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沙暴

魏炜

夏思轩是一名赛车手。现在，他正在参加京乌红汽车拉力赛。赛程是从北京经乌鲁木齐到红其拉甫。过甘肃玉门后，就要进入沙漠地带。按照赛事规则，是不能走公路的，只能走沙漠，这才是考验赛车手真正实力的时候，因而也使这项赛事更具有挑战性。

沙漠中容易迷路，又没有手机信号，无法导航，因而，车手要配有一名向导。赛车手的向导，并非只是认路这么简单，还要懂得驾驶技术，更要懂得车辆性能，知道什么样的路可以走，什么样的路要绕开，怎样提高速度，是赛车手的左膀右臂。有些向导，本身就是赛车手，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再参加比赛而已。如果自己找不到向导，组委会可以代找。

夏思轩已经约好了一位向导，在玉门镇上等他汇合。

夏思轩在行程中结识了一位新朋友，名叫舒俊。舒俊刚刚二十四岁，驾驶技术好，人也很朴实，夏思轩一见他就有一种亲近感。这几天下来，两个人已经很熟悉了。除了白天的比赛，两个人经常聚在一起，探讨比赛经验和感受，还有扯闲篇。舒俊在国外留过几年学，见多识广，讲起国外的见闻，夏思轩很喜欢听。他这几天的成绩，也和夏思轩不相上下。夏思轩隐隐觉得，舒俊还没完全显露出本事来，自己没准儿会输在他手上呢。

玉门是他们行将进入沙漠的最后一站。他们要在这里找好向导，还要休整两天，检查车况，备好生活物资。虽然保障车就在后面，但谁也不敢保证不会迷路走岔，万一找不到车队，还是要生存的，否则，在沙漠里，只有死亡。夏思轩刚停下车子，舒俊就过来说：“夏哥，你得教教我，怎么选个好向导！”

夏思轩说道：“这个简单。”舒俊一愣：“简单？我刚听几位赛车手讲，这是很重要的！他们还说，挑个好向导很不容易。”夏思轩说：“真的很简单。让他开车带你到沙漠里转上一圈，体验一下，你自然就知道他合不合适了。”舒俊一拍手道：“好主意！夏哥，你也是这么选吗？”夏思轩摇了摇头，说道：“不，我不用选。我的向导已经在等我了。”这时，就听不远处有人喊道：“小夏，我亲爱的朋友，你终于来了！”两个人扭头看去，见一个敦实的小伙子小跑着过来。夏思轩跑过去，和他热烈拥抱。等他们一分开，正要叙旧，舒俊跑过去，把小伙子拉到身后，大声说道：“我选他给我当向导！”两个人都愣住了。夏思轩说：“你啥意思？他是我的向导！”舒俊耍起了无赖，嬉皮笑脸地说：“夏哥，哥，我的亲哥，你就让他给我当向导吧。我又不会挑，万一挑到一个不咋地的向导，我怎么取得好成绩呀？再跟沙漠里出个意外，你能不心疼吗？你有经验，再挑一个，再挑一个，我出钱。”

夏思轩说：“君子不能夺人所爱呀。我跟罗列，早就说好了。”舒俊说：“君子也要成人之美嘛。哥，你就帮帮小弟吧。”他过去搂住夏思轩，软磨硬泡，夏思轩没办法，只得无奈地说：“你问问罗列愿不愿意吧。”罗列正要摇头拒絕，舒俊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多给你五千块。”说着，就嬉皮笑脸起来。

罗列和钱没仇，平白无故多挣五千块，当然愿意了。他只好无奈地冲夏思轩一摊手，那意思就是他拿舒俊也没办法。

夏思轩赶紧去找向导。舒俊追过来，塞给他一张卡，夏思轩推还给他，大步向宾馆走去。那些向导，就住在宾馆里。

夏思轩刚来到宾馆前，一个小伙子就从里面跑出来，拦住了他，笑呵呵地说道：“是思轩兄弟吧？我叫李承惠，来给你当向导。”

