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史上光华璀璨的旷世奇书,其动人心魄的情节、研精覃思的主题借助其几乎完美的文学语言呈现出来,其锦绣文字,深厚意蕴代代流传仍经久不衰。本文着眼于“宝黛初会”也就是小说第三回,题为“金陵城起复贾雨村荣国府收养林黛玉”,着眼细处走进红楼,观曹公笔下的人物群像,探语言背后的人物性格,品红楼之中的情怀风致。先由凤辣子的出场赏曹公惊为天人的“写人”技艺,再由黛玉“与众各别”的“形容”析丹青下的美学意蕴,最后通过宝玉摔玉品作者爱好天然的审美情怀和至纯至真的生命理想。《红楼梦》的艺术匠心,管窥蠡测不足道万,本文以《宝黛初会》一回为窗,意在赏红楼的春色满城。
关键词:《红楼梦》;人物肖像;生命理想
《红楼梦》是中国古代文化艺术宝库中最为珍贵的瑰宝之一。作者曹雪芹以其亮丽的诗心、灵秀的慧心、泣血的痴心,秉天才高逸、持艳怀情笔,为众生谱度了一曲人生大爱的至情悲歌!《红楼梦》的美是说不尽的,像潺湲的溪流,永不枯涸,一朝花开,便撷得万顷春色。而第三回的《金陵城起复贾雨村,荣国府收养林黛玉》,乃是全书的重头戏,无疑是让我们走进红楼——这座繁花似锦之梦园深处的最初的那扇门。在这一回中,核心人物一一出场,木石前盟徐徐上演,这梦一样绮艳又梦一样绵缈的园子终于自迷离惝恍之中微绽芳华。而作者之大情怀大笔法大技艺由此奋发飞扬于笔端,演绎出无限风致。
一、宜嗔宜喜春风面——由凤辣子的出场看曹雪芹惊为天人的“写人”技艺
王熙凤是《红楼梦》里的传奇。作者本欲为闺阁昭传,阿凤亦为“脂粉队里的英雄”[1](脂砚斋语)。若以笔墨论之,她堪称书中的第一女主角。作者将分明的爱憎、矛盾的感情和不可抑止的歌赞的热情都一泻千里似地灌注到了这个美丽而罪恶的灵魂身上。《宝黛初会》中对于王熙凤的描写可谓浓墨重彩。首先是出场,在“个个皆屏声敛气”[2]的宅院内,王熙凤的现身是极其铺张又极其华艳的,是惊人眼目又别开生面的。我们未见其人而先闻其声,在黛玉既疑且惊的心理中,直逼眼前的是她迥异众人的明艳打扮,这一团明艳足以令人眼花缭乱且气压群芳——“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带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白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褙袄,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3]与黛玉的含蓄之美不同,阿凤的美是直接的、响亮的、张扬的,是无处不在、令人窒息的,一扫先前的悲郁之气而使华堂溢彩、脂粉流光。接着,作者对其眉眼施以重墨,“一双丹凤三角眼,两湾柳叶吊稍眉”[4],这是雪芹对读者传统审美经验的极大挑战!其笔墨之大胆翻新为人所不及。“丹凤眼”“柳叶眉”原是很美的,可曹公却偏偏把美丽的“丹凤眼”配以三角,让秀气的“柳叶眉”高吊两梢,这就不尽是褒赞之义的美了。即便仍算得上漂亮,但已绝非温柔敦厚之形象。《麻衣神相》载,三角眼和吊梢眉为“狡黠、狠毒、性巧、通变、邪淫”[5]之相。曹雪芹不一定真迷信相法,但他将美与丑、好与坏结合于王熙凤的面相,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绝然不合乎古典美人的弱美之质的、不同于传统评价标准的女子,她在美貌聪慧之外又有男子的杀伐决断,也唯此才能使阿凤成为阿凤,摄人心魄,活跃纸上。紧承眉眼之神,作者又写她“粉面含春威不露”,一个“威”字既暗示了她在家族中的身份和地位,又直写出了她的精明厉害,令读者叹为观止!
