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光芒闪烁在边疆建设的高原上

内容提要：《闪光的高原》是近年来鲜见的边疆建设题材作品，饱含着作家对祖国及其边疆建设者朴素且深厚的情感。李毅然独具匠心，精巧地将三线精神和沂蒙精神融合在一起，使它们共同成为推动特定历史时期边疆建设向前发展的动力，力求更好地彰显我们民族薪火相传的精神财富。小说虚实相间地记叙了山东籍退伍军人周华胜和其他支边者们建设边疆、扎根边疆、同边疆人民心连心的动人故事，字里行间折射出令人震撼和感动的时代光芒，呈现出新中国成立以来特定发展阶段的中国故事和时代精神。

关键词：当代文学 边疆建设 人物群像 时代精神

李毅然是一位非常勤奋努力的作家、文学批评家。近年来，她在所热爱的文学批评领域取得了一定成绩，其文学评论视角独特、诚厚大气、文风扎实，作品刊发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当代文学研究》等多家国内报刊。令人惊叹的是，她利用业余时间潜心创作了首部长篇小说《闪光的高原》，并于2024年4月由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这部小说题材独特、构思新颖，是近年来鲜见的边疆建设题材作品，甫一问世便受到众多关注。这是一部向退伍军人、向边疆建设者致敬的倾情之作，也是一部展现边疆建设壮美画卷的作品，时间跨度从20世纪60年代延伸至本世纪初。小说描绘了山东籍退伍军人周华胜和其他支边者建设边疆、扎根边疆、同边疆人民心连心的感人故事，彰显出特定历史阶段的中国故事和时代精神。

李毅然自幼生活在大西北，曾在戈壁滩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对那里的自然环境和生活条件十分熟悉，对包括父辈在内的边疆建设者们有着深入了解，积淀在她脑海里的东西繁杂且真实，当这种积淀一旦与文学初心、责任担当相遇，自然会产生一部难得的作品。通过历时五年的创作，她最终向世人捧出了凝聚着心血和智慧的长篇小说《闪光的高原》。这是一部“有光泽”的书，一束束、一片片若明若暗的光芒闪烁其中，它们或耀眼明亮，或微如星火，汇聚成特定历史阶段的强大力量，激荡人心，催人奋进，展现出新时代文学应有的认知价值、启导价值和审美价值，从中可以窥见作者创作这部书的使命责任所系、苦心匠心所承、价值意义所在。

一、精神之光——深层揭示边疆建设的力量源泉和内在动力

在我国的大西南、大西北等边疆地区，活跃着无数边疆建设者的身影，他们来自全国各地，克服了种种难以想象的困难，扎根于各自所在的边疆区域，是他们让边疆遍地绿色，让荒芜成为繁华。他们献出了青春献子孙，默默撒播出一轮又一轮的希望种子。通读这部43万言的《闪光的高原》，可以发现在众多的故事组合中，字里行间折射出令人震撼和感动的时代精神之光。

提及新中国发展时期的边疆建设，大都绕不开轰轰烈烈的三线建设。三线建设对于今天的人们来说或许很遥远，甚至很多人对此感到很陌生，但它始终蕴藏在国家记忆的历史宝库中，也始终珍藏在许多三线建设者及其后代的心底。在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我国中西部地区的十三个省、自治区，进行了一场以备战为指导思想的大规模国防、科技、工业和交通基本设施建设，三线建设由此贴近了无数建设者的工作和生活，包括工人、解放军、退转军人、技术员等等。三线建设分为大三线和小三线建设，在《闪光的高原》中，作者借助于一场小三线钢铁企业建设，把焦点放在了支援边疆建设的山东籍退伍军人及其家属身上，将滚滚时代潮流和历史赋予的使命，融入了他们为支援边疆建设所走过的艰难岁月。作品以小见大，开篇便道出众多三线建设者的心声，即“根正苗红进三线，青春年华向党献”，而后通过三线建设者们的工作及生活层面，逐渐揭示了他们身上所蕴含的“艰苦创业、无私奉献、团结协作、勇于创新”的三线精神。

