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有一天,陆建华在大街上毫无目的地行走,两眼迷茫,不知看什么,要到哪里去。时而他朝东,时而又朝南,在人群中甚至在车流中穿梭,像一条鱼似游荡。陆建华边走边看,看人流看车流,看两边房子,看商店里的货物,仿佛都藏有他的秘密,一个个不解的心思。陆建华乐此不疲,有机会就跑出去走在大街上,常常一个人,好像大街上能捡到钱,捡到宝贝。有时,陆建华就站在商店门口朝里张望,像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看到某个熟人。老板见他朝里东看西瞧就问他要什么,进来瞧瞧。老板很热情,向陆建华打着招呼。陆建华没有回答,没有任何表情,还是站在店门口,既没有进去又没有离开。老板不解,这人怎么了?有时,陆建华又好奇地盯着远去的公交车,一片惆怅,似乎车上有熟悉的人,惦记的人,随车而去,从此再也见不到了。
人来人往,许多人都擦肩而过,或者走散了,不再相见,不再联系,甚至连一句话一个背影都没有留下,仿佛根本就不存在,没有这个人没有这件事。
陆建华从南往北沿着大街走,两边有银行、水果店、服装店、药店、超市……似乎寻找什么,似乎又不是。好像有一点心思。今天是星期日,街上行人特别多,仿佛都像陆建华似在大街上游来游去,心想总会有一份意外收获。
陆建华站在公交车站,等了好长时间,看一辆辆不同线路的公交车驶过来,靠站停下又迅速地驶离,许多人走下公交车走了,从陆建华身边擦过;许多人上公交车离开了,而陆建华自己却没有上一辆公交车,还在那里等待。
突然,陆建华看见钱雅芝也走在大街上,似乎像他一样,也是一条鱼在大街上游来游去,寻找什么。陆建华瞪大眼睛,想知道钱雅芝是不是一个人逛街,不是一个人逛街和谁一起逛街,是女的还是男的。这点很重要。陆建华又仔细地看了一下,观察钱雅芝周围环境和行人,确定是她一个人逛街。陆建华一阵惊喜,心跳加快,像久旱终于盼到甘霖了,哪怕盼到一点甘霖也好,就差叫出声音来,叫喊她。钱雅芝还是那样,仿佛一点都没有变,好几年过去了——陆建华想了想——大概有十年吧,也许不到十年,她还是那么漂亮,有韵味,衣着打扮很时髦,看起来很年轻,似乎身上有一股磁场,吸引陆建华。仿佛陆建华已经闻到了钱雅芝身上的气味,一股久违的味道,撩拨着他的心思,调动着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组织。陆建华想她应该四十多岁了。陆建华想追上去,来个邂逅,来个惊喜,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对她笑,嬉皮笑脸地笑,不怀好意地笑,看她有什么反应。陆建华倒想问她为什么不理他,悬崖式的两人断掉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问她知道吗?这么多年来自己心里一直很痛苦。陆建华拍着自己胸脯说话,仿佛那里还隐隐疼痛,时不时会疼痛一阵子。也许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效果,两人还像原来那样联系、交往,高兴地一起走在大街上,说说笑笑,像两条鱼在大街上游来游去。一会儿你游在左边,一会儿又游到右边,像玩捉迷藏,有时还要寻找一下到底游在哪里,然后相对而笑。陆建华想,值了,这次值了。也许什么都不会出现,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就像钱雅芝在微信里强调的那样。甚至会出现不愿出现的事,尴尬的事,像扇了一记陆建华的耳光,骂了他一声。陆建华脸上滚烫,似乎还冒了烟,隐隐疼痛。陆建华犹豫了,心想自己也是个体面的人,不想出现尴尬事,想了想就停止叫喊她,停下想追上她见上她和她说话的脚步。好像双脚被粘住了,牢牢地钉在地面上,呆呆地看着钱雅芝远去,消失在茫茫的人流中,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现在,陆建华站在自家阳台上眺望远方,时间很长,几乎忘了吃饭忘了喝一口茶水,忘了今天要做的事,比方老婆王惠楠关照他要打扫卫生、到市场上去买菜、看望父母等。
到了中午,王惠楠在餐厅里叫喊陆建华吃饭了,叫了好几声。陆建华都没反应,好像心思不在这里,早已飘出窗外,不知飘到哪里去了。陆建华喜欢呆呆地看着窗外,看蓝天白云,看高楼大厦,看人来人往和各种车子。有时还十分入迷,自己都不知道干什么,为什么。陆建华看见的只是各种房子错落有致,从房子之间的缝隙里隐隐看见一些树木和行走的人群,还有急驶而去的车子,仿佛那里有他找的人,思念的人,思绪也会随着飘荡,飘向不知道的远方。
錢雅芝在微信上对陆建华说,不要再打扰她。
陆建华拿出香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圈烟雾,烟雾迅速地飘向窗外,消失在茫茫的空气中,像逃逸似。陆建华平静一下自己情绪,思考一下该怎么办?陆建华看不到一丝烟雾,没有留下痕迹,仿佛他这个人似,存在与不存在都没关系。陆建华感觉钱雅芝这句话的干脆和坚决,不容陆建华多想,不容陆建华想歪。陆建华又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烟雾又在空中飘荡,然后消失。陆建华想将来的事,将来有一天碰到钱雅芝会出现什么情况,是朋友相见还是陌生人擦肩而过?
