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对于省吾先生的甲骨旧藏(已公布部分)进行了全面的考察,根据相关材料梳理其著录、来源和流向,并就《双剑誃所藏甲骨文字》讨论了甲骨著录中的两个问题。
关键词: 于省吾 甲骨藏品 著录对勘
于省吾先生是我国著名的古文字学家,在古文字考释、先秦古籍训释、上古史研究等方面有很高的成就,同时还致力于古器物和古文字资料的搜集整理,著述、藏品颇丰。于氏的金文藏品已有学者做过梳理,
【参孙启灿: 《于省吾金文著作的文献学研究》,博士学位论文, 吉林大学,2021年。】
其甲骨藏品在私人收藏中亦称得上是大宗,但尚无详细的统计和爬梳,本文拟对已公布的于氏甲骨藏品进行全面的整理和考察,并就相关史料梳理其来源和流向。
一、 于氏藏品的著录、流向及来源
(一) 藏品著录情况
自《殷契佚存》开始,共有七部著录书明确著录了于氏藏品,情况如下:
《殷契佚存》(1933年10月,商承祚编著): 收录在“海城于氏藏本”部分,共7片(正反、正臼算一片),拓本,著录号为374—380。
《双剑誃古器物图录》(1940年11月,于省吾著): 共4片(正反算一片),照片及拓本,收录在下册第32—34页。
《双剑誃殷契骈枝三编》(1944年5月,于省吾著): 共2片,拓本。
《甲骨六录·释双剑誃所藏甲骨文字》(1945年7月,胡厚宣著):
【书中目录为“释双剑誃所藏甲骨文字”,正文部分为“释双剑誃所藏龟甲文字”,特此说明。】
共3片,摹本,附考释。严格来说,《甲骨六录》中并不算是“著录”了于氏藏品。胡厚宣先生在自序中已经提道:“双剑誃三甲,已著录所著《双剑誃古器物图录》,原书近年北平出版,以不通邮寄,后方鲜有知之者。余以其片大字多,史料价值极为重大,因摹录一过,加以解说,以附于余之书焉。”相较书中其他标题亦多一“释”字。但因书中其他部分都是甲骨著录,所以《合集来源表》把“六双”也作为著录号收录。
《战后平津新获甲骨集·双剑誃所藏甲骨文字》(1946年7月,胡厚宣著): 共254片,摹本,附考释。
《甲骨续存》(1955年12月,胡厚宣编著): 散见于下册中,共253片,摹本。除未收录《平双》103外,其他与《平双》相同。书后《采录资料索引表》“二一、于思泊先生双剑誃旧藏”列出了具体片号。
《甲骨续存补编》(1996年6月,胡厚宣编辑,王宏、胡振宇整理): 均为拓本。集中收录于卷三“平津双剑誃拓本”“平津双剑誃未著录拓本”“平津双剑誃甲骨零拾”和卷五“于省吾旧藏甲骨”。“平津双剑誃拓本”共收录247片,与《平双》相比,未著录8、98、252三片,多收录3.128.1(为3.127.1之背),收录21+176、122+123、172+174、204+206、210+211五组缀合。“平津双剑誃未著录拓本”共8片,多曾著录于《邺初》《京》,《合集》均已收录。“平津双剑誃甲骨零拾”共17片,均已见于“平津双剑誃拓本”。“于省吾旧藏甲骨”共4片,《合集》已著录。另有若干片散见于卷三“战后宁沪新获甲骨集选片”“佚存选片”“甲骨诸书拾遗”中,都是已经著录过的材料。
此外,在《合集》中还有一批“原骨拓藏”为“清双”的甲骨,“清双”即“清华大学原双剑誃(于省吾)”,我们认为也应该纳入讨论的范围。这批甲骨共24片,其中2片后收录于《存补》卷三“平津双剑誃未著录拓本”中。
目前来看,已公布的明确注明为于氏旧藏的甲骨,不重复的单片共有285片(正反计一片)。可能还有一些本属于氏旧藏而未注明的(例如《合集》所收一些现藏清华的于氏旧藏甲骨),参看下文所述。
(二) 藏品的流向
于省吾先生自述“我搜罗了商代甲骨文、商周时代的古器物共二百多件”,“解放初期,我将所藏的古代文物均捐献给故宫博物院和中国历史博物馆”。
【于省吾: 《于省吾自传》,《晋阳学刊》1982年第2期。】
此说在数量和流传上均不够全面。孙启灿先生已经指出,于氏收藏器物之数远大于此,仅1937年所得善斋旧藏器物(按: 指铜器)即已近于此数。
【孙启灿: 《于省吾金文著作的文献学研究》,第96、97页。】
实际上于氏甲骨旧藏亦远不止二百余件。“余前著吉金图录一书,行世迄今已六载余,于古器物续有所获,彝器之外,又益之以陶石甲骨,兹编所录共九十七种。此外有殷契六百余版,古玉五十品,尚未付印。”
【参看《双剑誃古器物图录》序。于省吾: 《双剑誃古器物图录》,北京: 中华书局,2009年,第3页。】