彼时的三线企业严格按照“靠山、分散、隐蔽”的原则进行选址，环境恶劣、交通不便、信息不灵是很多三线企业的共性。作者先是交代了玉明钢铁厂所处的自然环境，“只见北面是海拔千余米、残雪未融的黑丰山，东南面有一座闪着金光的沙漠，其余地方几乎全是漫无边际的荒漠戈壁”。接下来，作者又相继描绘了建设者们冷天住帐篷、饮用漂着羊粪蛋的水、住地窨子、吃野菜野果等典型事例。作者书写了建设队伍的用水难题，由于水源地上游处于山沟里的牧民区，水里难免会有漂流而下的羊粪蛋，建设者们喝得便是这种混杂着羊粪的水，直到北京军区给水团打出了“希望井”的水，人们才喝上了干净水。同时，作者也写出了建设者们住地窑窑（地窨子）所经历的种种考验：在暴风雨的袭击中，地窑窑被灌进半米多深的水，人们怕地窑窑倒塌，只好拖家带口钻出地窑窑，“许多地窑窑门前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有些穿着雨衣披着塑料布，有些顶着脸盆或扣着锅盖，更有甚者将尿桶倒扣在头上。他们站在雨地里，周身瑟瑟发抖，欲哭无泪”；在沙尘暴的肆虐中，黄沙“顺着缝隙直往地窑窑里钻，满世界一片昏暗”，待沙尘暴结束后，“有十几户人家被大风掀去窑顶，这些人家哭天喊地，四下寻找被大风刮跑的东西，可惜那些东西早被刮得了无踪影”。

通过这类描绘，三线建设者们的生存困境可见一斑。然而，就是在这种极端艰苦的条件下，玉明钢铁厂的建设者们凭着一股艰苦奋斗、不畏艰难的勇气和信心，成功完成了一场钢铁大会战，在戈壁和荒漠之上建起一座钢铁厂，为后方基地的军工企业提供了大量生铁，以青春和热血完成了历史赋予的使命。从这个意义上讲，玉明钢铁厂的顺利建成，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三线精神的思想指导和力量支撑，这俨然成为一种必不可少的时代特征和时代脉动。事实上，小说中玉明钢铁厂的建设历程，也是彼时众多大小三线建设的缩影，包括有名的攀枝花钢铁厂、六盘水煤炭钢铁工业基地、陕西压延设备厂、酒泉钢铁公司、金川有色金属公司、宁夏石嘴山钢铁厂等等。当年这些企业的创建条件基本一致，建设者们坚守在深山峡谷、大漠荒野中，经历了无水、无电、无路、无住房等极端艰苦条件，用血汗乃至生命建起一个个企业，逐渐改善了内地基础工业薄弱、交通落后、资源开发水平低下、经济薄弱、科技文化落后等局面，所在地区也逐渐因企业的发展壮大而闻名。从众多的三线建设者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早期工人艰苦创业的形象和精神。也正是他们的激情付出和精诚奉献，才铸成了永载中华史册的三线精神，并同“两弹一星”精神、载人航天精神、抗洪救灾精神一起，被中宣部列为新时代大力弘扬的民族精神、奋斗精神，从中可见三线建设之于当代中国历史和当今中国社会产生的深远影响。