夏思轩细一打量，并不认得这人，奇怪地问：“你认得我？”小伙子笑了：“我要给你当向导，当然得做功课啦。你想了解我的技术吧？走，我开车带你去转转。”

到沙漠里转了一圈儿，夏思轩就认定李承惠是他的向导了。李承惠驾驶技术好，对沙漠很熟悉，正是向导的不二人选。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两个人彻底检查了车况，又购置了必需的生活用品。在装水时，两个人发生了争执。夏思轩认为有备无患，想多装两箱。李承惠说装多了车子沉，速度就会慢，必然会影响成绩。两个人争得脸红脖子粗，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还是小老板出面，采取了个折中方案，多装了一箱，这才作罢。夏思轩暗暗地想，真没想到，李承惠比他还看重成绩……

明天就要进入沙漠进行比赛了，要保证精力和体力高度集中，夏思轩决定今天早点儿休息。晚上八点多钟，他就洗完了澡，躺在床上刷手机，准备过会儿困了就关灯睡觉。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但他还是接听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是夏思轩先生吧？我有件事要跟你谈谈。我在宾馆门口等你。”夏思轩说：“什么事啊？电话里说吧。我要休息了，不想见人。”男人说道：“有关比赛的事，最好当面跟你说清楚。如果你真不想听……那也随你。”一听说是比赛的事，夏思轩不敢怠慢，说马上就下来。他穿好衣服，下了楼。

楼外，夜风习习。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正在等他。夏思轩不认得这个人，男人很有礼貌地说：“夏先生，不多打扰，二十分钟，可以吗？”夏思轩点点头：“好吧。”他们来到咖啡厅，男人掏出身份证递给他。夏思轩虽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接过来看了看。男人叫史健，武城人。他把身份证还给史健，史健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夏思轩看了看，上面挂着“青年影音发展总监”的头衔，问道：“你找我，什么意思呢？我这个人简单，你有话直说。”

史健说道：“太好了，我最喜欢跟简单的人打交道。那我就直说啦。我很关注这项比赛，也很关注你。我发现你不光是个好赛车手，更有可能成为一个硬汉演员。你也知道，现在的男演员，花美男太多了，已经没有炒作的噱头了，而硬汉偏少，更容易炒红。所以，我先来跟你接触接触，看你是否有这个意愿。”夏思轩心里一阵激动，他早就想当演员了。哪个男人的心里，不藏着一个侠客梦呢？他说：“想倒是想。可是，我有这个条件吗？”史健说：“正因为你有这个条件，我才会跟你接触。只要你有这个意愿，咱们就好做下一步的安排。”

夏思轩说道：“可以呀。等比赛完了，我就有时间了，随你怎么安排。”史健却摇了摇头：“不，从现在就开始安排。”夏思轩一惊：“现在？可我要参加比赛呢。”史健说：“比赛也是安排的一部分。如果你愿意，我就大略地给你讲讲，尽量不耽误你睡觉，不影响你明天的比赛。”夏思轩笑道：“我明白你们的套路。先给我做好设计，等我拿了冠军，就按你们设计的套路走了。”史健微微摇了摇头：“那是一般的套路，是比较低级的设计。我的想法跟他们不一样，就是让你不拿冠军，从一个失败的赛车手，直接成长为硬汉演员。这样更励志，更煽情。否则的话，从冠军到演员，那是一般人不敢想的，没有代入感。”

这可真是大跌眼镜。夏思轩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让我不拿冠军？”

史健点了点头：“没错。有了代入感，才更容易引起共鸣，你才能一炮而红。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请人给你写剧本。”夏思轩冷笑道：“开什么国际玩笑！我的追求就是赛车冠军，这也是我的梦想。对不起，我对这个合作没有兴趣。”

