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pot Boijmans Van Beuningen © Ossip van Duivenbode
Winy Maas(荷兰建筑师、景观设计师、教授和城市规划师),于1993年与Jacob van Rijs、Nathalie de Vries共同创立MVRDV,事务所位于荷兰鹿特丹,作品遍及全球,为世界各地区当下的建筑和城市问题提供解决方案。领导了多个备受赞誉的项目,包括 2000 年汉诺威世博会荷兰馆、阿姆斯特丹水晶屋(2016年)、天津滨海图书馆(2017年)、纽约瑞迪欧酒店+大厦酒店(2022年)、阿姆斯特丹“山谷”住宅综合体(2022年)以及2021年底开放的世界上第一个向公众开放的艺术仓库Depot Boijmans Van Beuningen。2008年,Winy Maas在荷兰代尔夫特理工大学创立了研究未来城市的机构“The Why Factory”,并担任教授和主管。
:在我大概九岁的时候,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一篇关于罗马俱乐部的报道。那时候我还小,因此没能完全明白他们说的内容,但有一件事我明白了:他们在预测世界末日,以及我们作为一个社会群体应当如何改变才能够去避免它。这件事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必须采取一些行动。后来,我的父母就开始了新的事业:我父亲成为了一名园艺师,并拥有了自己的园艺公司,我母亲则成为了一名花匠。由此,我才真正开始接触景观设计,并了解到景观、水、绿植和罗马俱乐部讨论的全球挑战之间的联系。之后当我长大并开始真正研究景观时,我明白了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当你以最大的维度去观察景观时,城市实际上是我们全球景观中问题最多的。大部分的碳排放、污染和环境破坏都发生在城市。这让我对城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开始学习建筑和城市规划。对我来说,城市其实就是一种特殊的景观。
首先,我们需要赋予它一些独特的个性。如今有很多建筑都是设计师为了迎合普世的“好品味”而设计的。如果设计师足够幸运,确实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的建筑,但大多数情况下,也没有人会真正喜欢它。我希望我的设计能够被很多人“爱”,不过为此,我也同时要承担一些人可能不喜欢它们的风险。另外一个角度就是,为了让人们爱一栋建筑,我们需要让人和建筑能够产生关联。以博伊曼斯·范·伯宁恩博物馆公共艺术仓库(Depot Boijmans Van Beuningen)为例,这是在我的家乡鹿特丹建成的一座公共艺术品仓库。它的外形像一只碗,其外侧附着镜面材质,因此当你望向它时,你能够看到整个鹿特丹的倒影,并欣赏到比曼哈顿天际线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美丽景象。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人们可以为自己的城市感到自豪。而在建筑领域,我们也应该经常问这样一个问题:一座建筑有哪些地方能够让这座城市的人们感到自豪?
Expo 2000 © Joop van Reeken
这句话是我在与我的智囊团“为什么工厂”(The Why Factory)合著的《复制-粘贴》(Copy Paste)一书中提到的。在书中,我们反对建筑中的“新奇崇拜”。建筑师们总是互相学习,这是行业里公开的秘密。他们会从建筑、艺术、电影和许多其他领域吸收灵感,并将其融入到自己的作品中。但是,现在整个行业都沉迷于追求“创新”和“独特”。在其他行业,你根本不会遇到这种情况。想象一下,如果你的医生告诉你,他们想尝试一种全新、从未在其他人身上尝试过的治疗方法,你肯定会吓得逃跑了!那为什么我们在建筑行业就要这样做呢? 我们可以通过公开承认我们的灵感来源,并借鉴他人的成功和失败经验来改进,从而创造更多更棒的建筑。不过可惜的是,在建筑领域,复制的概念总是和一系列的法律问题联系在一起。