不可否认，无论岁月如何蹉跎，三线建设者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爱国主义精神，始终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体现，对于当今鼓舞更多人在推动国家建设的道路上树立正确的价值取向，仍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闪光的高原》的品格力量最集中反映在坚定的爱国主义立场上。从彼时的三线建设层面看，爱国家与爱事业有着天然的相连，情怀的支柱归根结底是对事业的执著，这是周华胜、常德、张德义等众多退伍军人的生命所系，他们并未将爱国视为一句空洞的口号，而是以自我坚守去忠于自己所选择的事业，去忠于为大多数人所默认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从集中精力建设玉明钢铁厂开始，一直到厂子成功转型发展，作品始终渗透着爱国主义思想及力量，否则玉钢也不会荣列西北重要的钢铁企业。除却工作层面，生活中的玉钢同样不乏爱国主义气氛。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周华胜带领匡照明、刘大龙、金明顺等人，用石头堆了三米长三米宽的“祖国万岁”四个大字，其间蕴含着他们对祖国的深厚情感，成为戈壁滩里朴素且珍贵的一处特殊景致。当周华胜的大女儿询问堆字缘由时，他指着心口告诉孩子们：“因为这里装着祖国。”接着他又说：“有国才有家，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祖国都不爱，那就彻底黑了心。”自从有了这四个大石头字之后，不仅玉钢的职工时常带着孩子来看石头字，就连外地的游客也会带着孩子来观赏，大人们对孩子反复讲述石头字的含义，此类爱国主义心声在书页间回荡着，这四个大“石头字”也俨然成为承载爱国情怀的重要载体。

值得一提的是，李毅然在创作中独具匠心，精巧地将三线精神与沂蒙精神有机相融，使它们共同成为推动玉明钢铁厂工程建设大会战向前发展的动力，以期更好地彰显我们民族薪火相传的精神财富。从玉明钢铁厂的初期建设直至生产发展阶段，皆可感受到建设者们的艰苦创业和无私奉献精神，而这正是三线精神和沂蒙精神的共通之处，这方面在男主人公周华胜身上体现得尤为显著。为了早日建成支援后方军工企业的钢铁厂，周华胜始终同其他支边者一起，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开拓、奋斗，最终在荒凉的戈壁滩里立起一座钢铁厂。无论是干修路工、建筑工，还是干安装工、炉前工，他始终都是兢兢业业，留下了系列感人至深的故事。比如，他为了不耽误高炉的首次大修，没有及时给得了脑炎的儿子看病，使原本普通的脑炎转化为毒性脑膜炎，致使七岁的爱子早夭，为此妻子的精神几近失常，他心中所承受的痛苦不言而喻。身为一名父亲，他的心里装满了对儿子的愧疚，但作为一名炼铁工人，他的内心显然是无愧的。此外，小说还书写了周华胜的妻子王秀英对人民军队的热爱。她把白面、鸡蛋和饭菜送到武装部，配合武装部慰问北京军给水团的官兵们，面对部队官兵的婉言谢绝，她上前对高个子连长说：“连长，你看看你们，一个个黑瘦黑瘦的，很令人心疼。爱护军队是老百姓应尽之责，如果你们不收东西，会令我们心里更难受。”短短几句话，便将沂蒙人民爱护人民军队的心声传递开来。

笔者以为，李毅然之所以将沂蒙精神融入作品中，或许与其父亲那辈的退伍兵及其家属支援边疆建设有关，但最主要的还在于她有颗对齐鲁大地、对沂蒙家乡的赤子之心，也正是在这种思绪的导引下，她在万般笔意中真实再现了齐鲁儿女在支援边疆建设中做出的积极贡献，着力拓展了沂蒙精神的传承时空，使得沂蒙精神联同三线精神一起，共同熠熠闪耀于遥远的边疆地区。