他起身就要走，史健又在他身后说道：“这部剧拿到的片酬，顶你拿十个、二十个冠军！你还能赛多少年车？当了演员，能让你红半辈子。”夏思轩没听他说完，就大步走出了咖啡厅。

正等电梯时，手机传来微信提示音，他摸出手机一看，见是罗列发来的，问他：在吗？

夏思轩就回了一条：在。啥事？罗列马上回：有件事跟你说一下。我在宾馆门口等你。

夏思轩回道：好的。夏思轩到宾馆门口等了几分钟，罗列才出来。罗列把他带到僻静处，蹙眉说道：“今天下午我到街上去，想再看看有没有忘记准备的东西，结果发现舒俊和李承惠在一起。这不是很奇怪吗？如果他们以前就认识，为什么李承惠不给他当向导，还要拉走我？如果他们以前不认识，现在也没必要认识啊。我总觉得，这里有事。你还是多当心吧。”

夏思轩不禁也有些奇怪。罗列说得有道理。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呢？他想不明白。

夏思轩正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听到楼道里传来一声喊，他瞬时被惊醒了。这时，他才听清，是个女人在喊，而喊的话是：“夏思轩，你个缩头乌龟！怎么敢做不敢认呢？”接着，就是捶门踢門的声音。他正穿衣下床，罗列打过电话来，他赶紧接听。罗列急切地说道：“你先别过来！”

夏思轩问：“怎么啦？”

罗列说：“别人都没起来呢，你这会儿过来，她胡乱指认，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等事情闹大了，我再开门，你也别过来，有了人证，她就没法乱咬了。”夏思轩忙着应下来，站到门后，透过猫眼儿往外看。

走廊里，没有人影。两个人住的房间中间还隔着几间，这边看不到那边的情形。夏思轩暗自庆幸，亏得罗列想得周到。昨天晚上，他把史健找他的事跟罗列讲了。罗列气得咬牙切齿，说有人为了拿冠军，私底下会使些下三烂的手段，令人不齿。若是今天晚上在他喝的水里下了药，他就没办法参加比赛了，但要查出凶手却是千难万难。为以防万一，罗列建议两个人换房间睡。总不会有人跟他这个向导为难吧？夏思轩就按他说的办了。谁能想到，夜里还真出了事。

很快，楼道里就热闹起来。先是有人吵：“干啥呢？让不让人睡觉了？”那个女人倒更来劲了，用力地捶门、踢门，大声重复着那句话。很快，就有人出来了。有看热闹的，有制止的。女人显然不肯善罢甘休，仍是一味地叫喊。有人叫了保安，有人报了警。组委会的领导也来了，先是摇头叹息，然后就过去敲门：“夏思轩，你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呀？出来说个明白。即使出了问题，咱们解决问题不就得啦。哪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呢？”

罗列开了门。

女人扑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叫嚷着：“夏思轩，你占完了我的便宜，提上裤子就不认账啦？姑奶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今天，你必须得给我个说法！当着你们领导的面，你给我说个明白。是见官，还是私了？你划下道来！”领导过来问道：“他把你怎么着了？”女人说：“他把我强奸了！”领导问：“什么时候？”女人理直气壮地说：“晚上九点，他到服务台来说要水，我到储物间去给他拿。他把我推进储物间，就扒了我的裤子！”领导问：“你确定是他？”女人说：“确定！他还跟我吹牛，说他夏思轩开车很牛，能拿冠军。”罗列说道：“昨天晚上，我们几个人打牌，打到九点半，然后我才跟夏思轩说换房间睡。你这么说有证据吗？真他娘的逗！”

旁边就有人说：“就是，我们一直在打牌，谁见到你了。”还有人笑：“都不认识夏思轩，就说夏思轩强奸了她，这不是诬告吗？”有人附和：“就是诬告。诬告也是要坐牢的。”女人吓得脸色一白，忽然转身，夺路而逃。

