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黄釉印花瓷器探析

2024-01-01 08:50于陆洋
文物春秋 2023年5期
关键词:空间格局中原地区

于陆洋

【关键词】棕黄釉;印花瓷器;北宋中晚期;中原地区;空间格局

【摘要】在中原地区的古代窑址、生活遗址和墓葬中,出土有一类以棕黄色为主要釉色色调的印花瓷器。经对考古出土材料和海内外机构及个人收藏的这类瓷器资料进行梳理、分析可知,棕黄釉印花瓷器主要烧造于黄河以北地区的窑场,各窑场的产品均存在自身的特色,但又都具有一些同时期的流行文化因素,如内底有涩圈、足端施白色化妆土等。除定窑与部分淄博地区产品年代为金代中晚期外,其他具有相关年代线索的棕黄釉印花瓷器年代均为北宋时期。同时,对比北宋中晚期中原地区其他釉色印花瓷器的烧造情况发现,棕黄釉印花瓷器并不是仿制耀州窑青釉印花瓷器的产品,两者无论在器物特征、产地分布还是运销地区方面都有明显差异;在定窑、井陉窑与介休窑有少量生产的两类白瓷印花器与棕黄釉印花瓷器的纹饰风格较为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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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一般认为,“中原”概念有狭义与广义两种范畴,本文采用广义的“中原”概念,区域范围包括河南全境、山东中西部及西南部、河北南部、山西南部、陕西中部、安徽北部以及江苏北部等地。

在中原地区①的古代窑址、生活遗址与墓葬中出土有一类以棕黄色为主要釉色的印花瓷器,以往较少受到学界关注。本文基于已发表的考古发掘和馆藏资料,结合在各处窑址调查及对相关私人收藏整理的情况,探讨其产地与年代等基本问题,同时结合青釉与白瓷印花器的烧造情况,对中原地区烧造印花瓷器的空间格局等相关问题进行阐述。

一、棕黄釉印花瓷器的产地与产品特征

为便于讨论,我们以现今行政省份作为单元,大致按照由北至南、自西向东的顺序,对目前所见各窑场或区域烧造的棕黄釉印花瓷器资料进行梳理。

(一)河北地区

目前河北地区发现的棕黄釉印花瓷器主要来自定窑、井陉窑与磁州窑等3处窑场。

1.定窑

目前在考古发掘的定窑窑址中发现的棕黄釉印花瓷器数量较少,见有涧磁西区出土09JXT1③∶154[1]188(圖一,1)。类似产品在内蒙古东部则屡有出土,如内蒙古巴林右旗庆州古城出土例(图一,2)、通辽奈曼旗以及赤峰敖汉旗牛古吐乡出土例(图一,3、4)[2,3]。鉴于定窑无化妆土白瓷与黑釉瓷中均可见在胎体和烧造特征上与之相同的器物,上述内蒙古出土的棕黄釉印花瓷器应均为定窑烧造。该类产品的具体特征表现为:器型多为碗类,圈足较矮;胎色较白,质地轻薄细腻;釉色较深,常被学界称为“酱定”;芒口,采用环形组合支圈覆烧。

2.井陉窑

井陉窑址的发掘材料公布较少,棕黄釉印花瓷器目前见有棕黄釉印缠枝牡丹纹碗(图二,1)[4]271。井陉县民间藏家李怀林在窑址采集有数十块棕黄釉瓷片,部分在2019年河北博物院《重华窑光——定窑、井陉窑标本对比展》上展出(图二,3)。

通过窑址出土和采集所得瓷片,我们可以大致概括井陉窑棕黄釉印花瓷器的特征:器型以碗为主,腹较深,圈足较大,足墙有薄、厚两种(图三,1、2);盘多折腹。纹饰种类较为丰富,以竹节分格装饰最具特色(图三,4),内壁题材多为花卉与动物(图三,5),部分内底印有文字(图三,3),个别外壁刻折扇纹。胎质较为细腻,胎色较白,釉色多接近标准的棕黄色。器物内底大多有涩圈,结合口沿积釉的情况看,应采用了覆烧工艺。由于器物外壁普遍较为光洁,我们推测器物烧造时使用了匣钵。

