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昱, 祝金标, 邬欣悦, 王梦雪, 孙魏
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江苏 南京 210029
癌性疼痛为困扰肿瘤患者最常见、最严重的症状之一,尤其是在发生多个脏器乃至骨骼转移的肿瘤晚期更易出现,不仅困扰患者的日常生活,降低生存质量,而且干扰患者的治疗方案及其疗效[1]。据研究表明,约55%的患者在癌症治疗期间出现不可忍受的疼痛,40%的患者在癌症治疗后仍出现疼痛[2]。骨骼为肺、乳腺、前列腺及妇科肿瘤等最常见的转移部位之一,是肿瘤通过直接侵犯、血液或淋巴等方式扩散至骨骼生长,引起转移部位骨骼溶骨性、成骨性或溶骨成骨混合性反应的病变[3]。骨转移可造成身体剧痛、病理性骨折、活动障碍等多重并发症[4],其中疼痛是骨转移的首要症状。虽然现代医学已经推出了多种规范性癌痛管理指南,包括三阶梯止痛疗法、放疗、外科手术等,但其不良反应及耐药性等问题不容忽视,且仍有40%患者癌痛无法有效地控制癌痛[5-6]。中医药对缓解及治疗癌痛有其独特优势,古往今来,众多医家研究出中药内服、外治、针灸等多种手段治疗癌痛,效果颇显[7]。“阴毒”一病最先出自张仲景《金匮要略》,笔者深入研究,并集广大医家之大成,发现“阴毒”蕴含理论要旨深刻,适用广泛,不仅可以用其解释晚期恶性肿瘤骨转移癌痛之病机,更可为临床治疗骨转移癌痛提供理论指导。
“阴”字最早出现于金文,常与“阳”一同出现。其自然内涵为水之南、山之北,在五运六气中代表地支。春秋战国时期后,阴阳概念向哲学内涵转变,不仅指代自然界中的事物,也代表宇宙中所有物质的相反方[8],并提出阴阳对立统一、互藏互根、交感转化、自和平衡等理念。中医学领域中,《中医大辞典》解释阴为与阳相对立的一类事物[9],可发现阴阳理念体现在中医理、法、方、药的各个方面,分为病因、病机、诊断、治则、养生、针灸、本草阴阳等。笔者认为,“阴”可形容任何成对事物或单个事物中偏静、偏下、偏里的部分。
《说文解字》中“毒”指毒草,后人引申为对生物体或思想“有害”的物质。古籍中,并未对“毒”下明确的定义,它可代指苦、痛、恨等情绪,也可指代药名等等,可为名词亦可为动词,具体需根据语境判断之。现代医学对中毒的解释为:有毒化学物质进入人体后引起生物体功能或结构发生改变,出现暂时性或持久性全身损害的一类疾病。中医之“毒”由“邪盛”产生[10],例如寒邪致病时,会出现恶寒发热、身体酸痛、鼻塞流涕等症状,这里仅可称之为“邪”,但寒盛致“寒毒”致病时,则会出现拥炉披衣、口唇发青、身痛如被杖、寒战痉厥、喘闷憋窒等症状,此乃“毒”致病。《诸病源候论》有云:“阴阳二气偏虚则受于毒。”毒邪可因外来邪气乘于人体产生,也可因人体内在阴阳失衡过极产生。
