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童年期处境不利与情绪症状、亲社会行为之间的关系

2024-01-11 05:47韩小琼徐文明罗苏梅梁芹生
嘉应学院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处境威胁经历

韩小琼,徐文明,罗苏梅,梁芹生

(嘉应学院 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梅州 514015)

一、引言

问题行为是指危害青少年生活和身心健康的行为[1],包括内化和外化行为问题,其中内化问题主要包括情绪问题、退缩问题以及躯体主诉问题,而外化问题主要表现在行为方面,如自杀、自伤、同伴交往及亲社会行为等[2]。根据进化生活史模型,处境不利可能成为青少年问题行为的风险因素点[3]。以往研究表明,问题行为与性别、年龄、社会经济地位、家庭功能等存在显著的联系[4]。目前国内外研究普遍采用累积风险模型考察处境不利与问题行为之间的关系。该模型认为,风险因素协同发生并通过累积和叠加的方式对个体产生影响,个体经历的风险因素越多,越会引起问题行为的发生[5]。然而,该模型关注的是经历处境不利的数量,区分处境不利的不同类型,隐含地假设所有的处境不利都通过相同的潜在机制影响发展,它很少能解释不同类型处境不利与结果之间的发展机制[6]。确定不同类型的处境不利与问题行为的特异性关联,这对于防止童年期处境不利的负面影响至关重要。

McLaughlin 等[7]提出一种累积风险模型的替代方案:处境不利和精神病理学的多维度模型(DMAP)。该模型确定了童年期处境不利的的两个经验维度:威胁和剥夺。威胁是指受到伤害的经历,包括身体虐待、性虐待、家庭暴力和其他类型的人际暴力等;剥夺是指缺乏预期的认知和社会输入,包括贫困、制度化、忽视等。这两个维度并不是独立发生的,且每个维度的影响有部分是不同的[8]。DMAP 计算的不是处境不利的总数,而是评估反映每个维度经历的频率和严重程度,同时在预测发展结果时检查它们。值得注意的是,它可以识别特定处境不利的发展机制,并确定这些机制是否因暴露的严重程度而不同;也可能揭示一些机制是多个维度共同的,有些是特定经历所特有的。

鉴于目前很多研究并未明确区分不同类型的处境不利以及考察两者与问题行为的关系。因此,本研究以McLaughlin 的理论为基础,选择忽视经历作为剥夺处境不利的典型形式,虐待经历作为威胁处境不利的典型形式,探讨大学生童年期处境不利与情绪症状及亲社会行为的关系。

二、对象与方法

(一)研究对象

采用方便抽样的方法,于2021 年9-11 月对梅州、潮州、珠海几所高校大学生进行取样,发放纸质问卷并现场回收。共发放问卷730 份,收回730份,有效问卷687 份,有效率为94.1%。其中男生258 名(37.6%),女生429 名(62.4%);曾为留守儿童119 名(17.3%),不曾为留守儿童568 名(82.7%);贫困生89 名(13.0%),非贫困生598名(87.0%);离异家庭子女52 名(7.6%),非离异家庭子女635 名(92.4%)。

(二)研究工具

1.一般情况调查表:包括性别、年级、民族、生源地、是否评定为贫困生、是否曾为留守儿童、是否离异家庭子女、父母受教育程度等。

2.儿童期虐待问卷(CTQ-SF)

采用赵幸福[9]修订的中文版儿童期虐待问卷进行调查。该量表共有28 个条目,包含情感虐待(EA)、躯体虐待(PA)、性虐待(SA)、情感忽视(EN)以及躯体忽视(PN)5 个分量表。每个条目采用1-5级评分,分别表示从不、偶尔、有 时、经常、总是,得分越高遭受的虐待越严重。本研究中 将EA>12 分、PA>9 分、SA>7 分、EN>14 分、PN>9 分作为发生虐待的标准,并将经历过虐待的标记为1。根据DMAP 模型,将EA+PA+SA 作为威胁处境不利的指标,EA+PA+SA≧1 标记为1,说明该被试至少经历过1 种形式的威胁,将PN+EN 作为剥夺处境不利的指标,PN+EN≧1 标记为1,说明该被试至少经历过1 种形式的剥夺。该量表的Cronbach α系数为0.886,分量表Cronbach α系数为0.609-0.923。

3 长处与困难问卷(SDQ)

由Goodman 编制,国内寇建华等人[10]翻译和修订的长处与困难问卷自评版本。问卷采用0-3 级评分:分别表示完全不符合、有点符合、完全符合。本研究选取情绪症状与亲社会行为两个分量表,一共包括10 个项目。该量表在国内儿童青少年人群中应用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11]。本研究中情绪症状分量表和亲社会行为关系分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分别为0.74,0.57。

