创新才具有强大生命力。二是话语表达要坚持实践基础上的创新。新实践意味着新问题的生成,话语叙事必须随着客观变化的实际进行思维范式的转换和方法的创新。三是把握话语创新的层次与边界。话语创新包含两个层次,一方面是在原有阐释基础上进行丰富或修正,使其更加符合时代特征和客观发展实际;另一方面在基本观点和原理的基础上进行新的话语创造,即在经典作家并未提供现成可以直接套用的思想和理论基础上,根据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和方法进行理论和实践创新。
“以人民为中心”是马克思主义话语叙事的价值立场,“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无产阶级的运动是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1]411,在马克思主义的话语叙事中,人的解放是终极目标,但却并非宗教或神学里悲天悯人的语言描绘,也不是把自由仅限于抽象思维活动的普遍理性。无产阶级的存在和作用被马克思推到至上的地位,推至历史舞台的中央,是改变现存一切的中坚力量,无产阶级只有“炸毁现存的一切”,才能获得彻底的解放。
坚持以“求真”为中心的话语叙事,是中国共产党对马克思关于“现实的人”价值的坚守与发展,也是对无产阶级政党党性的回应与实践。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党的一切工作,必须以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为最高标准”[6],这一话语表达了新时代坚守人民主体地位的坚定立场。一是在制度设计上贯穿“求真”的叙事理念。将“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叙事融入政治、经济和社会治理等制度设计的各个层面和环节,用制度和规范彰显人民主体地位,反映人民意愿,保障人民权益,维护人民利益,制度设计上主体地位的差别造就了两种社会制度的话语形式差别,凸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特色与优势。二是坚守叙事主体的群众性。话语叙事依附物质载体和社会主体,前者是客观性的事实,后者是具有能动性的存在。无产者一旦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就如同点着的火药释放能量。人民群众的主体意识不会自动进入头脑之中,需要在实践中在通过符合群众需要的话语选择激发群众意识。这就要求在全面深化改革的客观宏大叙事中,要讲清楚改革为了谁,改革依靠谁,改革效果由谁评判,从人民的需求、利益出发,争取群众的信任与支持,发挥人民主体能动作用,让人民共享改革成果。三是在时空维度中坚守“求真”的话语叙事。中国共产党在每个发展阶段的目标中都融入“以人民为中心”的话语叙事。革命是为了实现人民真正当家做主、建设是为了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改革是为了跨步赶上时代步伐,共产党始终坚持为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而奋斗。在新时代,无论是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强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大叙事,还是在“乡村振兴”“共同富裕”等具象表达中,无论是过去“站起来”“富起来”的小康社会,还是未来“强起来”的现代化强国,人民始终是中国梦话语叙事的主线,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价值追求,也是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提供了思想动力和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