“阴毒”一词首见于张仲景的《金匮要略》中,而《脉经》《小品方》《诸病源候论》《备急千金要方》《外科秘录》等历代医籍均对其有详细记载。《金匮要略·百合狐惑阴阳毒病脉证治第三》载:“阴毒之为病,面目青,身痛如被杖,咽喉痛……升麻鳖甲汤去雄黄蜀椒主之。”王叔和《脉经·平阳毒阴毒百合狐惑脉证第三》进行了更为详细的阐述:“阴毒为病,身重背强,腹中绞痛,咽喉不利,毒气攻心……甘草汤主之。”其阴毒症状与肿瘤晚期恶病质症状相似[11]。后至隋朝巢元方《诸病源候论·伤寒阴阳毒候》中“阴毒者,面目青而体冷。若发赤斑,十生一死;若发黑斑,十死一生”将“阴毒”和“阳毒”更明显区分。到了清代,陈士铎《外科秘录》的《疮疡火毒论篇》中记载疮疡阴毒证:“疮疡之症,皆火毒症也。但火有阳火、阴火之不同,而毒有阴毒、阳毒之各异”,其记载的阴毒疮疡早期肿块不显、麻木不痛,易疏忽而贻误治疗,晚期发现时内败已甚,酿毒成害,危及生命[12]。基于现代肿瘤内微生物理论,并从其病程发展与症状特点来看,肿瘤与阴毒证疮疡在发生、发展、预后等方面均具有高度相似性[13]。
对仲景“阴毒”二字的理解,后世医家众说纷纭,尤在泾持邪在阴阳部位说:“毒者,邪气蕴蓄不解之谓……阴毒非必极寒……邪在阴者,为阴毒。”蒋世吉亦认为天地恶毒之气入于阴经为阴毒。庞安常持体质寒热阴阳说:“凡人禀气各有盛衰,宿病各有寒热……假令素有寒者,多变阳虚阴盛之候,或变阴毒也。”陈修园持有邪中阴气阳气说,认为阴毒为天地之疡气中人之阴气,而非阴寒极。沈明宗持有阴血部位说:“阴毒者,非阴寒之阴,即阴血受寒为阴,而血凝不散,故阴毒。”[14]虽后世医家有不同论述,但易见张仲景之阴毒症状并不言寒极甚之症;所治之方亦未用大温大热之药。是知张仲景所谓阴毒者非外感寒邪疫疠之气,亦非简单之寒病,乃为天地四时不正之气聚而为毒,入于阴里。
笔者综合各家之言,认为当人体出现以下情况时,均可用“阴毒”理论解释。①体质为阴,人体出现严重的阴阳失调,阴盛极而阳衰竭;②病位为阴,邪中阴经较深处;③病势为阴,大病后期,正气无力抗邪,病势趋向于里。而对于晚期肿瘤骨转移的患者,第一,肿瘤发生的病机为阳不胜阴[15],大病后期,阳气耗尽,阳竭则阴盛,病患体质属阴;第二,《素问·寿夭刚柔第六》云:“……在外者,筋骨为阴,皮肤为阳也。”邪毒扩散至骨属邪中阴经,疾病病位为阴;第三,肿瘤晚期阳气枯竭,不可祛邪外出,病邪愈进愈深,发至骨骼,疾病病势属阴。皆可与上述三者一一对应。
中医古籍中并无癌痛之病名,但就其症状可归至中医“痛症”范畴[16]。《黄帝内经》中记载:“大骨枯槁,大肉陷下,胸中气满,喘息不便,内痛引肩项”,其描述与肿瘤晚期恶病质症状相符合,而“痛引肩项”更加接近现代所论述晚期肺癌的癌痛症状。张仲景所述“阴毒”条文中“身痛如被杖”一词与晚期肿瘤骨转移而出现躯体性疼痛症状有相似性。《素问·举痛论篇》云:“经脉流行不止……客于脉中则气不通,故卒然而痛。”及“脉泣则血虚,血虚则痛。”道出人体“疼痛”之病机,不外乎“不荣”和“不通”[1]。
