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原状紫檀嵌玻璃人物图四方折角式宫灯的修复研究

摘要：在北京故宫博物院养心殿修缮工程开展之际，需要对殿内陈设的紫檀嵌玻璃人物图四方折角式宫灯进行保护修复，并以此为契机，对其形制与结构开展分析研究。在修复过程中，对文物的伤况及其成因进行了分析。文章通过除尘清洁、补配残缺构件、修复脱落及残损构件、烫蜡保养、预防性保护五个步骤对该文物的修复流程进行阐述，并总结相关经验，旨在为同类文物以及同样伤况的修复保护工作提供可行的参考案例。

关键词：养心殿；紫檀木；镂空雕刻；玻璃画；金属结构

一、文物概况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紫檀嵌玻璃人物图四方折角式宫灯（下文简称宫灯），为养心殿后殿燕喜堂原状陈列文物（图1）。

养心殿位于紫禁城西六宫区域内，在乾清宫西侧，始建于明嘉靖十六年（1537）。自清代雍正皇帝移居此处开始，养心殿便成为皇帝的寝宫，延续至宣统皇帝退位，这里都是皇帝日常起居和处理政务的地方。由于养心殿在历史上特殊的政治地位和功用，因此其内部陈设的规格等级较高，体现了皇家制器的奢华考究和礼仪审美等。每件器物都出自国内顶尖的能工巧匠之手，代表了当时中国传统工艺美术的最高成就，从此件宫灯的材料选择、制作工艺、装饰风格等方面就可见一斑。

这件宫灯的主体由紫檀木制作而成，长21、宽21、高81 cm。整体可分为三部分，分别是宝盖、灯身与穗帏。宝盖即宫灯的顶帽，为盔式，盖檐外翻上扬，折角处各设一条翼龙，龙头向外挑出，翼龙两翼侧向伸展，间隔处镶嵌白玉壁。龙头口唇处安设挂环垂挂灯穗，灯穗呈条穗状，由料珠、刺绣荷包加丝结回头穗等串成。宫灯宝盖下部镂空雕刻缠枝莲纹，口沿处挂有料石、璎珞等制成的帘帏。宝盖下为灯身，即宫灯的主体部分，宝盖与灯身为分体结构，中间有金属杆提相连。灯身为四方折角形，上下束腰和撇口处均镂空雕刻缠枝莲纹。灯身上下沿出镂空牙板，四个主面上沿牙板雕刻一对相向的麒麟，下沿牙板雕刻一对夔龙，麒麟和夔龙之间均镶嵌半块白玉璧。折角面上沿牙板镂空雕刻一对螭龙，下沿牙板镂空雕刻一对凤鸟，螭龙和凤鸟之间均镶嵌白玉璧。灯身开光处镶嵌玻璃灯片，主面绘有婴戏图玻璃画，折角面绘有花草纹玻璃画。灯身八个折角处出脊镂空雕刻夔龙纹，夔龙头部上扬，身躯翻转成S形曲线。底板设有圆孔，油盘和蜡信均不存。

根据该宫灯的形制样式、制作工艺，判断其制作年代为清代。

二、文物的形制和结构分析

宫灯作为宫廷中常用的器具，是中国传统文化精髓的集成，承载着多种艺术形式。此件宫灯的形制与金属结构，堪称实用性、工艺性和艺术性的完美结合。

前已提及宫灯的宝盖为盔顶式，所谓盔顶式是源于宫殿建筑屋顶的名称，因形制酷似古代将士的头盔而得名。宫灯的宝盖与盔顶式建筑的屋顶形制（图2）相似，垂脊分化成八条木构架，瓦面替换成铜鎏金錾刻的镂空缠枝莲饰板，视觉上也变得更加轻盈华丽。宝盖顶部在八方基座上设葫芦形宝顶，四角的龙头比例放大，刻画成展翅腾飞的翼龙形象。

灯身的装饰和工艺比较繁复，紫檀木构大多采用镂空雕刻的处理方式，纹饰相间处镶嵌白玉璧，开光处嵌装玻璃画。略去繁杂的装饰来看灯身，其造型样式和器物中的八方瓶（图3）或方尊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由口、身、足三部分组成。口部外撇、颈部收紧承接器身，器身作为主体占比较大，开光处用绘画进行主题装饰，底足敛口内收承托器身，灯身的折角处还采用铜器或瓷器出脊的装饰方式镂空雕刻夔龙纹。诸多元素都是化用瓷器或铜器的造型和装饰语言，而繁密的镂空雕刻、嵌装玻璃画和玉饰则是木器常用的装饰手法。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此件宫灯是木质家具、建筑、瓷器、铜器造型语言和装饰手法相结合的产物。