二、形象之光——精心雕刻边疆建设中

和平年代的英雄人物群像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创业者和英雄，他们的形象映照着时代前行的脚步。这类优秀人物形象呈现在文艺作品中，往往会使作品拥有独特的审美内核和难忘的艺术经典。自从《闪光的高原》出版后，很多读者反映该书题材独特、构思新颖，有生活，有历史，有打动人心的故事，正面人物形象塑造得成功，笔者对此深以为然。该小说描绘的是三线建设时期的普通创业者，作品文本素朴，文风扎实沉稳，人物形象塑造得栩栩如生。读者在正面形象的引领下，能够逐步走进男主人公周华胜的精神领地，深入到他所在的那支边疆建设团队的世界。在这片吸引人、感染人、打动人的世界里，读者眼前似乎永远都刮着漫无边际的黄沙，似乎随时会发现生存于戈壁滩里的珍稀动植物身影，但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在戈壁滩上安心扎根，为祖国贡献青春和热血”的英雄人物群像。作者以生长在西北当地的沙枣树为象征，塑造了以沙枣树为文学意象和精神寄托的英雄人物群像，突出了他们在和平年代里平凡而伟大的感人事迹，彰显了沙枣树般的忠诚、先锋、坚强，使得作品呈现出思想精深、清新质朴、刚健有力的审美观和价值观。

在这些宛若沙枣树的人物形象中，最典型的是山东籍退伍军人周华胜。在那片承载着考验与希望的戈壁滩里，不难看出周华胜作为时代的弄潮儿是如何凭借自己的忠诚、勤劳和爱心，在平凡中铸就了非凡。与周华胜所处的那个时代的很多人一样，他的成长经历与特定时代有着紧密关联，他走过了由戍边军人到钢铁厂工人，由普通炉前工到炼钢车间主任这样一个过程，这个历程也许在当时的全国范围来讲并不算特别突出，但作者抓住了周华胜人生中具有重要意义的几个阶段，不疾不徐地展开书写。他出生在沂蒙革命老区的一个农民家庭，自小得到了优秀传统文化的浸润和滋养，内心始终铭记着父辈们留下的宝贵精神遗产，即对国家和事业要忠诚、对他人要给予尊重和爱护，并由此留下了人生征程中系列普通又非凡的故事。他当兵打防空洞时不怕苦、不怕牺牲，为了救战友致使脸上留下寸长的伤疤，为此荣立三等功；他在炉前工的岗位上兢兢业业、不计报酬，多次被评为优秀工作者；他关爱战友家的孩子，将离异战友的孩子接到自家，同妻子尽心照顾失去母爱的孩子们，直至孩子们的生母重归家庭；他诚心对待西北当地的少数民族同胞以及其他百姓，努力帮助从陕北到玉钢打工的马车老板。等等。从周华胜这个人物身上，展现出平凡且令人感动的新姿态新境界，他身上的闪光点有着天然的纯粹性，而作品让这些纯粹传之久远、感人至深，在给读者带来思想启迪之际，使作品生发出独特的美学特征和艺术感染力。

同样值得一提的，还有周华胜的妻子王秀英，作者倾情赋予了女主人公大量的笔墨，写出了她追随丈夫来到玉明钢铁厂后的人生经历，其间很多经历特别打动人，一个坚韧、勤劳、善良的人物形象呈现在读者面前。诸如，她到华建二处的建筑队干扎钢筋的临时活，“残酷的自然环境和工作环境，很快让王秀英裸露在外的肌肤变得惨不忍睹。她的脸接连褪掉好几层皮，反复起皮掉渣。她的手指和嘴唇裂开血口子又疼又痒，双手每天红肿着，特别是拿绑扎钩的右手磨出了血泡。”当所在的建筑队撤离玉钢后，她又来到高炉的铁块队拉铁块，将六十多斤重的面包铁抱到排子车上，而后跟工友们合力推到指定场地，她的胸脯很快被铁块磨出一道道血痕。后来，当她的爱子因病离世后，深受打击的她得了失心疯，在接近半年的时间里，她“不分昼夜风沙无阻地往儿子坟头跑，哭睡于坟头，成为一个灰头土脸的‘沙人’”。值得庆幸的是，在家人和乡亲们的关心帮助下，王秀英的精神最终恢复了正常。书中还有一个事例很打动人，当周华胜的战友匡照明跟妻子离婚后，王秀英将匡家的三个孩子视为己出，给予他们母亲般的疼爱和呵护。比如，她宁肯不给自家孩子买运动鞋穿，也要让匡卫东穿上新运动鞋，而当她看到匡卫东穿着薄裤过冬时，便“开始没白没黑地给匡卫东织线裤。一周后，线裤织好了。王秀英来到学校门前，截住放学的匡卫东，将他叫到家中试穿线裤，匡卫东摸着线裤高兴地说：‘真暖和，谢谢秀英姨！’”也正是在王秀英的大爱中，匡家的三个孩子方得以健康成长。由上可见，中国优秀妇女的坚韧不拔、仁义至上在王秀英身上得到了完美体现。尽管王秀英后来违反了计生政策，顶着罚款和不能上班的压力超生了小儿子，但这并未影响读者对她的好感。从创作者的主观因素讲，并未完全从无可置疑的完美性出发，从而不愿触摸真实的人物世界，而是从立体、鲜活的人物形象为出发点，通过写心、画魂完成艺术的真实性。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作者许是以这种宽容方式，去表达对一位失去爱子的女性的理解与宽容。

