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廷到民间:宋代绘画的公众转向渊源探究

2024-01-01 00:00:00苏晓洁
歌海 2024年3期

[摘 要]在中国的绘画历史长河中,两宋时期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受当时政治文化思想的影响,人物画家的绘画创作题材不再局限于上层贵族和宗教,而是将目光转向更加广阔的社会层面,表现平民百姓日常生活的俚俗题材作品层出不穷。一方面,士人群体结构的改变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新的社会秩序的建立;另一方面,南宗、道学思想对文人及普通民众日常生活的影响逐渐明显。从两宋绘画的世俗化、平民化转向出发,从政治、思想上探源,通俗文艺的繁荣、绘画市场的发展及官方的支持三个方面,深入探讨宋代绘画从典雅到世俗的转向渊源。

[关键词]宋代绘画;俚俗题材;宫廷画家

两宋时期的社会环境复杂多变,繁荣辉煌与艰困忧患交错并存。统治者重文轻武的政治策略,大大提高了士人的地位和权力。从士人群体的构成来看,相较于前朝贵族制与门阀制的政治生态,宋代科举制度更加公平,没有背景的庶民通过竞争脱颖而出就可以进入仕途,这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新的社会秩序的建立。同时,来自庶民阶层的“寒俊之士”崛起,让游走于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之间的文人士大夫具有官与民的双重特征,对于底层人民的生活苦难,他们耳濡目染感同身受。宋代名臣孙何在其奏疏《论官制》中向宋真宗提出“雅俗兼资,新旧参列”的原则,认为这是制度建设、治国理政的关键,强调雅与俗要融会贯通,这一观点得到诸多官员与文人的支持,代表了上层社会对俗的态度。

思想上,自佛教传入中国后,禅学思想得到广泛的流传,唐朝时,出现本土化的宗教禅宗。禅宗分为南宗与北宗,随着时代发展,南宗逐渐壮大成为当时社会的主流思想,其对“平常心”“注重当下”“佛法在世间”的强调,潜移默化地渗透于民众之间。南宗创始人六祖慧能认为:“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1强调佛祖的无上智慧就在我们身边,不要脱离实际的生活。南宗具有重要影响力的洪州禅提出“顺乎自然”“平常心是道”的命题,更是突出了禅的鲜明而浓厚的生活意味,认为平常心见于日常的行住坐卧等起居动作,众生的日常生活中时时处处都有真理的体现。洪州宗的禅修思想,一方面突出了主体的自主性精神,直指人心,要求充分发挥主体意识的能动作用,这对两宋时期文人画思想的形成产生了重要影响;另一方面,其对生活禅的提倡,引导禅僧将禅与个人的日常生活、行为、意志、情感打成一片,表现出强烈的世俗化倾向,同样也影响了士人对日常生活的关注。

无独有偶,在佛教教义“中土化”、世俗化的同时,为了适应现实社会的需求,宋朝道学也在做着相同的努力。《宋史·道学传》中说,天地之间,“盈覆载之间,无一民一物不被是道之泽”。北宋大思想家朱熹曾对其学生言:“天地与圣人都一般,精底都从那粗底上发见,道理都从气上流行。虽至粗底物,无非是道理发见。天地与圣人皆然。”认为精和粗、理和气、雅和俗都应该是并列一体、逐渐深化、相互发现的,同样也强调了“俗”的地位。凡此种种,皆为宋朝绘画的世俗化、平民化转向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基础。

著名历史学家葛兆光在《道教与中国文化》一书中曾说,唐文化是“古典文化的巅峰”,而宋文化则是“近代文化的滥觞”。两宋时期,受当时政治文化思想的影响,画家的绘画创作题材不再局限于上层贵族和宗教,而是将目光转向更加广阔的社会层面,表现市民生活、农村耕织、民风民俗、儿童货郎、娱乐表演的作品相继涌现,究其原因,主要可以从以下三方面进行考察。

