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与恶

一

赖七宝被人民法院判有期徒刑，因在监狱里表现好，提前半年释放。

赖七宝掐指算着他出狱的日子。当他在监狱里度过最后一夜时，他怎么也睡不着。对自由的渴望，使他兴奋地在床上辗转反侧，像吃了兴奋剂似的难以入睡。

五年前的隆冬，赖七宝与同村的姜望喜，两个游手好闲的同龄人骑着摩托车在周围乡村用毒镖偷狗。赖七宝仗着赖姓在这一方是大姓，叔伯兄弟十几人，在这十里八乡目中无人，胡作非为，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赖七宝、姜望喜到临村叫窝子王家湾偷狗时，赖七宝刚将一条大黄狗毒死，被狗主人发现。狗主人向赖七宝、姜望喜撵了过来，随后湾子里的人发现，拿着铁锹也向这边跑来。

赖七宝一见大势不好，赶紧让姜望喜用蛇皮袋子将狗装好，他发动着停在一旁的摩托车，高喊道：“望喜！快上车！”姜望喜提着沉重的蛇皮袋子，跳上摩托车，赖七宝启动摩托车向前方跑去。

此时狗主人已跑到摩托车前，站在路中央大呼道：“快停下来！”

赖七宝眼看拿着铁锹的几个男人离这里只有百十来米了，这太可怕了，这铁锹劈头盖脸的打下去，人不死，也是脑袋开花，骨头断。

赖七宝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加足油门，向狗主人冲去。随着摩托车的吼叫声，狗主人被撞倒在路下丈把深的陡坎子下。赖七宝加大了油门，一溜烟地顺着乡村公路跑了，后面留下摩托车的吼声和一溜儿白烟。

狗主人肋骨被撞断四根，他在当地派出所报了警。公安机关照直撵到赖七宝家，将正准备逃跑的赖七宝、姜望喜抓获归案。赖七宝心里嘀咕道：“真他妈倒霉，偷个狗，湾子里人来得快，派出所里人来得更快。”

狗主人经法医鉴定为轻伤，赖七宝是主犯，被判有期徒刑五年，姜望喜属从犯，被判有期徒刑三年。十里八乡知道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赖七宝被公安机关抓走了，这一方的老百姓拍手称快，放鞭炮庆贺。法院宣判后，赖七宝、姜望喜被押送到离家几百公里的城北监狱。

在监狱里赖七宝的肠子都悔青了。监狱里对犯人实行半军事化管理，监狱管理人员把犯人编成号，赖七宝被编为250号，当管理人员喊250时，赖七宝必须用高亢的声音答道：“到！”同号子里人也喊他250，好像自己赖七宝的名字不存在似的。

白天早起出操、洗漱、吃饭、劳动，重复着千篇一律的活动，每天绝对是不能跨越监狱大门半步的。白天还能与别人说说话，时间还好过点，到了晚上九点必须关灯，漫漫长夜煞是难熬。

姜望喜刑满出狱那天，赖七宝让姜望喜给他爸妈带回一封信，信中赖七宝对他的过去进行了悔悟反思，不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酿成了牢狱之灾，对不起父母的养育之恩，决心在监狱好好改造自己，争取立功受奖、减刑，早日回到父母身边，好好孝敬父母……

赖七宝在监狱里算计着，自己二十三岁进牢房，若坐满五年牢出去，那就二十八岁了，人家在外面的同龄人，小孩都会打酱油了。自己的行为让自己付出了沉重、无法弥补的代价。自己要在监狱里好好表现，争取减刑能早一天出狱。赖七宝终于等到减刑半年，在牢房的最后一个晚上，他躺在牢床上像翻煎饼一样怎么也睡不着……

