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扰人世中的洁白之心

包利民

1

一个漆黑的夜晚，刚刚下过雨，我和父亲走在一条泥泞的乡间小路上。

我努力分辨脚下的路，担心踏进积水。眼前暗沉，只是偶尔会看到一片淡淡的亮光，就像平整的路面，于是抬脚上前，却踏入一个水洼。父亲说：“有光亮的地方是水，较黑的地方是路。”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却让当时年少的我费解许久。多年以后，我远走他乡，境遇黯淡，艰辛辗转，有时急不可待地踏向看似光明的去处，却往往陷入更糟糕的处境。记起当年父亲的话，我才明白，不只下过雨的夜路，在人生的道路上，有时那些有亮光的地方并不一定是坦途，有可能是积水之渊。

2

春已深，积了一冬的雪消融殆尽。大地上干干净净，只有阳光清清亮亮。那时我正身处一座大山之中的小城，郁郁不得志，和所有平凡的人一样，过着平淡而艰难的生活。

某个阳光暖暖的午后，我独自去山间散心，满腹的抑郁只能向岭树山云倾訴。我在山前看见一个极深的大坑，其间有白影，于是我顺着缓缓的坑沿滑入坑内。到达坑底时，我惊讶地发现那些“白影”竟是一堆雪！

面对这堆雪，此刻我竟涌起一份莫名的感慨与感动——由于这个深坑内温度低，阳光照不进来，雪便可以长久留存。这使我想到早年间故乡的村庄里那口老井，即使盛夏时节，井底依然有一些晶莹的冰。

从坑底爬出来，沐浴在柔暖的阳光中，我心中再也没有了阴影。是的，也许只有身处最底层，才能长久地保持一颗洁白之心。

3

小时候，街口有一个修理自行车的残疾人，由于腿疾，他走路姿势有些奇特，常常引得小孩子们围观哄笑。那时我只是远远地站在一边看，心里有几分难受，因为我最喜欢的一个亲戚的腿也有残疾。时日一久，修车人见到我总是慈祥地笑，我也回报他以温暖的笑。而他对那些起哄的孩子却是冷眼相对，全无一点慈祥之意。

有一次我问他为何如此对我，他说：“因为你首先是尊重我的。”我忽然明白了，有时不嘲笑也是一种尊重。

有一次，一位教过我的老教师路过我的城市，来到我家做客。多年未见，她已垂垂老矣。她在我的书柜里发现了当年上学时自己写给我的一封信，立刻泪水盈眶。当时她离开我们学校，去了另一座城市，后来她给我们每个学生都写了一封信。她没想到即使时隔多年，我几易栖身之地，也保存着那封信。

她说：“谢谢你的珍惜。”其实我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许多东西，我都留着。是的，不抛弃就是一种珍惜。

4

我小时候的伙伴，依然驻守在故乡的小村种地。而和他年龄相仿的人都已远走他乡，或打工或做生意，许多已经混得风生水起，再差也比种地强得多。别人都劝他也出去闯闯，他不应，似乎很喜欢种地。

我去年回到故乡，发现除了他大多已物是人非，满眼沧桑。他陪我转遍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的地方，令我唏嘘不已。村南的甸子上有一个极幽僻、人迹罕至的地方。那里生长着几棵杏树，每到花开时节，总是暗香浮动。我们小时候经常偷偷跑来，欣赏灿烂的杏花，或是品尝酸甜的杏。

他的眼中无比清澈。我心知他真的喜欢那份淡泊，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岁月静美。就如这几棵杏树，虽无人欣赏，但依然自在地开花、结果，岁岁年年。

我忽然想起一首诗：“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纷纷开且落，如此人生也许正是奔波之人心中偶尔想起的精神家园，也许正是生命的本真所在。这也是一种坚强。

名师点评

本文通过生活中的四个小故事，讲述了一些简单的哲理和现象。在纷纷扰扰的人世间，如何“保持一颗洁白之心”，如何保持真善美和生命的本真，需要我们用心感受和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