根据上述井陉窑棕黄釉印花瓷器的特征,可将部分非窑址出土的公私藏品的产地判定为井陉窑,具体包括:河北文安县文物管理所征集的棕黄釉印花碗,外壁刻折扇纹,内壁印缠枝花卉纹,内底饰花卉纹,内心印铭,疑为“寿”字(图二,2)[5];《重华窑光——定窑、井陉窑标本对比展》一书中收录的一件棕黄釉印花折腹大盘,内壁上部饰几何纹和折枝花卉纹,下部饰人首鱼身纹和鱼纹,内底饰花卉纹并在中心印铭“致庆”,纹饰繁密,风格独特(图二,4)[6];英国巴斯东亚艺术博物馆藏棕黄釉印花折腹盘,尺寸相对较小,内壁上部饰几何纹与缠枝花卉纹,下部饰水波纹,内心饰月华纹(图二,5)①。

3.磁州窑

主要发现于漳河流域的观台与冶子窑址,在滏阳河流域的峰峰电厂也有少量采集[7]。根据装烧方式的差异,可大体分为三类:

(1)三足垫饼叠烧

数量较少。目前仅见碗底标本,如邯郸博物馆藏观台窑址出土例(图四,1、2),深腹壁斜直,圈足较大,足墙较窄。多为内壁饰凸印缠枝牡丹纹,外壁刻折扇纹。施釉较满,仅足端无釉。内底有三足垫饼叠烧留下的3处支痕。此类产品的整体形制及外壁所饰折扇纹的特征与井陉窑棕黄釉印花瓷器较为相似。

(2)内底涩圈叠烧

数量相对较多。多为碗类,形制特征相近,多为敞口,深弧腹,直圈足,足墙偏窄。部分口径较大,超过20厘米。纹饰较为丰富,多为凸印缠枝花卉纹(图四,7)、莲池鱼纹(图四,3)、童子鱼船纹(图五,1)及龙纹(图五,2)。部分内心印有“何”“刘”等姓氏款(图四,6)。除标准的棕黄釉色外,还有部分瓷器釉色偏黑(图四,5)。结合该类产品圈足足端多施一圈化妆土(图五,3、4)、内底有涩圈、口沿处积釉明显、外壁无落灰和窑渣痕迹等特征推测,其应是覆置于匣钵内采用涩圈叠烧法烧制而成。

(3)匣钵单烧

发现较少。均为斗笠盏,内壁印相间分布的折扇纹和花卉纹(图四,4、8)。由器物口沿釉层较薄、外壁近底处与内底积釉等特征推测,该类产品应是用漏斗形匣钵单烧而成。

(二)河南地区

河南地区窑址发现的棕黄釉印花瓷器相对较少,目前仅在黄河以南的鲁山段店窑采集到少量棕黄釉印花标本,现收藏于鲁山花瓷博物馆。器型多为碗、盘,部分器体较大(图六,1),内壁纹饰以缠枝花卉纹为主。值得注意的是,该类器物在色调较重的酱黑釉下施白色化妆土,整体呈棕黄色,这种处理使得纹饰能更加清晰地显现(图六,2)。另有一类不施化妆土的棕黄釉印花瓷器,目前仅见采集自许昌地区城市工地的印花盘标本(图六,3),从形制及釉色特征推测,可能亦为鲁山或周边窑场的产品。

此外,还有少量私人收藏棕黄釉印花瓷器标本出土于新乡地区的城市基建工地中,器型均为碗类,尚不能确定具体产地。由于在国内其他地区基本不见与之类似的器物,我们暂认为其属于出土地所在的河南黄河以北地区窑场烧造的产品。根据整体特征的差异,这些瓷碗可大体分为两类:第一类圈足足墙较薄,挖足过肩,内壁多凸印水波鱼纹(图七,1),也有鹿纹(图七,2)、钱纹(图七,3)等。棕黄釉色调较为统一,釉质莹润。足端常见4个三角形粘钉(图七,6),内底则见有4个椭圆形支钉痕,推测其应是覆置于匣钵内使用粘钉叠烧而成。另一类器体较第一类略大,口沿外侈幅度较大,内壁纹饰仅见凸印的鱼船池莲题材(图七,7、8)。通体施白色化妆土,棕黄釉色调较浅。由挖足过肩、内底留有涩圈、口沿积釉且外壁光洁的特征(图七,4、5)推测,此类产品应是用匣钵内釉口覆烧的方式烧造而成。

