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雨
中国人口发展中正面临许多严峻的问题与挑战,未来要实现人口高质量发展任重而道远。其中,在数量方面,持续低生育率使得人口负增长速度不断加快,以往积存的人口数量优势将逐渐缩减。在结构方面,人口的性别结构逐渐改善,但年龄结构不断恶化,少子老龄化挑战愈发严峻。在素质方面,人口教育素质不断提高,而人口健康寿命虽在延长,却遭遇“残病扩张”风险,人口素质喜忧参半。在分布方面,人口分布趋于合理,但受制于户籍相关制度,仍有较大改善空间。面对这些挑战,关键举措在于努力提振生育率、积极应对老龄化、全面提升人口素质、合理引导人口流动以及统筹人口与经济社会发展,以人口高质量发展支撑中国式现代化。如何看待这些挑战以及如何应对,本刊记者专访南京大学社会学院陈友华教授,请他做相关阐述。
2023年5月5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二十届中央财经委员会第一次会议,提出了以人口高质量发展支撑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论断和工作要求。自此,人口高质量发展成为党和政府在人口领域新一轮的工作重心与战略方针,推动人口高质量发展成为我国“十四五”时期乃至21世纪中叶以前人口相关政策制定的关键点、观察点和着力点。那么,我们该如何理解人口高质量发展的内涵?
人口是一个集合概念,包含数量、素质、结构、分布、人口内外协调发展五大构成要素。人口高质量发展是指塑造素质优良、总量充裕、结构优化、分布合理的现代化人力资源。进一步展开说,人口高质量发展的第一个构成要素是素质优良。人口素质优良是指人口在思想道德、科学文化、身心健康等方面素质状况良好,且与经济社会发展对人口素质的要求相匹配,同时不同素质人口之间保持合理的比例状态。人口素质主要包括:一是思想道德素质,这与价值观和意识形态等密切相关。二是科学文化素质,一般由人口受教育年限加以衡量。三是人口健康素质,一般借助平均预期寿命、健康预期寿命、不健康预期寿命及其之间关系等指标进行测量。
人口高质量发展的第二个构成要素是总量充裕。人口总量充裕指人口数量相对于经济社会发展需求而言足够多,同时也不会导致过度竞争、社会紧张、资源短缺或环境恶化等问题。总量充裕理念与人口长期均衡发展中规模适度思想一脉相承,它们均展现出人们对实现理想人口数量的探索与追求。
人口高质量发展的第三个要素是结构优化。人口结构优化是指一个国家或地区人口的自然结构和社会结构不断趋于合理的过程。人口自然结构包括人口的性別结构与年龄结构,人口的性别结构与年龄结构优化分别是指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口的性别结构与年龄结构分别向理想人口的性别结构与年龄结构靠近的过程。人口的社会结构是指一个国家、部族或地区占有一定资源、机会的社会成员的组成方式及其关系格局,包含种群数量结构、家庭结构、社会组织结构、城乡结构、区域结构、就业或分工结构、收入分配结构、消费结构、社会阶层结构等若干重要子结构,其中社会阶层结构是核心。社会结构具有复杂性、整体性、层次性、相对稳定性等重要特点。由此可见,人口的社会结构要比人口的自然结构复杂得多,因而要评判人口的社会结构是否合理是一件十分复杂且困难的事。
人口高质量发展的第四个构成要素是人口分布合理。分布合理主要是指一个国家的人口在不同区域或城乡之间有序流动和均衡分布,以满足经济社会和资源环境可持续发展的需求。
人口高质量发展的第五个构成要素是人口内外协调发展,就是人口系统与经济、社会、资源、环境等外部系统之间相互协调适应,即实现人口内外系统间的协调。也就是说,不能以人口的数量、素质、结构和分布任一方面的停滞或退步为代价,或者以经济、社会、资源与环境任一系统的牺牲为代价,换取某一个或某一些方面的高质量。其实,人口与经济本就是性质不同的变量。人口是一个慢变量,具有惰性、累积性、滞后性、渐进性、惯性等特点。人口不仅具有周期性,而且相对于经济周期而言,人口周期要长得多。因此,人口问题的形成与消解、人口状况及其改善是一个长期的渐进过程,不能一蹴而就。相反,经济是一个快变量,不仅具有周期性,而且相对于人口而言,经济周期更短。伴随着经济周期而来的是失业率的高低起伏,高失业率与低失业率某种意义上分别意味着劳动力过剩与劳动力供给适度甚至不足,而劳动力数量与结构短时间内是相对稳定而不会出现大的变化。故而,人口与经济之间会出现时而协调、时而不协调的现象,很多时候两者协调发展是偶然与短暂的,不协调发展才是必然与长期的。
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022年中国总人口为141175万人,较上年末减少85万人,自然增长率为-0.60‰。中国正式步入人口转变完成后的人口负增长时代。这是中国人口发展方向性转变的分水岭,标志着我国人口在正常年份的趋势性增长转变为长期性负增长,是时代性和历史性的人口重大事件。
基于您对人口高质量发展的内涵的介绍,中国人口在发展过程中面临哪些问题与挑战?其中,目前最受国人关注的是人口负增长,我们该如何看待人口负增长以及受人口负增长等因素影响的人口结构,这些因素对于中国人口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有多大?