出狱后的首要任务是要解决媳妇问题。已经二十八岁了，现在社会男多女少，自己又坐过牢，有哪个女人愿意跟自己？恐怕找个离过婚的都难。现在的女人又现实，自己要找到女人，必须要有过人之处，必须要挣很多的钱。钱怎么挣？监狱领导说了，勤劳可以致富。确实，偷鸡摸狗是永远富不了的，不光没致富，还搭进四年半的美好时光。可又怎么能勤劳致富呢？开公司自己又没有本钱，种植业、养殖业行不行？那也要本钱。出去打工自己养活自己是没有问题，偷鸡摸狗的勾当是绝对不能干了。若再干那勾当对不起父母，对不起管教干部。

赖七宝发誓，再不干坏事了，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电视里怎么说来着：要创造辉煌的人生。他又暗自好笑，这辉煌的人生到底怎么创造？就那么好创造吗？

二

赖七宝办完了出狱手续，他告别了牢友，给管教干部三鞠躬，走出了监狱的大门。父母、姜望喜在大门外迎接着赖七宝。迈出牢门的赖七宝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他仰望着蔚蓝的天空，张开双臂转了三圈，在心里高呼道：自由真好，自由万岁！然后扑向父母，眼含着泪花，心情无比激动地说：“爸、妈！我出来了！”

赖七宝转身紧握着姜望喜的双手：“望喜哥，还好吧？”

姜望喜答道：“还好，你嫂子等了我三年，出来后打工、种地，日子还过得去。”

赖七宝满脸欢喜地道：“走！回家。”

赖七宝一路兴奋地回到他所在的乡镇。一行人下了公共汽车，他哥哥赖五宝开着一辆柴油三轮车在车站等着他们，一行人上了三轮车，向老家驶去。赖家大湾地处偏远，山高林密，满山以栎树为主。初春万木吐露着新芽，远山如黛，大地一片葱茏。山间悬崖夹杂着盛开的野樱花、野梨花、野李子花。赖七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从眼前匆匆而过的山岚，他觉得家乡的一切特别亲切。

赖七宝叔伯弟兄四个，到他这一辈弟兄八个。大哥、大嫂在家做好了饭菜，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迎接着赖七宝。赖家人没有嫌弃赖七宝，赖姓没出五服的就有几十家，整个赖家大湾百分之八十都是赖姓人。

赖家一大家子围桌而坐。人太多，男人上桌子喝酒，女人、小孩只有在一旁吃饭。赖姓年长的大伯呷了一口酒道：“七宝，你回来有什么打算？好好干，找个媳妇成个家。”赖七宝喝了几杯酒，光头上浸出了汗珠，用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道：“我这光头两个月就可以长出头发吧？我要重新做人，管教领导说了，勤劳能致富，只有勤劳才能致富，原来太不懂事了。”

“年轻人犯了错误，改了还是一条好汉。”大伯说道。

赖七宝略有所思地说：“现在山上还养不养蚕？是不是还像原来样蚕子在合作社里领？”

赖七宝爸爸回答道：“还与原来一样。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不愿养蚕，各种吃蚕宝宝的山鸟太狠，不好照管，很辛苦；再就是怕倒春寒，一倒春寒那就更麻烦了。”

赖七宝信心满满地道：“养山蚕几乎不要成本，照山赶鸟我有的是力气。领导说得对，勤劳才能致富，我不怕吃苦。”

“现在正是打理蚕子的时候。”一旁的大嫂说道。

赖七宝酒后满脸红晕：“我明天就去领五斤蚕子回来。”

“三斤蚕子两人都忙不过来，你要五斤？”赖七宝父亲道。

赖母带着赖七宝来到离赖家大湾十几里路的龙潭寺，母亲笃诚地给观音菩萨上了一柱香，心里默念着愿观音菩萨保佑儿子赖七宝找到心上人，共结百年之好。赖七宝跟着母亲给观音菩萨磕了三个头。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把山蚕放好。

母亲拿出一百元丢到了功德池里。

走出大殿，母亲拉着赖七宝走到看相老者面前。

母亲对赖七宝道：“七宝，给你看个相、算个命，都说这位老先生看得准。”