透过宝盖下沿垂挂的帘帏可以看出，宝盖与灯身之间是由铜制金属杆提相连的，但铜制金属框架不只是连接宝盖和灯身，而且是贯穿宫灯的整体木结构。葫芦形顶帽和宝盖的中心为贯通的透孔，内设一穿钉连接两部分木构和金属杆提，穿钉顶端设一圆环，穿连S形的如意头挂钩，下部为丝扣，上有螺母固定。金属杆提整体呈平顶的切角楞锥形，顶部和底部为切角四方铜框，折角处共斜出8根铜支架相连。灯身在口部设折角四方铜框，与杆提下部的方框为对应连接关系。杆提下部方框四边各安设一活插销，可与灯身顶部方框对应的卡槽相接固定。灯身口部的方框四角向下延伸出四条方柱条，柱条形状完全贴合灯身内壁直至底部木板，在顶面方框和底板处用螺母固定，灯身腹部的转折处柱条透出穿钉，外部用螺母与木结构固定。通过X射线CT图像（图4），我们可以更清晰地看到宫灯内部的金属结构。

宫灯通过镂空雕刻和镶嵌玻璃画等方式呈现出轻盈灵透的视觉效果，由于追求这种装饰效果，宫灯的制作用料比较轻薄，减少了制作榫卯结构的空间和结构相接的面积。特别是在灯身结构处几乎采用了平面粘接的结合方式，这样的构造削弱了宫灯的木结构强度。加设金属框架和杆提装置，一方面解决了宝盖和灯身的连接问题，另一方面金属框架加强了对宫灯主体的支撑作用。由于金属有结构稳定、强度较大且有一定韧性的特点，和宫灯主体的木结构相结合，弥补了木材易收缩变形与结构间结合力度较弱的弊端，增加了宫灯的结构强度，延长其使用寿命。

三、文物的伤况与成因分析

这件宫灯的伤况比较复杂，在文物修复工作开展前要先进行探伤和伤况总结，分析伤况形成的原因。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才能为日后的修复工作奠定基础。

1.尘污较重

此件宫灯为养心殿原状陈设文物，因殿内空气流通会带有灰尘和污垢，长期悬挂不易清洁，导致积灰严重。此外，宫灯形制结构繁复，通体都有镂空雕刻的纹饰，孔隙和死角较多，灰尘和脏污附着后比较顽固，增加了清理的难度，致使宫灯尘污较重。

2.翼龙翅膀残缺

宫灯宝盖有一处翼龙翅膀残缺，观察伤况断面呈参差状，不是木料拼接后开粘分离所致，而是因木材自身属性或选料不当造成的断裂。在木材存放或使用的过程中，因其所残余的生长应力被释放，在超过木材所能承受的极限值时，木材就会发生开裂。如果在宫灯制作阶段使用了开裂的木料，或是在宫灯使用过程中木材受环境影响开裂，裂痕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更加严重，加上外力作用很容易造成断裂的现象。

3.灯身底部镂空花牙断裂

镂空花牙断裂的原因，应该是木材自身属性和受力不当造成的。由于木材纤维具有纵纹抗拉能力较强、横纹抗拉能力较弱的特点，因此木材的使用规律是顺着纹理方向按长材使用。灯身底部的镂空花牙，按其形制和木材纹理来看，木料是横向使用的，那么垂直于木纤维方向的抗拉力较弱，加上木料镂空处理后纤维被大量切断，抗拉强度进一步减弱，不仅容易开裂，而且在外力干预或受力不当的情况下易发生断裂。

4.翼龙翅膀脱落

翼龙翅膀脱落的原因，主要是木结构处理不当和胶质老化失效造成的。因木材特性和制作工艺因素，翼龙的翅膀是分体制作后再与龙身粘接的，粘接面没有使用榫卯结构，而是采用平面粘接的方式，在胶质老化失效的情况下很容易脱落。

5.玻璃画脱彩

宫灯的玻璃画是先在玻璃基体背面绘制图像，再将玻璃画朝内，用压条沿四边粘接固定在紫檀木框内。其绘画颜料大多选择矿物质颜料，如朱砂、铅白、雌黄、石青、炭黑等，颜料的胶结剂多为油脂。绘制后的图像是透过玻璃正面观看的，由于有玻璃的隔绝，彩画不直接暴露在器物表面，不易受到损伤。而此件宫灯的一面玻璃画有明显的磨损脱彩现象（图5），观察后发现是将玻璃画反装所致，因其绘制所用的材料和工艺原因，玻璃画既不防水也不耐磨，如果暴露在玻璃表面容易受到损伤。