骨转移癌痛可根据症状归至“骨痹”“骨蚀”“骨瘤”等范畴[17],《灵枢·刺节真邪》云:“虚邪之中人……其入深,内搏于骨,则为骨痹……虚邪之入于身也深,寒与热相抟,久留而内着……内伤骨为骨蚀”。清代《外科证治全书》 曰:“又有贴骨瘤,贴骨而生,极疼痛。”道出疼痛是骨瘤的特点。《素问·长刺节论》记载:“病在骨,骨重不可举,骨髓酸痛,寒气至,名曰骨痹。”道出寒邪内舍于骨是骨痹的病因之一。关于骨瘤的病机,《外科正宗·瘿瘤论》载:“肾主骨,恣欲伤肾,肾火郁遏,骨无荣养而为肿,曰骨瘤。”认为肾虚为骨瘤发生的前提。肾在体为骨,主生髓,肾精充足则骨髓生化有源,肾精亏虚则骨失所养,而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故肾虚时邪毒易侵犯至骨[18]。
恶性肿瘤骨转移时已属癌症晚期,此时脏腑功能严重失调、气血津液代谢紊乱,结合上文提及晚期癌症符合病患体质为阴、疾病病位为阴、疾病病势为阴之特征,切合“阴毒”理论内涵,故笔者在此探讨“阴毒”理论下的骨转移时癌性疼痛的病机特点。
2.2.1 筋脉失养,不荣则痛
参考《脉经》中关于阴毒的论述,笔者认为阴毒证为邪毒内陷于里,临床或可见有腹痛、肢冷、唇青、面黑等症,其符合癌症晚期恶病质特征。初期肿瘤发生时,必有“邪毒”的产生,且此毒具有性猛、顽固、流窜等特质。随着病情进展,肿瘤晚期时,久病肝肾亏虚,骨髓生长乏源,无法荣养骨骼,则病邪易侵袭骨骼,产生阴毒而形成骨转移。阴毒蚀髓,寒湿、瘀血、痰凝、气滞等病理产物趁虚堆积于骨髓,以上种种皆大量耗伤人体的气血津液,《医宗金鉴》曰:“伤损之证,血虚作痛。”因气血亏虚导致机体筋脉失养,无法濡养骨骼,出现肢体骨节拘急不舒,不荣则痛。
2.2.2 寒凝血瘀,不通则痛
肿瘤发展至晚期时,阳气逐渐耗竭[19],一方面,阳气匮乏,温煦失职,阴寒内生,王好古云“若阴气独盛,阳气暴绝,则为阴毒[20]”;一方面,阳气推动乏力,阴寒涩滞,血脉不畅,瘀滞为患,故清代医家沈明宗云:“阴毒者,非阴寒之阴,即阴血受寒为阴,而血凝不散,故阴毒”。
《素问》中早有有关痛症的论述:“寒气入经而稽迟,泣而不行,客于脉中则气不通,故猝然而痛”;唐宗海《血证论》云:“瘀血在经络脏腑之间,则周身作痛,以其堵气之往来,故滞碍而痛”。再结合沈明宗阴毒“阴寒入血”理论,肿瘤晚期骨转移时,阳气虚损,邪毒蕴结难解,易从阴化寒,阴寒更致阳气温养不能、推动之力减弱。阴寒之邪客于血脉,寒致血凝不散,血脉瘀阻,与停着之血搏结为阴毒,而血脉附着于骨,阻滞脉络,络脉不通,不通则痛。
2.2.3 阴火郁滞,不通则痛
陈士铎认为“阴毒”为“阴火”郁滞所化[12]。此火非指体内有火热之象,而是指恶性肿瘤骨转移时,元阳亏损,阴寒格阳,肾水寒极,逼真火浮游于上,进一步戕损阳气。阴邪愈盛,则龙雷之火愈炽,譬如炎炎盛夏,阴霾四布则龙雷奔腾。正如《外科秘录》中对于阴毒证的记载:“肝肾二经属阴,皆有龙雷之火,火郁之极,必变蕴而为毒,火为阴火,则毒亦阴毒也”,龙雷之火郁而成邪,邪毒内生,化为阴毒,流窜至骨骼经络,阴毒郁滞,阻碍经络气血,不通则痛,且此疼痛部位较为固定,“积者阴气……其痛不离其部,故上下有所穷已。”
