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雪娇躺在辽河边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上,温暖的阳光沐浴着她,非常惬意。
有风吹来,风里夹杂着野花的芬芳,她从那芬芳里嗅到了薰衣草的微香。按说,这才刚刚入夏,还不是薰衣草花朵绽放的时节——香味是从哪里来的呢?她边想,边循着花香将脸转了过去,这一转,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一脸灿烂笑容的李江河,他手里正捧着一束如梦幻般盛开的薰衣草。
陈雪娇愣了一下,眼睛里充满了惊喜:“你怎么来啦?”“一出门,就看见你开着红色雅阁往外走,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来河边了。” 李江河笑着说。“你不是在跟踪我吧?”陈雪娇有些不悦。“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李江河有些生气,初来时的灿烂微笑也僵硬在脸上,“我有那么无聊吗?”
陈雪娇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分,说:“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嘛,怎么还当真了?”显然,她是以守为攻。“是我认真了,怎么连你开玩笑的话都没听出来。”李江河听陈雪娇那样说,忙道歉。“好了江河,这束花你是想送给谁的?”陈雪娇转移话题。李江河的脸上又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来。他双手把花送到陈雪娇面前,带着几近讨好的语气说:“当然是送给你的。”
陈雪娇高兴地接过花,薰衣草浓郁的芬芳瞬间包围了她。是的,陈雪娇最喜欢薰衣草了,但李江河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薰衣草?”
李江河的脸瞬间泛起微红。“有一次我去你的办公室送文件,看见你电脑的屏保就是一片薰衣草花海。还有,你每次从我身边经过,我总能闻到淡淡薰衣草的味道……”
“我最喜欢薰衣草了,你的心真细!”陈雪娇这样说时,心里有一缕温暖缓缓升起。但这缕温暖还没来得及将她包围,就稍纵即逝了,因为另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市文明办的高鹏。高鹏挺拔帅气,不仅人长得英俊潇洒,气质温文尔雅,还毕业于名牌大学,可以说,高鹏满足了绝大部分女孩儿心中对白马王子的想象。
“高鹏!”一声低低的惊叫,将陈雪娇从睡梦带回了现实。
陈雪娇是本市一家都市报社生活版的记者,她是在去省里参加业务培训时,认识了同在一座城市的高鹏。那是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陈雪娇只身走在宾馆西边的花园小径,她苗条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忽然,她发现身旁出现了一个更长的身影。望着这个长长的身影,她有些慌乱。还没等她从惊慌里走出来,那个长长的身影就发出了热情的问候:“你是都市报的陈记者吧?我是市文明办的高鹏。”这个叫高鹏的男人,浑厚的声音充满磁性的魅力。
陈雪娇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笑了,说:“早就在签到表上看到了您的名字,正想认识一下呢!”高鹏也开心地笑着说:“你看,我们这不就认识了吗?”
两人并排在树影斑驳的小径上走着。高鹏提议:“我们去外边走一走吧。”高鹏不光高大帅气,人还幽默诙谐。那个夜晚,两个人在外面走了很长的路,聊得也很是投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在回宾馆的路上,高鹏请陈雪娇吃了省城最有名的王氏烧烤。此后,在余下的3个夜晚,他们几乎总是待在一起,谈工作、聊理想。在业务培训结束的最后一个夜晚,二人都有些意犹未尽。虽然互相留了电话和微信,但总感觉还是留下了些许遗憾。
二
回到市里的当天下午,陈雪娇就主动给高鹏打了电话,但连续打了几次,都未打通。陈雪娇想,高鹏也许是在开会,将电话调成了静音。
倒是李江河,见到陈雪娇非常高兴,像孩子一样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容。“雪娇,你走这几天,我感觉你像是走了很久很久。如果你晚上没有特别安排,我为你接风!”当时陈雪娇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说先回家看看再定,家里要是没事再联系他。
李江河还不到30岁,就已经做了都市报的副主编。他不光热情低调,文笔也不错,平日很喜欢写诗。据说他有一首诗还入选了《诗歌》杂志年选,那首诗的名字是《风从北吹来》:
“风从北吹来,风吹走了生活中沉重的叹息,最先感觉风的气息的是满地的野草,我们无法知道风将吹向哪里,就像无法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恋爱和生命结束……”
这首诗很长,不懂诗的陈雪娇认为也不过如此。但懂诗的同事孙浩却认为,这是一首好诗。诗好与不好,对于陈雪娇来说都无所谓,因为陈雪娇认为,称为诗人的都多少有点儿不正常。可李江河却意外,不仅非常正常,没有象征诗人的那浪漫而不羁的长发,他的性格还沉稳得根本不像诗人。
李江河是负责都市报内容方面的副主编,他在排版时非常认真负责,哪怕一个标点符号用错了都要改过来。这样一个认真甚至较真的人,竟然会写诗!还写出那么优秀的诗!