之后是她的语言和行为。曹雪芹笔下的王熙凤是一个最赢人、最出彩的演员,她的承欢膝下,她的左右逢源,她的灿烂活泼是万人瞩目的。她夸赞黛玉,似语出平常,然而言之备至却是值得人深玩的——“天下真有这样标致人物,我今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6]这每一句实则都是暗藏机心的。她第一句是对黛玉的盛赞,赞她标致俊秀,美得“前无古人”,这既让初来之客心头暗喜,又充分显示了自己“识人”的眼光;第二句她巧妙地将嫡亲的几个孙女扯进来,生怕夸赞黛玉而冷落了其他姊妹,落人埋怨,而万般赞语仍归太君,这哪里是在单赞姑娘们,简直就是在变着法地奉承老祖宗,姑娘们生得再美,也不过是沾了老祖宗的光,是我们家的“遗传”好啊;第三句看似极淡,却恰投了贾母之意,“口头心头一时不忘”,说得贾母、黛玉两下里皆欢喜;第四句是假而真的表演,显示了自己作为贾府媳妇的一片体贴,当众渲染着自己的同情心和爱心,这便可能让初来乍到的黛玉对自己产生充分的信任和依恋,无疑是一笔值当的感情投资。再看接下来,熙凤“忙转悲为喜”,另换了一副面孔,携着黛玉,又问年纪,又问念书用药之琐事,又当面热切地吩咐底下人,既顺了贾母的意,讨了贾母的欢心,又骄傲地显示了自己在家中的权威。她问的每一句话其实都不是意在黛玉,在她自我陶醉的表演中,她根本不需要黛玉的回应。再看她对答王夫人的一段——“……‘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想是太太记错了。’王夫人道:‘有没有,什么要紧!’因又说道:‘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熙凤道:‘倒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听,点头不语。”[7]熙凤的回答是极其机警不露破绽的,正如脂批所言:“余知此缎阿凤并未拿出,此借王夫人之语机变欺人处耳。”[8]阿凤之机辩可见一斑。
二、月明林下美人来——由林黛玉的肖像描写看《红楼梦》涵蓄的美学意蕴
林黛玉是曹雪芹倾注心血和感情最多的女儿。她是灵与爱、诗与美的化身,代表着作者极洁净、极纯粹的精神追求。第三回中,林黛玉的肖像描写是精致而传神的,寥寥数语而成千古美人,读来令人爱不释手。这一段在不同版本的《红楼梦》中,笔墨之细微处有所差别,但这些看似细微的差别却造成了审美境界的截然不同。在对眉眼的刻画上,有两种笔法自纷繁的手抄本中脱颖而出,被学者公认为是最接近曹雪芹之原笔原意的。分别是程高本的“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9]和在俄本的“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10]。
先说眉毛。用“弯”字是恰当的,这是在中规中矩地写眉形。然而曹公出笔每每意在求新,常舍其形而求其韵。若用三点水的弯字,即“湾”,黛玉的眉毛不仅形弯似月,还有了水一样的流动的美,有了活泼的生命气韵在其中,“女儿是水做的骨肉”,这一眉一眼,都含着水的光影、水的风色、水的情意。那再看是“笼烟眉”好还是“罥烟眉”好?“笼”是“收拢、包藏”之意,而“罥”是“悬挂、缠绕”之意,前者用笔通俗生硬,后者却拔尘脱俗,轻柔娇软。此外,“罥烟眉”也非作者首创,它实出自曹雪芹的一位朋友敦诚的咏柳七言诗《晓雨即事》,其中一句写道“遥看丝丝罥烟柳”[11],是描写雨中杨柳的情态的。作者在这里巧借其意,以柳写眉,别出心裁。柳者,多成荫于水畔,春风骀荡之际,水气氤氲,凉雾迷蒙,故细枝款摆、柳丝纷扬时往往絮飞若梦、翠烟袅袅,这烟,似有若无,却不绝如缕。古诗词中“烟柳”之意象也由此而来。这时我们再来推敲“罥烟眉”之妙,“罥烟眉”,像缠绕着一缕轻烟似的细眉,这不仅写出了黛玉眉毛的形状,如刚抽出嫩芽的新柳,弯而细长,又暗写了眉毛的颜色,是微微含翠的(第八回《薛宝钗小恙梨香院》中,写宝钗是“眉不画而翠”,可见翠眉是当时流行的眉样)。而“似蹙非蹙”又是新奇语。它写出了眉“欲颦而未颦,将展而未展”的情态。在古典情境中,皱眉这一动作是极具闺阁之弱美的。纳兰容若有词云:“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12],这其中蕴蓄了多少淋漓不尽的幽怨啊!正所谓“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13]。在眉似蹙而非的情态中,浅浅弥散的是一种凄楚而唯美的哀怨,是一种飘渺伤神、萦回不去的闲愁。此处落笔,已经由外貌过渡到了对黛玉性格及其内心情感的刻画,美极而韵极。