王惠楠悄悄地走过来,拍了陆建华一记肩膀,说:“干吗呢?想什么心思?吃饭都不知道,叫你好几遍了。”
好像陆建华没有感觉到老婆的到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天南海北,过去和将来。陆建华惊了一下,回头,感觉一时无语,样子有点呆,有点傻,心里一惊,她觉察到什么了?
王惠楠乐了,揶揄地说:“怎么了,想小姐妹,还是看到小姐妹了?”王惠楠笑了,捋了一下头发,也朝窗外瞧了瞧,样子十分夸张。王惠楠看见窗外有几位老头老太带着孩子散步,没有看见美女,更没有见到年轻美女。王惠楠说:“没有看到美女啊,你都藏哪儿了?我来了你小姐妹就走,真有意思。”王惠楠回头看着陆建华,像要审问他,脸上有什么异常表情,哪怕一丝异常表情也要捕捉到,问清楚。王惠楠又说:“你看窗外风景,一站就是好半天,有什么事情吗?”
陆建华急了,说:“说什么呢?”陆建华声音响了一下,看了一眼老婆,头上已经有白发了,有皱纹了,岁月不饶人。陆建华说:“抽好这支香烟就吃饭,你先吃吧。”
王惠楠说:“一会儿菜就凉了,你快点。”
陆建华给王惠楠看手上的香烟,还有半支香烟正在不快不慢燃烧。
王惠楠看着陆建华,十分不解,今天烟瘾真大,已经抽了好几支香烟了。
陆建华说:“你规定的,抽烟只能到阳台上去抽,面向窗外抽。”陆建华笑了。
王惠楠鼻子吸溜了一下,像发现情况,挥了挥烟雾,往窗外赶去,说:“还说往窗外抽,都往里面飘了,都快飘到餐厅里了,飘到饭里飘到菜里,你想加一点味精啊。”
陆建华也连忙驱赶烟雾,往窗外赶去,说:“都是你害得。”
王惠楠不理陆建华,心想怪人一个,今天不知怎么了。
陆建华感觉这次钱雅芝态度很坚决,肯定遇到什么事或者碰到什么人,心想有这么严重吗?不明白钱雅芝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举动,十分惊讶。昨天还好好的,陆建华在钱雅芝家里帮她做事。钱雅芝做了好多菜。两人相谈甚欢,似乎有一点未来。钱雅芝含情脉脉,脸上始终挂着一丝笑容,像享受久违的幸福。两人挨得很近。突然,陆建华伸出手,抚摸了钱雅芝的脸,光滑、细腻,还有那柔顺的长头发。陆建华很开心,一阵惊喜,心跳加快。钱雅芝心里一惊,完全想不到陆建华会有这个动作,但也只是拍了一记陆建华的手,说:“不要动手动脚。”钱雅芝并没有说什么严重的话,也没有生气,还是那样两人说说笑笑。陆建华看着钱雅芝,两眼几乎发光,反而激起他的激情。陆建华亲了一记钱雅芝的脸。今天怎么了?突然变卦了?陆建华想不明白,想了想好像没有做错什么事,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陆建华对钱雅芝很好,可以说真心实意。陆建华向钱雅芝发去一条微信,一连串的问号。陆建华想搞明白到底什么原因,出了什么状况,让钱雅芝做出这个举动。
钱雅芝没有回复微信,也没有打电话给陆建华解释,仿佛已经生效了,即刻就生效,不用陆建华同意。从现在开始不理陆建华了,不再联系他,不再见面,好像两人从来就不认识。
陆建华继续抽烟,继续看窗外风景。思绪飘荡,仿佛理不清。这辈子都理不清了,越想越乱。等了一会儿,钱雅芝还是没有信息,没有回复他。陆建华想她来真的,这次真的。
陆建华和钱雅芝两人认识十分偶然。在一次朋友婚宴上,他们两人并没有坐在一起喝喜酒,隔了好几张桌子,各自有朋友圈,说说笑笑。这时,一个小孩子拿着一杯饮料在现场走来走去,穿梭在桌子之间,东看西瞧,边走边喝饮料。走过陆建华身边时刚巧不小心摔了一下,还好没有摔倒在地上,却将饮料洒在陆建华的身上,一件西服上。这件西服很考究,不光面料还是做工都十分讲究。一瞬间,小孩子傻了,拿着杯子呆在那。
钱雅芝见了忙走过去,对陆建华说对不起,想拿餐巾纸擦拭陆建华的西服,但一看也傻了。水渍很大,已经渗透到西服里面了。