(三)统计学方法

采用SPSS 23.0 对数据进行描述性统计、t检验、Pearson 相关分析、逐步回归分析等,检验水准α=0.05。

三、结果

(一)大学生童年期处境不利经历

687 名大学生童年期处境不利的检出率为36.2%(249 名),分别有19.2%(132 名),9.0%(62名),3.6%(25 名),3.1%(21 名)及1.3%(9 名)的大学生经历过 1-5 种形式的处境不利。有17%(117 名) 的大学生经历了不止1 种形式的处境不利。其中情感虐待10.2%(70 名),躯体虐待9.8%(67 名)、性虐待6.6%(45 名)、情感忽视21.8%(150 名)、躯体忽视18.6%(128 名)。根据多维度模型(DMAP),将情感虐待、躯体虐待与性虐待作为威胁处境不利,它的检出率为17.2%(118 名),分别有10.3%(71 名)、4.4%(30 名)、2.5%(17名)的大学生经历过1-3 种形式的威胁;将情感忽视与躯体忽视作为剥夺处境不利,它的检出率为29.5%(203 名),分别有18.6%(128 名)、10.9%(75 名)的大学生经历过1-2 种形式的剥夺。

(二)不同人口统计学特征大学生童年期处境不利与情绪症状、亲社会行为的比较

将不同性别、家庭居住地、是否曾为留守儿童、是否贫困、父母婚姻状况、父母受教育程度的大学生童年期威胁与剥夺发生率、情绪症状、亲社会行为进行比较,结果显示:在性别上,威胁、情绪症状、亲社会行为有统计学意义,男生在威胁发生率高于女生,女生在情绪症状与亲社会行为得分高于男生;在是否曾有留守经历上,威胁与剥夺有统计学意义,有留守经历大学生发生率显著高于没有留守经历大学生;除此之外,在其他组别,威胁、剥夺、情绪症状、亲社会行为都没有统计学意义。

表1 不同人口统计学特征大学生处境不利与情绪症状、亲社会行为的比较

(三)大学生童年期处境不利与情绪症状、亲社会行为的偏相关分析

将性别、家庭居住地、是否曾为留守儿童、是否贫困、父母婚姻状况、父母受教育程度作为控制变量,对大学生童年期威胁与剥夺与情绪症状、亲社会行为进行偏相关分析。结果显示,威胁、剥夺、情绪症状之间两两显著正相关。亲社会行为与剥夺有显著负相关,与威胁、情绪症状负相关不显著。

表2 大学生童年期处境不利与情绪症状、亲社会行为的偏相关分析

(四)大学生童年期处境不利与情绪症状、亲社会行为的线性回归分析

鉴于处境不利与情绪症状、亲社会行为在性别上的显著差异,将男女分组进行线性回归分析。以情绪症状、亲社会行为得分为因变量,进行多元线性逐步回归分析。模型一(M1),将家庭居住地、是否曾为留守儿童、是否贫困、父母婚姻状况、父母受教育程度作为自变量;模型二(M2),在M1的基础上加入威胁、剥夺为自变量。结果显示,以情绪症状为因变量,M1 中人口学变量都没有进入回归方程;M2 中男生组与女生组威胁进入回归方程,女生组威胁对情绪症状的贡献率(13%)明显高于男生(8.3%)。以亲社会行为为因变量,M1中男生组父亲受教育程度进入回归方程,女生组人口学变量都没有进入回归方程;M2 中男生组剥夺与父亲受教育程度进入回归方程,女生组剥夺进入回归方程,男生组剥夺对亲社会行为的贡献率(3%)高于女生(1.1%)。

表3 大学生童年期处境不利与情绪症状、亲社会行为的线性回归分析

四、讨论

(一)大学生童年期处境不利基本情况

本研究显示,大学生童年期处境不利的检出率为36.2%,有17%的大学生经历了不止1 种形式的处境不利,可见不同形式的处境不利往往同时发生。其中情感忽视的比率最高,其次是身体忽视,跟张思齐等[12]的研究结果一致,提示忽视是最常见的虐待形式。忽视经历作为剥夺处境不利的典型形式,它的检出率29.5%,远高于威胁处境不利检出率17.2%。这一方面预示着剥夺处境不利在童年期发生得更为普遍,另一方面也可能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由于重视孝道,对于父母严厉的惩戒行为,甚至是虐待都表现出较大的宽容,甚至认为是必要的,是教育和表达爱的方式,因此而低估童年期威胁处境不利[13]。