我没法说我能够在不惹上麻烦的情况下复制其他建筑师!所以没有,我从未真正复制过其他建筑师的作品。但你要问我有没有参考過其他人的作品? 是的,确实是有参考过。例如在“水晶屋”(Crystal Houses)项目中,我们在满足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规定的同时,用玻璃砖重建了一栋老建筑,为零售店开辟了空间。而在“拓印”(The Imprint)项目中,我们则借鉴了邻近建筑的“底片”,从而让这个由本身互不相关的建筑组成的场地看起来与周边更协调。我还想说,MVRDV从成立至今的三十年里,已经有300多名员工,和档案库里的1400余个项目,我们从自己的作品中也同样收获了很多:可以说我们在不断地改进之前尝试过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是在复制自己。
好奇心至关重要。建筑涉及很多不同的方面,包括政治、几何、艺术和气候科学等等。我认为最好的建筑是与所有这些方面都有关联性的建筑。你不能简单地忽略其中一个元素,然后当作无所谓。你必须要对所有方面都感兴趣。除此之外,我认为有一种品质是最重要的,那就是你必须热爱人类。建筑是为我们人类提供生活空间的东西。你必须有希望全人类都能得到最好的这样的愿景。
建筑设计师确实时常有机会通过工作来取得巨大的成就感。这些项目通常可能都需要数年才能看到成果,但当你看到人们在享受着这栋建筑,并且按照你十年前最初构思它的想法来使用它的时候,这会给人带来极大的成就感。同时,我们也致力于解决一些更大、更重要的问题,例如如何能阻止世界末日的到来,我们也会尽可能展望社会的未来,并引导人类走向更伟大的前程。我一直希望我的工作能在这方面产生一定的意义,如果真的有意义,那肯定会让人感到无比愉悦。
让我来分享一个最近完成的项目。在阿尔巴尼亚地拉那,有一座建于20世纪80年代的建筑,最初是为一位前统治者建造的博物馆,它被称为地拉那金字塔,是因为它的形状就像一座金字塔。在统治结束之后,这座金字塔经历了各种不同用途。有一段时间,它是一家夜总会,一个会议中心。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它的一部分则被用来制作广播节目。然而,在过去十多年的大部分时间里,这座金字塔一直处于荒废状态。最终,市政府决定对大楼进行翻新,而我们的基金会则提供了翻新所需的资金。现在,这座建筑已经重新开放,约有一半的面积被用于为青少年提供免费教育的非营利组织TUMO。大楼的剩下部分则向公众开放,设有咖啡厅、活动空间和其他为城市居民服务的设施。当然,大楼的新用途对地拉那的居民来说意味着巨大的改变。但我们也希望在设计中能够强调这种改变。我们的灵感来自于人们是如何将这座建筑变为自己的(所有物)。金字塔如今象征着地拉那的新时代,一个财富和自由的时代。人们打开金字塔,沿着边缘走上去,然后滑下来,从而庆祝这一变化。人们接管了它,并将其作为青少年聚会的场所。换句话说,这座大楼是人们新生活的一个美丽象征。
因此,在我们的设计中,我们将建筑完全敞开,并将其改造成新森林公园中的一座开放式建筑。我们也在建筑的“辐条”上增加了台阶,现在任何人都可以走过这座昔日的纪念碑。或者像从前一样,从金字塔的斜坡上滑下来。我们还在建筑内部、顶部和周围放置了分散的盒子,用于容纳教室、酒吧、创业公司、一家欧洲研究所的总部以及Airbnb。可以说,我们的设计让阿尔巴尼亚人记住了他们是如何告别过去,迎接新生活的。
我经常会拍很多照片!只要看到感兴趣或者觉得特别的东西,我就会立刻拍下来,这样能让我尝试去记住这些瞬间。其实,世界上有许多我喜欢的城市,但香港真的讓我特别着迷。作为一名建筑师,我工作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去考虑密度,因为密度代表着环境和社会的双重优势。而说到密度,真的很少有地方能与香港相比。另外,在我的设计中,我也一直尝试在我的设计中使城市变得更加立体化,超越二维的平面。通过地面的连接,甚至地下的连接,赋予城市更多层次感。香港这座城市,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是世界上最能实现我这种设计理念的城市。