另外，小说还塑造了常德、王旭、刘大龙、张德义等系列退伍军人形象，他们个性鲜明、有血有肉，皆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同男主人公周华胜一样，他们军心依旧，退伍不褪色，身上充分体现出退役军人的优良作风。作为玉钢建设工程大会战的指挥，常德身上既有领导者的精明干练，又不乏老革命的威严，也不乏知识分子的儒雅，特别是他非常关心照顾职工和家属们的生活，这也正是他后来开车不慎压死人后全厂职工为他联名请愿的主因；作为玉钢工程大会战保卫工作的主要负责人，王旭为了不影响会战建设，隐瞒了父亲病危的消息，直到在特大沙尘暴中不幸殉职后，人们才从其口袋里发现了沾满鲜血的电报，可以说感人泪下；作为制氧站的一名普通职工，刘大龙对不平之事充满愤懑，甚至于口出脏言，但他对国家对人民无比忠诚，他殉职前的遗言就是，将自己埋在“祖国万岁”石头字的对面，那样就能天天“看到”石头字了，这种爱国情愫不得不令人感佩。另外，炼铁营营长张德义在小说中的出场时间较晚，作者亦充分写出了其性情耿直、爱憎分明。比如，当他看到手下周华胜受到他人嘲讽时，大声训斥对方无事生非，并警告对方：“当心老子两拳把你捣进马蛇子洞。”当他从大喇叭里得知老羊倌孟大爷的孙子遭遇车祸急需输血时，迅速跑到医院，瞪起大眼，把正准备献血的周华胜推到旁边，自己则毫不犹豫地将500毫升鲜血输进受伤孩子的身体。事后，他问周华胜：“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阻止你输血吗？”周华胜点头道：“知道，营长是心疼我才阻止的。”张德义用胳膊肘捣他一下：“臭小子，明知原因还跟我争来争去。我好歹也算坐办公室的，输完血大不了少出办公室门，但你就不同了，你还得在炉台上领着人干重活，万一有点什么闪失就不好了。”接下来，当老羊倌孟大爷拿着整羊上门感谢时，张德义推辞不过只好收下，没想到老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用自行车把羊驮到了炼铁营食堂，理由便是：食堂里天天清汤寡水，给工人们打打牙祭。透过以上这类表达，张德义的个性及人品可见一斑。

文学世界的核心话题离不开对人的探讨和研究，而人物的性格和命运、思想和行为，以及人物与他人的关系，始终是文学表达的核心，也是读者关注的核心。《闪光的高原》中的人物群像让我们感到，作者满怀真诚地看待笔下的每一个优秀人物，力求使他们像西北当地的沙枣树一样，平凡而又坚实地挺立在戈壁滩里，挺立在自己的作品里。作者写支边者们“建设边疆、建设三线”的人生历程，她为这些普通人的体温和呼吸所打动，诚恳地塑造了既具特殊性又具普遍性、血肉丰满的人物群像，使他们成为精神上、道义上的胜者，给当代中国人的价值取舍与选择带来了显著的启示意义。