人口负增长对中国人口高质量发展影响深远。2022年是中国人口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022年中国总人口为141175万人,较上年末减少85万人,自然增长率为-0.60‰。中国正式步入人口转变完成后的人口负增长时代。这是中国人口发展方向性转变的分水岭,标志着我国人口在正常年份的趋势性增长转变为长期性负增长,是时代性和历史性的人口重大事件。根据联合国《世界人口展望2022》对中国未来人口规模的预测,无论采取高中低哪种方案,2022—2100年间我国总人口将一直处于负增长状态,但中方案预测2035年我国总人口仍有14.0亿人,2050年才减少至13.13亿人,至2100年总人口减少至7.67亿人。在人口负增长的早期阶段,正是总人口数量从峰值下落的“高原期”,沿袭了人口规模“达峰”的巨大惯性,人口缓慢缩减,规模依然巨大,即便按照低方案预测,至21世纪中叶的总人口依然在12亿人以上。如此看来,似乎不必太过担忧中国人口数量的充裕问题,但其实中国人口负增长属于“近忧小,远虑大”:由于中国人口基数庞大,人口变动惯性也十分巨大,因而初始人口负增长速度温和而缓慢,可一旦进入负增长轨道,中后期的骤减速度相当惊人。近年来,中国的少子化风险逐渐凸显,年出生人数自2016年以来持续下跌,2022年出生人口首次跌破千万,仅有956万人。中国已经成为世界上生育率最低的国家之一。内生性低生育率所引致的人口负增长是惯性加快的:一是未来数十年乃至更长时间内的低生育率恐难以改变,我们已经送走了想多生孩子的祖辈与父辈,当下活着的是无论主观上还是客观上都想少生孩子的我辈与子辈,迎来的将是更不想生孩子的孙辈与曾孙辈。二是未来30年内主要生育群体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未来的育龄人群,特别是20~34岁生育旺盛期育龄人群持续减少将是未来数十年内无法改变的客观现实。低生育率与育龄人群基数小且不断走低两者同方向叠加,未来出生人数持续减少、人口加速负增长是难以避免的。虽然中国人口规模巨大,但如果超低生育率持续下去,中国以往积存的人口数量优势将逐渐消失。人口数量始终是一国综合国力的核心构成要素,中国要想变成一个大国与强国,人口数量必须保持在一定的规模。
说到人口结构,很不乐观。当前,中国人口结构的现状与前景属于风险与机遇并存,人口的自然结构喜忧参半,而人口的社会结构不断优化。我国人口结构面临的主要矛盾突出地表现为由低生育率、死亡率降低和寿命延长所导致的少子老龄化。
2000年,我国正式进入老龄化社会。根据联合国预测,未来我国的老年人口规模及其所占比例都将处于持续扩张之中:预计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规模至2030年时将超过3亿,到2050年时攀升至4.7亿,并将在2054年达到峰值5.2亿。预计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比例将在“十四五”时期达到中度老龄化的标准20%,在2035年前后达到重度老龄化的标准30%,此后进一步攀升,于2054年左右可能达到40%的超高水平。
中国在面对少子老龄化风险时,可谓规模与结构并重、机遇与挑战兼具。人口红利虽然逐渐消退,但取而代之的是人才红利的逐渐释放,亦即我国劳动人口的教育素养、专业技能与健康水平大幅提升,将会有利于积极应对不断攀升的养老负担。在21世纪中叶之前,低龄老龄化特征明显。根据联合国预测,2020年我国60~69岁人口约为1.5亿,占老年群体的比重约为55.8%,至2050年将增加至2.1亿,比重仍达40%以上。由此可见,尽管老龄化程度持续加重,但随着延迟退休政策的出台、生产方式与就业结构的变化以及老年人口健康素质的改善,低龄老龄化或将为中国社会经济发展与转型提供一定的机遇与动力。
人口素质是人口高质量发展最重要的一个方面,有这样一个判断,认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人口素质在教育与健康等方面都取得了显著进步,同时又面临着许多新的挑战,对此,您如何看?