可见至1940年,于氏已收藏甲骨六百余版。陈梦家、胡厚宣先生都对这批甲骨的流向做过统计,具体如下:
陈梦家:
《殷虚卜辞综述》(1956):
“清华大学购自于省吾”共697片。
【参看《综述》“附录 一、 有关甲骨材料的记载 (八) 出土甲骨的统计”。陈梦家: 《殷虚卜辞综述》,北京: 中华书局,2013年重印版,第655页。下文简称“《综述》”。】
胡厚宣:
《五十年甲骨文发现的总结》(1950):
“七、 战后甲骨文的出土和采访”: ……“于省吾也买了一千片,后来让给了清华大学”(原文注: 陈梦家先生告)。
“八、 五十年甲骨文出土的总计”亦列出“于省泊藏 约1000片”(当为于省吾或于思泊之误)。
【胡厚宣: 《五十年甲骨文发现的总结》,北京: 商务印书馆,1951年,后收入宋镇豪、段志洪主编: 《甲骨文献集成》,成都: 四川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34册,第13、14、17、23页。】
《甲骨续存》序(1955):
于藏先归清华大学,后归北京大学。
【参看胡厚宣: 《甲骨续存》,上海: 群联出版社,1955年,序。】
《大陆现藏之甲骨文字》(1996):
“六、 各单位所藏特点举例”:
故宫博物院:“原于省吾藏一盒15片”。
清华大学图书馆:“所藏包括原于省吾藏689片,有完整大片、半龟、小龟,为精品”。
中国历史博物馆:“所藏包括”……“原于省吾藏小龟半龟”……。借来陈列有:“清华大学藏6片(原于省吾藏,《双图》著录)”……“天津历史博物馆藏(原王襄藏,内容为“GF8F8田”“日月又食”)”。
吉林大学历史系: 原于省吾藏15片归故宫。
“七、 早期出土的搜集源流”:“于省吾所藏甲骨今归故宫博物院和中国历史博物馆”。【胡厚宣: 《大陆现藏之甲骨文字》,《“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67本第4分,台北:“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96年,第815—876页。】
1948年3月,于氏致信陈梦家商谈代售甲骨一事,彼时陈梦家正在为筹建清华大学文物陈列室购买古物,这批甲骨后来就转让给了清华大学。
【参看方继孝: 《陈梦家往来书札谈》,《收藏家》2003年第5期;子仪: 《陈梦家先生编年事辑》,北京: 中华书局,2021年。】
根据清华大学档案记载,至1948年4月,清华大学藏有“骨器(包括一大宗私藏甲骨)730件”。
【转引自姚雅欣、田芊: 《清华大学艺术史研究探源——从筹设艺术系到组建文物馆》,《哈尔滨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4期。】
从时间和数量上来看,这一大宗私藏甲骨指的应该就是于氏藏品。所以《综述》中记录的697片可能是比较准确的数字。胡厚宣先生前后说法不一,我们逐一进行分析: (1) 于氏旧藏有1000片的说法,我们目前无法求证,但于氏转让给清华的甲骨应该只有近700片。
【从清华甲骨的数目也能推知这一点。陈梦家先生为《殷契拾掇》所作的序中提到,他向胡厚宣购买了一批甲骨让给清华,“约千片”。《综述》中介绍“清华大学购自胡厚宣”有900片。胡藏和于藏是清华甲骨最主要的组成部分。目前清华大学藏有甲骨1754片,其中1597片系胡厚宣、于省吾旧藏(此数据据赵平安先生采访)。由此则于氏旧藏转让给清华的就应是约700片。参看陈梦家: 《殷契拾掇》序,郭若愚编集: 《殷契拾掇》,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5页;苏迅: 《再现清华神奇甲骨之风采——访国家社科基金重大委托项目子课题“清华大学藏甲骨的综合整理与研究”负责人赵平安》,《中国社会科学报》2017年11月28日。】
(2) 于藏后归北京大学的说法,很可能是有问题的。根据《北珍》前言,北大所藏除1922年霍保禄捐赠、1929年容庚先生购买外,有四批甲骨入藏信息不全,分别为1936年G.A.H.赠、1950年690片、1951年29片、1954年5片。
【参李钟淑、葛英会:
《北京大学珍藏甲骨文字》前言,北京大学中国考古学研究中心、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编: 《北京大学珍藏甲骨文字》,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
其中1936年这批数目不明,按北大所藏总数计算,可能有约500片。从入藏时间上看,1936年这批并不符合。从数量上看,如果是整体转让的话只有1950年数目符合。而且从我们调查的目前已公布的于氏旧藏来看,还没有藏在北大的。所以尚无证据证明于藏从清华大学转入了北京大学。(3) 胡氏在《大陆现藏之甲骨文字》中的统计很值得注意。前述两位先生的文章中都没有提到清华大学以外的机构还有于氏藏品。此文作于1996年,在为编纂《合集》进行普查之后,其数据应更贴近现在的情况。根据目前公布的材料来看,故宫博物院、中国历史博物馆(现中国国家博物馆)确实有少量于氏藏品,《双图》下32.2(《国博》60)、《佚》374(《国博》139)的反面分别写有“清大2A”“清大5”的字样,
【参中国国家博物馆编: 《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文物研究丛书·甲骨卷》,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39、76页。】
可证胡氏所言“借来陈列的”是有道理的,但文中所说的“于省吾所藏甲骨今归故宫博物院和中国历史博物馆”似是受到了于氏《自传》的影响,并不可信。
由上文可知,于氏藏品绝大部分现藏于清华大学,数量在690片左右。故宫、国博亦有少量藏品。从已公布的材料来看,《存补》卷五《于省吾旧藏甲骨》著录的2片(正反算一片),现藏故宫,《双图》著录的4片(正反算一片)现藏国博(含所谓“天津历史博物馆藏,内容为‘[劦口]田’‘日月又食’”者,详下)。《平双》42(《合》3187)、《平双》212(《合》36481正)、《平双》213(《合》36481反)也藏在国博,其中《平双》42应该就是胡文中提到的“原于省吾藏小龟半龟”,《平双》212、213是著名的“小臣墙”骨板。由此于氏藏品有2片藏在故宫,如胡文所述15片可信,则有十余片尚未公布或确认;有6片藏在国博,如正反面按两片计算则与胡文统计相合。除这三处外,我们发现还有少量于氏藏品藏于他处,同时《合集来源表》所著录的馆藏地有些可能也有问题,具体如下:
1. 《平双》5(《合》17503正)、《平双》6(《合》17503反)《合集来源表》著录现藏地为新乡市博物馆,经王丽娟女士核实不属于新乡馆藏。
【参看王丽娟: 《新乡市博物馆藏殷墟甲骨文介绍》, 《甲骨文与殷商史》新11辑,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第45、46页。】
《合》17503的著拓选定号为“历拓2554”,这一历拓号码正属于“清华”的号段,
【例如《合》5669=《历拓》2543,《合》9220=《历拓》2555,均现藏清华。此蒙蒋玉斌师提示,谨致谢忱。】
所以该片的馆藏地很可能仍为“清华”。
2. 《平双》193(《合》34763)《合集来源表》著录现藏地为“庆”。“庆”未见于《合集来源表》附录简称表,“原骨拓藏”一栏带有“庆”的只有“所庆”和“庆大”,“著录号”一栏还有“庆甲”“庆丙”。“所庆”在《合集来源表》附录中没有介绍,按命名方式推断应该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原庆云堂”。“庆大”为庆应义塾大学藏品,都以摹本形式著录。由于该片为拓本,“庆大”可排除。“庆甲”、“庆丙”指庆云堂甲骨拓本(甲)、(丙),只写在“著录号”一栏,其后带有片号,与“庆”写法差距较大,所以该片也不属于此类。通过搜索《合集来源表》可知,“原骨拓藏”为“庆”的还有以下几片:
【另外《合》38088“原骨拓藏”为“庆甲”,根据上文的分析,我们倾向于此处是误写,但具体是何处的误写尚不可知。】
《合》27435(《邺三》下42.3)、《合》28513(《合》30112不全,+《合》28632)、《合》29394(《合》27914重、《京》4310、北图1886)、《合》29712、《合》32698(《京》4066)、《合》33291、