(二)不同性别、是否曾有留守经历的大学生在威胁、剥夺发生率上的差异

从不同的人口学变量来看,首先,在性别上,威胁处境不利的发生率有统计学意义,男生高于女生,但剥夺处境不利没有统计学意义。童年期处境不利在性别上差异研究不一,胡玄一等[14]的研究中发现男生童年期虐待各维度得分均高于女生,田志鹏等[15]的研究发现男生躯体虐待、性虐待和躯体忽视的发生率均高于女生,这可能与性别的社会期望、角色定位以及性格特点有关。虽然威胁处境不利的发生率男生高于女生,但女生在情绪症状的得分却高于男生。这可能是由于女性更“情绪化”,有更强的负性情绪易感性和情绪障碍易感性[16]。罗小漫[17]、孙茜[18]等的研究认为女生在经历处境不利时更加敏感,能够更敏感地觉察到情感方面的创伤经历,有更多的非适应性的消极认知方式,更容易引发焦虑、抑郁等情绪问题。然而女生在出现情感困惑时,也更愿意向他人倾诉和求助,这可能也是女生要亲社会行为得分高于男生的原因。其次,在是否曾有留守经历的大学生中,处境不利的发生率有统计学意义,不管是威胁还是剥夺,均为有留守经历的大学生高于没有留守经历的,留守经历增加了童年期处境不利的发生率,但情绪症状与亲社会行为没有统计学意义。王鑫强等人[19]的研究认为留守经历不一定会让儿童表现出心理问题,但仍会全面破坏儿童的积极心理健康,对其可持续发展造成伤害。

(三)大学生威胁、剥夺与情绪症状存在密切相关

本研究中,控制人口学变量后威胁、剥夺、情绪症状之间两两显著正相关。首先,从认知易感理论[20]来看,个体早年不良经验形成的不合理认知系统,在成年后会被相应的情景激活,继而引发抑郁、焦虑等情绪。其次,基于人口学和纵向研究的综合证据表明,面临处境不利的儿童比从未经历过处境不利的儿童更容易患上焦虑、抑郁、外化问题、药物滥用和精神病,而且这种风险随着处境不利程度的增加而增加[21-22]。最后,在DMAP 模型中,威胁的经历将改变情绪发展,以促进快速识别环境中的潜在危险,并放大对这些威胁的情绪反应,这些改变与内化、外化问题的增加有关。而剥夺则因为复杂的认知和社会输入的减少而导致认知功能的缺陷,进而影响外化问题[6]。亲社会行为与剥夺有显著负相关,Prino 等人[23]的研究认为被忽视儿童较健康儿童表现出更少的亲社会行为。根据依恋理论[24],经历处境不利的儿童往往形成不安全依恋。剥夺处境不利(被忽视)一方面让儿童内化为消极的自我和他人认知,认知自己不够好,不值得重视,别人不可信赖等,倾向于关注和提取负性信息,常常将他人的行为解释为带有威胁或攻击性,进而影响个体的亲社会行为[25];另一方面使得他们在人际交往过程中更加敏感,采用非适应性的应对策略来处理人际情境,产生更多的社会退缩、社交恐惧[26],减少了亲社会行为的发生。然而,也有研究认为[27],忽视并没有减少被试的亲社会行为,反而因为在低关爱、低支持的家庭氛围中基本心理需求未得到满足,而倾向于做出更多的亲社会行为来满足自己被关爱的需求。

(四)威胁与剥夺对情绪症状与亲社会行为的不同预测作用

首先,对于情绪症状而言,威胁进入到回归方程。无助理论[28]认为,长期经历威胁型处境不利的儿童,他们会将成长过程中“无价值的、不值得被爱的”等负面信息内化为消极的认知方式,认为消极事件都是由于自身缺点才导致的,从而会增加抑郁等情绪症状的易感性。已有大量的研究证实,经历过童年期虐待的个体,有更高几率出现抑郁症状[29-30]。其次,对于亲社会行为而言,剥夺进入回归方程。有研究认为,与经历威胁(创伤)的儿童相比,经历剥夺(忽视)的儿童并没有观察到威胁的感知敏感性提高[31]、情绪调节困难[32]的现象。当剥夺(忽视)与威胁(虐待)相比,遭受剥夺(忽视)的儿童比遭受威胁(虐待)的儿童更有认知和学术缺陷、社会退缩和有限的同伴互动[33]。然而,从本次研究结果看,虽然威胁处境不利的发生率男生高于女生,剥夺处境不利不存在性别差异,但威胁对情绪症状的贡献率女生却大于男生,对亲社会行为的贡献率男生高于女生。差别易感性模型[34]认为,易受消极环境的负面影响的个体,同时也易受积极环境的积极影响,最终有更好的发展,男生经历威胁处境不利的概率更高却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情绪症状,正是由于他们在受处境不利负面影响的同时,也易受积极环境的积极影响,从而有更好的表现。基于此,需要给经历处境不利的女生给予更多的关注。另外,需要注意的是父亲受教育程度对男生亲社会行为的影响,父亲的低受教育程度会导致剥夺的增加,进而影响男生的亲社会行为。这与过去的研究有一致的地方,父母文化水平高是防止儿童期虐待的保护因子[35],总体上虐待会随着父亲受教育程度的升高而呈下降状态[36]。但这里父亲的受教育程度并没有影响女生的剥夺与亲社会行为,这里面的机制需要进一步的探讨。

童年期处境不利与大学生的情绪症状、亲社会行为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减少童年期处境不利的发生,对大学生的心理健康有重要的意义。本研究也存在不足,本研究为横向研究,对16 岁以前的成长经历采用自我报告法,基于回忆所做的问卷可能存在偏差,未来的研究考虑通过纵向研究,减少由于回忆而导致的误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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