癌症属于杂病范畴,致病因素复杂多变,前文我们探讨了“阴毒”是贯穿骨转移癌痛发生发展的关键因素。笔者认为,结合“阴毒说”,欲缓解骨转移疼痛,若纯用攻邪解毒之法,愈攻则正气愈虚,阴毒愈烈。此时治疗应毋忘补肾坚骨,进而截断病势,防病深入。结合不同病因病机下的骨转移癌痛,加减方药时需根据不同病因病机灵活多变,选方用药则依据补气生血、温阳化积、升阳散毒等治法。
《医学启源》云:“阴邪入肾,则骨痿腰痛,上引脊背痛。”肿瘤晚期,肝肾虚损,此为骨转移发生的基本前提,肾精亏虚,骨髓失养,肝不养筋,则导致阴毒扩散至骨,发生疼痛;因此治疗骨转移疼痛时,务必以补肾坚骨为纲领,安受邪之地,防邪深入。国医大师王晞星教授基于乙癸同源理论,认为在治疗骨转移癌痛时,需滋养肾阴同时调达肝气,补益肝血[21]。临床上可选用阳和汤、六味地黄丸、知柏八味丸为底方加减,酌情添加骨碎补、补骨脂、续断、巴戟天、菟丝子、狗脊等补肝肾强筋骨之品。并根据疼痛部位配伍一定引经药物,颈痛可选用葛根、羌活;肩臂痛选用桑枝、姜黄;尾骶痛选用马钱子、牛膝;腰背痛选用牛膝、续断[22]。针灸外治时,选用“肝俞、肾俞、太溪、大杼、悬钟”为主穴,补肝肾强筋骨,肾气充实则筋骨不痛。基于“阴毒”邪中阴经理论,可根据疼痛部位可循经取穴,上肢关节疼痛取手三阴经穴位,下肢关节疼痛取足三阴经穴位。
3.2.1 补气生血,调营止痛
肿瘤后期骨转移,气血亏虚,患者疼痛可呈绵绵阵痛、胀痛、钝痛,全身可合并疲倦乏力、纳差、少气懒言等症状。治疗需着眼于全身阴阳之升降循行,以补脾益气为切入点。“疮疡阴毒,愈补而愈化也。”[12]治疗晚期癌症骨转移时,阴毒已侵入骨髓,选用补气大法可起到托毒之意,更可养护脾胃之气,使生化有源,血脉荣盈,骨骼重新受到气血津液的濡养,缓急止痛,疾病自然势去。补气时可重用人参、黄芪等大补元气之品,其中人参益气生津,黄芪健脾升阳,两药合用,脾胃升降之机得以调理,阴毒势减,起托里排脓,驱毒外出之效。补血时不可专用血肉有情等味厚碍腻之品,而应选用当归补中有动、芍药柔和血脉,以使气血营运,经脉调和。临床成方可选用当归补血汤、十全大补汤、芍药甘草汤等。外治宜针中脘、气海、关元、足三里。
3.2.2 温阳化积,通脉止痛
肿瘤晚期阳气匮乏,阴寒与瘀血凝结为阴毒,不通则痛,治疗应温阳化积,补阳化阴,通脉止痛。患者疼痛多为冷痛,喜温喜按,得温痛减,全身可合并面目青黑、体倦肢冷,冷汗不止或多烦渴,便溏等。治疗以温脾肾之阳为主,脾主升清,脾阳升则气血生化有源,温煦有常,阴凝自散。选药可用辛甘之剂,补中而升其阳,犹如离照当空,阴霾自散,如黄芪、肉桂、甘松、乌药等。“人生立命全在坎中一阳”,肾为后天之本,肾阳为一身阳气之本,温补肾阳则坎水不涵,相火得充,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得暖,寒凝自化。选药可用辛温之剂,阳之所至,阳长阴消,阴寒自退,如附子、蜀椒、淫羊藿、肉苁蓉等。成方可选用大建中汤、正元散、退阴散、桂附理中丸、当归生姜羊肉汤等。外治宜灸三二百壮,取气海或关元,手足和暖则有效[20]。