三、品质之光——努力抒写边疆建设生生不息的人民史诗

如果说人民性是衡量文艺作品的一个重要标准，那么对于作家而言，作品应根植于人民及其火热的生活中，视生动鲜活的事例为文学创作的重要素材，力求在平凡中发现伟大、从质朴中发现崇高，书写人民群众生生不息的奋斗史诗。李毅然在展现特定历史阶段、特定地域的钢铁工业发展史时，能够自觉地把笔触伸到支边者及当地百姓身上，以此走进人民群众当中，突出了以人民群众为表现主体的创作初衷，这方面是值得肯定的。

首先，作品既抒写“三线”建设的家国大业，也关注百姓日常生活的柴米油盐。《闪光的高原》是以国家三线建设作为重要的创作线索，贴着国家与时代赋予的使命展开描绘，力求写出与国家同命运、与时代同步伐的作品。从建设队伍挺进玉钢所在的戈壁滩开始，通过开工典礼、破土动工、高炉建成、成功出铁、企业发展等诸多层面，将这座三线钢铁厂在时代潮流中的建设发展历程呈现出来，从而以小见大，反映出新中国发展时期西北钢铁工业建设所取得的某些成就，其间自然会蕴含着家国大业的深刻内涵。当千辛万苦建成的高炉出铁后，这座年产铸造生铁两万余吨的三线企业，及时“补充了西北地区工业发展的相应力量，挺起高原之上的又一座钢铁脊梁”，从中可见这座钢铁厂在彼时国家建设中的地位及作用。

据悉，在20世纪中后期的西北地区，像玉明钢铁厂这样的三线企业还有不少，包括宁夏石嘴山钢铁厂、甘肃酒泉钢铁厂、陕西略阳钢铁厂等诸多三线企业，这些处于高原上的企业同样承载了国防建设的艰巨任务，皆为国家的稳定和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其中的素材被作者充分运用到了自己的长篇创作中。可以说，李毅然以其智性、大气之笔，反复地称量国家与时代的命运、戈壁滩与钢铁厂的命运、家庭与个人的命运，而所有描述对象皆与家国大业紧密相连，由此汇成了一幅边疆建设的壮美画卷。那些所有充盈于画卷中的精彩故事片段，无疑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可感例证，不仅唤起了众多边疆建设者的记忆和沉思，也令很多不熟悉那段历史者对此有了相应的了解和认知。或许那段历史谈起来会五味杂陈，但对建设者们来说，他们在磨砺中留下了灿烂的青春记忆和无悔的追求，那是一段终生无法抹去的宝贵记忆。

当然，引起读者兴致的不止对家国大业的描绘，还有对生活在戈壁滩里的民众的生活描写。作者着力书写了玉钢职工家属的日常生活，包括周华胜、匡照明等退伍军人的妻子初到玉钢后的生活场景，等等。比如，他们曾经阖家居住在原始般的地窑窑里，清晨的地窑窑群中，女人们各自提着积攒了一夜的尿桶前往公厕，她们“全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无论认识与否，都互相打着招呼擦肩而过，场面蔚为‘壮观’”。当王秀英倒完尿桶回家后，她“走进做饭的小棚子，点着炉子支上锅，把玉米面比量好几下，倒进小铝锅熬成糊糊，熘好头天从食堂打的馒头和窝头，素炒了一盘小白菜。炒菜时，她将筷子探进装葵花籽油的瓶子里点几下，小心翼翼地滴进炒锅。”通过诸如此类的描写，一幕幕充满烟火气息的场景呈现在读者面前，不自觉地引发了作品的新奇性及亲和性。此外，作者把生活在西北当地的蒙古族人民、走西口到当地的“此地人”的某些生活场景，连同西北当地的风土人情、饮食文化等等，皆或多或少地展示了出来，其中隐含着作者对当地民众及其文化气息的尊敬和热爱。从作品的“后记”中看到，作者的童年、少年和部分青年时期是在西北度过的，她对那里的一切必然怀有深厚情感，正如她所言：“虽然我已离开西北那片土地二十多年，但那里俨然成为我精神世界里难以割舍的重要部分。”显而易见，戈壁滩的过往不仅只是作者的创作元素和创作优势，还寄托着她更多的情愫，相信这也是作者呕心沥血完成这部长篇的动力之一。