(三)山西地区

目前山西地区发现有棕黄釉印花瓷器的窑址有太原孟家井(又称“榆次窑”)、介休洪山、霍州陈村与乡宁土圪堆,集中分布于汾河及其支流地区。

1.太原孟家井窑

窑址所见标本多为碗类,尺寸不一,均为直口,深弧腹,圈足较大(图八,1)。内壁均饰凸印纹,多为风格疏朗的缠枝花卉纹,花草图案较大(图八,2),兼有少量风格紧凑的花卉纹及人物纹(图八,3)。内底有涩圈一周,部分内心处印有姓氏款。除上述窑址出土器物外,太原市785厂M214出土有一件棕黄釉印缠枝花卉纹碗(图八,4),现藏于山西博物院,其出土地点距孟家井窑较近,可能亦为该窑产品。

2.介休洪山窑

20世纪60年代以来,故宫博物院学者与水既生先生多次对洪山窑址进行了调查,发现了一些棕黄釉印花瓷器标本(图九,1、6),并发现与其在器型、纹饰和装烧方式上均相同的黑釉“、铁锈红”釉标本[8,9]。2017年我们又在汾阳市征集到一批当地群众在市区采集的棕黄釉印花瓷器标本(图九,2—5、7),与介休洪山窑址发现的该类瓷器的特征基本相对应,且亦发现大量同器型同纹饰同装烧方式但釉色不同的瓷器。另外,英国巴斯东亚艺术博物馆亦藏有棕黄釉白边印缠枝花卉纹碗(图九,9),由整体特征推测,其应为介休洪山窑产品。

由上述材料可大体总结出洪山窑棕黄釉印花产品的地域特色:以深腹直壁碗与折腰盘为主,尺寸普遍较大。口沿处常见化妆土白边,内壁印花装饰较为细密,以缠枝花卉纹为主,多见童子荡舟纹样,部分器物内壁近口沿处饰一周二方连续的云纹(图九,8)。胎体轻薄,釉色浅至明黄、深至纯黑,色调不一。内底多留涩圈一周,外壁基本不带粘砂,推测是覆置于匣钵内采用涩圈叠烧法烧制而成。

3.霍州陈村窑

该窑址发现有少量棕黄釉印花瓷器标本,如山西博物院詹坚采集的印缠枝花卉纹碗(图一〇)。由于样本较少,产品特征尚不清晰。

4.乡宁土圪堆窑

该窑址发现的棕黄釉印花瓷器标本数量较少,我们曾采集到一小块残片,内壁凸印花卉纹(图一一)。由于样本较少,产品特征尚不清晰。

除上述4个窑场外,承蒙山西省考古研究院曹俊先生和贾尧先生惠示,我们了解到在新绛绛州衙署遗址以及河津刘家院遗址中亦发现有棕黄釉印花瓷器标本,推测应为出土地所在的晋南地区窑场所烧造。由于材料暂未发表,暂不过多论述。

(四)山东地区

山东地区发现的棕黄釉印花瓷器数量较多,但目前明确烧造此类器物的窑场仅发现博山窑一处。1978年對博山大街窑进行考古发掘时出土较多棕黄釉印花瓷器标本[10],如缠枝花卉纹碗(图一二,1)[11]。

在山东境内的墓葬、遗址的出土资料及博物馆藏品中发现了一些与窑址标本特征相近的器物,由于目前尚未在山东地区其他窑址中发现这类器物,暂将这些非窑址出土器归入博山窑产品范畴。