更难能可贵的是,李江河除会写诗,还特别会关心人,尤其对陈雪娇的关心,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比如,早晨陈雪娇刚上班,李江河就会提前把两份早点买好,先将一份早点放在陈雪娇的办公桌上,然后再回主编室去吃自己的那一份。即使是这样无微不至地关怀,陈雪娇对李江河也显得很是冷淡。原因是陈雪娇人称都市报“一枝花”,而李江河的长相却不敢恭维:身高不到一米七,皮肤黝黑,唯一达标的就是那双水汪汪、充满神采的大眼睛。陈雪娇有时就想,一个男人为什么会长着这样一双眼睛?
不管陈雪娇认不认可,报社所有人都觉得,如果两人能成就一段姻缘,也是一桩美事——陈雪娇长得漂亮,李江河虽既不高大也不帅气,但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副处级了,在整个北江市也属凤毛麟角。从这个角度看,两人也是郎才女貌。
陈雪娇之所以当时没答应李江河,是因为她还想继续联系高鹏。到家后,她又给高鹏打了几次电话,依旧不通。旅途的劳累,加上心情上的沮丧,她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却不知怎么就睡着了,然后就做了那样的一个梦。
三
梦醒后,陈雪娇又给高鹏打了电话。这次电话接通了,只是高鹏的声音有些随意且疏远,甚至可以称为冷淡。他懒懒地问陈雪娇有什么事。
“我到家了。”陈雪娇的脸立马红了,又补充道,“我回到单位就一直打你电话,但总是打不通。”“哦,我回来以后马上就去主任那儿汇报工作了,刚才又处理了几份文件。”
电话里,陈雪娇觉得高鹏每说一个字,都更远离自己一步,便连忙说没事,挂断了电话。随后,她立刻拨打了李江河的电话。跟前一通电话境遇不同的是,几乎在铃响的瞬间,李江河的电话就通了。他关切地问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陈雪娇说没事,只是想问问李江河晚上去哪里吃饭。
“你是记者,见多识广。你喜欢去哪里吃?我一切听你的。”李江河这带有几分宠溺的话语,在陈雪娇心里立刻荡漾起一股暖意。“你虽是领导,但收入有限。今天就不‘宰’你了,我们就去广安路的孙家烤鱼馆吧。”陈雪娇说。李江河半开玩笑地回:“好。但是请大牌记者去那么小的饭店,不丢份儿吗?”陈雪娇也佯装嗔怒地说:“李主编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拿我们百姓寻开心?”“不敢不敢,记者可是无冕之王,虽然没有官职,可谁要是被你们‘参上一本’,最轻也得脱层皮啊!”“李江河,你什么时候学会油嘴滑舌了?”“守着你这样的美女记者,我要是不进步,肯定得被淘汰出局。”
陈雪娇被李江河逗得很是开心。她笑了一阵儿,忽然又想到了高鹏。她无法理解为什么高鹏一回来就变得那样冷淡,冷淡得就像换了一个人。在省里培训时,高鹏是一个多么幽默诙谐的人啊,假如他永远保持在培训时的那种状态,陈雪娇真想选择高鹏做男朋友,即便他只是个普通职工,家庭等各方面条件都不那么理想。
也许事情就是这样凑巧。陈雪娇和李江河来到孙家烤鱼馆时,正好在门口遇到了高鹏,以及他身旁一个表情冷漠的漂亮女人。
一见面,陈雪娇和高鹏同时愣住了。还是陈雪娇先打破了尴尬:“怎么,你也来这里吃饭?”
