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时节

2023-12-31 00:00:00孙厚玉
时代报告·奔流 2023年7期

南风熏熏,阳光一片花白,放眼原野,金黄的小麦风起浪涌,芒种来临,麦收已经开始。

老家二哥一人种了十亩小麦,“割麦炸豆”的大忙季节,一人怎么能忙过来呢?我心里替二哥发愁。星期六,我买好菜,打车回老家看看二哥怎么收麦?二哥没上过学,从小就在田间劳作,尽管年逾七十,但身板硬朗。他乐呵呵地对我说:“老三,不愁,十亩小麦,我一天就能收完。”我半信半疑地望着二哥。“现在农民种地全部机械化了,累不着;不像我们小时用镰割,用手捆,用车拉,用脱粒机打,累死累活几天也收不到家里,现在干农活轻巧了。”二哥自豪地对我说。

二哥的一席话,勾起了我小时候麦收时节的深深回忆。

收麦的活绝对不是那般富有诗意,这是我一辈子最不愿意干的活。责任田承包后,我家种地最多的时候,有十二三亩。麦忙天到了,母亲的脸上满是愁容,父亲的脸上尽是急躁,已经焦头的麦子不等人。这是一场争夺战争,父母亲要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全家老少齐上阵。

头天下午,父亲拿出几把已经锈迹斑斑的镰刀,在院子里的磨石上,撩着水来回细细地磨。磨一阵,用拇指在镰刀口上刮一刮,感觉一下锋利的程度,直到满意为止。然后把平车轮胎的气打得足足的,车把前拴好攀绳和拉梢子绳,车尾拴好两根拇指头粗的长麻绳,再把磨好的七八把镰刀装到平车上。夜里三点钟,母亲蒸了好几笼“花老虎”油盐卷子,炒了咸菜丝装进玻璃瓶子里,烧了两大塑料桶白开水,然后一并装到平车里。

早上五点钟左右,我们就被叫起床,哥哥、姐姐拉着平车跟着父母向麦田走,我揉着眼睛,一走三晃,紧随后面。到了麦田地头,父亲每人发了一把镰刀,一横排开,父母在中间,哥哥姐姐们排两边,我排最外边。父亲一声令下:“割!”唰唰地割起来。不到十分钟,我们一家人就拉开了距离,父亲、母亲冲在最前面,哥哥姐姐们也前后不齐,我落最后。半小时后,父亲、母亲割了来回趟,哥哥姐姐们也都割了一趟多。

我使出全身力气往前赶,可早上的露水很大,麦秆潮湿且有韧性,我力气小,割不动。急了,把镰刀一扔,揪着麦秆连根拔。母亲在远处发现了,心痛地大声对我说:“别把手弄破了,慢慢地用镰刀割。”我只得又拾起镰刀,握住一把,像拉锯一样地割。

两个小时后,父亲、母亲的腰弯得像张弓,头低下去,只能看见他们的脊背。哥哥姐姐们年龄稍大,有力气,紧随父母其后。一块地即将割完的时候,父亲又重新分派任务:割得稍快的哥哥姐姐们继续割,他们趁麦秆湿润,开始捆麦。父母亲蹲下身,抓起一把麦,一分为二,麦穗对麦穗使劲一拧一拉,然后抄起一抱麦,拉住麦秆两手交错,一压、一拧、一掖,就捆好了,怎么甩都不会开。我怎么学也不得其法,手一松,便崩开了。

日上三竿,骄阳似火。我们都汗流浃背,麦芒把两只胳膊上、手背上刺得血红;脸上被汗水里的盐分侵蚀得火辣辣地痛,汗珠不住地往外流,需要不停地用袖子擦。

母亲说:“天也不早了,都累了,让孩子们吃点东西、喝点水吧。”父亲首先走到地头树荫底下,坐在土埂上。母亲吆喝我们歇息。我们都快速走到平车旁,不管手脏不脏,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喝水、吃东西。这水的甜、饭的香,只有经过劳累、焦渴的人,才能体会到它的香甜之美。

中午十点左右,我们开始装车,有麦穗的一头往里,麦秆朝外,一层层往上摞。有时还需要我爬上去挨个踩瓷实。然后,二哥用事先准备好的麻绳,从后往前两绳交叉着,二哥和我手脚齐用力,喊着一二号子往下拉紧,把绳拴在车前环上。二哥跨上攀绳驾着车,我拉梢子,低头、弯腰、曲臂,使劲往前拉。

那个年代,农村的路全是土路,坑洼不平,车子走在路上摇摆颠簸。刚到拐弯处,一个洼坑麦车打了个趔趄,一车麦散落一半。我们傻了眼,只得重新装好,小心翼翼地往场里走。看着一车的麦子颤颤悠悠、摇摇欲坠,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太阳正在头顶上,一动不动。地面被晒得煞白,直愰眼睛。没有一处凉荫,没有一丝风,浑身没有一处不难受的。我们到场里卸了麦子,又回到地里时,已经十一点多了。父亲问我们怎么那么慢,一车麦拉大半天?我们回答:麦车在路上歪了,麦子散了,又重新装的。

夜里九点左右,场里电灯通明,打麦机轰鸣。大哥在打麦机口续麦,三姐给大哥解麦捆子,我们年龄小的负责给三姐递麦子,二哥用叉子在打麦机前挑麦秸,父母打理麦粒往袋子里装。分工协作齐上阵,紧张而有序。中间休息,除父母外,我们都在麦秸垛上睡着了。当我们醒来已是凌晨一点,父亲、母亲把剩下的麦装完,才带领我们一起回家睡觉。回想起来,那个年代的麦收期间,没有一样轻巧活,既脏又累,当农民的苦啊!

吃过午饭,我跟二哥到地里收麦。二哥说:“你长期不干活,你干不了,也不用你干,你只看着就行了。”麦田里,收割机隆隆,在麦田里纵横驰骋。到了地头,收割机张开大口把麦粒吐到三轮车里,又继续回头收割。此时二哥开着三轮车把麦粒送回家,这样反反复复,一下午时间不到,十亩地的小麦就已经收割完毕。

晚饭期间,我说:“二哥,你从小就干活,吃苦受罪,现在好了,机械化了,不用受累了,也该享福了。”二哥对我说:“我不识字,我天天看电视新闻,我懂得国家富强了,对咱们农村有扶贫政策,我们赶上好时候了!”

作者简介:

孙厚玉,笔名:小楼听雨,中学高级教师,曾在《雨花》《诗刊》《教师报》《徐州报》《中国当代作家精品文集》《文化艺术报》《歌风台》发表作品。《作家前线》签约作家。

责任编辑/石淑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