四、修复流程

1.除尘清洁

先用微潮的超细纤维棉布擦拭宫灯大面的灰尘，反复数次，待棉布不再脏污为止。孔洞和缝隙内积存了一些尘污，棉布很难触及，需用毛刷清理。对于一些比较顽固的污垢，可用脱脂棉签蘸少量纯净水重点清除（图6）。待无任何死角残留脏物后，再用微潮的棉布对宫灯进行整体擦拭。

2.补配残缺构件

由于翼龙翅膀的残缺断面参差不齐，为了使补配部分和原件能够有效粘接，补配前要将断面修磨平整。需要注意的是，修整平面要以最大程度保留文物历史信息为前提，有纹饰的部位要更加小心，在不伤及纹饰的情况下用平板锉慢慢磨平。补配木构件的方法是依照另一侧翼龙翅膀的比例裁切出大型，再将纹样复制到补配的木料上雕刻出纹饰。在雕刻的过程中要放到主体上反复比对，保证形体、纹饰与主体衔接完全相符后，再将补配部件粘接到主体上，最后进行局部打磨调整（图7）。

3.粘接脱落和残损的紫檀构件

此件宫灯脱落的紫檀构件是一处翼龙翅膀，首先要清除翅膀及粘接处的残余胶质。由于胶质还有一定的强度，要先进行软化处理，方法是用温湿的棉布敷在老化胶质的表面，待胶质软化后再用竹片刮除，这一步骤要注意时间和水量的控制，若过度容易对木质造成损伤。接下来将熬制好的鱼鳔胶均匀地涂抹在粘接处，对接严密后用夹子将翅膀固定，多余的胶质及时擦除（图8）。

粘接灯身下部的残损花牙，由于花牙是断裂脱落，因此断茬没有残余胶质。为了确保粘接的严密，要先清洁断面，然后通过试装检验残件是否有变形的情况。经过清洁和检验，确保残件能够和主体对接后，再进行粘接固定（图9）。

4.烫蜡保养

先用热风机将蜂蜡融化，再用小毛刷蘸适量的蜡液涂抹在器物表面，同时用热风机加热，让蜡液充分地渗透到木材的管孔和纤维内，对器物表面起到充分的保护作用。积蜡和多余蜡质用毛巾擦除。待蜡液冷却后，用较粗的棉布擦拭器物表面，直至光洁明亮的效果。需要注意的是，在上蜡的过程中要避开或隔离玻璃、嵌件和丝织品，以免蜡液对其造成污染。

5.预防性保护

由于历史原因，有一面玻璃画反装导致脱彩。因固定玻璃画的压条比较牢固，如果软化压条胶质取下玻璃画，对灯身的木结构存在损伤风险，加上玻璃材质易碎，如果操作不当容易对文物造成二次伤害。综合考虑，本着对文物进行最小干预的修复原则，以保留玻璃画的原始状态，决定对其采取御防性保护措施。方法是选用高透PVC塑料板，利用其透明、耐磨、可弯且有弹性恢复力的特性，裁剪成和玻璃板等宽并与紫檀镂空外框上下边沿齐平的长方形，弯曲后插入玻璃板与两边紫檀外框的缝隙内，塑料板回弹平整后贴合在玻璃画表面。由于塑料板可将玻璃画的彩绘部分充分遮挡且材质透明，如此一来便能够起到既不影响玻璃画的视觉观赏效果又保护彩绘的作用。

五、总结

通过此次对宫灯的修复，解决了该文物的各种伤况问题，恢复了文物的原貌（图10）。修复和保护工作包括对灯身、玻璃画、穗帏的清洁和养护，灯身下部镂空缠枝莲花卉一处断裂构件的粘接修复，宝盖一件翼龙翅膀缺失部件的补配和一件翼龙翅膀的回粘，以及灯身一面玻璃画彩绘部分的预防性保护工作，最大限度地保留文物的历史信息，延续文物寿命。考虑到此件宫灯形制复杂、雕刻镂空较多，且嵌装玻璃画，提取和移动时要十分小心谨慎，做到轻拿轻放，避免受力不当和磕碰，特别是宝盖龙头、灯身玻璃画和底部镂空雕刻处，穗帏则取下单独存放运输。保存时放到恒温、恒湿、无尘的环境中，以便文物能够得到更好的保护。

作者简介：

段晓明（1985—），男，汉族，北京人。硕士研究生，文博馆员，研究方向：可移动木器类文物的修复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