【据《合集来源表》,该片著拓号为《宁》1.35+,选定号为清华拓片,拼合号为《宁》1.76+历拓6356,原骨拓藏为“清华,庆”,但没有指明该片哪部分属于“清华”,哪部分属于“庆”。与《宁》一书对照可知,该片左侧为《宁》1.76,右下为《宁》1.35,右上部分重见于《合》34217(《邺三》下39.1,历拓1329,现藏北师大)。由于《宁》著录的甲骨实物多藏在清华,所以我们推测“庆”应该指的是其右上部分,实物可能藏在北师大。但该片实为误缀,蔡哲茂先生将该片右下(即《宁》1.35)改缀,莫伯峰先生后又有加缀,参看《缀续》544
,第155、202—203页;莫伯峰: 《历组卜辞新拼合三则》,先秦史研究室网站,2009年10月9日。】
《合》34870(《邺三》下37.1)。根据现有著录情况看,《合》29394、《合》29712现藏国家图书馆,《合》28513、《合》33291(部分)可能现藏北京师范大学。其他几片现藏何地还需要逐一核实。我们推测“庆”可能就指庆云堂旧藏甲骨。
【外审专家审阅本文时指出,“庆”当指“庆云堂甲骨拓本”,共收录54片。《平双》193(《合》34763)在《合集来源表》中另有“历拓3189”,此为清华甲骨拓本,说明这版甲骨现藏于清华大学。】
庆云堂旧藏后来被人收购,最后又归入了不同的收藏单位,目前已知收藏较多的是社科院历史所和国家图书馆。
【据整理者统计,社科院历史所现藏庆云堂藏品约170片,国家图书馆为382片。参看宋镇豪: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藏甲骨集》前言,宋镇豪、赵鹏、马季凡编著: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藏甲骨集》,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胡辉平: 《国家图书馆藏甲骨整理札记》,《文献》2005年第4期。】
《合集来源表》标注为“庆”,可能是编辑合集时尚不清楚这些庆旧藏甲骨的流向。如果按照“所庆”的模式,这批甲骨可称为“北图庆”“北师大庆”,等等。《平双》这一片标注为“庆”,亦说明于氏可能有藏品卖给了庆云堂。
3. 《合》14068“原骨拓藏”为“清双”,现藏国家图书馆,著录号为《北图》1083。
【此据胡辉平先生调查。】
4. 关于《佚》374(《双图》下34.1、《双图》下34.2、《合》33694)与【《簠天》1+《簠人》1】的关系,学者有很多讨论。最早是商承祚先生在《佚》374的考释中说,唐兰先生利用同文例将《簠天》1、《簠人》1同《后》下3.16、《后》上26.15缀合,“首阙三字,末多出癸酉贞禘五玉其三百牢十字一段,其余文皆与此同”。
【商承祚: 《殷契佚存考释》,金陵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丛刊甲种,1933年,第51页。】
其后学者多将两版当作同文例看待。
【参看胡厚宣: 《卜辞“日月又食”说》,《出土文献研究》,北京: 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23页;胡厚宣: 《卜辞同文例》,载《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9本,北平: 中华书局,1947年,第170、171页;李学勤: 《癸酉日食说》,原载《中国文化研究》1998年第3期,收入氏著《夏商周年代学札记》,沈阳: 辽宁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67—75页;宋镇豪: 《记国博所藏甲骨及其与YH127坑有关的大龟六版》,载中国国家博物馆编:
《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文物研究丛书·甲骨卷》,第282—291页;杨升南: 《说“癸酉日食”》,《殷都学刊》2019年第2期。
关于“日月又食”的释读学者亦有“日夕又食”“明又食”等新说,为便于与早期文章相联系,防止混淆,本文仍以“日月又食”称说。】
胡厚宣先生在《卜辞“日月又食”说》中提到“王氏旧藏甲骨,今归天津历史博物馆,但其中不见《征文》(按: 即《簠》)
著录的一片。不知此骨原为谁氏所藏,亦不知上骨现在何处。于氏旧藏甲骨,后归清华大学,这一版牛胛骨,现在中国历史博物馆收藏”,