高鹏笑笑,说:“这北江市也太小了,上午我们刚培训结束,没想到晚上又在这里见到了。”
“是啊,看来这家饭店是真火。平日里,我总到这里吃饭,怎么从没见过你?”
“我也总来这里吃饭。只是,以前我们并不认识,相信以后会经常见面的。”随后,高鹏将身边的漂亮女人介绍给陈雪娇:“这是白女士,我女朋友。”
陈雪娇的心颤了一下,但仍很有礼貌地将手伸了过去,说:“认识你很高兴,我叫陈雪娇。”
漂亮女人只是淡淡地和陈雪娇碰了碰手,上下打量后,说:“我听高鹏提到过你,他说在省里业务培训时认识一位美女,看来这个美女就是你了。”
“不敢。我有幸和高鹏一起去参加省里的业务培训。真为你高兴,能找到高鹏这样优秀的男人。”陈雪娇回。
“是吗?”女人的嘴角撇了一下,“我没看出来他哪里优秀,都快30岁了,在单位还是个大头兵。”她一边说着,一边失望地瞥了高鹏一眼。高鹏顿时就有些挂不住脸,对陈雪娇说:“要不咱们一起吃吧,大家坐在一块儿聊天还热闹些。”
没等陈雪娇搭话,女人就不高兴地说:“干吗在一起?你没看人家也是双出双入的吗?你想给人家当电灯泡?”
“还是两便吧。”陈雪娇笑笑,转身跟李江河进了一个小包厢。
李江河把陈雪娇让进雅座,说:“今天你是主角,吃什么你说了算。”
陈雪娇也没推辞,拿过菜单就点了4道菜,然后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李江河却不高兴了:“这哪行,为你接风怎么也得6道菜。况且你还没点酒呢!”
“你知道我从来不喝酒。”
“平常我也不喝,但今儿咱俩都破个例。喝点红的,度数低。”
陈雪娇没有再坚持,她想如果再坚持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菜很快就上齐了,红酒也拿了上来,是2015年的拉菲。陈雪娇有些吃惊地说:“咱俩喝这么贵的酒干啥?再说我又喝不出来好坏。”
李江河笑着说:“不管我们钱多钱少,都不要委屈了自己。”一边说着,一边为陈雪娇倒了小半杯红酒,自己也倒了一样多,举起酒杯,轻轻地和陈雪娇碰了一下杯子,“来,第一杯我们先干了。”
陈雪娇为难地望了一眼杯里的红酒,“这么多酒,我一口干不了咋办?”
李江河宽厚地笑着说:“那就分两口。”然后他一仰头,先将自己杯里的酒喝干了。
四
二人边喝边聊,气氛格外融洽。就在这时,高鹏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的是白酒,可当他看到陈雪娇和李江河杯里的红色时,立马提高分贝说:“换酒换酒,哪能用红酒糊弄人呢?”
“高鹏你别起哄,我其实连红酒都喝不了。”
高鹏带着几分醉意说:“陈雪娇你可以不喝白酒,但你的这位朋友必须喝白酒!”
陈雪娇正色,“这是我们报社的李主编,李主编也不喝白酒!”