3.2.3 升阳散毒,行痹止痛
阴寒极盛,阴火郁而成毒,蕴结于脉管,阻滞不通时,不通则痛。患者疼痛多为灼痛,拒按,疼痛部位出现暗斑且固定,全身可出现轻微发热,四肢关节肿痛、失眠多梦、口燥咽干等症状。治疗可升阳散毒,引郁火发越于外,行痹止痛。成方选阴毒甘草汤最为妙。
阴毒甘草汤为孙真人《备急千金要方》中治疗“阴毒”病的主方,后世医家应用广泛,常用于过敏性紫癜、系统性红斑狼疮、猩红热、银屑病等杂病的治疗[23]。笔者认为,阴毒甘草汤有升散解毒之意,亦可用于晚期恶性肿瘤骨转移癌痛时的治疗,全方由升麻、鳖甲、当归、蜀椒、甘草组成。方中升麻、甘草为君药,升麻升阳明清气,取其升散解毒之力,甘草甘缓补虚,取其缓急止痛之力;臣以鳖甲,其味咸辛,可滋阴且软坚散结,去血气而破恶血;蜀椒取其辛散之力,行气活血;当归取其动滑之力,引药入血分,与鳖甲相合,可养血通脉,是为佐药。笔者认为,因阴火多耗伤阴液,配伍时应小佐滋阴之品,防辛温太过,如玄参、熟地等。且临床遣方用药时,可酌情配伍风药。风药多为辛温发表之品,具有良好的升发、宣透作用,既可为诸经向导、引经报使,也可顺应阳气喜升腾、恶遏伏之性[24]。可加升麻、柴胡、僵蚕、威灵仙等。
除了辨证论治,服药方式也可因时制宜。“夫百病者,多以旦慧昼安,夕加夜甚”,人之阴阳寒热,以从天地四时阴阳、寒热之化亦随之。阳证病表现为昼则增剧,夜则少宁;阴证病为昼则少宁,夜则增剧。临床上骨转移患者常夜间疼痛难忍,“类化之阴而接于子时之阳”,故治疗时可用汤药续于夜半之后,此时为阳气生发之时。除此外,服药时可采用热性药冷服法,因病人病阴证,腹中阴气盛,冷饮与阴气相逢同气相从,冷服后不易致吐,药虽冷久则必热,疾病亦且瘥[20]。
汪某,男,52 岁,2023 年5 月30 日初诊。患者2022 年9 月20 日确诊前列腺恶性肿瘤,并行双侧睾丸切除手术。穿刺病理:前列腺癌,腺泡腺癌。9 月27 日PET/CT 示:前列腺体积增大、形态不规则,葡萄糖代谢弥漫不均匀增高;腹膜后及双侧髂血管旁多发大小不等淋巴结;右侧肱骨头、右侧锁骨、双侧肩胛骨、胸骨、盆骨诸骨、双侧股骨、多发椎体及肋骨内高密度影,葡萄糖代谢增高,多发骨质破坏灶;考虑前列腺癌伴多发淋巴结及骨转移。右肺中叶胸膜下两枚小结节,直径约0.4 cm,葡萄糖代谢未见增高。患者术后未行去势治疗及抗骨转移治疗。2023年5月10日查总前列腺特异性抗原5.69 ng/ml。因肿瘤复发开始行奥拉帕利(400 mg,po,bid)及醋酸阿比特龙(1 000 mg,po,qd)治疗。刻下:右下肢及肩关节疼痛间作,呈胀痛,遇劳则重,严重时影响活动,面色苍白,头晕目眩,神疲乏力,少气懒言,纳食一般,二便尚可,虚烦不寐。舌红苔少,中有剥脱,脉细。西医诊断:①前列腺恶性肿瘤伴多发淋巴结及骨转移(pT3bN1M1b Ⅳ期);②癌性疼痛;中医诊断:①前列腺癌;②骨痹。辨证为气血亏虚,毒损肾络。治以补肾坚骨,补气养血,调营止痛。处方:黄芪40 g,人参10 g,炒白术10 g,炒白芍12 g,陈皮6 g,酒当归20 g,酒萸肉30 g,盐补骨脂30 g,骨碎补10 g,川续断10 g,透骨草10 g,炙甘草9 g。共7 剂,日1 剂,早晚温服。