总体来看,博山窑棕黄釉印花瓷器以深腹盏、侈口碗、圈足盘和卧足盘为主流形制(图一二,2、5、6)[11],[12]95,器物口径一般不超过18厘米,其中卧足盘在国内其他地区窑场的棕黄釉印花瓷器中鲜见。内壁纹饰题材丰富,以凸印缠枝牡丹纹最为常见,有细密的小花草(图一三,5)和舒朗的大花草(图一二,7;图一三,1)两种风格,在其他出土棕黄釉瓷器的窑口中常见的龙舟纹饰亦较为流行(图一三,3),少量瓷器装饰分格折枝花卉纹(图一三,2)[12]94和较为特殊的莲牌文字图案(图一三,4)。内壁近口沿处较少使用边饰,部分边饰特征與洪山窑的连续云纹较为接近。釉色色调不统一,有黄、深棕、青黄、深黑等多种(图一二,3),其中青黄色具有一定本土特色。釉的玻璃质感较强,流动性大。内底普遍有涩圈,结合口沿处积釉明显、外壁常粘有窑渣的情况(图一二,4)初步推测,该窑产品可能采用了不使用匣钵的覆烧法。

此外,在淄博与周边地区还出土了另一类不见于已知窑址资料的棕黄釉印花产品,如青州明故城出土的数件标本(图一四,1)[13]。器型以盏和平底折沿盘为主,其中盏内壁多凸印缠枝花卉纹与鱼纹(图一四,2),平底折沿盘的器型基本不见于国内其他地区棕黄釉印花产品中,纹饰题材较为丰富,有鱼纹、鹿纹(图一四,3、4)等。部分瓷器釉下施白色化妆土,色彩明度较高。皆为芒口,口沿积釉,应采用了组合支圈芒口覆烧的装烧方式,但外壁施釉多不及底(图一四,5)。

除上述产地相对明确的棕黄釉印花瓷器外,一些收藏机构的藏品中还有一些难以与已知窑址标本特征相对应的棕黄釉印花盏,出土区域不明,如东京国立博物馆和大英博物馆藏棕黄釉白边印缠枝团花纹斗笠盏(图一五,1、2)①、河北临城邢窑文化博览园藏棕黄釉印分格折枝花卉纹侈口盏(图一五,3)等。由胎釉的整体特征判断,应为中原北方地区产品。值得注意的是,该类产品在器型和纹饰特征上与耀州窑青瓷产品较为接近,且部分瓷器采用了子母范翻模印饰和匣钵单烧等耀州窑传统制瓷工艺。

二、中原地区棕黄釉印花瓷器的年代

虽然中原地区出土的棕黄釉印花瓷器尚未发现相关纪年证据,其出土单位也鲜有明确的年代指向信息,但我们仍可利用现有的材料对以往的观点重新进行审视,为该问题的讨论提供更合乎逻辑的思路。

目前具有年代相关线索的棕黄釉印花瓷器主要来自河北、山西与山东地区。

(一)河北地区

目前所见几件“酱定”印花碗虽然无直接年代证据,但其在造型和装饰风格上与定窑窑址出土的一件“泰和六年”(1206)印花碗模(图一六,1)[14]以及大英博物馆藏“泰和三年”(1203)印花碗模具(图一六,2)①基本一致,应属金代晚期产品。

关于井陉窑棕黄釉印花瓷器的年代,同样可从该窑址的其他印花产品中找到线索。由多件窑址出土“致庆”款盘以及一些民间藏品标本来看,井陉窑中有一类白瓷印花器与该窑的棕黄釉印花器仅在釉色上有所差异,其余特征完全一致,应属于同一种印花传统,为便于分析,暂将这类印花瓷器统称为“致庆类型”。同时,井陉窑址中还发现数件与定窑金代晚期纪年印花碗模造型样式和纹饰风格基本相同的印花模[15],其中包括金代中晚期(大定二十九年,1189)纪年题刻模具(图一七),我们据此认为,定窑与井陉窑在金代中晚期共享一种印花制瓷传统,暂将这类印花产品统称为“模具类型”。将“致庆类型”与“模具类型”进行比对,可以看出两类印花器在器物造型、纹饰风格、胎釉特征、装烧方式等方面具有明显的差别(见表一),年代应不重合。结合各种器物因素综合判断,“致庆类型”的年代应较金代中晚期的“模具类型”早,可能早至北宋晚期。