【参看胡厚宣: 《卜辞“日月又食”说》,《出土文献研究》,
第23页;胡厚宣: 《卜辞同文例》,载《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9本,
第170、171页;李学勤: 《癸酉日食说》,原载《中国文化研究》1998年第3期,收入氏著: 《夏商周年代学札记》,
第67—75页;宋镇豪: 《记国博所藏甲骨及其与YH127坑有关的大龟六版》,载
中国国家博物馆编: 《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文物研究丛书·甲骨卷》,第282—291页;杨升南: 《说“癸酉日食”》,《殷都学刊》2019年第2期。】
对《簠》这两片的馆藏情况似有怀疑。后来在《大陆所藏之甲骨文字》中明确指出天博这片王氏旧藏被中国历史博物馆借去陈列,同时被借走的还有《双图》著录的于氏藏品6片。按照胡氏的说法,中国历史博物馆应该同时有两片上书“日月又食”的甲骨。但实际上国家博物馆仅藏有一片,所以宋镇豪先生认为胡氏的说法属“记忆之误”,国家博物馆所藏实是于氏旧藏,王氏旧藏今在天津博物馆,《合集》失收。
【参看胡厚宣: 《卜辞“日月又食”说》,《出土文献研究》,
第23页;胡厚宣: 《卜辞同文例》,载《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9本,
第170、171页;李学勤: 《癸酉日食说》,原载《中国文化研究》1998年第3期,收入氏著《夏商周年代学札记》,
第67—75页;宋镇豪: 《记国博所藏甲骨及其与YH127坑有关的大龟六版》,载
中国国家博物馆编: 《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文物研究丛书·甲骨卷》,第282—291页;杨升南: 《说“癸酉日食”》,《殷都学刊》2019年第2期。】
林宏明先生比对两版甲骨时,将两版的拓片在灯下重叠,指出两版并不是同文例,而是同出一骨,《簠天》1、《簠人》1都是《佚》374的一部分。
【林宏明: 《甲骨新缀第362例》,先秦史研究室网站,2012年9月17日。】
这种方法与崎川隆先生提出的用“铭文重合法”对商周青铜器铭文进行辨伪研究有异曲同工之妙。
【参看崎川隆: 《“铭文重合法”对商周青铜器铭文辨伪研究的有效性——以鱼尊及其相关器物铭文考证为例》,《出土文献研究视野与方法》第5辑,
台湾: 台湾政治大学,2014年,第1—17页。】
同文卜辞虽然内容相同,但字体大小、文字倾斜度等具体特征不可能完全一致。如果两张拓片可以完全重合,在不是伪刻的情况下只能说明二者是同一版甲骨。对比这两版上的字体可以发现,出现两次及以上的“乙”“癸”“酉”“鼎(贞)”“又”“伊”“日”“月”“食”等字在同版上的写法都有细微的差别,但同一字在两版上一一对应比较来看基本是相同的。至于《簠》拓本中模糊不清的“若”“尹”和与《佚》拓本有差别的“亥”“非”,可以参考商承祚先生的分析,“征文一书,人多疑其文真字伪,非是。实将原物用石印纸墨拓印,纸厚墨重,笔画侵蚀上石,后由工人任意描填,字形恶劣,讹误百出,安能不令人致疑也”。
【商承祚: 《殷契佚存考释》,第51页。】
我们参考国博书中的彩色照片就可以发现,最上的乙亥之“亥”竖笔下只有很短的折笔,“非”字右侧表示人身体的曲笔也没有和“又”形完美相连,可见《簠》的拓本确实应该经过了一些修饰。但从整体上看,绝大部分字都是可以对应的,所以我们同意两版实为一骨的观点。
【商氏在考释中提到,王襄为了按内容归类,将本属一版甲骨上的卜辞分割开来分别著录。林宏明先生进一步指出,《簠天》1的下方及《簠人》1的下方,基本上是根据卜骨的界划把拓片剪开了,从国博彩照来看,卜骨断成《佚》394的现况后,未曾再断裂。这可能就是两版被误认成两骨的原因。类似的例子如《簠天》5+《簠天》62=《合》13375正(不全),《簠天》64=《合》13375反(不全)。】
综上所述,于氏旧藏目前已知的收藏地有清华大学、故宫博物院、国家博物馆、国家图书馆等地,总量在710片左右。
(三) 藏品的来源
胡厚宣先生说:“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之后,政府机关相继播迁。前中央研究院的发掘工作,遂形
【当为“行”之误。】