我赞同这样的判断。第一,我国人口的科学文化素质的确大幅提升,人力资本日渐雄厚,但却遭遇有效劳动供给缩减的趋势。目前,中国已建成全球最大规模的教育体系。据统计16~59岁劳动年龄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为10.75年,全国新增劳动力平均受教育年限为13.80年。人口科学文化素质的快速提升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新动能。但是,人口素质提升尽管通过扩张学业时长的方式增加了国民的人力资本,但终身劳动时间必须随着预期寿命的增加而增加,否则教育时间的延长将无法完全转化为人力资本的有效收益。此外,高等教育在膨胀的同时,不仅降低了一纸文凭的含金量,也使得中国的高等教育质量堪忧,而且高等教育的快速扩张可能已经超越了中国的经济增长对劳动力的素质提升的要求,进而增大了结构性失业与自愿性不就业的风险,也引发了教育资源投入的错配与浪费。
第二,我国人口健康素质明显改善,但也遭遇“残病扩张”的风险。依据我国《“十四五”国民健康规划》预测,到2025年中國的人均预期寿命在2020年的基础上继续提高1岁,到2035年时人均预期寿命将达到80岁以上。从寿命与健康寿命的规模角度来看,我国人口的健康水平大幅向好,似乎已经实现了健康中国或健康老龄化的战略目标。然而,残病扩张理论告诫我们,当人类预期寿命提高到一定限度后,健康预期寿命延长速度便会赶不上预期寿命延长速度,残病预期寿命也会发生显著扩张。通过对预期寿命与健康预期寿命进行简单的指标换算与数据测算,我们发现我国人口的不健康预期寿命经历了明显的扩张,从2000年的7.91岁增加到2010年的8.34岁、2019年的9.06岁,而不健康寿命占总寿命的比重也呈上升趋势,从2000年占比11.09%增加到2019年的11.68%,这意味着2000年以来我国人口的健康状况实际上处于“残病扩张”阶段。可见,从健康寿命与不健康寿命两个指标的变动关系来看,我国人口整体健康水平有所下降,人口健康素质还有很大的提高余地。
前面在谈到人口高质量发展内涵时,特别提到了人口的空间分布和人口内外系统,但是没有展开说,这里请您进一步谈谈这方面面临的问题。
先谈谈人口空间分布。人口空间分布及区域经济发展是推动人口高质量发展的重点内容。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人口迁移流动趋于活跃,城市化进程快速推进,人口分布逐渐得到优化,但还有进一步完善的空间。首先,中国流动人口规模逐渐扩大。全国人口普查资料显示,我国流动人口从2010年的2.21亿人增加至2020年的3.76亿人,十年间净增加69.7%。2021年,流动人口规模进一步扩大到3.85亿人,占全国总人口的27.2%,即超过四分之一的人口在流动迁徙,且很大一部分在向城镇或东部等经济发达地区集聚。据有关预测,2035年我国将有超过10亿人口居住在城市,城市和城市群将聚集更多的人口。区域人口增减分化愈发明显,但人口空间分布格局与经济增长的区域均衡不断得到优化。我国人口分布呈现空间聚集趋势,越来越多的人口在向沿海、亚热带等经济发达和适合人居的地区流动和集聚。