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
它在绽放中跃上枝头
驾驭最柔性的凝望和光芒
把破绽的美和幻影散布人间
它在燃烧中展开翅膀
跳起最原始古老的舞蹈
用蓬勃死亡的红色迎接黎明
用映红诞生的召唤挥别夕阳
吞噬梦,以焰舌尝尽白马的忧伤
怀抱爱,以炽烈覆盖心灵的灼痛
很多年,我确信所有的事物
都在焕发着自身的光芒
它们微妙,锋利,辽阔而坦荡
穿越黑暗,骨血和浩瀚的宇宙
以时光的锋利和所向披靡的热爱
席卷视野中的一切!
时间的切片
切开我的第一声哭泣
那一刻,祖父的胡须抖动了三下
切开我的第三种眼神
喜悦的,愤怒的,怜悯的
从深到浅,渗透着忧郁和孤独
切开我的第九层皮肤
黝黑的,脱落的,紫红的
全是苦难,蜕变和伤口
切开我的骨骼,我的血
切开我的影子和侧身的肩头
切开我的头发,我的心肺
除了黑就是鲜嫩的红
我站在时间的尖口
回首瞬间,我的无数个切片
从泪水、汗水和血水中奋然站起
那样威武,无畏地
径直向我走来
孤独
孤独是从血中流出来的
院里将要凋谢的红牡丹
杏树上飘扬了很久的纱巾
跃动的火苗,孩子的脸
蹲在墙头上撕心裂肺唤春的猫
这一夜,处处弥漫着隐隐的孤独
孤独是一叠铺展的白纸
期待着笔和笔中的墨水倾诉衷肠
还有远而不远的歌谣
孤独是被男人唱出来的血!
时光辞
它穿越某种隧道,以恒定的速度
凋谢森林和花园
焚烧村庄和骨头
时光不是刀,但比刀更加锋利
时光不是水,但比水更加凶险
它幻化成欲望,贪婪,肩并着肩
制造某种泛滥,某种滴血的残忍
给生命刻下纹线,给大地刻下名字
我是说有树就有树影
有水就有波光,有火就有燃烧
我是说时光掠杀了一切
花开花落,春华秋实
不过是风尘,昙花或者云朵
时光就在我们呼吸之间
闭目,凝神的瞬间迅速消失
当时光退入梦中
我仿佛看见了一条流动的大河
那些被剪切的影子在汹涌起伏
在舞蹈,在号啕大哭
心怀孤寂
天边的云雾压下来的孤寂
低垂的,像某个脸的孤寂
阴沉的,忧郁的,侧影憔悴的孤寂
在青藏高原浩瀚的壮阔里
有一脉河流,雪山和肆虐的风暴
始终在叙述着倾泻,寒冷和荒芜
引导我隐入自己的影子
把冷酷的脸,某种眼神和沉默
刻入山岩,天空和午夜的孤寂
而且向世界宣告:我的孤寂里
盛开着神圣的火花
释然
我曾热衷于生活的乐趣
从未把自己置身于某种绝境
而在皱纹和白发之间
感知一种光芒的锋利之后:
我恍然释怀
梦,还在梦;死亡还在死亡
时间中茁壮的世界依然焕发生机
曾经的峭壁还会飞翔另一只苍鹰
同样是春萌秋谢,波涛汹涌
后裔们还像我那样欢歌载舞
触碰爱情,丰收粮食和蔬菜
打马走过峡谷
独坐揖别夕阳
一切在继续,而且重蹈覆辙
为一个人的死亡痛哭流涕
为一个人的诞生欢乐颂唱
积石峡口
总是在高原,晨光,融雪的午后
雪豹的步态和秃鹫的长唳
仿佛一种暖润的目光穿透肌肤
以纤弱的身躯融入昌耀的河床
唐古特人的马车似乎碾碎了夕阳
此刻,从积石峡口
向东伫望:整个峡谷欢腾生活的壮阔与浩荡
澜泽
从坚硬,沉默与冷酷之间
透射而来的是石头的澜泽
经历了爆炸,冲撞,积压和断裂
依然遍布宇宙,把寒冷隐入空寂
独坐旷野
江河的澜泽里涌动着波涛和船
峭壁的澜泽里鹰鸣凄凉,风声哀伤
深山的澜泽里森林茂盛,溪流潺潺
村庄的澜泽是悲壮的日落,纵横的皱纹
它不是光芒,却比它锋利
它不是时光,却比它苍茫
我置身于世界所有荡漾的澜泽里
被严实地包裹,热烈地照耀
其中看见的纹理
是某种浩阔的水。是流淌的词语
时光的词
谁还为这个词的渊面耿耿于怀
词意的光滑,锋利,火焰般的舌头
饱含着颠覆,坍塌和毁灭
我并非热衷于它们!而从中散发的
光芒,温暖,炽热和喜悦
深深地暖润着我的世界
我心怀花朵,期待时光的词
像某条河流,某种血
以它丰润的姿态缓缓流淌
更静,更静!更慢一些
孤独是一场风雨
在日复一日的独坐中
学会煮茶品茗,挥霍时光
抛弃燃烧的,膨胀的某种欲望
脱去冷暗的,漠然的某些影子
当夕阳隐身雪山
我仿佛抵达俯身大地的高度
独坐星河灿然之夜
顿悟孤独就是一场风雨
需要承受粗砺的沙尘,湍急的洪流
学会缄默,垂首和低泣
哪怕淋尽苦难,额纹皱成花结
哪怕憔悴成柳,孤独依然把我揽入怀中
我把草原叙述成歌
雪线以下草原壮阔
一匹白马嘶声惊天
一匹瘦狼在山冈上仰天长嗥
叙述着孤独与恐慌
峭壁之上,鹰和它的翅膀
相互偎依,梳理着荣耀之梦
鲜花绽放,姑娘们围着篝火舞蹈
灰兔耸耳倾听,西边席卷而来的乌云
孕育着一场更加强劲的暴风雨
黑与黑在对峙
风与风在和声
帐篷之外,我给两岁半的孙子
叙述草原:雪山那边的山洞里有一头白狮子
月亮下边的帐篷里有一个男孩子
那里全是荡漾的歌声!
万物细语
万物用自己的语言
向苍天,向光芒的源头
彼此之间叙述着孕育和分娩
鸟群,猛兽,草原与雪山
它们飞翔,觅食,气息中辨别着方向
在沉寂的午夜,万物宁静
旷野中绽放,风云中呼吸
阳光下生长,涛声中缄默
万物都有自己的忧伤与苦难
自己的泪水,怜悯与血
向人类献出粮食,蔬菜和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