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缃掩映

2024-01-01 00:00:00李翔
歌海 2024年3期

[摘 要]《萝轩变古笺谱》利用典故围绕尚古与变古来展开话题,其用典多与隐逸存在关联。从类目到画题,皆营造了与隐逸相关的主题与语境,表现隐居生活的不同层面与内容。笺谱的趣味、格调及其中的隐逸内涵,受晚明社会风气及编撰者吴发祥的特质与思想影响,反映了晚明特定时期的文化特征。

[关键词]《萝轩变古笺谱》;隐逸主题;吴发祥

成书于明天启六年的《萝轩变古笺谱》(下文简称《萝谱》),由金陵吴发祥编撰,颜继祖作卷首小引。它是最早的笺纸图谱合辑,也是郑振铎先生梦寐以求之物1,后其孤本由上海博物馆用17件明清书画换回2。笺纸除辅助诗文书写外,常用于文人间交往互赠。但在晚明,此类精巧图册多作赏玩之用,如明人萧近高评《程氏墨苑》之精美可作书谱、画谱3。事实上,现存的明末清初尺牍中使用《萝谱》与《十竹斋笺谱》的屈指可数4,说明它们未大量用作笺纸,而多置于案头赏玩。目前《萝谱》研究多集中于拱花等技术层面,因史料极少难以深入。从图像研究的角度看,如将关注重心转向图像自身,从画面内涵与主题切入,或有助于厘清晚明图像的源流与相互影响,揭示这些精美图谱背后的文化历史价值。

对研究者而言,除饾版、拱花等精湛技巧让人震撼外,《萝谱》中充满象征意味的图像同样深具魅力。但这些简洁明快的山水、花草与器物图谱背后,是难以理解的隐晦主题与寓意,这源于画中牵涉的典故,或许我们今天视为畏途的典故,只是当时文人阶层的“普通知识”5。要探究《萝谱》藏于图像背后的内涵,需重构这些知识的使用语境,建立详细的谱中用典情况表1,再展开具体分析。关于《萝谱》所用典故,已有些相应研究2,可基本厘清它们的来源和背景,限于篇幅不作赘述。通过整理典故,可以发现谱中类目、画题多与隐逸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直接表现隐逸思想,有些曲折暗示隐逸趣味,很多看似毫无关联的事项背后藏着隐逸因素。

隐逸在中国有久远的历史,儒释道中皆有体现,其哲学根源在于“天人合一”观念3。如《论语·泰伯》曰:“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表明隐逸是古人保持人格独立的方式。明代,隐逸从形式到内涵日渐世俗,出现如时隐、市隐或吏隐等形态,文人往往不仕即称隐,致山人泛滥于朝野4。源自心学的“通隐”思想在晚明影响最大,体现为追求个体解脱的“自适”5。这一时期,享乐思潮弥漫于文人阶层,隐逸成为追求内心自由的一种“寄情”方式,也是纵情于物的优雅生活。它将游艺、消闲等日常活动包含其中,甚至成为一种生存方式。晚明山人周履靖便是典型例子,其编撰《夷门广牍》集书一百多部,分十三牍:艺苑、博雅、尊生、书法、画薮、食品、娱志、杂占、禽兽、草木、招隐、闲适、殇咏。周履靖自况隐士侯嬴,因此书中“所收集者皆为吟咏、鉴赏、养生、书画、消遣等方面的琐碎书籍,可谓一部隐逸生活大全”6。

如果将《萝谱》类目(表一)与《夷门广牍》比较,可发现它们的类似之处。《萝谱》大部分类目如后者般围绕闲适与消遣展开,表现隐逸生活的不同内涵:“画诗”中诗与山水结合,“折赠”“遗赠”中诗与花、物结合,明高洁之志;“博物”“选石”“搜奇”等含大量野逸传闻、隐士故事和文人轶闻,叙所知之渊博;“筠蓝”“飞白”“斗草”等描绘竹篮、禽虫草木等,表林泉自然之乐;“仙灵”“代步”“琱玉”“龙种”等所涉器物与故事多为上古传说或释道神异,显高古之逸趣。其中许多内容体现出晚明重“物”的文化,即通过优雅地“玩物”来彰显自身7。正如颜继祖言:“尺幅尽月露风云之态,连篇备禽虫花卉之名。”1