不过,若是结合地区经济产出数据,我们发现人均GDP的省际差异总体来看趋于缩小,东部沿海地区的高差与中西部地区的低差趋于缩小,但东北地区转变明显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因而,从人口分布与经济增长的耦合程度来看,我国人口分布总体趋于合理,劳动力资源得到优化配置,人口在极化中逐渐实现均衡。然而,由于户籍制度以及与之密切捆绑的社会福利制度仍然阻碍着人口的迁移流动,中国还没有实现自由迁徙,大量生活工作在城市但户籍仍锁定在农村的外来务工人员只能实现半城市化或漂浮式城市化,不能公平地获得与城市居民同等的居住权利与福利待遇。
再来谈谈人口内外系统。这方面存在的主要问题是难以协调。第一,人口内部各要素之间常常发生互斥的作用关系。以往我们总是习惯于把人口的数量、结构、素质、分布分开来讨论,似乎这些人口内部的构成要素是相互独立的,实际上这种理解是有严重偏差的。人口的四大构成要素紧密联系在一起,具有联动效应。譬如,控制出生人口或生育率不仅对人口数量而且对人口的自然结构带来直接影响。中国所遭遇的少子老龄化与人口性别结构失衡恰恰是长期严控人口数量所导致的“意外”后果,那种“既严格控制了人口数量,又改善了人口结构”之说在现实中是难以成立的。再譬如,人口红利的消退也会影响人才素质红利的增加。人口规模庞大不仅具有劣势,而且更具有优势,如形成超大规模市场,促使思想碰撞与知识创新,能够集中力量办教育和科研,等等。所以说,人口素质是建立在人口数量基础之上的,人力资源总量与人口数量因果相连,没有一定的人口数量的积累很难有大批人才的涌现。第二,人口与社会、经济、资源与环境等外部要素之间也经常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因此,想要面面俱到地实现人口内部与外部的全面均衡极具挑战性。以可持续发展角度审视,计划生育政策确实有益于资源环境压力缓解,不仅有效地减缓了中国人口过快增长的趋势,而且也使得人口红利提前到来,且这种人口红利还异常丰厚。但政策惯性与低生育率大幅下降又早早地埋下了少子老龄化的“祸根”,诱发当下与未来深刻的社会经济危机:一是加速了中国人口老龄化进程,发达国家遭遇的老龄化危机及其负面影响提前在中国接踵而至,如社会保障面临前所未有的支取压力、社会缺乏生机与活力等;二是导致中国人口红利来得早去得也快,并伴有加速消失的特征,国民经济发展后劲堪忧;三是独生子女家庭增多,家庭结构简化导致家庭抗风险能力萎缩而养老服务功能急剧弱化。人口变量区别于其他社会经济变量的最大特点就是惰性、隐蔽性、累积性与滞后性。人口问题一旦产生,在短期内是很难消减甚至是无解的,当前人口活动在影响现时社会经济生活的同时,其主要作用是向未来延伸的。换言之,市场和社会或许还能依靠政府干预维持中短期的基本均衡,但人口实现内外部均衡必定是一个长周期性事件,需要历经几代人甚至数十代人的迭代。
人口规模庞大不仅具有劣势,而且更具有优势,如形成超大规模市场,促使思想碰撞与知识创新,能够集中力量办教育和科研,等等。所以说,人口素质是建立在人口数量基础之上的,人力资源总量与人口数量因果相连,没有一定的人口数量的积累很难有大批人才的涌现。
如您的介绍和分析,人口高质量发展事关中国式现代化的实现,意义重大,但面临的挑战也十分严峻。对策由此变得十分重要,首先,面对生育率的长期低迷,我们该如何做?其次,面对人口老龄化,我们又应该如何应对?