根据《观台磁州窑址》一书的分析,三足垫饼叠烧的瓷器属观台窑址一期前段(10世纪后半叶)产品,且在二期后段(1101—1149)时已被淘汰,涩圈叠烧的瓷器则属第二期(1068—1149)产品[16]。因此,磁州窑三足垫饼叠烧的棕黄釉印花瓷器可能属于早期产品,涩圈叠烧的棕黄釉印花瓷器年代稍晚。此外,观台窑产品中有许多黑釉酱彩器与匣钵单烧的棕黄釉印花盏特征相同,如河南林州宣和七年(1125)刘逢辰墓出土M3∶33[17],故该类棕黄釉印花瓷器的年代亦应为北宋时期。综合来看,磁州窑的三类棕黄釉印花产品的年代均为北宋时期。

(二)山西地区

在介休洪山窑址曾发现一件刻“政和八年”(1118)款的印花模具[18](图一八),以两层花卉纹为主题纹饰,口沿下刻一周云纹。虽然不排除其用于印花白瓷的可能性,但其纹饰风格与该窑所出棕黄釉印花器基本一致,我们大体可依此将洪山窑棕黄釉印花产品的年代认定为北宋晚期。

(三)山东地区

博山大街窑是山东地区唯一一处明确烧造棕黄釉印花瓷器的窑址,发掘简报参考《中国陶瓷史》中对内底刮釉一周“具有北方地区金代瓷窑装烧方法特色”[19]的认识,将该窑的烧造历史分为两期:早期为北宋晚期,以白瓷为主;晚期为金元时期,以青釉为主[10](“青釉”即本文所指的棕黄釉)。但从简报发布的文字与图片来看,发掘区域并未发现北宋以后的典型器物,若不囿于金代流行内底涩圈的固有认识,发掘者或不会将棕黄釉器物的年代与其他品类瓷器进行区分。更有可能的情况是,窑址发掘区域的烧造年代很可能仅限于北宋时期。

同時,窑址以外出土的博山窑棕黄釉印花瓷器亦为判定该窑棕黄釉印花瓷器的年代提供了线索。如山东章丘女郎山M404出土“茶绿色釉”分格印牡丹纹碗[20]167(图一九,1)和M317出土棕黄釉印花碗(图一九,2)[20]290,均属博山大街窑棕黄釉瓷器中釉色偏青者。两墓分别伴出一件口沿处有一周凸棱的化妆土白瓷罐(图一九,3、4),类似的瓷罐在北京门头沟辽代中期墓曾有出土[21],辽宁省博物馆也曾展出过一件出自北票西官营镇韩杖子辽代中期墓的类似器物,具有一定的年代指向性。女郎山M317还出土一件化妆土白瓷瓜棱罐(图一九,5)和9枚铜钱,铜钱年代最晚者为“元丰通宝”(1078—1085)。类似组合在该墓地多座墓葬中均有发现,如:M336出土的瓜棱罐伴出10枚铜钱,年代最晚者为“熙宁元宝”(1068—1077);M70出土的瓜棱罐伴出42枚铜钱,年代最晚者为“绍圣元宝”(1094—1098);M116出土的瓜棱罐伴出23枚铜钱,年代最晚者为“元符通宝”(1098—1100)。这些出土瓜棱罐和铜钱组合的墓葬中均未见北宋末期(12世纪初)大量生产的年号钱,结合瓜棱罐常见于北宋中原地区墓葬而金代几乎不见的情况推测,这些墓葬的年代可能早于12世纪。综上,章丘女郎山M404、M317年代大体在北宋中晚期,两墓出土博山窑棕黄釉印花瓷器的年代应与之大体相当。

结合窑址发掘和女郎山墓葬出土瓷器情况来看,我们认为目前发现的博山窑烧造的棕黄釉印花瓷器年代为北宋时期。

至于淄博及周边地区发现的另一类棕黄釉印花产品,其与前揭河北地区的“模具类型”印花产品在各方面特征上均较为接近,可大体认定为金代中晚期产品。值得一提的是,在青州明故城与该类器物在同一遗迹单位共出的器物,如带涩圈、部分装饰刻花与黑花的化妆土白瓷器,黑釉凸线纹器以及孔雀蓝釉、钧釉瓷器,年代均晚于北宋时期,这也与该遗址未见典型北宋瓷器的现象相符合。