如将《萝谱》与晚明另一部笺谱——《十竹斋笺谱》类目(表二)比较,可看出两者的相似性与区别。《十竹斋笺谱》更注重呈现儒家的人文价值,类目用典多来自正史与儒家经典,如“敏学”源于《论语·公冶长》中“敏而好学”,“建义”出自《汉书·贾捐之传》等3。前两卷中尚有“博古”“雅玩”等游乐主题,甚至将“隐逸”单列。卷三卷四则突出正统儒家思想,注重品德、志节、修养及人伦教化等,如“孺慕”共八个典故,其中七个为“二十四孝”故事4。

因为书写与尺幅限制,笺画表现受到很大制约,往往取小而简的方式。《萝谱》利用象征与隐喻,拓宽了方寸空间及图像内涵,获得极大的表达自由。如“画诗”中“松泉多清响”,引自孟浩然《寻香山湛上人》,绘山崖层叠、松泉回绕。孟诗借寻僧湛然表达对隐居的向往,笺画则以诗意图像表达主题。从图像叙事角度看,画中表达三层意境:一是描绘松泉回绕,形成清新自然的视觉感受;二为诗画结合,文图互证产生诗意共鸣;三则由诗中隐逸因素引发,是对画中所藏归隐思想的感悟。

通观《萝谱》,隐逸主题并不直接显露,甚至“隐”字都未曾出现,这无疑是一种叙事策略:利用象征表现构思,借物喻事,以典故背后特征或因素表达主题。如“搜奇”中的“申公茶罗”,仅绘三只茶罗,述宋丞相吕公著用不同茶饮待客之典5。不过,此典巧妙处不在故事而在人物的象征性:吕申公好禅,时人为投其好而“谈说禅理,觊以自售”1,了解吕申公的文人自可领会其中隐逸的寓意。《萝谱》存在大量类似处理,寥寥数笔,将主题巧妙隐藏,令隐逸因素寓于卷中,“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2。如颜继祖言:“少许丹青,尽是匠心锦绣;若干曲折,却非依样葫芦。”3或许这是吴发祥所谓“变古”:以古代典故藏主题于画中,待观者品味。此类隐晦象征在《方氏墨谱》及《程氏墨苑》中可见到4,《萝谱》将之与笺纸结合,摆脱“藻绘以争工”,以小见大,进入绘画讲究余韵与趣味的境界。从图像到叙事,《萝谱》或受《方氏墨谱》影响5,但属另一研究范畴,此处不赘。

《萝谱》虽将主题寓于卷中,典故却是理解其中意涵的线索,揭示出画题与隐逸的关联。考察谱中用典,可梳理出与隐逸直接相关的思想或隐士逸闻等(表三)。

首先是直接表现隐逸思想的题材,多集中在上卷首篇“画诗”,为陶渊明、王维等有隐逸情怀文人的诗歌。这些画面描绘自然山水,配以诗句,用象征表达对隐居生活的思慕。除前述“松泉多清响”外,还有引自孟浩然《梅道士水亭》的“水接仙源近”:画中小舟靠近水边山洞,表现了历代绘画常见的“桃源”母题1。其次是隐士逸闻,文人心中的隐士,具有理想化的贤良品格2,述隐士之事可立高洁之范。如“御制玉梨”,源于《邺侯外传》3中烧梨之典:中唐贤相李泌数次隐退山野,因其好道辟谷,唐肃宗亲自烧梨赐之4。或叙隐士之“癖”与“痴”,显无拘无束的精神境界。如“辋川帚”说王维隐居辋川,因地广且性好洁,勤使仆役打扫竟致扫帚不给5。如“唐山人诗瓢”:隐士唐求每次写诗都捻成团投入葫芦,从不示人,晚年卧病才将“诗瓢”投入江中,说“斯文苟不沉没,得者方知吾苦心尔”6。