陆建华爽快地说:“没关系,没关系。”两人眼光碰到在一起,微微起波浪。今天,钱雅芝穿了一件得体的衣服,显示女人曲线美,女人的韵味就像鲜花盛开一样喷涌而出,绽放开来。钱雅芝披肩长发,面容姣好。陆建华深吸了一口气,好像闻到了钱雅芝身上的韵味。陆建华安静片刻,友好地对小孩子说:“来,给你倒点饮料,继续喝,没事。”
陆建华拿起桌子上的饮料瓶给小孩子的杯子里倒了饮料。
小孩子露出笑容,也放松了许多,看着他妈。
钱雅芝放心了,忙对小孩子说:“快谢谢叔叔。”
小孩子说:“謝谢叔叔。”小孩子看了一眼陆建华。很明显,陆建华有点年龄,肯定比小孩子的父亲年龄大,但陆建华五官端正,浓眉大眼,身材高大,显得更成熟,稳健。钱雅芝心里也微微起了波澜,像打通了她的某根神经,打开了她的某处阀门,脸上似乎还泛起了不易觉察的红晕。
陆建华对钱雅芝笑笑,说:“小孩子真聪明。”
钱雅芝却说:“他很顽皮,尽惹麻烦事,你瞧,只一会儿工夫就出事了,真对不起。”停顿了一下,钱雅芝又说:“要么西服我拿去干洗?”
陆建华摇摇手,说:“不用,没事的,你放心吧。”
钱雅芝再次说:“我去干洗吧,没事。”
小孩子瞪大眼睛说:“我没有顽皮。”小孩子指了指地面凹凸不平,又看着他妈,说得一本正经,心里还是不服气。
陆建华乐了,摸了一下小孩子的头,将桌子上的一盒喜糖给了他。
也许无巧不成书,不久,在一次部门之间配合工作中,他们两人又见面了。钱雅芝主动向陆建华打招呼,很热情,笑嘻嘻地说:“是你啊,真想不到。”本来钱雅芝以为两人再也不会见面了,像两条平行线各自远行,穿越岁月,经受风雨,再以不会交叉了。
陆建华也惊讶,笑嘻嘻地说:“世界真小,兜一圈又碰面了。”
大家都乐了,说你们俩认识,这事就好办多了。
钱雅芝说:“是啊,想不到一起工作要完成这个艰巨任务。”
大家感觉事情不会再扯皮了,不会再没完没了了。
陆建华在阳台上又点燃了一支香烟,深情地吸了一口,仿佛生活中的酸甜苦辣都隐藏在这烟丝里,慢慢吸,慢慢品。也许现在肚子真的不饿,不想走进去吃饭;也许思绪到了关键地方,不想半途而废,怕以后再也接不上,从此钱雅芝真的从自己身边离开,那是终身遗憾。陆建华想搞明白。
陆建华还是决定追上钱雅芝,但不打扰她,只是远远地跟着她看着她,心想看着她也是一种幸福、满足,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她了,不知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过得好不好?这个城市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有时就是碰不到,联系不上,像人间蒸发了。陆建华了解钱雅芝,知道她喜欢逛街,喜欢购物,休息日在家待不住。曾经,陆建华在街上看到过一辆跟钱雅芝开的车一模一样,款式、颜色、牌子都一样。陆建华惊喜,心想是她,肯定是她,今天总算见到她了。陆建华乘过钱雅芝的车。曾经,陆建华打钱雅芝电话,不接;发钱雅芝微信,也不回。后来,陆建华想了想,这事算了,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不认识她。现在,陆建华看见钱雅芝那辆车有点激动,像又泛起了涟漪,掀起了波浪,忙走过去想和她说话,看她有什么回应。却发现车牌号不一样,同样几个数字只是排列顺序不一样,几乎弄假成真。车主也是个女的,也是披肩长发,面容姣好。她瞪大眼睛,白了一眼陆建华,然后驾驶车子离开了。现在,哪怕看上钱雅芝一眼也好,陆建华心里也是暖暖的,会温暖好长一段时间。陆建华快速地追上几步,跟着钱雅芝右转弯,朝西边走去。