好戏收场，人们渐渐地散了。罗列过来，把刚才的事情对夏思轩讲了。夏思轩皱着眉，自言自语地问道：“他们这是要干吗？我没招谁没惹谁，怎么就奔着我来了？”

罗列说道：“有人要跟你抢冠军。他们的做法，太恶毒！”若不是他们提早防范，这女人就能把夏思轩毁了。组委会的领导遇到了这事，都得调查，再查监控，找人证，即使证实了夏思轩的清白，明天他还怎么参加比赛？而这赛车的成绩，更是精确到秒，稍一分神，这个冠军非丢不可。夏思轩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就是个比赛，不输房子不输地的，至于吗？”罗列也跟着摇了摇头。似乎是不至于，但却已经发生了。

罗列站起身说：“你踏踏实实睡一觉，明天精神百倍地去参加比赛，争取拿到冠军，看他们还怎么着！”夏思轩用力地举了举拳头：“加油！”

第二天，车队进入沙漠。

夏思轩知道有人在盯着自己，就处处加着小心。还好，没再出问题。进入沙漠后，他的驾驶技术显露出来，再加上李承惠的得力协助，他如虎添翼。连续三天的计时赛，他都是第一。舒俊紧随其后，差距很小。

此时，他们已进入沙漠腹地。每到达营地，他们都要先搭起帐篷来，夜里就睡到睡袋里。李承惠很有沙漠生活经验，他选择的地方搭起帐篷，避风又保暖，还很牢靠。

这天傍晚，李承惠在一个沙丘后面搭起了帐篷。夏思轩有些不解：“他们都选在平地搭帐篷，我们为什么要选在沙丘后面啊？”李承惠指着沙丘上的荆棘，说道：“你看这些小树，树冠都是东北大西南小，说明这里常刮西南风。咱们在沙丘后搭帐篷，就能让沙丘给咱们遮风。而在平地上，风会很大。”

夏思轩仔细看了看，沙丘上的荆棘还真是这么回事。但现在没风，还感觉不出风向来。他问道：“你这沙漠的生活经验，都是怎么学来的？”李承惠苦笑了一下，说道：“哪是学的，是体会。”他的老爸，是名筑路民工，参与修建了沙漠公路。后来需要留人守护，他老爸就留了下来。他老妈不放心，带着他来跟老爸一起生活。方圆几十公里，只有他们一家。他唯一的玩伴，就是这茫茫沙漠。他对这沙漠的熟悉，就像对他自己一样。夏思轩不觉叹息一声：“就你们一家？多孤单呀！”李承惠点点头：“是啊。最难忍受的，就是孤单。后来还好，有了电视，有了手机，有了电脑。原先我觉得无聊，天天在沙漠里跑，就想见到一头狼，跟它吼上一阵子，再打上一架，那才痛快。你们城里娃，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夏思轩好奇地问道：“你还在守护沙漠公路吗？”李承惠说：“没有。我再守护公路，就娶不到媳妇了。我在城里打工，搞装修。现在我才知道，你们城里人呀，长大了才不好过。又买房又贷款的，压力大着呢，得了病都不敢歇，还经常要加班。甭管是乡下还是城里，都各有各的难处啊。”

说到贷款，夏思轩顿时没了心情。

舒俊跑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哥，你参加过两届拉力赛了吧？前面的路况是啥样的？你再给咱讲讲呗。”夏思轩拿出地图来，详细跟舒俊讲起来。这段路，沙质与其他地方不同。沙粒特别小，而且因干旱少雨，特别软，所以在转弯的时候要特别注意，千万别打死弯，否则就会误车。舒俊连连点头。李承惠在一旁补充道：“如果路边有植物，你就贴着植物驶过去。植物的根会把沙地抓牢，就不容易误车了。”