我们再看她的眼睛,到底是“似喜非喜含情目”还是“似泣非泣含露目”呢?“似喜非喜”本就不通,若黛玉对宝玉初见即心生欢喜,则深闺女儿之娇贵矜持不复存矣,且与前句“似蹙非蹙罥烟眉”所传达的那种弥漫着忧愁的情感状态不相协调;而“似泣非泣”却恰如其分地写出了黛玉多愁善感的禀赋和心性,她的脆弱、她的敏感、她的愁肠百结、她的触景皆伤,都从这一双善哭的眼睛中流淌出来了。那么,“含情目”好还是“含露目”好呢?乍一看去,“含情目”无可非议,我们想象中的古典美人,不都是能眉目传情的吗,但文学之语言往往就是多而易滥,一个词用得过于频繁了,就失去了第一目的美,就失去了感染人的风神和魅力,就失去了令其成为永恒的艺术特质,雪芹用笔讲究锤炼,讲究工巧,讲究奇思异趣,每意在翻新。他是断不能继前人之笔墨而不加任何点化的。况且,“情”字总显得单薄、轻佻,这是与黛玉不相衬的风流妩媚之态,轻易用之,乃是对这世外仙姝的唐突和轻慢,雪芹固不能为也。若以“含露目”代之,则艺术境界立刻升华出光彩。以露水比泪水,妥帖而新奇,露是那样的清润、晶莹、不染尘埃。它迎日生光却极易消殒,令人眷爱又惹人疼惜。这不就是黛玉眼中之泪吗,莹润秀洁,哀哀欲滴。这双泪眼,哪有一刻不在盈盈顾盼、星眸漾彩啊!
另外,极少有人提及的是,这里的以露为喻,也是有着《红楼梦》开篇的神话渊源的。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中,曹雪芹说了这样一件“千古未闻的罕事”: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时有赤霞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便得久延岁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本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衷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恰近日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14]……前世的水化为今生的泪,前生的恩化为今世的情,想玉儿眼中此时泪,当为彼时露而已。当二人初见,木石前盟的因缘缓缓上演,黛玉的眼底就是泪光闪闪的,而这泪也伴随着她爱恋宝玉至情至美的一生,所谓“绛珠之泪,至死不干,万苦不怨”[15](脂砚斋语)。若就形式而言,黛玉的这一段肖像实是用古典小说中传统的韵文体写就,韵文就必然对仗,上一句中的“蹙”是动词,“烟”是具象名词,而“似喜非喜含情目”中“喜”为形容词,“情”为抽象名词,对得远不如“似泣非泣含露目”工丽精巧、神韵天成。所以,这一双“似泣非泣的含露目”的意境和韵味绝非“似喜非喜含情目”可比之于万一的。
我们再看剩下的几句,“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泪光点点”之语也是对“含露目”的照应)短短五十言,皆为情笔,写了黛玉的“多愁多病”,写了黛玉的柔弱善哭,写了黛玉的花容柳态,写了黛玉的冰雪聪明,淡笔细墨间诗意婉转,情韵缠绵。这是纯然的写意之美、出世之美、艺术之美,她的一切都被纯粹成了窈窕的诗篇。她的愁和病衬着她的美,磨折了她,也滋养了她,败坏了她,也成全了她。这“花魂诗魄女儿心”的灵光艳影啊,这幽微深邃、独具风致的美啊!岂是后来俗士之弱笔拙心能逮之耶?真乃雪芹笔底一言,人间锦绣万千。
不同于阿凤身上的淋漓重墨,也不像曹氏姊妹的简笔勾勒,全书对黛玉的肖像是“虚多实少,绝去形摹”[16],此处更是“穿戴竟无一字提及”,这是为什么呢?这里就不得不提及黛玉的肖像描写共分三次,一是透众人之目写黛玉的多病羸弱与不俗气质,二是借阿凤之言显黛玉的书卷之气和自然之美,三则是假宝玉之目观黛玉的淡而不俗,清丽高雅,正如脂砚斋透僻:“不写衣裙装饰,正是宝玉眼中不屑之物,故不曾看见。黛玉之举止容貌,亦是宝玉眼中看,心中评。若不是宝玉,断不能知黛玉终是何等品貌。”[17]所以,合其“潇湘妃子”自然洒脱的黛玉,其美不在形而在神,不着外貌更显气质,在其书卷气、灵秀气、孤傲气,在其“与众各别”的“形容”。因此显其神而略其形,正是为免落俗臼,使这集中国三千年文化于一身的理想化身更加美好,更浪漫富有魅力。
三、玉树临风一少年——由宝玉摔玉看曹雪芹爱好天然的审美情怀和至纯至真的生命理想