一、城市规模的发展及市民通俗文艺的繁荣

城市的发展及市民阶层的兴起为通俗文艺的繁荣提供了丰厚的土壤。相较于唐代长安城城市格局的井井有条,宋代的开封城则更加开放包容。长巷街市,官府、民居混杂,贸易往来密切,商业极为繁荣。一方面,宋代统治者为了刺激经济的发展,采取住宅和商户相混合的“市坊合一”的制度,打破了唐代以来封闭的城市格局;另一方面,随着商业的发展,白天的交易时间难以满足交易者的需求,统治者为增加税收放开宵禁,直接促使了夜市的产生。北宋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序》中记载,汴京城“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1。大量的商贩、手工业者以及各类从事服务业的人汇聚都城,形成了相当规模的市民阶层,各类文化活动展示于十字街头,说书、杂耍、饮茶,好不热闹,世俗文化、市井文化在这一时期大放异彩。政策的改变带来宽松的文化氛围,发展出丰富的生活方式,也展现出市民的多样性情。

从绘画题材上来说,唐代的绘画主题多围绕宗教与上层社会,如描述汉藏民族友好情谊的《步辇图》,表现城市妇女捣练劳作的《捣练图》,表现宫中嫔妃生活孤独哀怨的《挥扇仕女图》以及受佛教影响的宗教题材绘画《送子天王图》等。而宋代城市的发展及思想的开放让画家们开始大胆尝试新的绘画题材,他们关注身边的事物,热衷于描绘身边的所见所识,表现丰富多彩的日常生活,最典型的是北宋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巨细无遗地描绘了汴京城繁荣的贸易景象,成为当时社会风貌的图像见证。佚名的《眼药酸》生动描绘了寻常市井中的一幕。画家以对角线构图的形式描绘了两个人物,左边一个身穿绯色阔袖长袍,头戴黑色高帽,帽子上左右两边各绘制了一只眼睛,又有数只绘有眼睛的圆形布囊挂于身前和背后,腰侧另有一只大布袋。从姿势形态来看,其整个身体微微弯曲向前,右手竖起食指向前伸,目视前方。顺其视线向前看去,正是右边的绿衣男子,其左手拿棍,右手指向自己的眼睛,后腰上别着一把裂开的扇子。从整个画面情节来看,似乎是左侧的男子在向右侧患有眼疾的男子推销眼药,正是寻常市井生活的真实写照。

此外《杂剧打花鼓》中对两名戏剧演员的生动描绘,梁楷《蚕织图》中对蚕、织帛的整个生产过程的具体再现,朱玉《灯戏图》对南宋时期杭州元宵庙会热闹场景的细腻刻画等,都反映出时人对庶民世俗生活的深入观察。无论是商人还是普通的劳动人民,抑或是杂剧演员,画面中对人物形象特征的呈现都愈益贴近现实,由此,也从侧面反映出当时画家的审美倾向。他们不再只是热衷于描绘上层社会的人物生活,而是将视线转向热闹平凡的市井民间。

二、绘画市场的发展及对现实生活题材的需求

(一)民间绘画需求的增大和绘画市场的繁荣

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市民的经济消费能力显著提高,富裕的市民阶层对娱乐休闲产生出前所未有的兴趣和热情,绘画交易与买卖已经不再是贵族或者高层文人群体的专属,而是日趋大众化与频繁化,普通民众对绘画作品也产生了一定的需求。北宋时期,无论是宫廷还是民间,社会各阶层收藏书画作品的行为屡见不鲜。在欣赏、收藏之外,他们还用书画作品来赠友、装饰、祭祀等,形成一种新的社会风尚,绘画的实用功能得到大大的提升。受众的扩大直接导致对书画需求的增加,大量的需求也就促进了绘画交易的产生,绘画作品由此变成了商品,具有一定的经济价值。《夷坚志》中记载:“浮梁画工胡生,居于县市,其技素平平……自是胡日以称遂,求者接踵,至于嫁女文绣,只以画代之。”1北宋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中说:“以东街北曰潘楼酒店,其下每日自五更市合,买卖衣物书画、珍玩犀玉。”“潘楼东去十字街……每五更点灯,博易买卖衣物图画花环领抹之类,至晓即散,谓之‘鬼市子’。”“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殿后资圣门前,皆书籍玩好图画,及诸路散任官员土物香药之类。”2忠实地记录了当时繁荣的书画交易,不仅售卖民间画家的作品,更有名家画作出售。