其次，作品既讴歌职工群众的“主力军”作用，也展现职工家属和当地群众和谐团结的力量。任何一个成功企业都离不开职工群众的主力军作用，小说中的玉明钢铁厂也不例外。从玉钢的初建到正式投产，随着企业的不断发展壮大，职工群众的队伍也由最初的几百人发展为上万人，他们能听党话、跟党走，保持了昂扬向上的斗志和敬业奉献的精神。正是在他们经年累月的努力下，黑丰山脚下的戈壁滩才会成为闻名遐迩的工业园区，玉钢才会成为黑丰山镇镇政府所在地，这必然与职工群众的主力军作用密不可分。

李毅然在描绘职工群众发挥主力军作用的同时，并未忘记展现职工家属和当地群众团结和睦的图景，其间不乏一个个新奇、精彩的故事。作者往往借助于一场纠纷令双方相遇相识，尔后通过矛盾的化解使双方握手言和，成为影响一生的好友。比如，在建厂初期，当时的政策不允许自由买卖，黄河大队的菜农为了维持生计，不管不顾地进入玉钢地盘卖农副产品，结果遭到保卫组的驱逐及扣押东西，虽然两天后这些东西完璧归赵，但这帮菜农怀恨在心，不久便在半路强行扣留了为玉钢提供粮蔬的补给车，直到当地政府和玉钢指挥部同意他们在玉钢自由买卖才算了事，之后一拨又一拨的菜农来玉钢卖农副产品，的确为玉钢的职工生活提供了很大便利，菜农和职工也由此互生好感。又如，在建设蓄水池时，指挥部无意中掐断了下游的水源，导致当地的蒙古族牧民和建设工人发生肢体纠纷，后经指挥部跟牧民们耐心解释才消除了误会，从此这些牧民与玉钢的工人结下了友谊，并在关键时刻互帮互助，包括周华胜帮助牧民巴特尔找到迷路的女儿，以及巴特尔将走失在外的匡照明的疯娘送到玉钢职工医院，使老人转危为安。再如，由于西北当地的“此地人”对于山东方言产生了误会，导致周华胜挨了“此地人”贾二蛋的棒打，误会消除后贾二蛋夫妻拿着礼物找到周华胜致歉，从此两家人有了长久交往。在周华胜家遇到菜荒时，贾二蛋家送来了宝贵的菜；在周华胜家失去爱子时，贾二蛋家主动前来探望，等等。在这些“不打不相识”的相遇相识相知中，不难发现建设者们与当地百姓共同谱写了友谊之歌。生活于这片戈壁滩里的人们，能够自觉地维护民族团结和社会稳定，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付出了自我努力，这方面无疑是值得肯定与褒扬的。

第三，既赞美老一辈的无私奉献，也续写年轻一代的薪火传承。李毅然在“后记”中说：“写下那段边疆建设者献出青春献子孙的光荣岁月，无论是对逝去的支边者，还是对健在的支边者，均不失为一种朴实又真切的安慰和纪念。”这番话显然饱含着对老一辈支边者的敬重与热爱。或许在一些人眼里，支边者们所做之事很寻常甚至微不足道，殊不知正是这些寻常的点滴之事，才使作品闪耀着无私奉献的光芒，汇成了支援边疆建设的汪洋力量。