综上所述,中原地区棕黄釉印花瓷器中,除定窑与部分淄博地区产品年代为金代中晚期外,其他具有相关年代线索者的年代均为北宋时期。仅就笔者所掌握的少量考古出土与博物馆、私人收藏材料来看,这些北宋时期的棕黄釉印花瓷器在内、外壁纹饰,内底文字、涩圈,足端施白色化妆土等方面存在较多共性(见表二),大体形成了一类瓷器传统。因此,我们大体可认为它们为同时期的产品,年代集中在北宋晚期,其中磁州窑三足垫饼装烧器与博山窑的部分产品可能早至11世纪。进入金代后,这类瓷器传统显著式微。

三、北宋中晚期棕黄釉印花瓷器与其他釉色印花瓷器的区别与联系

在基本厘清棕黄釉印花瓷器的年代后,我们再来看北宋中晚期中原地区其他釉色印花瓷器的烧造情况,从而进一步梳理棕黄釉印花瓷器在这一时空范围内的发展情况。

1.青釉印花器

耀州窑的青釉印花瓷器较为盛行,其纹饰风格在豫西地区的新安窑、宜阳窑、清凉寺窑、段店窑、严和店窑与内乡窑等窑场的青釉产品中也较为多见。对比来看,北宋晚期青釉印花瓷器集中在陕西与豫西地区,而棕黄釉印花瓷器则在豫北冀南、山西与山东地区广泛烧造,二者产地重合度较低,大体形成了以黄河为界,“南青北黄”的烧造格局。比较而言,耀州窑风格青釉印花瓷器更具有地域性,在黄河以北地区几乎未见踪迹,而棕黄釉印花瓷器则在黄河以南豫西地区的段店窑有少量发现。从这两类印花瓷器特点来看,除了在大的器类上较为接近,均以碗、盘、盏为主要器型外,其他包括纹饰(主题纹饰、有无边饰)、模印方式(是否翻模印制)与装烧方式(是否使用叠烧与匣钵)等方面均存在较大差异(见表三)。同时,从产品质量来看,棕黄釉印花瓷器多胎质粗糙,胎体厚重,施釉通常不满,整体质量不佳,而青釉印花瓷器胎质相对细腻,胎体轻薄,施釉较满,釉质莹润,翻模印制纹饰并采用匣钵单烧。由此我们认为,棕黄釉印花瓷器与青釉印花瓷器应为北宋晚期两类完全不同的产品。虽然青釉与棕黄釉印花瓷器在器型上近似,但这可能是因为碗盘类器型最适合进行印花装饰,并不能说明两者之间存在文化因素的交流。同时,虽然黄河以北烧造的少量棕黄釉印花盏在各类特征上均与耀州窑青釉印花器非常相似,但此类纹饰风格的棕黄釉产品目前仅见盏这一种器型,棕黄釉印花瓷器中常见的碗盘类器型很少发现有与耀州窑青釉印花瓷器共享文化因素的现象。两者文化因素的交集并不多,应分属不同文化谱系。

另外,我们对这两类印花瓷器的流布情况进行了对比,发现北宋晚期耀州窑风格的青釉印花瓷器行销范围较广,除在窑址附近地区以及邻近的宁夏、陕西、甘肃、河南地区有较多发现外,在山东、河北、东北地区以及长江中下游地区也有广泛分布,向南可至广东广州,还有部分瓷器通过海运销至朝鲜半岛和日本,甚至在斯里兰卡、波斯湾沿岸港口尸罗夫以及非洲地区也有少量发现[22]。需要注意的是,耀州窑的青釉印花瓷器与河南地区窑场的同类器特征较为接近,有时很难通过图片进行判别,故以往部分被认为属耀州窑的器物可能应为河南地区烧造,如湖北巴东旧县坪[23]彩版10与山东东营垦利海北遗址[12]62出土的青釉团菊纹印花盏就更符合河南地区临汝类型青瓷的特征。也就是说,即使是质量稍逊的河南青釉印花产品也可进行远程运销。而从目前的考古材料看,棕黄釉印花瓷器的流布区域大多与产地相距不远。以发现相对较多的博山窑棕黄釉印花瓷器为例,其出土地点中除黄骅海丰镇[24]位于冀东南地区外,其他如东营垦利海北遗址[12]、济南按察司街[25]、章丘女郎山[20]、曲阜旧县四街[26]等遗址以及德州市博物馆展品说明中提到的出土地点德州临邑夏家村皆位于窑址所在地邻近地区。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北宋时期这两类不同釉色的印花瓷器在消费市场的定位明显不同:青釉印花瓷器(尤其是耀州窑产品)为相对高档的产品,属精工细作的优质产品;棕黄釉印花瓷器虽然纹饰普遍较为精美,但整体做工略显粗糙,应为主要满足窑场附近民众日用之需的普通产品。