几个人聊了会儿技术问题，又扯了会儿闲篇，看天色不早了，这才进到各自的帐篷里，钻进睡袋，安然入睡。夏思轩睡梦里，被嗓子疼醒了。他摸过水瓶，“咕嘟咕嘟”大口地喝着。喝完，他觉得舒服多了，眼睛都没睁，又钻进睡袋。

早晨，赛车手们正在检查车辆，而后就该进入第四天的赛程了。这时，就见一辆警车远远地驶来，后面扬起一路沙尘。赛车手们不禁议论纷纷，“警察来干什么呢？”组委会领导心怀忐忑地迎上去。警车停下，从车上下来两位交警，说他们刚刚接到举报，有的赛车手喝了酒，这是违法行为，他们必须要检查。虽然是赛车大赛，但遵守交通法规是第一条，领导只好说，那就查吧。他把赛车手们叫过来，赛车手们排成队，交警拿出酒精测试仪，让他们挨个吹。

交警来到夏思轩面前，皱着鼻子闻了闻，说道：“好大的酒气。没少喝吧？”夏思轩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啊。”交警不高兴地说：“还说没有。离着老远都闻见酒气了。来，吹吧。”夏思轩只好吹了。交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了看数值，又把出酒精测试仪递到夏思轩面前：“你再吹一次。”再吹，还是“0”。交警奇怪地问道：“你没喝酒，哪来那么大的酒气？”夏思轩说，昨天夜里他被冻醒了，冷得不行，就用白酒搓了搓身子取暖，但确实没喝。交警没查到饮酒开车的，很快就走了。

夏思轩上了车，扭脸问李承惠：“你给我挖的坑吧？”李承惠说：“是我。”原来，昨天晚上睡觉前，李承惠把一瓶白酒倒进了矿泉水瓶子里，放到了夏思轩的睡袋边上。夏思轩在沙漠里跑了一天车，肯定缺水，夜里摸到一喝，那就中招了。早晨起来，他看到瓶子空了，马上打电话报了警。夏思轩问道：“你为什么要坑我？”李承惠说：“他们给我钱。我需要钱，很需要。不然……”他没再说下去。夏思轩问道：“他们的目的，就是不让我得冠军吧？”李承惠点了点头。夏思轩惨然一笑：“你们用这么多阴谋诡计，我哪防得住？只是，愧对小征了……”

李承惠深深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夏思轩一踩油门，车子冲进大漠中……

车行至半路，忽然起风了。沙漠上的风，吹得沙尘滚滚，遮天蔽日。很快，前面的车辙就不见了。黄沙打在车窗上，“啪啪”作响。夏思轩顿时没了主意，急切地问道：“怎么办呀？”李承惠望了望漫天的沙尘，说道：“不能开了，必须停下来避沙。不然，机器进了沙子，就可能毁掉，咱们就会被困死在沙漠里。”夏思轩问道：“怎么避？”李承惠说：“顺着风开，然后找沙丘，到背风的地方。”

就在夏思轩停下车准备转弯的时候，狂风卷着沙尘扑过来，很快就在车轮下积成了一堆，车轮陷在其中，居然动弹不得。李承惠拿出绳子，把自己捆到座位上，打开车门，猫下身子，用双手刨开了沙子，冲夏思轩喊道：“加大油门，开！”夏思轩加大油门，车子冲出了沙堆。李承惠缩回身子，半截身子都是沙土，他一边往外吐着沙土，一边骂道：“混蛋，流氓！你个黑沙暴，说来就来，连个招呼都不打，什么东西你！这个沙丘不能停，快开走！”

夏思轩连忙打转方向，问道：“这个沙丘怎么啦？”李承惠说，这个沙丘烟气腾腾，连棵小树都不长，说明它是流沙丘，会跟着风跑。把车停在它旁边，那是找死。夏思轩还是头一回听说流沙丘，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李承惠看到不远处有座大沙丘，喊道：“就去那里！”夏思轩赶紧加大油门，车子驶到大沙丘后面。这里风小了些。两个人惊魂稍定，李承惠爬到后座，取来矿泉水，洗了把脸。他递给夏思轩一瓶水，问道：“你都知道我要害你了，还敢用我当向导？”