人口数量负增长与结构老化的根源之一即是长期低生育率,并已经构成中国人口高质量发展最主要的障碍。因此,政府、社会、家庭和个人等多元主体合力提振生育率应当成为推动人口高质量发展的首要任务。
第一,中国的生育率已降至超低水平,需要采取综合性的政策措施来促使生育率回升。2021年,我国已提出“三孩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通过一系列“组合拳”方案来建立积极的生育政策体系,但政策最终能否刺激生育率有效回升仍有待時间检验。其实,政府的生育福利政策并非越丰厚越好。政府在设计生育支持措施时,有两种主要思路:一种是“多取多予”,即提高税收和福利待遇,这既可能降低了生育者的经济负担,但也减弱了他们在养育子女和财富创造方面的热情;另一种是“少取少予”,即降低税收和福利待遇,虽然这不能直接增加人们的生育补贴,但可以通过增强家庭可支配收入、唤醒养儿防老的生育动机等方式来提高生育的积极性。
第二,营造有利于生育率提升的生育观念与生育文化。文化观念对生育政策产生深远影响,当前我国社会背负着消极的生育文化,这对各类鼓励生育政策实施产生了严重的抵消作用。提高生育率,关键还在于扭转这种生育观念与生育文化趋势,建立积极友好的生育观念与生育文化。这需要通过深入的调查与广泛的宣传,深入了解人们的生育观念,并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要像40多年前实施独生子女政策时铺天盖地宣传“只生一个好”那样,尽可能让生育乃“甜蜜事业”“人生大事”的观念重回人心,在全社会树立起生育的家国共同体信念。
第三,转变人口思想认识与优化人口发展战略至关重要。保持人口总量充裕且结构优化是人口高质量发展的前提条件,随着少子老龄化程度的不断加深,中国人口发展与低生育率治理的战略目标亟待确定,要正确看待中国人口发展的现状与未来,将以往生育控制及时转变为生育激励,千方百计提振生育率和增加出生人口。
说到少子老龄化,这是人口结构性趋势,21世纪内恐怕难以出现根本性改变,因此,合理引导社会预期、放弃逆转老龄化的幻想。在对策上,一是加快落实和完善延迟退休政策。二是深化社会养老保险制度改革,加快发展多层次、多支柱的社会养老保险体系。应建立普惠型无差别国民年金制度,其保障水平略高于低保给付标准。三是努力增加劳动力的有效供给以抵消人口老龄化的负面冲击。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需从全年龄段通盘考虑,尤其需要采取综合措施来提高劳动力的供给。四是加强基本养老服务体系建设,将养老资源更多地聚集到社区和群众身边。一方面,要构建居家、社区、机构相协调、医养康养相结合的养老服务体系,另一方面,需要培育银发经济,适应老年人需求结构转变,将增进老年人福祉、扩大内需、发掘经济新动能有机结合,为经济社会发展注入新动力。
全面提升我国人口素质是一项重要而紧迫的任务。为了更好地推动人口高质量发展,在提高人口素质方面,我们该如何做?
全面提高人口素质应当建立覆盖全生命周期、涉及多领域的人力资本投资和公共服务保障机制,以全面提升人口教育素质、健康水平和文明素养。
第一,在教育领域,一是要在响应“教育双减”政策的前提下,持续提高教育质量,优化教育结构,加强素质教育,减轻学生的作业负担,鼓励创新能力的培养。二是要注重教育资源的公平分配,努力缩小城乡和地区之间教育资源悬殊,确保每个公民都有平等的受教育机会。三是要有层次地发展学前教育、义务教育、普通高中教育、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实现教育发展的多样性。切不可过度发展高等教育,教育政策应当考虑就业市场需求,对教育投资的成本与收益进行比较分析与综合评估,减少“高学历低就业”与“大材小用”现象的出现与不断蔓延,努力提高人力资源的利用率。
第二,在健康领域,一是应进一步深化健康中国计划,提供更广泛的医疗卫生服务,努力延长健康寿命和缩短不健康寿命,全面维护人口健康素质。二是加强对生命早期的人力健康资本投资的政策干预。健康素质在幼年时期和青少年时期积累最为关键,政府部门应构建完善的政策支持体系。譬如,实施人口政策从生育管理模式转向家庭计划服务模式,综合防治出生缺陷,维护与提高妇幼保健水平,夯实健康人力资本基础。随着社会结构变迁与人们心态嬗变,心理健康问题在人群中日益普遍,为此,我们还需要重视心理健康服务的提供。三是开展积极的死亡教育,树立积极的生命观。当“残病扩张”不可避免时,通过各类心理教育与临终关怀,减少人们对疾病或死亡的焦虑和恐惧,强调生命的质量胜过数量,鼓励积极的生活方式,以改善人们的疾痛经历与死亡体验。
第三,在文明素质方面,一方面,通过强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引领,在全社会传播正面的道德观念和价值观,引导人们积极向上、诚实守信、关爱他人,形成良好的社会风尚。这有助于提高全民的道德水平,促进社会和谐稳定。另一方面,中华文化源远流长,蕴含丰富的传统美德,如吃苦耐劳、孝顺父母、崇尚礼仪等,通过传承和弘扬这些美德,培养人们更加文明礼貌的行为举止,加强社会凝聚力和道德纽带。
我们上面从数量和素质两个方面谈了如何实现人口的高质量发展,我们在空间方面,即如何在引导人口合理流动上推动人口的高质量发展?