北宋初年,商贩们模仿文人士大夫在斋室里的饮茶方式,在街肆里开设茶坊,并挂上图画以彰显品位,招揽客人。《梦粱录》中记载:“汴京熟食店张挂名画,所以勾引观者,流连食客。今杭城茶肆亦如之,插四时花,挂名人画,装点店面。……皆士大夫期朋约友会聚之处。巷陌街坊,自有提茶瓶沿门点茶者。”3足见士人交友活动的频繁、商贩对店面清雅氛围营造的重视及普通民众对书画的需求。书画交易的繁荣和市场对于表现底层人民生活题材的作品的需求,极大地推动了宋代绘画题材的世俗化、平民化转向。

(二)与民俗风情关系密切的扇画普遍流行

南宋吴自牧《梦粱录》卷十三记载:“大街关扑,如糖蜜糕、灌藕……及细画绢扇、细色纸扇……衣市有李济卖酸文,崔官人相字摊,梅竹扇面儿,张人画山水扇。”4宋朝时,无论是宫廷还是民间,端午节都有携带和赠送画扇的习俗,既有艺术欣赏的意味,也是一种辟邪除凶、消灾祈福的礼仪行为,并形成“端午扇”的特定说法。皇帝向大臣赐扇、大臣向皇帝献扇的事情屡见不鲜。

在民间,南宋都城临安甚至出现专门制造和出售画扇的“扇子巷”,画扇作为商品和普通民众交往的礼物,大大增强了绘画作品的实用性与流通性。从传世的南宋作品来看,作为特定图像媒材的扇画,主题多为平安喜庆、祈求健康、多子多福这一类,如《写生罂粟图》《狸奴婴戏图》等。

(三)民间画家群体创作题材专业化与生活化

受市场供求关系的影响,民间的画家群体也在不断扩大,成为宫廷画家、文人画家之外的又一大力量。他们以绘画卖画来谋生,创作题材、绘画风格的选择都是为了迎合市场的喜好,紧跟社会流行趋势。市场需要什么,他们就创作什么,其绘画功底也各有高低。绘画市场的发展和对现实生活题材的需求,促进了民间商业画家的增加和绘画题材的专业化。

邓椿在《画继》中提到:“杨威,绛州人,工画村田乐。每有贩者,威必问所往。若至都下,则告知曰:‘汝往画院前易也。’如其言,院中人争出取之,货价必倍。”1由此可知,当时的城市中有了固定的图画销售地点,风俗画在当时的绘画市场中甚为流行。

除擅长农村题材绘画的杨威之外,还有“好画尘世人物,描绘民间货物经商”的叶仁遇,擅长画老虎的包氏家族,擅长描绘农村婚嫁、村落祀神的陈坦,擅长画亭台楼阁的赵楼台等,均表现出画家的俚俗题材取向及俚俗题材的专业化趋势,并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三、开放的社会环境支撑和官方的大力支持

(一)画院制度的完善

无论是艺术规模还是艺术成就,两宋时期都是中国封建画院发展的极盛时期。北宋初年,统治者建立“翰林图画院”,云集八方人才,不仅吸纳了前朝的黄筌、高文进、周文矩、董源等诸多绘画大家,还从民间选拔优秀的绘画能手,实力极为雄厚。与此同时,画院的各项制度也逐渐健全,各职位等级分明,绘画思想、艺术风格和创作技法都达到较高的水平。宋徽宗更是建立“画学”,以科举的方式招收画师,筛选极为严格。此外,大规模地收藏名家字画也是翰林图画院的重要职能,皇家画院是当时研究和创作绘画的主要机构,画院的绘画面貌代表着官方主流的意识形态,对当时的社会审美、流行趋势及绘画市场的走向都具有极大的影响力。