停止。本地人趁机盗掘,听说发现颇为不少。敌伪汉奸,互相勾结,也常有计划的开发,听说有很大批的流到国外。其落在北京者,……于省吾也买了一千片。”
【胡厚宣: 《五十年甲骨文发现的总结》,
宋镇豪、段志洪主编: 《甲骨文献集成》,第34册,第13页。】
实际上于氏藏品并非一次性购得,而应该是陆续搜集来的。虽然没有太多文字数据能直接证明于氏藏品的来源,但我们可以通过重片、缀合等信息和相关史料尝试推断其来源。
有比较明确来源的是《邺中片羽》(初集)。陈梦家先生在《综述》中就已指出“清华大学购自于省吾”有114片著录于《邺初》。
【陈梦家: 《殷虚卜辞综述》,第655页。】
尤其是《佚》和《存补·平津双剑誃未著录拓本》几乎都在《邺初》一书中著录过。《殷契佚存》出版于1933年,也是最早著录于氏藏品的著录书,说明至迟到20世纪30年代,于氏已经开始收集甲骨了。奇怪的是,《邺初》出版于1935年,时间上晚于《佚》,为什么会著录于氏的藏品呢?我们认为《邺初》使用的应该是这批甲骨的拓本,彼时实物当在于氏手中。商承祚先生在介绍《佚》的来源时说,“海城于氏省吾七版,江夏黄氏濬墨本六十纸”,
【商承祚: 《殷契佚存·自序》,《殷契佚存》,金陵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丛刊甲种,1933年。】
对两家的说法不同,称“版”当是有实物在手,“墨本六十纸”则说明《佚》中黄氏所藏部分为拓本影印。严一萍先生认为《佚》中于藏部分也是由黄氏所藏拓本影印,与《邺初》底本相同。
【严一萍: 《邺中片羽甲骨编·跋》,转引自刘一曼、韩江苏: 《甲骨文书籍提要(增订本)》,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第15、16页。】
对比了两本著录书的拓本,我们认为严说似可信,这从侧面说明黄氏很早就有了于藏这几片的拓本。柯昌泗为《邺初》所作的序中提道:“江夏黄君伯川,受廛旧都,意轻牟利,志在笃古,遇有安阳出土古物,无不多方网罗,虽以资力所限,不克久守,则先摄影拓文,而后陈诸市肆,其有力不能致者,亦必借之影拓,留其文字图像,盖已预储为流传之地矣。”
【参看柯昌泗: 《邺中片羽》(初集)序,黄濬: 《邺中片羽》(初集),1935年。】
于、黄二人私交甚笃,于氏经常到黄氏尊古斋购买古物,黄氏《邺二》《邺三》都是于氏作序。按柯先生的说法,这批甲骨或先由黄氏购得,拓影后转让给于氏,或是于氏购买,黄氏借来墨拓后还给于氏,无论哪种情况,《佚》成书之前实物已归于氏。此外,《邺三》也有几片可与于氏藏品缀合,但已公布的于氏藏品中还未见有著录于《邺二》《邺三》的。
于氏还有几片出自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殷墟发掘。胡厚宣先生最早指出,于氏所藏的四版龟腹甲和中央研究院第十三次发掘所得特点完全相同,当出自同一坑(即YH127坑)。
【参看胡厚宣: 《甲骨六录·释双剑誃所藏甲骨文字》,成都: 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1945年,第5、6页;
胡厚宣: 《战后殷虚出土的新大龟七版》,载《中央日报文物周刊》第22—25期、27—31期,1947年2月19、26日,3月5、12、26日,4月2、9、16、23日。】
另有《骈三》著录的一片见于《甲编》,《平双》著录的两片可与《甲编》拓片缀合,证明于氏可能也有藏品与殷墟第一到九次发掘的甲骨有关。殷墟发掘属于科学发掘,按理说应该不会有甲骨流出,但很早就有学者注意到科学发掘品可与传世甲骨缀合的现象,
【参看董作宾: 《殷虚文字甲编》,上海: 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48年,自序
(下文简称“《甲编》”)
;曾毅公: 《论甲骨缀合》,《华学》第4辑,北京: 紫禁城出版社,2000年,第31—34页;魏慈德: 《殷墟YH127坑甲骨卜辞研究》,新北: 花木兰出版社,2011年,第62—81页;张惟捷: 《殷墟YH127坑宾组甲骨新研》,台北: 万卷楼图书股份有限公司,2013年,第3—14页。】
这一现象可能与甲骨的盗掘及发掘到著录过程中的遗失有关。曾毅公先生指出,于氏“在沦陷时期,用高昂的价格,购到第三次殷墟发掘一大批甲骨拓本”,所藏出自YH127坑的几版龟甲也是“华北沦陷时期从古玩店中购得”,