第一,尽快推动大城市户籍制度变革,以释放城市化进程红利。人口自由流动实现的是个人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因此政府应该为人口流动创造条件,让个人能够更好地分享经济发展成果,而不是限制其流动。当前,中国的大城市吸引了大量人口,但户籍制度及其相关制度限制了劳动力的自由流动,导致许多大城市的外来居民未能与户籍人口享有同等的机会与服务。政府应该逐步取消这些限制,使城市吸纳更多的人口,释放城市化红利。这将有助于提高城市的规模效应,推动城市发展,促进经济社会稳定和可持续发展。
第二,重新审视由城市规划偏差所带来的政策风险,并采取相应的补救措施。政府在规划中应更客观地评估城市规模和人口需求,以避免公共资源在大城市供给不足与在小城市或农村供给过剩的问题,及时补充和完善资源配置,更好地平衡人口与经济社会之间的关系。对大城市或人口高流入地而言,交通拥堵、城市污染等城市病不应成为阻碍人口流入的理由,而应该成为提高城市治理能力的出发点。
第三,深刻反思过往的人口政策理念。一方面,必须改变“人口总是增长”的思维定式,逐步意识到人口负增长和区域人口增减分化是不可逆转的必然趋势。不同能级城市都需突破“增长主义”的思维定式,正确应对人口与城市转型带来的机遇与挑战,人口集聚对大城市而言未尝不是“好事”,而人口外流对小城市来说也并非一定是“坏事”,至少对小城市流出人口而言,更多是“胜利大逃亡”。另一方面,政府需要转变城市人口规划理念,不再过于强调控制,而是要尊重客观规律。长期以来,计划经济思维一直影响着人口与城市规划,但这种思维方式在市场经济下已经不再适用。政府应更加灵活地应对人口变动,鼓励人口自由流动,并合理引导区域人口变动,以更好地适应市场经济发展的需要。
人口自由流动实现的是个人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因此政府应该为人口流动创造条件,让个人能够更好地分享经济发展成果,而不是限制其流动。当前,中国的大城市吸引了大量人口,但户籍制度及其相关制度限制了劳动力的自由流动,导致许多大城市的外来居民未能与户籍人口享有同等的机会与服务。政府应该逐步取消这些限制,使城市吸纳更多的人口,释放城市化红利。
基于您上述所做的介绍和分析,由此想到一个问题,当人口发展与经济社会发展无法相互协调,究竟是人口服务于经济社会,还是经济社会服务于人口?
这的确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我们当然希望能更好地统筹人口与经济社会协调发展。以往很多时候,我们的政策思路是企图通过改变人口要素去适应经济社会发展,这反映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而不是以人的发展为中心的政策导向。然而,一方面,相比于其他社会经济变量,人口变量很难随心所欲地加以改变,要么在解决人口问题的同时又建构出新的人口难题,要么政策影响人口发展的效果十分延后。另一方面,一味地服务于经济增长而忽略人的基本权益(如生育自主权、自由迁徙权等)也是一种“以物为中心”的发展观,随着中国现代化水平的提高,应当予以摒弃。因此,我们需要转变发展观念,从以经济为中心转向以人为本。这意味着不仅要改变人口以适应经济发展的需求,还要改变经济发展的轨迹,以满足人口发展的需求。换言之,当人口与经济社会之间不相协调时,两者应当均做出改变,彼此靠拢,这就是“科学发展观”的理念要求。具体来说,一方面,要千方百计提振生育率、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全面提升人口素质、引导人口合理流动,推动人口政策与财政、货币、就业、产业、投资、消费、生态、区域等政策形成系统集成效应,以此来应对各种经济、社会与资源环境的挑战,以人口高质量发展助力经济高质量发展;另一方面,经济、社会和生态环境建设都要适应人口发展新形势,要通过调整社会经济结构和发展方向,以适应当前及今后很长一段时期内人口规模巨大但负增长速度加快、少子老龄化加深、迁移流动日趋活跃的人口趋势,从而努力实现以经济高质量发展推动人口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