2023 年6 月14 日二诊:患者诉服用上述方药10 剂后疼痛明显好转,患者诉平素受凉后下肢骨痛易作,喜温喜按,夜间明显。处方:原方添黑附片6 g,淫羊藿9 g,并嘱患者早1 剂可于夜半之时服用,共14剂。
2023 年6 月29 日三诊:服用14 剂方药后,患者诉疼痛明显缓解,面色较前红润,头晕目眩、神疲乏力、少气懒言等症状均明显好转。原方继服30剂,服用方法同前。
2023 年7 月30 日四诊:患者2023 年7 月15 日复查骨ECT 检查示:骨转移代谢较前降低。患者诉疼痛基本不发,渐趋好转。
按语:该患者来就诊时已为前列腺癌伴骨转移,以右下肢及肩关节疼痛为主要症状,四诊合参,辨为气血亏虚、毒损肾络证。肿瘤晚期,癌瘤耗损正气,正气大伤,气失温固,血失濡养,故可见面色苍白无华,头晕目眩,疲倦乏力,少气懒言,舌红苔少,中有剥脱,脉细等症;血属阴,心主血脉,血虚无力充养心营则虚烦不寐。患者疼痛辨属本虚标实,虚者为气血亏虚,筋脉失养,故无法濡养骨骼,不荣则痛,故可见疼痛遇劳则重。实者为正虚邪聚,阴毒渐生,久病及肾,肾主骨,故骨络受损,局部痹阻,不通则痛。治疗遵培补肝肾为前提,以“补气生血,调营止痛”大法,气血得充,骨骼得荣,阴毒自减,则疼痛渐缓。处方以当归补血汤为基础方,方中黄芪、人参为龙之眼目,大补元气,使阴毒无所依凭。白术健脾燥湿;白芍调肝柔血。酒当归入血分,补血兼顾和血,引气入血,使气血相融;炙甘草调和诸药,缓急止痛。山萸肉、补骨脂、骨碎补、续断培补肝肾,强筋骨,防邪进一步深入;透骨草搜骨中伏毒,引诸药直达病所。如此便气机调畅,血脉相合,邪有出路,痛症向愈。患者二诊时诉骨痛出现喜温喜按,夜间加重,因患者肿瘤后期阳气匮乏,温煦失职,阴寒内生,此示后期患者病机纷杂,多种病理因素交争,表现为气血亏虚与寒凝血脉夹杂致病,故在原方基础上添加黑顺片、淫羊藿等温阳化积之品,以消阴翳。三诊患者症状均较前好转且较稳定,故嘱继服30 剂,巩固疗效防止复发。四诊时患者诉疼痛基本不作,示药效尚佳,治疗理念具有一定临床指导价值。
目前中医药治疗骨转移癌痛的病因病机仍在不断探索中,不同学者众说纷纭,未能形成治疗骨转移癌痛的统一理论体系。通过对张仲景《金匮要略》中“阴毒”病的分析,探讨阴毒致痛的病机,认为其与骨转移癌痛发生机制不谋而合,临床所见骨转移癌痛剧烈、持续、缠绵、暮重,切合阴毒致病特点。基于“阴毒”理论治疗骨转移癌痛为着眼点,具有一定探索前景,此文以冀丰富中医对骨转移癌痛的理论指导,并为临床治疗提供一定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