Green Dip Munich © MVRDV
关于这个问题,需要考虑很多方面。首先,由于气候危机,碳排放问题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而设计可以在许多方面对此产生影响。例如,通过使用生物基材料(如木材而非混凝土或钢结构)进行建造,我们可以将碳固定在建筑物内,而不是在建造过程中释放出来。此外,我们还要考虑建筑在使用过程中的碳排放量,即“运行碳”。这意味着要提高建筑物的能源效率,并设计能够让建筑物自行产生能源的系统。最后,还要考虑建筑后期生命周期的设计。即使你用木材建造了一栋建筑,如果你将建筑拆除并将碎片扔进垃圾填埋场,这些固定的碳最终还是会进入大气层。因此,你可以设计出适应性更强的建筑,延长其使用寿命,也可以设计出可以拆卸的建筑,这样所有的建筑部件都可以重复利用。而这仅仅是关于碳的讨论,所以你可以想象,这是一个远比一次采访所能回答的更大的话题。例如,我们如何让城市成为具有生物多样性的天堂? 如何减少使城市变暖的“城市热岛”效应? 如何让它们生产能源而不仅仅是消耗能源? 如何让它们生产粮食? 它们如何为我们提供更多共同生活的方式? 它们如何储存甚至生产水? 在这一领域,我们还在研究人与自然的关系,并通过三本出版物呈现出来。在为什么工厂(The Why Factory)年底将要发行的《绿色沉浸》(The Green Dip)中,我们设想了一个完全被植物覆盖的城市世界。植物和树木可以帮助抵消二氧化碳,为城市降温,并促进生物多样性。因此,这本书可以说是展示了人与植物之间更好的一种关系。即将在2025年春季发行的《生物多样城市》(暂译名)(BiodiverCity)中,我们则将展示人与动物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而在即将于2025年年底发布的《生态乌托邦》(暂译名)(Biotopia)中,我们将展示人与物质之间更加生物化的关系。
Valley © Ossip van Duivenbode
Barba © The Why Factory
当然可以。在MVRDV,我们积累了一些实践经验,比如设计2000年世博会荷兰馆,它的第三层就是一整片森林。最近我们还完成了的鹿特丹Depot公共艺术仓库和阿姆斯特丹“山谷”住宅综合体项目。这些项目尽数展示了植物和人类如何和谐共存。而为什么工厂(The Why Factory)的“绿色沉浸”(The Green Dip)研究,就是希望这些项目能从具体案例扩展到更广泛的适用范围。
我们制作了一份记录了在每个可能的建筑表面上种植植物的方法目录。该项目还研究了在不同生态壁龛中以不同方式种植植物的方法,且在每一个城市都会使用当地的植物。不过,我给大众的建议是,要尽量发挥创造力,在任何可利用的表面上种植植物,比如经常会忽视的屋顶。其实还有很多方法可以制作绿墙。在我们鹿特丹的办公室里,由于地面上没有太多空间摆放植物,我们就在前台上方悬挂了一圈巨大的植物。其实你的选择总是比你想象的要更多。
在我的工作中,我时常会与空间的僵化作斗争。作为一个社会,我们创造了太多固定和“标准化”的空间,以住宅项目为例,一栋摩天大楼可能有数百个布局完全相同的公寓。自从我和Jacob van Rijs以及Nathalie de Vries一起创立了MVRDV以来,我们一直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我们设计的许多公寓楼都是为了让每个邻居都有不同的布局。这样一来,不同规模的单身男女和家庭都可以住在一起,且每个人都拥有一个独具个人特色的空间。在与为什么工厂(The Why Factory)的研究中,我进一步推进了这些概念,开发出“(w)Ego”--一种让个体“自我”与集体生活中的“我们”共存的方式。我们开发的软件就像一个游戏,可以让一大群人共同努力实现创建他们的理想家园。
此外,我们还开发了研究项目“巴尔巴(Barba)”,用一种完全灵活、且反应灵敏的新材料重新构思我们的生活,这种材料可以改变形状、伸缩自如,几乎无所不能。这将给我们的城市带来怎样的改变? 我们是否会看到砖混建筑的终结? 在我看来,这就是空间的未来:完全适应性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