《萝谱》善用象征,许多看似无关的故事实际表达不同的隐逸内涵。它们以曲折方式间接呈现,与前述的类目及画题共同构成了隐逸的整体语境,可大致分为五种类型(表四)。

其一是与佛教相关的内容。释家远离俗世,入释门意味遁世出尘。此类题材隐逸因素很强,包括释门传说、文人游寺诗歌及僧侣诗作等。如前述“申公茶罗”,以申公好禅暗示隐逸。又如“楼阁倚山巅”,引自杜甫《陪李梓州王阆州苏遂州李果州四使君登惠义寺》,图绘寺庙掩映山间,似与隐逸无关,然诗中后句有“谁能解金印,潇洒共安禅”,含弃樊笼脱尘世之意。其二是暗示辞官归隐的题材。所选诗歌往往用“比”来借景喻人,画则通过隐藏诗中主题以间接表达画题。如“岸花临水发”,出自南朝何逊《赠诸旧游》,诗中将官场失意与春花对比,但画却只表现诗里春华芳菲的一句。看画时观者会把此句与整诗相联系,将图与诗中的失意退隐相联系,从而用“藏”的方式暗示出主题。其三是表达田园生活的惬意悠然。文人想象的隐居生活,是对“桃源”的追慕,充满了“自足”的闲适逍遥。类目“筠蓝”十二幅,绘竹篮盛放花果芝兰等物,呈现一派陶然之趣。又如“济胜具”述许掾喜游山水且身轻体健,济胜具似指好的身体1,实则暗喻“出游”之悠闲。其四为仙道神异传说,此类逸闻多源自上古神话,道家思想亦起源于隐士2,这些题材跟隐逸紧密关联。仙道隐秘往往与追求长生相连,历代隐士多参与方术中3。其中“羊石”源自《神仙传》,述皇初平兄弟入金华山修道成仙之事4。或如“宛渠螺舟”,说宛渠人乘沦波舟而来,与秦始皇叙上古异事5,此题在《方氏墨谱》《程氏墨苑》中皆有6。其五是刻画山林或自然野趣的内容。在整体隐逸语境下,描绘自然的幽深野逸,同样成为“桃源”之趣的体现。其中“飞白”八幅以拱花法刻画昆虫,观者仿如林下泉边赏虫斗蝶舞。

如两表所列,《萝谱》与隐逸相关的画题共80余幅7,在总共178幅画中接近半数。其余未归入表中的,或因其他类型特征更明显,或与隐逸关联较远,大部分是较纯粹的“尚古”题材8。“古”是《萝谱》的基本话题,谱中多述古事、古俗与古人轶闻等,包括如“藏珠卜巧”“记里大章”等古俗(15幅)、古制(9幅)与“三品笔”等文房书笔传说(11幅),及散置于不同类目中的古代名士轶闻等,还有摹自朱德润《古玉考图》的“琱玉”(12幅)、源自陆容《菽园杂记》的“龙种”(9幅)等古器、古兽以及下册“杂稿”中“大椿”等古树题材。“尚古”是中国文化的独特现象,因儒道两家皆以“古”为理想化的完美社会,认为古代社会更接近“道”和“自然”9。文人或仕或隐,根本在于是否与“道”相合10,隐逸因而和尚古交织在一起。因此,《萝谱》从类目到画题,皆围绕尚古与变古展开,营造隐逸相关的主题和语境,折射出晚明隐逸与消闲思想的泛滥。