夏思轩说道：“我看你不像壞人。当你跟我说你为了挣钱的时候，你低下了头，说明你内心还是羞愧的。也许你是为了挣钱，不得已才为之的吧。”李承惠使劲点着头：“你说得对，我也是不得已才为之的。只要不让你拿到冠军就行了，我不会再害你。”李承惠忽然捂着脸委屈地哭上了。他边哭边说：“没办法，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呀！”

看着他哭得很憋屈，夏思轩心里也很难受，问：“我能帮你什么吗？”李承惠摇了摇头。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说道：“我听你说，你拿不到冠军，就会对不住小征。小征，是你家娃？”夏思轩摇了摇头。其实，他还不认识小征呢。他参加了一个公益组织，名为“花儿之爱”。前些日子，“花儿之爱”接到小征他爸的求助信，说是小征得了一种怪病，需要高昂的治疗费，他们就组织了募捐，但仍远远不够。他就想，如果他能拿到冠军，就把奖金捐给小征。现在看来，没有希望了。李承惠惊愕地问道：“你说的小征，是先天缺少一种免疫能力，不能沾水？”夏思轩点了点头：“你也知道他？”李承惠说：“我就是小征他爸呀！”

夏思轩看着这个可怜的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一会儿，李承惠一拍大腿，坚决地说道：“这黑钱我不挣了，也要帮你圆个梦。拿冠军，你一定要拿冠军呀！”夏思轩望着窗外的滚滚黄沙，不觉惨然一笑：“这样的恶劣天气，寸步难行，怎么拿冠军？你就跟他们说，你把我的车搞坏了，拿到那笔钱，去给小征治病吧。”李承惠眉头紧锁，沉吟了片刻，说道：“开始吧，我觉得这事儿挺简单的。舒俊就想拿个冠军啊。可现在觉得，没这么简单。”

夏思轩也来了兴趣，问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李承惠说道：“他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几天前，在玉门镇上，他偶然偷听到了史健和舒俊的对话，好像是说已经解决了三个，就差夏思轩这一个了。李承惠当时就明白了，史健和舒俊锁定了四个可能夺得冠军的目标，分别击破。如此，会有很大一笔开销，远远超过获得冠军拿到的奖金。他们折腾什么呢？夏思轩也陷入了沉思。史健收买了李承惠，又收买了那个女人，都是用来对付自己的。看来，他们对这个冠军是志在必得。一个拉力赛的冠军，有这么大的诱惑力吗？

李承惠看着车窗外面，忽然说道：“你说，这黑沙暴要是能被人控制，哪缺沙子了，让它给搬过几万吨去，那不就发大财了吗？那些老板为了发不义之财，偷挖河沙，把好好一条河挖得千疮百孔，洪水一来，还不定谁倒霉呢。真是发黑心财呀。”电光火石间，夏思轩似乎什么都明白了。舒俊他爸，一定是干着盗挖河沙这类的不法勾当，能得到一笔笔的黑钱，但却不敢拿出来花。如果舒俊拿了冠军，就可以签下许多真真假假的代言合约，那些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花出去了。史健哪是什么“青年影音发展总监”，不过是他的马仔而已。那些所谓的许诺，也都是画的大饼。等到舒俊拿了冠军，再也找不到史健了。

李承惠拍手道：“这就全对上了！咱们一定得报案。不能让这些不法分子再逍遥法外了。”夏思轩点了点头：“该是他们接受法律惩罚的时候了！”

风，渐渐地停了。茫茫的沙漠上，天晴日朗。夏思轩加大油门，开着车向前冲去。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刚从一场心灵的黑沙暴中冲出来，他们觉得眼前的风景特别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