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乔纳森。”露易丝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抱着的一摞书本“砰”的一声丢在了课桌上。
“嗨。”我回应了一句。
同学们晃晃悠悠地走进教室,慢吞吞地走到各自的座位上,相互低声说着话。大家每个周一都是如此。
格林先生那被擦得锃亮的靴子踏在地板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早上好,同学们!”他声音洪亮地说,“下面请一位同学上来朗读一下。”
我一想到要站在全班同学的面前朗读,脚指头就在鞋里缩成了一团。我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课桌——千万别叫我上去读。“乔纳森。”格林先生声音清晰地说。我的心揪紧了。我抬起头来。
“请你站起来。”格林先生看着我说。
格林先生将一页纸塞到我手里。我不情愿地站了起
来,恳求自己的双腿站稳一点儿,膝盖不要颤抖。一滴汗珠顺着我的脸颊滑了下来。
我恳求我的膝盖不要再颤抖。
当我开始朗读的时候,我的声音变得嘶哑,好像乌鸦在叫。
“下周一将在学校大会堂举行一次五年级的公开演讲比赛。每位同学将演讲两分钟。”
我的心里升起一阵恐慌。在那天余下的时间里,我几乎无法集中精神。
在乘公共汽车回家的路上,我坐在露易丝的旁边。“我的演讲要讲些什么呢?”我哀叹道。
露易丝耸了耸肩,说道:“什么事情是你能讲上两分钟的?”
“没有!”我说,“我能想到的就只有我那抖个不停的双手、摇摇晃晃的双腿和结结巴巴的声音。”
就在那时,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也许……
“对了!”我说,“我就来讲讲我对于公开演讲有多么恐惧吧!”
露易丝的脸上露出微笑,她回道:“这个主意不坏。”
一个星期快要过去了,那个可怕的日子迫近了。我反反复复地练习演讲,心里很恐慌。我希望来一群暴怒的大象,或是下一场封闭道路的暴风雪。我甚至考虑飞往南美洲以躲过这次公开演讲赛。
那个日子终于来了。学校还在,天也没有下雪,我也没有去度假。
“你的新衬衫看起来棒极了,乔纳森。”妈妈一边说一边将书包递给我,“现在,不要紧张。”
五十名五年级的学生慢吞吞地走进大会堂。我磕磕绊绊地走到我前排的座位上。
“你在出汗。”露易丝低声说着,递给我一张面巾纸。
其他班的一个名叫凯拉的学生走到了舞台上。她微笑着讲述她去溜冰场溜冰的事,语言流利而活泼。她既没发抖,也没摇晃,更没出汗。演讲完毕,她从指挥台上跳了下来。当她走进侧面的一扇门里去的时候,大家都礼貌地鼓掌。
“下面有请乔纳森。”我的名字在会堂上空回荡着。
露易丝用胳膊肘碰了碰我,催促道:“到你了,快上去!”
我站了起来。我恳求自己的双腿站稳一点儿,膝盖别再颤抖,但是它们不听我的话。我的双手紧紧抓住我的提示卡,我步履沉重地向舞台走去。两位老师和四十九名学生在盯着我看。提示卡在我的手中抖个不停。
“大家好。”我的声音短促而尖利,好像乌鸦在叫。
有人在底下偷偷地低声笑。
我咳了一下,试着又说了一遍:“大家好。”这次好一些了——但是听起来仍然像一只恐惧的小动物。
我瞥了一眼手中的提示卡——然而提示卡上的字在汗水浸湿的手掌心里已经模糊成一片,一点儿用也没有了。我的第一行字……第一行字写的是什么呢?我闭上了眼睛,苦思冥想。
是的!就是它了。“我讨厌公开演讲。”我说。
有人在哈哈大笑。
我举起一只手,看它在颤抖。“我的手在颤抖。”
台下传来一阵大笑。
“我的脸在出汗。”我抹了一把眉毛上的汗珠。
台下又是一阵大笑。很好,不过如此,不是吗?我从指挥台的后面走出来,让台下的观众们看到我抖个不停的双腿。“我的双腿在摇摆。”
每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我瞥了一眼露易丝,她也咧着嘴在哈哈大笑。
我的演讲词又涌回到我的脑海里。我的膝盖不抖了,我的双手也松弛下来。
“许多人在不得不演讲的时候会想要自己立刻消失。”讲到这里,我停顿了一秒钟,“但是我敢说,我是唯一一个差点儿买票去巴西以躲避演讲的人。”我的话源源不断地从口中流出,属于我的两分钟飞驰而过。
当我结束演讲时,笑声和掌声向我涌来。他们喜欢我。我昂首阔步地从指挥台上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朝我的粉丝们挥手。我打开一扇门,走了进去,并将我身后的门关上。
门里漆黑一团。
安全出口在哪里?我闻到地板清洁剂的味道。我伸出手在黑暗里摸索,我的手指拂过扫把、桶、拖把和一堆抹布。我用一篇精彩的演讲娱乐了我的听众,然后径直走进了管理人的储藏室。
我将耳朵贴在门上倾听外面的声音。外面一片寂静。也许没有人注意到我进了储藏室。我可以悄悄地走出去,钻进旁边的安全门。我屏住呼吸,伸手去推门。灯光涌入了储藏室,拖把和扫帚包围着我。
他们注意到了。四十九名学生和两位老师正瞪大眼睛望着我。我从储藏室里向外走,看到了坐在台下观众席上的露易丝。她仍然在咧着嘴笑。她举起双手,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旋即,整个观众席上再次爆发出一片掌声和欢呼声。我一边挥手,一边鞠躬,一边向外走。
噢,噢,我碰到了一个拖把……那群拖把就是那样倒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