(二)皇室的直接支持

两宋时期,绘画在宫廷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统治者崇文抑武的政策极大地助力了当时文学艺术的发展。皇帝的审美观念也直接影响到作品的选材、立意和格调,并对民间画家产生影响。对民间画家来说,宫廷画家的创作水平代表着当时的最高水准,为了不被市场淘汰,他们也要积极提升绘画水平以让自己的作品在市场中卖到更好的价格。除此之外,宫廷中流行的题材在民间也逐渐流行起来,宫廷画家的绘画样式受到普通民众的追捧,形成一种社会风尚。陈师道在《后山丛谈》中记载了一则趣事:“太祖阅蜀宫画图,问其所用,曰:‘以奉人主尔。’太祖曰:独觉孰若使众观邪!于是赐东华门外茶肆。”2宋太祖看到宫里藏的西蜀绘画,觉得应该让老百姓欣赏,于是就赐给了东华门外的茶馆,可见皇室对酒肆茶馆内百姓的艺术趣味的关注及宫廷与民间书画交流的开放氛围。此外,对宫廷绘画而言,皇帝的趣味和意旨是决定风格走向的重要因素。承平时期,以绘画表现皇帝治下的“太平盛世”是宫廷画师的主要任务,因此,宫廷画师为了宣传和赞扬皇帝和朝廷的善政,表现人民生活的安居乐业,也会绘制一些包含底层劳动人民的作品,这一点可以从宫廷画师马远的《踏歌图》《丝纶图》等作品中得到印证。

马远出生于宫廷绘画世家,是宋光宗、宋宁宗两朝的画院待诏,深得皇帝喜爱,“院品推为第一”1。其《踏歌图》前景以农民、山石及树木为主,中景为陡峭的山峰、树林及宫殿,远景为缥缈的山影,三者之间以留白的形式表现云雾之形作为间隔,层次分明。画面上端有王安石的五言绝句点题:“宿雨清畿甸,朝阳丽帝城。丰年人乐业,垅上踏歌行。”根据印章可判断此诗为宋宁宗赵扩所题。细观之,前景中在田埂上踏歌而行的人物衣衫简朴,甚至打着大大的补丁,由此透露出他们的农民身份。其中,一名胡须花白的老农左手扶杖,右手挠腮,表情欢乐,正踏歌而舞回头张望,与右侧拍手踏歌、手舞足蹈正在穿过石板桥的两名老农形成视线上的呼应,似是在应和。最右边还跟着一名扛着葫芦酒壶醉态尽显的农民,而左侧的妇女和小孩则惊奇地看着他们欢笑逗乐,形成视觉平衡。画面中四名老农形态不一,生动诙谐,从其放松的脚步与面部神情来看,丰收的喜悦与对生活的满足之情溢于画外。值得注意的是,中间踏歌的老者与左侧的儿童均是袒胸露腹。从史料来看,宋代有“击壤鼓腹以歌太平”2的说法,《宣和画谱》也有“击壤鼓腹,可写太平之像”的记载,画中人物袒胸露腹的形象恰好印证了老者对风调雨顺与皇帝德政的赞颂。与前景中的欢跃氛围相比,中景是干净利落的大斧劈皴描绘的峭险山峰从清晨的雾气中拔地而起,平添一股清旷之气,颇有北宋中后期被宫廷画家视为圭臬的“大山堂堂”图式之遗意。而丛林掩映之间,宫殿若隐若现,正是“朝阳丽帝城”的真实写照。远景则是寥寥几笔淡墨山石与留白的云海融为一体。整幅画面凸显出皇帝的至高权威和年丰人乐、政和民安的主题。以宫廷画家为中坚力量的风俗画,其政教功能性是不言而喻的,而皇帝对民间形象的接纳,也代表了皇室对民俗题材的接受与肯定。