“你又不是李主编,你怎么知道李主编喝不了白酒?当领导的,哪有不喝白的。”高鹏不依不饶。
陈雪娇还想阻拦,李江河却挡在了前面,笑着说:“今天主要是为雪娇接风,等有时间,我们哥儿俩再另约白的。”
高鹏还想再坚持,这时,和高鹏一起来吃饭的冷面女人走进来,“人家不喝就算了,你这样死皮赖脸,没尊严。”
听女人这样说,陈雪娇有些不高兴。“这跟尊严有什么关系?”
女人望了一眼陈雪娇,说:“这当然跟尊严有关系,被人拒绝难道是有尊严吗?”接着补充道:“我见过你,你采访过我父亲白殿奎。”
陈雪娇一听冷面女人说白殿奎是她父亲,便明白了一切:“原来红光房地产公司的白总是你父亲。怪不得这么高傲!”又冷冷地望了一眼高鹏。
高鹏在陈雪娇的目光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李江河毕竟是做领导的,他看清形势后,立即喊服务员结账,然后和陈雪娇提前走了。
第二天,陈雪娇刚到报社,就见高鹏等在她的办公桌前。“你来做什么?”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高鹏殷勤地说。
“我一会儿去采访。你有什么事吗?”陈雪娇淡淡地说。
“雪娇,我想和你单独聊几句,最多也就耽误你两分钟。”高鹏这样说时,目光里充满了乞求。
陈雪娇不想太伤害高鹏,跟他走出了办公室。她带高鹏来到报社的接待室,刚一进屋,高鹏就急不可待地抓住了陈雪娇的手,说:“雪娇,我们开始恋爱吧。我实在无法忍受那个女人的颐指气使了。”
陈雪娇冷冷地将手抽出来,说:“昨天你看到了,我已经在和陪我一起吃饭的李主编谈恋爱了。”
高鹏难以置信地说:“他?他怎么配得上你?你长得那么漂亮。”
陈雪娇笑了笑,说:“他是没你帅气,可他身上具备的潜质你有吗?恋爱的结果是结婚,这需要责任、坦诚,还有不掺杂念、毫无保留,这些你都具备吗?你能无怨无悔地为我付出一切吗?李江河就能!”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高鹏红着眼。
陈雪娇轻蔑地看了一眼高鹏,说:“我还有事要忙。”便径直走了。
一个周末的早晨,李江河约陈雪娇去辽河岸边采野花,陈雪娇爽快地答应了。
二人开车来到辽河南岸时,太阳刚升起不久,各种野花星星点点的嵌在绿色草丛中,河边的树林里,尽是布谷清脆的叫声。陈雪娇的老家在豫北农村,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小村子,村里随处可闻布谷鸟的叫声。儿时,她最喜欢追着布谷鸟的叫声,自由自在地奔跑。眼前的景象,一下子把陈雪娇带回了童年,她竟不自觉地向着布谷鸟的叫声跑去。
望着蝴蝶般“翩翩起舞”的陈雪娇,李江河幸福地笑了,他觉得只要和陈雪娇在一起,他就是幸福的。于是,他对陈雪娇喊道:“雪娇,你等一下我,我会把你这只美丽的蝴蝶抓到手的。”
陈雪娇“扑哧”一下笑了,说:“不用你抓,我已经属于你了!”
话音刚落,陈雪娇包里的手机就响了,她掏出手机一看,来电的是高鹏,便毫不犹豫地挂断了。李江河问是谁的电话,陈雪娇毫不掩饰地说是高鹏,然后便小鸟依人般扑到李江河怀里,说:“我想听你朗诵诗歌,想听你写的那首《风从北吹来》。”“好啊!”李江河站起来,声音高亢地朗诵起来,“风从北吹来,风吹走了生活中沉重的叹息……”他朗诵的声音越来越高,激情澎湃。陈雪娇看到,李江河早已泪流满面,于是掏出纸巾,轻轻地为他将泪水拭去。
此时,真的有风从北吹来,二人在风中紧紧地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