陆建华东看西瞧,快速走了一段路。一会儿,陆建华看见钱雅芝的身影,她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地在街上游来游去,穿梭在人群中。陆建华放心了,没有跟丢,她还在前面走,速度均匀,没有拐进附近的超市、商店,没有转弯走到另外的大街上去。陆建华边走边还看附近商店,有没有钱雅芝的身影,怕她拐进去,自己还不知道,还傻傻地一直朝前走。陆建华笑了,心里很开心,似乎有事情做了,今天终于逮到她了,问她几个问题。这问题一直缠绕着陆建华,缠了他好几年,甚至有好几夜都没有睡好觉。陆建华失眠过。陆建华放慢脚步,和钱雅芝保持一定距离。街上人来人往,两人之间有许多行人和车子,仿佛这些都在掩护陆建华向前行走,掩护陆建华跟踪钱雅芝。陆建华不想她发现他,更不想让她发现他跟踪她,关注她。陆建华想,她走在街上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吗?自己能不能还像原来那样帮她?她不是开车吗?车子停在哪儿?陆建华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她,问清楚。突然,钱雅芝停下脚步。陆建华惊了一下,忙收紧跨出去的脚步,也停下,看着钱雅芝,心想,是不是她发现了情况,如果她发现了会出现什么后果。陆建华赶紧转弯,闪进了旁边的公交车站,偷偷地拿眼梢瞟向钱雅芝。钱雅芝只是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商店门口的广告,并没有朝后面张望,或者往后走,也许她什么都没有觉察到。钱雅芝又继续向前走。
陆建华继续跟着钱雅芝,快慢合适。走过刚才钱雅芝停下脚步的地方,陆建华也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商店。商店门口贴了一张广告,关于高中课外培训信息。陆建华想,她的儿子读高中了?时间真快,应该长得很高吧,记得她儿子喜欢打篮球。
不能看下去了,陆建华怕跟丢钱雅芝,一会儿她不见踪影,白忙了一场。陆建华忙转身继续追赶,加快脚步。还好,陆建华看见钱雅芝转弯向北走,她要去哪里?她的家在哪里?
陆建华去过钱雅芝的家,去过好几次,好像不是这个方向,也许她搬家了。那时十年前发生的一系列事。钱雅芝请陆建华吃饭,这里有多种意思。也许两人工作合作愉快,庆祝一下。陆建华听了,忙说:“好啊,不用去外面吃饭,那是浪费钱财,你不是要我帮你修理电脑吗?一举二得。”
陆建华说得很诚恳。上次钱雅芝无意中说起家里的电脑坏了,小孩子急着想使用。陆建华说这事省力,自己会修理。平日里,陆建华对电脑特别感兴趣,常有人请他帮忙。陆建华使用的电脑就是自己组装,还不断更新、升级,一直很好使用。
钱雅芝笑了,有点不好意思,说:“家里只是便饭,简单得狠,难为情,还是外面吃吧。”钱雅芝想,这人很诚恳,实在,心里有点喜欢。
陆建华说:“我都喜欢吃的,你放心吧。”
陆建华走进钱雅芝的家,一套半新旧的房子,一百二十多平方米。陆建华打量房子四周,装修简约,布置干净,一定是女人的思路和手笔。陆建华啧啧地赞叹几声,跟自己的家没法比,这女人一定很能干、精明。
钱雅芝说:“没钱,房子小了一点,够两人居住。”钱雅芝随着陆建华的眼光也打量房子四周,像欣赏自己作品。钱雅芝有点得意,自己还是很能干。
陆建华看着钱雅芝,不解。
钱雅芝笑了,说:“我离婚了,一个人带着孩子过。”钱雅芝说这话时很平淡,似乎不受什么影响,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生活总是美好的。
陆建华惊讶,真是想不到。平日里,钱雅芝一直很开朗,笑嘻嘻。
钱雅芝说:“没事,你随便坐,我去泡茶。”
陆建华放下包,拿出工具,说:“电脑在哪?”