【参看董作宾: 《殷虚文字甲编》,
自序;曾毅公: 《论甲骨缀合》,《华学》第4辑,
第31—34页;魏慈德: 《殷墟YH127坑甲骨卜辞研究》,
第62—81页;张惟捷: 《殷墟YH127坑宾组甲骨新研》,
第3—14页。】
说明于氏确实购买过殷墟发掘的甲骨实物和拓本。《骈三》著录的这片现藏史语所,虽然《骈三》出版早于《甲编》,但彼时第一到九次发掘的甲骨一直在整理中,而且甲骨实物应该不大可能从于氏手中又回到史语所,所以我们倾向于这版可能也是由于氏所藏的拓本影印的。
【此版出自殷墟第五次发掘,提示我们于氏可能购买了更多中央研究院流出的拓本。】
此外,从缀合情况来看,于氏藏品可能与金璋所藏、库方所藏、
《殷虚书契前编》、《殷契卜辞》、《续》、《天》、《珠》、《宁》等有关,董作宾先生在《甲编》序中曾举出三个《甲编》甲骨和他书著录甲骨拼合的例子,并解释说第一次发掘出土的部分甲骨可能与
《殷虚书契前编》《后》《续》《殷虚书契菁华》《龟甲兽骨文字》《龟卜》
《殷契粹编》等有关。
【董作宾: 《殷虚文字甲编》,自序。】
石璋如先生补充说第三次发掘的大连坑甲骨可能与
《铁云藏龟》《余》《戬寿堂所藏殷虚文字》《铁云藏龟拾遗》等有关。
【石璋如: 《小屯·第一本·遗址的发现与发掘: 丁编·甲骨坑层之一(一次至九次出土甲骨)》,台北:“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85年,序。】
由此来看,于氏藏品与很多甲骨早期著录有关,可能很多都是殷墟发掘前后从安阳流出的。
二、 从《双剑誃所藏甲骨文字》谈谈甲骨著录中的两个问题
《战后平津新获甲骨集》由胡厚宣先生编著,其中第二册为《双剑誃所藏甲骨文字》。胡氏自述:“于思泊教授双剑誃,谢午生先生元嘉造像室,和容希白教授颂斋旧藏甲骨,我一九四六年在成都编印摹本《战后平津新获甲骨集》,曾收入书中。但书印得不多,由齐鲁大学发行未久,遇复员,此书中途遗失,以后未再发售。且《京津集》既已出版,此书名即应取消,故将原收甲骨,再选录在本书内。于藏仍录摹本,谢藏容藏录拓本。”
【胡厚宣: 《甲骨续存》,序。】
于藏这批后来又以拓本形式著录于《甲骨续存补编》。笔者有幸见到《平双》原书,
【笔者所见《平双》一书为吉林大学图书馆所藏,书名页有印章云“华阳曾天宇字和君收藏记”。书中有多处批注,落款处有“曾”“天宇”“和君”字样的印章,可证此书为曾天宇先生旧藏。】
通过对比这批甲骨的三次著录,发现其中反映出甲骨著录的两个问题,兹陈述于下:
(一) 《平双》与《存》中于氏藏品摹本的细微差别
《平双》和《存》都是以摹本形式著录于氏藏品的,虽然胡氏说《存》是由《平双》选录,但我们通过对比发现,《平双》和《存》字形的书写往往有细微的差别,二者使用的应该是不同的摹本,可以以下两片为例:
两种摹本还有几处很明显的不同,比如《平双》86“马”字作,《存》下537作;《平双》126残字“毓”作,《存》下622作;《平双》197“庚”字作,《存》下863作。再如《平双》56、《平双》185摹本左上边缘都有兆序“一”,《存》下292、《存》下162皆未摹出。不过这类显著的差别比较少见,基本还是以细部不同为主。
除了这些书写上的区别外,两种摹本从甲骨边缘形态、卜辞的行款和刻写位置等角度看起来还是非常像的,尤其是有一些边缘形态比较复杂的甲骨,二者的摹写也极为相近(如下图《平双》15、《存》下88)。有一些从拓本看非常清晰但《平双》漏摹或摹错的字,《存》也出现了和《平双》同样的问题,如《平双》17(《存》下384,《存补》3.110.1),拓本“疾”下明显有一“止”字,《平双》释文释出了“止”字,但两种摹本皆未摹出。再如《平双》12(《存》下87,《存补》3.105.2),两种摹本有多字漏摹、错摹。由此,我们认为《存》可能是以《平双》为底本制作的摹本,而且《存》的制作者在制作摹本时应该没有拓本或照片作参照,所以才会把《平双》错误的地方也都照着摹写下来。因为是据摹本作摹本,《存》摹本的制作者还根据甲骨学知识和自己的习惯对一些字进行了细微的“改造”,比如书中出现频次较高“鼎(贞)”字,《平双》的写法各有不同,相对更接近拓本,