同样出自宫廷画家之手的俚俗题材作品还有李唐的《村医图》,描绘了一名乡村郎中手持艾条在大树下专心致志地为村民治病施灸的情景。被灸得呲牙咧嘴的病者,眉头紧锁,双目圆睁,肌肉紧绷,髭须根根竖立,衣裳散乱地围在下身,病者对面一名老妇人将其胳膊紧紧地钳制,还配合郎中按住患者的手脚,使他不能动弹,她身后一个只露出半个脑袋的人,面露同情之色,旁边是一少年使劲地按住灸治者的臂膀,且用眼斜睨着老医。整个画面营造了一种紧张的气氛,患者表情异常痛苦,郎中治疗专注镇定,抓按患者老妇人非常用力,两个少年或恐惧或担心,拿膏药的童子非常认真。从整个画面情节不难看出,作者对当时下层劳动人民寄予了很大同情,也突显了画家对底层人物的人文关怀。李嵩的《货郎图》表现了卖日常生活用具及儿童玩具的货郎与村妇及儿童的互动场面,其货架上的物品描绘极尽细致写实,代表了画家的高超创作水平;同类作品还有《骷髅幻戏图》《春溪渡牛图》等。从画面内容来说,这些作品不具备明确的歌功颂德的意味,而是以艺术创作技法取胜,他们专注于表现平民日常生活中的诙谐情节,善于捕捉普通民众生活中的戏剧性瞬间,这种绘画既表现了庶民的真实生活又淡化了现实生活中残酷的一面,也是皇帝喜闻乐见的。

(三)开放包容的政治氛围

值得注意的是,宋朝绘画在对世俗生活与底层人民关注转向的同时,更是具有了一定的现实批判意味。宋太祖为鼓励文人谏言,曾经立下“不得杀言事者”的规定,所以关注社会现实和朝廷政治是宋代画家较为普遍的创作方式,不仅有朝官上谏,甚至有的画家也能参与谏言,他们敢于抨击时政,表现民间疾苦,为底层人民发声。如北宋时期,郑侠就曾借用绘画来抗击王安石的变法活动1,故宫博物院研究员余辉认为,张择端在《清明上河图》中不仅描绘了北宋都城的繁荣景象,更是揭示了诸多的社会弊病,如画中漕粮和储存掌握在“豪民富家”手里,而当时的朝廷却无能为力,又如北宋中后期,官员多次上奏修城墙,这段土墙在《清明上河图》中几乎快变成了土坡,全城看不到任何防卫系统和像样的军卒2。又如现藏于故宫博物院的传为王居正所作的《纺车图》,该作品描绘了穿着寒酸的两名农村妇女正在树下纺线的场景,纺车前的年轻妇女坐在矮凳上,一手抱着尚在哺乳的婴儿,一手转动纺车上的齿轮手柄,眼神疲惫地注视着左侧身体微微前倾手持线团的驼背老妇,似是在告诉观者,她们已经劳作了很久。年轻妇女身后还有一名未束发男孩在戏弄蟾蜍,旁边衬以竹筐与小狗。从他们憔悴的面庞、散乱的头发及打满补丁的衣服来看,其生活充满了艰辛,揭露了残酷的生活现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开放包容的政治氛围,为画家敢于描绘底层人民的生活疾苦提供了必要条件。

结语

从黄钟大吕般的唐韵到勾栏瓦肆里的宋调,文化逐渐从钟鸣鼎食之家的典雅走向寻常巷陌的世俗。相较于唐朝,宋代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在文化上,底层人民的生活都逐渐受到更多的关注,使整个宋代社会、宋代文化都呈现出一种世俗化、平民化的趋势。人物画家的创作题材不再受到社会阶层、宗教的局限,而是开始聚焦于广大平民百姓,表现男耕女织、民风民俗、儿童货郎、娱乐表演等民间生活的俚俗题材绘画作品迅速增加,为两宋的绘画市场注入了新的活力。创作自由且群体庞大的民间画家与技艺高超的宫廷画师、修养深厚的文人士大夫画家一道铸就了宋代绘画艺术的高峰。对于从宫廷到民间这一明显的绘画题材平民化、世俗化转向,究其原因,与宋朝开放公正的科举制度影响下的庶族士人的成长和宗教教义的世俗化有着分不开的关系,而承平时期城市的蓬勃发展、民间通俗文艺的繁荣与民间绘画市场的兴起及引领画风的皇家支持,更是促进两宋绘画题材从宫廷贵族到世俗民间转向的直接原因,俚俗因此也成为两宋文化清雅之外的另一重要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