作品重点突出了周华胜的忠于职守和关爱他人。比如，当陕北民工张六六找他借钱给摔断腿的婆姨看病时，他毫不犹豫地从刚发的48元工资中拿出40元给张六六，自己只剩下8元钱做生活费，不仅不能给远在山东的妻儿寄钱，就连自己的吃饭都成了难题，若不是常德指挥给了他20元钱当生活费，他那个月的生活肯定会捉襟见肘。然而，作品中最震撼人心的是，周华胜的爱子得了脑炎，此时恰逢一号高炉首次大修，身为工长的他带领炉前工坚守在岗位上，为此耽误了给孩子看病，当他下班后匆忙赶到玉明市人民医院时，父子俩已是天人两隔。周华胜坐在儿子坟前，对躺在那个小土堆里的儿子说：“都是爹不好，让你受了那么大的罪，爹一想起来就恨不得把自己捶死，希望你能原谅爹。”“咱们山东人憨厚实在，爹没有多大本事，也没有多么高尚，只是觉得要把自身工作干好。”读到这些笔者不禁湿目。如果说，作者努力贴着人物的真实思绪展开描述，与笔下所述人物的情感世界对话，那么男主人公身上的忠诚厚道、无私奉献则尽在字里行间，尽在作者朴实无华、如泣如诉的书写中。同众多反映群众生活的长篇作品一样，《闪光的高原》这类书写边疆建设的作品，也有它的生活根基，并非与当今的生活脱离了实际关联，作品中人物群像的优秀品质和优良传统，正是新时代新征程所应加以继承和发扬的。

大西北在李毅然的笔下是个无法绕开的存在，那片边远地区的闭塞、粗犷、大气、坚硬、温暖、力量皆被融入到小说图景中，可以视为一种被作者放大的人文关怀。作者在现实与历史的契合中找到了写作的冲动与理由，以其扎实的积累，以饱蘸情感的写作，以自己的生命之笔、激情之笔，为边疆题材文艺创作增添了一抹崭新的亮色。纵观《闪光的高原》，主题思想突出，集新奇性、文学性和感召性于一体，有着独特的艺术特色和价值意义。作品比较系统地回顾了特定历史阶段中西北边疆建设的某些发展历程，很好地体现了支边者们的道德情感、思维方式和审美意识。透过作家张弛有致、如流水般的描绘，可以发现戈壁滩中的建设者们为国家建设、为自我生存所显现出来的艰难与坎坷、坚强与蓬勃，以及源远流长的善良与大爱、敬业与奉献的可贵品质，其间蕴含着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高度认可与尊崇。这种文学实践需要生活体验作为依托，需要生活底蕴作为后盾。李毅然深切了解广阔戈壁滩里的民众生活，她的记忆中流淌着戈壁滩的故事，活跃着印象深刻的各色人物，人们从她笔下的鲜活个体中，不难窥到边疆建设者的生活轨迹与心路历程。说到底，文学作品终究是要参透人与岁月、人与时代的。李毅然怀着敬意书写新中国发展时期那段不该被遗忘的历史，把国家前途、民族命运、人民愿望紧密结合在一起，鲜活生动地刻画出建设者们艰苦奋斗的精神特质，力求使我们用自己的认知与感受，去延伸对边疆建设者们的敬重和纪念。

当今的人们，生活在一个选择多元、价值多样、诱惑多重的社会里，这使得保持纯粹变得格外不易。李毅然以自己的创作证实了她的冷静与坚守，她深信：某段故事，某个人物，某种意蕴，其实都如同沙枣树一样，没有经过风沙洗礼，就无法真正催熟一颗香甜的果实。另外，对于这部著作的意义和价值，其实不妨作更深一些的认识。目前对于西北边疆建设的著作并不多，《闪光的高原》的出版无疑立了一个好的范本，在许多方面填补了空白，启迪作用和社会价值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彰显，对于宣传中国故事、重塑民族精神的鲜活形象起到积极作用。

（作者单位：铁道战备舟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