钱雅芝说:“在儿子房间里。”钱雅芝带陆建华走进去。一刹那,陆建华仿佛走进钱雅芝的心里,打开了她的某处阀门。
陆建华想不到这么好的女人这么漂亮的女人也有不幸,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还以为幸福满满。钱雅芝对陆建华说老公出事了,只能离婚,否则没法过下去。陆建华“嗯——”的一声,不敢细问什么原因,怕她说出来伤心。
陆建华想了想,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说一声,没事。”
钱雅芝说:“好的,谢谢你,还真有一件事,这盏灯不亮了。”钱雅芝笑了,指了指走廊上的一盏灯,心想今天就麻烦他了。
陆建华抬头看了一下,点头说:“好的,没事。”
陆建华摁开关,试了试。灯不亮。陆建华就关掉开关。
钱雅芝说:“这灯不亮就不用了,没什么大的影响,没事的。”
陆建华搬了一把椅子,一只脚踩上去时身体晃了几下。钱雅芝忙去扶他,说:“小心。”钱雅芝的手抓住陆建华的手。陆建华掉下来,说:“没事。”两人的手抓在一起。一会儿,陆建华重新站在椅子上,把灯拿下来看了看,说:“换个灯吧,等会儿我去买灯,我知道型号。”
钱雅芝点头,脸微微红,说:“好的,钱我转给你。”
陆建华卸下电脑主机外壳,里面灰尘很厚,像盖了一层被子。陆建华问:“主要是什么问题?”
钱雅芝说:“电脑开不出来了,我不懂,就不理它。”
陆建华“哦——”的一声,家里没有男人也不行。王惠楠就喜欢差人办事,钱雅芝没人好差,只能自己干。
陆建华拿出工具测试了一下,说:“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陆建华清理电脑里的灰尘。
钱雅芝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说:“你忙吧,我去烧菜做饭了。”
陆建华说:“好的,简单一点。”
陆建华想,今天钱雅芝走在大街上要干什么?好像有意要引诱自己跟过去,难道她发现了自己?不可能。陆建华多么想自己真的是一条鱼,这样就能悄悄地游在她的旁边,跟着她,观察她,了解她,知道她的心思。她也不会感觉到,甚至游到她的家里她也感觉不到。嘿嘿,陆建华笑了,很得意,似乎这事实现了。
突然,陆建华发现钱雅芝拐进花鸟市场。陆建华忙从杂乱无章的思绪中拉回到现实,加快脚步。这是本市唯一花鸟市场。陆建华想她去干什么?买花?买鱼?还是买鸟?以前,钱雅芝儿子说喜欢金鱼。钱雅芝又不知道哪里去买。陆建华说知道,就买了好几条金鱼送给她儿子,有好几个品种,放在一起游来游去像水族馆。钱雅芝儿子很喜欢,一直养在家里。空闲时,钱雅芝儿子眼睛一直盯着这些金鱼,喂食,看它们游来游去,仿佛是他自己游来游去。钱雅芝也会看金鱼,心想陆建华这人真好。陆建华真想自己变成一条金鱼,在她家里游来游去,看钱雅芝每天忙忙碌碌。
钱雅芝确实走进一家商店,询问金鱼情况。
陆建华远远地看着她,想,难道那几条金鱼死了?好几年过去了,有这可能。她儿子喜欢金鱼,是不是叫她来买?陆建华真想跑过去帮她挑选几条金鱼,或者干脆自己变成一条金鱼游过去。
王惠楠再次从餐厅里传出声音,说:“再不吃饭,我就要收拾桌子了。”王惠楠声音很响,好像把陆建华拉回到现实中,明白该干什么事。
陆建华迅速摁灭香烟蒂,从阳台上走进餐厅。王惠楠已经吃好了饭。陆建華看了一眼桌子,说:“今天吃鱼?”
王惠楠笑着说:“对啊,你不是说要吃鱼吗?做梦都在说鱼、鱼。”王惠楠模仿陆建华说“鱼、鱼”的声音。
陆建华心想,我说过要吃鱼吗?做梦说的?还说了什么呢?陆建华有点傻。
陆建华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
王惠楠说:“屁话,叫你好几声吃饭了,心思都跑哪儿了?”王惠楠有点怪罪意思。
陆建华心想,她还知道点什么事?我还想像鱼一样游出去呢,游到大街上去寻找另一条鱼,甚至游到想念的人的家里去。但,陆建华无语,盘子里的鱼早已经断头缺尾,它还能游出去吗?
作者简介
竹剑飞,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草原》《绿洲》《安徽文学》《北京文学》《雨花》《长江文艺好小说选刊》《山东文学》《边疆文学》《清明》等报纸杂志,并入选各种选本和年选,获梁斌小说评选短篇小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