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繁花
我们都释怀吧,就让那段相互陪伴的时光化作满天的星星,照亮以后各自曲折,各自欢喜的路。
我们许久未见了,久到当我在键盘上打下你这个专属绰号的时候,一瞬间竟然感到有一些陌生。说起来,这个绰号还是因为你闹出的一个笑话。在数学课上,老师叫你站起来回答习题册上的一个问题,那道题里有“β”这个符号。按照往常的规矩,你要先读一遍题目然后再说解题过程,但是你这个笨蛋,数学题不会做也就罢了,连“β”怎么读也不记得了。最后在老师和全班同学的注视下,你磕磕巴巴地灵机一动,羞红着脸把“β”读成了语文上的偏旁“耳刀”。同学们哄然大笑,数学老师气得脸都绿了,问你知不知道这是在上什么课。你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脸红成了一个番茄。
好在你已经对数学老师的批评习以为常,下课后便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地跑来我的座位前邀功,问我你是不是很聪明。我冲着你翻了个白眼。为了让你从此以后记住“β”的读法,也为了让你记住这次“羞耻”,李β这个名字算是为你起好了。听到我这样叫你,你头一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说:“这名字听起来还有点高级。”
你总是这样没心没肺的,就像我第一次来学校报到见到你的时候,你背着一个瘪瘪的书包,手上拿着一袋瓜子,问我高一(3)班怎么走。我抬头和你说我也是高一(3)班的,你大喜,眼里像是突然开了灯,亮了起来。当时我刚领到新生须知手册,便直接翻开首页的学校地图指给你看。可你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说让我跟着你走。我自然是不信任你的,但你自来熟似的拽着我的胳膊,还把手里的瓜子塞给了我一把。就这样,我被你扯着,绕来绕去地在学校里迷了路。直到问了路过的保安大叔,顺利地找到班级,班主任已经在开班会了。
你敲了敲门,拉着我走进去。班主任显然对我们的迟到有些不满,他看了眼手表,问:“不是通知9点钟到班级吗?”你紧忙开始鞠躬,说“老师对不起,学校太大了,迷路了。”我在你身后,也跟着你一起鞠躬认错。但是我忘记了你热情好客塞给我的那把瓜子还在校服上衣的兜里,身子一弯下去,瓜子便一个一个稀里哗啦地掉在了地上,发出了连绵不断的清脆的响声。讲台上班主任的脸阴沉得像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天。你和我都呆住了。最后,班主任拿我们两个当作新生开学的反面教材,训斥了好一会儿,顺便把放学后打扫教室的任务名正言顺地安排给了我们俩。
我多少还是有些怨你的,但你却说没想到刚开学就找到了一个同甘共苦的朋友,真是难得啊。那天打扫完卫生天已经黑了,回去的路上,你像是个老太太似的,一直唠叨着,从中考成绩到兴趣爱好,没有一样不是你好奇的。路过超市时,你进去买了两根脆筒,出来后扔给了我一根。你说你身边的同学都喜欢吃草莓味的,而你最喜欢原味的,想让我也尝尝。那天的放学路很长,昏暗的小路上没有路灯,但我并没有因此感到害怕和无聊。相反,有你在我感觉很舒心很愉快。直到分开,手里的脆筒才慢慢吃完,你冲我挥手说一想到明天上学能见到我,数学课都显得没那么难熬了。我笑了,心里像是也被脆筒沾染了几分甜蜜似的。哦,对了,其实那天我没说,脆筒我也最喜欢吃原味的。
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我也开始慢慢知道其实你只有数学成绩不好,其他成绩都好得很。而我相反,只有语文成绩拿得出手,其他科目都难以入眼。所以,当你连续几次月考成绩都下降了的时候,你妈妈怀疑是因为你和我这个成绩不好的学生在一起玩得多了。
我很感谢你能把这些话说给我听,看得出你很沮丧,与此同时,我也很生气。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因为学习成绩而被别人嫌弃和议论,被人限制交友的权利。你和我说你妈妈让你多和好学生玩,让你离我远一点儿。我问你怎么想。你摇了摇头说不知道。那一刻,我眼前的天瞬间就灰暗了,因为你的不坚定,也因为你没有据理力争。可我忘了那时的我们还都是在父母的羽翼下生长的小孩,父母的话就是砖瓦,造就了我们的半个世界。
情绪占据了主导,我终于任它发作,于是我说:“那你去找好学生当朋友吧。”你连忙摇了摇头说你已经和你妈妈达成了协议,只要这次期末考试你能考进全年级前80名,你妈妈就不再管你。我反问你万一没考好怎么办?要知道当时你的成绩是排在全年级组200名以后,人才济济的高中,上升100多名谈何容易?秋风呼呼地吹过,你低下了头,我没再听见你的声音。
我们之间的关系,从那天起便开始走下坡路。放学路上不再有说不完的话,更多的是沉默和无言。有好几次你主动笑脸相迎,但我依旧对你妈妈的评价心有芥蒂,面无表情地对你的话敷衍应答。没过多久,你也终于失去了耐心,不再主动找我。
几天之后,我开始冷静下来,并试图从当前的困境中找出口,让我们之间能重归于好。可你却已经没了最初的热情,甚至在我略带哭腔地问你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做朋友的时候,你双目无神地吃着手里的饼干,半天才回了一句:“你不相信我能考进大榜前80名,我也没有办法。”看到你面对我时的这个态度,我心里像是刮进了一阵冷风,凉嗖嗖的。
就像是两艘并肩航行的船,一艘在最有动力的时候另一艘卻泄了气,可当另一艘开始全速向前的时候第一艘船却已经缴械投降。谁也没有错,但就是在不同的时空里,两个人相隔得越来越远了。
后来我再去找你,你说在班级里我们还是同学,但再也不会是朋友了。漆黑的夜里我看不清你说这话的表情,但你说的字字句句却被寒风磨得尖如刺刀,狠狠地插向我的心脏。疼,却看不见伤口。挥手告别的那一刻,泪水如猛烈摇晃后的碳酸饮料,一发不可收拾地涌出。那时我便已经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友谊要结束了。在那之后我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在班级里尴尬地打照面却皮笑肉不笑,可惜和遗憾的情感自心底油然而生,好像不甘心这样,却也只能这样。
今年夏天来到的时候,我在短视频平台刷到了草原的视频,除了向往,回忆再次推波助澜地让我想起了你。是啊,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在高考结束后去看一次草原,你说夕阳散尽前辽阔的壮美草原让人感觉到自由和安稳。可惜啊,当我们真的开始脱离繁重的作业与禁闭的校门,初尝到自由的味道时,时光已换了另一重模样。
这一路上,我们遇见了很多人,也失去了很多人。宫崎骏说:“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所以,李芊芊,我们都释怀吧,就让那段相互陪伴的时光化作满天的星星,照亮以后各自曲折,各自欢喜的路。
此后山水不相逢,事事可期。祝你,也祝我。
天一摘自《中学生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