蓄着白胡须的老者招呼着赖七宝母子二人坐在前面的小马扎上。让赖七宝伸出左手，他看了手纹，又看了看赖七宝的面相。

老者捋了一把白胡须：“这位客官，天庭饱满，地阔方圆，双耳唇肥厚，应该是大福大贵之人。老者又仔细观看了赖七宝鼻梁上的朝天纹，一纹官，官运不行；二纹财，应该是财源滚滚。哎！怎么，怎么还有牢灾……不要紧，灾难已过，往后都是好运。”

赖七宝心头一惊，这老头果真有两下子，自己的牢狱之灾他也看出来了。

老者冲着赖母道：“大姐你放心，到时媳妇自上门。”

赖母听后喜出望外，满脸堆笑：“多谢老先生的吉言。”

老先生拿出笔在纸上写道：“富贵之命伴后生，为富要仁不忘本；积德行善牢记心，不然财富成空瓶。”写好后递给了赖母。

赖母满心欢喜接过了老先生的忠言，又拿出一百元道谢老先生。

老先生接过钱对赖七宝嘱咐道：“你要经常拿出来看一看，对你有好处。”

三

赖七宝说干就干，第二天他果真跑到养蚕合作社领了五斤山蚕子。

发蚕子的保管员说：“要是年成好的话，你这五斤蚕子能换十万元。”

赖七宝点头是笑，拿着山蚕子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地跑了。

养山蚕是个细致活，又需要一定的技术。好在赖家大湾是老养蚕基地，这里的人从小耳濡目染，都知道养蚕的程序和方法。赖七宝原来跟着父母养过蚕，现在有父母帮忙，养起山蚕来轻车熟路！

蚕子要先在恒温下卵化成蛹，再将蚕宝宝小心翼翼地散放在栎树的嫩叶上。赖家帮忙的人多，山场也多，一天的时间就将小蚕宝宝散放在栎树叶上了。

安顿好蚕宝宝后，赖七宝与他父亲顺着山势，就着两棵老栎树，支撑起两根杆子，搭起了一间草屋。在树干相距两米的地方，绑牢几根木杆，在木杆上面铺上稻草当床，靠床放着一个木梯，以方便上下。就这样，赖七宝以蚕宝宝为伴，以蓝天白云为房，以星星月亮为伍，和着清风鸟语在这青山绿水间安营扎寨，进行着他的养蚕创业，实现他勤劳致富的梦想。

这山蚕得脱四次皮，蚕宝宝才能吐丝成茧。蚕宝宝吃七天的嫩栎树叶，再休眠七天，脱皮一次，这样来回四次。清明前后经过近两个月的照看，蚕宝宝才能结茧，等收完茧已是初夏了。

蚕宝宝天敌很多，自己又没任何反抗之力。天上有老鹰、杜鹃、灰喜鹊、百灵等，地上有狗獾、狐狸、黄鼠狼、山老鼠、鸟梢蛇、菜花蛇、三更子蛇等；天上、地下食肉动物都想把山蚕当美餐，要是照看不好，这些动物就会把山蚕宝宝吃到所剩无几。

赖七宝天天与这些想吃蚕宝宝的家伙斗争着，他想尽各种办法进行驱赶。前辈人常用猎枪驱赶，现在国家对猎枪管得紧，赖七宝只好燃放鞭炮，这样成本太高。于是他在山上扎些稻草人，给稻草人穿上红衣服吓唬鸟群；开始鸟儿们还怕，时间长了鸟儿们无所顾忌了。再加上这些年国家封山育林，对野生动物实行保护，山上的野生动物越来越多。赖七宝常为争吃他蚕宝宝的飞鸟走兽伤透了脑筋，这些飞鸟走兽每天都使他疲惫不堪。

经过两次休眠的蚕宝宝浑身透亮金黄，肥嘟嘟的，煞是可爱。可这片山林的嫩叶已吃得差不多了，还要转往另一片山场喂养。他一家人忙不过来，赖七宝还要请亲戚六眷帮忙。第四个休眠已过，金黄的蚕宝宝已长到大母指粗，白天在栎树上是一片金黄，夜晚只听到蚕宝宝啃食树叶发出的一片呼呼声。这声音宛如丰收的交响曲，使赖七宝心旷神怡。