“宝玉摔玉”是第三回中极关键的情节,众多的《红楼梦》研究者都对这一细节进行过细致的思考和深刻的解读。大多数认为这一情节体现了曹雪芹“反封建”并“争取恋爱自由”的超前思想。因为府中流传“金玉姻缘”之说,即宝玉胸前之美玉与宝钗项上之金锁,小物寄情,寓其为天造地设的一对。宝玉摔玉,就是对“金玉良缘”的反抗,就是对“木石前盟”的捍卫,就是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及其背后所代表的封建礼教的挑战。然而此时,宝钗尚未出场,难不成宝玉预知了将有一“金锁姐姐”的到来并会威胁到自己的爱情,从而提前向家人表明心迹,以示反抗?还是宝玉已经预知了在第八回中才以一种隐蔽的方式浮出水面的“金玉良缘”会与“木石前盟”是一隐一显,一神秘一世俗,是互不相容的两种奇缘?让我们回看原文——“……宝玉听了,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宝玉满脸泪痕,泣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就没趣。如今来了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18]宝玉为什么摔玉呢?理由很直接。因为他的林妹妹没有玉,或者说他一心钟爱的姐姐妹妹们都没有,唯独他有。在宝玉的思想中,女儿是水做的,是上天的精华灵秀孕育而成的,她们身上有极干净极纯粹的美,而这至真至纯的人格之美和人性之美,恰恰是宝玉终极的审美对象和生命理想。宝玉之愤怒,在于这样一块“通灵”的美玉却没有“识人”的眼光,独许于他这“须眉浊物”而非那些钟灵毓秀的女儿们。
再回看两人见面时的场景,黛玉一见宝玉便吃了一惊,心想:“好生奇怪……倒像是在哪里见过的……”宝玉看罢黛玉也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虽然未曾见到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19]寥寥数语足见情人初遇的命定之感,所以两人一见如故,相印相通。宝玉对异性、对美、对可爱的黛玉是无条件认同与无条件趋向的,因而宝玉“对自己多余的劳什子恨其有而愿其无,恨不得与黛玉成为一样的人,按照黛玉的模子来要求自己。”[20]“如今来了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21]宝玉的摔玉是为黛玉的独特魅力,是为见到心爱人的无措紧张,是对女儿们至纯至善人性的无条件认同,是对他最终生命理想与价值的捍卫和反抗。所以,他耍起了孩子脾气,把那众人奉为“神物”的宝玉毫不犹豫地几乎咬牙切齿地向地上猛摔下去。这与宝玉在《享福人福深还祷福,真情女情重愈斟情》一回中因提及“金玉之事”和黛玉斗嘴继而愤然摔玉的动机和意义是相去甚远的。那才是真正的反抗宿命姻缘,反抗封建礼教。
在第十七回宝玉与其父贾政及众清客同游大观园并题匾额的对话中,有这样兴味颇浓的一段——宝玉问众人“天然”二字何解,众人答“天之自然有之,非人力之所成也”,宝玉继而论及稻香村内外之景,“此处置一田庄,分明见得人力穿凿、扭捏而成……争似先处有自然之理,得自然之气,虽种竹引泉,亦不伤于穿凿。……”[22]由此我们可见,宝玉“一生爱好是天然”,天然之景物,天然之人格,那些处于深闺中的女儿们,她们的人格是顺其天性的,她们的心灵是不落尘埃的,所以她们是美好天然的,也因此为宝玉赏爱至极。曹雪芹以此番笔墨,表现了其对于生命理想的大观照。
《红楼梦》是姹紫嫣红开遍处的人间至美,每一处用笔看似平淡,实则天衣无缝、字字千金,令往来之读者触目皆春,使后人每每翻阅,都置身“花招绣带,柳拂香风”[23]的大观园,与红楼儿女共喜同悲。鉴赏名著语言,深品大家意旨,朴素而富有诗意的语言,使《红楼梦》达到了绝佳的艺术境界,所谓“动人春色不须多”,雪芹之高才神笔在第三回中已经淋漓毕现,其刻画入微或工笔雕琢,或虚笔写意,巧施丹青,因人敷墨;其意旨深远或语切肯綮,或含蓄委婉,不落窠臼,独具匠心,这一切一切只待我们用心去与之旷然相感。
一页红楼,万种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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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郑艳,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邓茜文,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语文课程与教学论专业研究生)
[责编:尹达;校对:张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