2.白瓷印花器

北宋晚期中原地区还存在少量白瓷印花器,具体可分为化妆土白瓷与无化妆土白瓷(又称“细白瓷”)两类。化妆土白瓷印花器目前仅见有井陉窑烧造的一类产品(图二〇)[4]267,与该窑场的棕黄釉印花产品仅在釉色上有所差异。细白瓷印花器数量相对较多,在定窑和洪山窑中均有发现。

根据《定窑涧磁岭窑区发展阶段初探》一文观点,定窑细白瓷印花器自北宋晚期开始流行,“满印花装饰也有所发展,地层中所占比例有较大的增加”[27]。由于该类器物具体器物信息尚未刊布,且窑址外出土的相关纪年材料较少,具体面貌尚不清晰。我们曾在海内外收藏机构中见有少量藏品与定窑窑址出土的被定为北宋晚期的细白瓷印花器(图二一,1)[1]151特征较为相似,如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印花斗笠碗(图二一,2)①、香港故宫文化博物馆所藏印花碗(图二一,3)。

相较而言,洪山窑的细白瓷印花器更为多见。如湖北巴东旧县坪出土的细白瓷斗笠碗,纹饰具有典型的洪山窑风格(图二二,1)[23]356,内蒙古巴林左旗小二八地村窖藏出土的细白瓷印花盘[28](图二二,2)可与洪山窑窑址采集的北宋晚期纪年模具(图二二,3)[29]上的童子纹饰相对应,亦应为洪山窑产品。此外,山西博物院《陶冶三晋——山西博物院古代陶瓷特展》曾展出一件深圳望野博物馆所藏洪山窑细白瓷印花瓷器(图二三,1),美国哈佛大学艺术博物馆和韩国国立博物馆等海外机构也收藏有该类印花瓷器(图二三,2、3)①。总体来看,洪山窑的细白瓷印花器与该窑棕黄釉印花器的纹饰风格较为接近。

结语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可以对中原地区棕黄釉印花瓷器的生产格局进行重新认识:学界以往多认定为金代烧造的棕黄釉印花器[30],绝大多数应是北宋产品,又以北宋晚期最为盛行;磁州窑与博山窑的部分产品可能早至11世紀,而入金后该类瓷器传统显著式微;在基本特征上有一定差异的定窑与部分淄博地区窑场产品则属金代中晚期。

棕黄釉印花器在北宋晚期的黄河以北地区窑场广泛烧造,是这一时期印花产品中分布最广的一类色釉品种。各窑场的产品均存在自身的特色,但在装饰元素上存在一些共性。青釉印花器虽仅在陕西与豫西黄河以南地区烧造,但产量相对较大,各地产品相似度较高。棕黄釉与青釉印花器无论是在器物特征、产地分布还是运销地区等方面都有明显差异,并不像学界以往所认为的前者为仿制后者的一类产品。另外,化妆土白瓷印花和细白瓷印花两类白瓷印花器在定窑、井陉窑与介休窑有少量生产,与棕黄釉器的纹饰基本一致,并未形成自身的风格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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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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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图片出自英国巴斯东亚艺术博物馆官网(网址:https://meaa.org.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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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圖片出自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官网(网址:https://www.tnm.jp)和大英博物馆官网(网址:https://www.britishmuseum.org/ collection/search·keyword=1938,0524.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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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图片出自大英博物馆官网(网址:https://www.britishmuseum.org/collection/object/A_1936-101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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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图片出自台北故宫博物院官网(网址:https://www.npm.gov.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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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图片分别出自哈佛大学艺术博物馆官网(网址:https://harvardartmuseums.org/collections)和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官网(网址:https://www.museum.go.kr/site/eng/relic/recommend/l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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