谱中还有部分用于文人交往互赠的题材,即“折赠”“遗赠”中的折枝、香草美人等诗画图像,多出自《楚辞》《诗经》等。在象征话语下,一些画题似乎隐晦暗示了隐逸的原因,主要来自屈原、杜甫与张衡诗作。《萝谱》引屈原诗最多,共5次,杜甫次之4次,张衡3次,这些诗歌多怀忧国之思,隐含对朝廷君主失望之意。如“折赠”中引《离骚》《九歌》等,虽只取花草情思之句——“制芰荷以为衣兮”“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等,但在晚明,屈原诗中的忧国情怀不言而喻。“遗赠”中3幅画引自张衡《四愁诗》,即“美人赠我金琅玕,何以报之双玉盘”等。诗中似咏香草美人,实为比喻与君王社稷关系的政治哀思1。此类借物喻事,是《萝谱》的常见手法,所选杜诗也多表忧思。因此,对国家未来及自身前途的忧虑,是《萝谱》悠游诗韵、博雅奇闻背后的现实话题。明末积弊沉疴、党争迭起,致士人争颂《离骚》,忧国是明末文人的普遍心态2。诗以言志,引同一类型的诗歌典故,反映作者心中思虑,故此题虽不属隐逸,但或许暗示了原因。

对典故与背后隐逸因素的辨析,使我们将目光转到了作者与笺谱的关联上。《萝谱》编撰者吴发祥同样隐藏于历史中,颜继祖在小引中说他“性耽一壑,卜居秦淮之干,志在千秋,尚友羲皇以上,闭门闲白日,挥麈自如,饮酒读离骚,唾壶欲缺”,“于焉刻意标新,颛精集雅,删诗而作绘事”等。除此外,顾梦游《寿吴发祥八十》为我们勾勒其简短生平与喜好:“少君二十岁,别君三十年。相过健犹昔,容色如更鲜。畅以松霞养,悠然得天全。空山亦宵警,比者辞林泉。改卜南村居,旧隐情所牵。兴来每孤往,意惬仍留连。别时所生儿,文采今翩翩。青云分有定,素业家已传。特小欣物外,老至欢果延。心闲止足际,代是羲皇前。笑予堕尘埃,霜雪空盈颠。”3从顾梦游描述中可看出吴发祥钟情丘壑林泉,曾隐居山林,即便晚年不得不“改卜南村居”,还时常回到旧隐之地留连,心满意足却依依忘返。顾梦游生于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世居金陵,素有诗名,任侠好义,好结交4。从诗中推断,其与吴发祥相识于崇祯二年(1629年)。此时吴尚锐意功名,至崇祯十二年(1639年)因病放弃科举,外出云游数年,后复居于金陵5。如果两人皆长居于金陵地区,一别三十年未再往来,很可能是因为吴发祥后来离开刊刻《萝谱》时(1626年)居住的“秦淮河之干”,择地避世隐居6。诗中“比者辞林泉”及“笑予堕尘埃”句,表明他们能够再次见面,是因吴发祥离开隐居地“改卜南村居”的缘故。

据清末《金陵通传》载,“吴发祥,江宁人,居天阙山下1,恂恂儒者,学极赅博,日手一编不少倦”,言其长子吴琅,“诸生,负隽才,与施闰章、周亮工以文章道义订交,主持风雅”等2。顾诗言其次子吴珊,“别时所生儿,文采今翩翩”。可见吴发祥学识渊博,且读书传家,无疑应该能诗能文。颜序说吴发祥“挥麈自如,饮酒读离骚”,说明他喜谈诗论道,但未见有诗文传世,可能与他“删诗而作绘事”,且“性耽一壑”专注绘画有关。后隐居山林,兴趣转至松泉丘壑,恐无诗文之兴,更大可能是吴发祥诗文水平不突出,远无法达到《萝谱》“立不朽而奉蓍龟”的高度,因其“志在千秋”,已言“删诗”,自不会示人以短。

晚明书坊刊刻书籍,往往刻意经营,攀附甚至假托名士题鉴以求借势。如程大约编撰《程氏墨苑》,刻意征求王锡爵、董其昌、焦竑等诸名流品题,投入虽巨然获以名利3。又如徽商汪廷讷,刻书多为扬名,广交名公贤士,仅《人镜阳秋》作序便延请名家十数人,就正刊名者更达百人4。同样编刻笺谱的十竹斋主人胡正言,精于金石,交游广阔,为撰《十竹斋书画谱》,集数十位画家绘稿,又延米万钟、杨文骢、文震亨等百余名家题赞赋诗,至编刻《十竹斋笺谱》时已成名流5。