而《存》多是标准的“”形;“酉”字《平双》多作“”,《续存》多作“”;“”字《平双》多作“”,《存》多作“”;还有上文提到的“毓”字,可""能是摹写者根据一般“子”形小儿双臂上举成“V”形改造的。所以相对来说,《存》的摹本质量不如《平双》。总体上看,两种摹本的制作都有比较失真的地方,《存补》的拓本公布后这两个摹本的意义其实就不大了,但其中反映出早期甲骨著录的一些现象仍是值得注意的。
(二) 《存补》著录顺序的问题
《存补》收录了于氏绝大部分已公布藏品的拓本,为学界提供了便利。但该书本身没有自己的编号,学者称引时只能按照传统的办法,用卷号+页码+每页中各片的顺序(由上至下、由右至左,如下左图)来称引。我们在对比双剑誃所藏甲骨的三种著录时发现,《存补》的著录顺序和《平双》相同,如果按照《平双》的编号来看,《存补》采用的应该是“由右至左、由上至下”的著录方式(如下右图)。如果仍采用传统的称引方式,对一页只有一片、两片或大部分三片的情况没有影响,但对少部分三片、
【指上半两片、下半一片的“倒三角”式排列方式。如《存补》卷三第132页。】
四片及以上的单页来说就可能存在问题,所以我们在附表中按《存补》的著录方式进行了编号。从统一著录方式的角度来讲我们建议学者以后称引《存补》材料时可以注意这个问题,必要时可加以说明,以便读者查找核对材料。
【本文完成后,蒙王楚荍师妹告知,她在整理容庚先生旧藏的过程中也注意到了《存补》著录的问题。《存补》卷一第86页最后一行的两片在此前的著录中均为一片,可能是后来发生了断裂,如果按传统的著录方式片号当为1.86.3和1.86.6,按我们的分析,片号为1.86.5和1.86.6,如果《存补》编辑者注意到了两片甲骨的关联,似乎将其编号相连的可能性会更大,这或可作为我们对《存补》著录方式分析的一个旁证。参王楚荍: 《容庚先生所藏甲骨的整理与研究》,《甲骨文与殷商史》新14辑,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24年。】
引书简称对照表
《安明》"" 《明义士收藏甲骨文集》
《北珍》""" 《北京大学珍藏甲骨文字》
《存》""" 《甲骨续存》
《存补》""" 《甲骨续存补编》
《簠》""" 《簠室殷契征文》【该书按事类分为十二编,以下两项为称引所及: 《簠天》""" 《天象》,《簠人》""" 《人名》。】
《国博》""" 《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文物研究丛书·甲骨卷》
《合》""" 《甲骨文合集》
《合补》""" 《甲骨文合集补编》
《后》""" 《殷虚书契后编》
《怀》""" 《怀特氏等收藏甲骨文集》
《京》""" 《战后京津新获甲骨集》
《历》"""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藏甲骨集》
《六双》""" 《甲骨六录·释双剑誃所藏甲骨文字》
《录》""" 《甲骨文录》
《南》""" 《战后南北所见甲骨录》【该书按来源分为八部分,以下一项为称引所及: 《南师》""" 《南北师友所见甲骨录》。】
《宁》""" 《战后宁沪新获甲骨集》
《骈三》""" 《双剑誃殷契骈枝三编》
《拼》""" 《甲骨拼合集》
《平双》""" 《战后平津新获甲骨集·双剑誃所藏甲骨文字》
《契合》""" 《契合集》
《史购》""" 《史语所购藏甲骨集》
《双图》""" 《双剑誃古器物图录》
《天》""" 《天壤阁甲骨文存》
《外》""" 《殷虚文字外编》
《续》""" 《殷虚书契续编》
《邺初》""" 《邺中片羽》(初集)
《邺二》""" 《邺中片羽二集》
《邺三》""" 《邺中片羽三集》
《佚》""" 《殷契佚存》
《英》""" 《英国所藏甲骨集》
《余》""" 《铁云藏龟之余》
《运台》""" 《河南省运台古物文物专集》
《真》""" 《殷虚文字存真》
《中历博》""" 《中国历史博物馆藏法书大观》
《珠》""" 《殷契遗珠》
《缀汇》""" 《甲骨缀合汇编》
《缀集》""" 《甲骨缀合集》
《缀续》""" 《甲骨缀合续集》
《醉古》""" 《醉古集》
附记: 本文写作过程中得到周忠兵师、蒋玉斌师及马尚、王楚荍、向敏之等师友的帮助,外审专家提出了宝贵的修改意见,查阅相关资料的过程中亦得到吉林大学图书馆古籍阅览室各位老师的帮助,在此一并致谢。
(责任编辑: 田颖、杨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