吴发祥编撰《萝谱》,仅请其时尚不得志的“白门散吏”颜继祖作序6,更无名人题鉴,表明他并不善于攀附与经营自身,也可能不愿如此——只以清白“素业”传家。关于他的事迹隐现于卷牍,显示其交游圈并不大7,甚至可能如颜序所言“闭门闲白日”而不喜交游,“志在千秋”但个性高傲。与之相较,胡正言无疑更为“入世”。与前文分析对照,可见《萝谱》主题与趣味跟吴发祥的个性契合度极高,他和借“隐逸”沽名射利的山人有本质不同,是将自身思想与笺谱合一的。因此,谱中用典多有晦涩之处8,显现出吴发祥的个人喜好与追求。

颜继祖与顾梦游皆提到“羲皇”,表明与吴发祥交游的文人认同其尚古崇道,加上又喜丘壑林泉,避世隐居,可以算一位“真隐”了。因此,《萝谱》上卷最后“杂稿”中两幅“云鹭”及“陇上云”(见表三)或为其自喻之作。前者绘三只白鹭云中飞舞,无需借助典故,可知是把云端嬉戏的鹭暗喻自由独立的精神。后者系吴士冠所绘形似陇上云的梅枝,题“吴相如戏笔,似萝轩主人正”。自宋林和靖孤山隐居,梅便与隐士直接关联,多喻高洁品性。此二图未归入具体类目,置于上卷末页,或为“萝轩主人”“删诗”后以画自表。

吴发祥选择隐逸,除对山林自然的喜爱外,应该还包含了对现实的不满。颜继祖说他“饮酒读离骚,唾壶欲缺”,可见与多数身处末世的文人一样心存忧愤。卷首小引载其言道:“我辈无趋今而畔古,亦不必是古而非今。今所有余,雕琢期返于朴,古所不足,神明总存乎人。”1结合晚明现实看,话中暗示了对“今”的不满:“今所有余”有过多、过度之意,或指明末之乱象,而期“返于朴”,是希望回归古代的清明质朴,对于“古”,则不必是古非今,需择善而从之。对照《萝谱》,可发现吴发祥似将自身理想倾注谱中:大量“尚古”题材中,除关联隐逸的典故外,还有表君王贤德的祥瑞“衔灵雀”“朱兔”等,有显古代清明重贤的“郁林石”“陈榻”等,及明代不举之古民俗“献生子”“春旛”等,还包含“黄石”“御制玉梨”“六国印”等挽狂澜于既倒的古代隐者谋士故事。典为后世之范,列古制清明、明主贤士,说明吴发祥之“变古”存借古喻今之意。这或为谱中隐逸思想的根源,也可看作“无道则隐”思想的一种反映。从社会角度看,《萝谱》是销售用的笺纸合辑,虽有作者主观因素,但也折射了文人阶层的普遍观念与认识,其突出的尚古内容与隐逸特征,反映出弥散于晚明文人中的自由风气与逃避思想。

对隐士的思慕贯穿《萝谱》,也寄附了吴发祥的个人理想。他期望社会能“返于朴”,只能倾注于以典故建构的理想世界,现实中,则寄望于隐居生活的清静自然,如顾诗所言:“畅以松霞养,悠然得天全。”《萝谱》下卷有类目“择栖”(见表四),源自《左传·哀公十一年》:“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在晚明末世背景下,将此目编入谱中,无疑有很强的隐喻意味,是否为吴发祥避世的隐晦暗示?大厦将倾,如鸟择栖,人皆需思虑如何自处。虽有预见,但无力回天,吴发祥在刊刻《萝谱》后隐于山林,选择独善其身,应该是此谱存世极少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