赖七宝舍不得这些可爱的蚕宝宝，可他又盼望它们早日化茧成蛹。可这时也是飞鸟走兽疯狂抢夺这些蚕宝宝的时候，往往一个蚕宝宝就会使它们饱餐一顿。在巢内嗷嗷待哺的雏鸟羽翼渐丰满，也是食量大增的时候，它们的父母也来拼命地虐夺残杀这些蚕宝宝，去喂养它们的儿女。

四

经过两个多月的风吹日晒，赖七宝的脸变成了古铜色，身体更加健康结实了。他的头发也长出了完整的发型，结束了他在监狱里近五年的光头。他学着管教干部样，留起了二八分头。头发长起来了，让250编号永远甩到太平洋去吧！我要勤劳致富，干出个样子让人们看看。

今年养蚕风调雨顺，赖七宝应该有个好收成。在栎树的枝枝丫丫上，蚕宝宝们各自挑选着各自的位置，吐着丝，精心地编织着各自的爱巢。赖七宝一家经过一春的劳累，终于等到采摘成熟的果实了。

赖七宝在家的哥哥、嫂子、婶婶们都参加了采茧。

姜望喜喊来了赖七宝原来的狐朋狗友。采摘蚕茧要遇上好天气，越快越好，尽快地采摘归仓。如遇上下雨，或遇上连阴天那就麻烦了。蚕茧经过雨水的淋洗，茧的品质就会下降，价格就会降低，所以采摘蚕茧时人多多益善。

参加采摘蚕茧的人群穿梭在山林之间，欢歌笑语不时从林间传出。

刚吃过晚饭，乌云翻滚，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眼看就要有一场大雨降临。

隔壁的山场上也有一家放山蚕的。这家放养山蚕的男主人姓崔，叫崔德发，女主人叫蔡春妮，两人都四十多岁。他们上有一个七十多岁脑血栓、生活不能自理的父亲，下有一双读初中的双胞胎儿女。崔德发原籍陕西，住在秦岭深处。他们那里根本就没有田，只有在陡峭的山上开点荒地，种点玉米、红薯，生活过得非常艰难，听说在这边生活好多了，像赖家大湾，好多人都搬到城里去住了，抛下大量良田。陕西那边移民过来不少人，捡种别人的抛荒田。

按说崔德发也像其他村民样，闲月出去打工挣钱，农忙回家种地。可他家有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父亲，远门出不了。崔德发与蔡春妮捡了二十多亩农田耕种。二十多亩农田不是开玩笑的，耕、种、管、收、晒一季忙下来，人要小死一道。崔德发、蔡春妮勤扒苦做，想以他们勤劳的双手改变生活面貌，给儿女们积攒下殷实的家底。

不能打工，崔德发、蔡春妮就开动脑筋，做到闲月不闲，他们也跟着村民学会了养山蚕。去年二斤蚕子还赚了二万块钱。因他们是外乡人，亲戚六眷不在身边，帮忙的人少，今年也只放养二斤的山蚕子。

崔德发的蚕茧白天夫妻俩人也抢收了一些。晚上乌云翻滚，还有家务要料理；猪要喂，鸡鸭要招呼上笼，还有老公公要照顾，蔡春妮忙完这些后，眼看晚上要下雨了，她没跟崔德发一起上山。

雨没下来，下半夜云开月出。正是农历十六，圆圆的月亮挂在空中，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昼。

吃过晚饭因天阴天黑，姜望喜喊来的一群狐朋狗友在赖家没走成。

一个叫狗胜的半夜被尿胀醒，他起身走出房外，一看外边皓月当空，万里无云，他脑子一动，计上心来。进屋悄悄叫醒了他同湾子的人。像他这号人，大错不犯，小错不断，不跟你同腿，你蹬不了他的蛋。见财起心，不偷走别的东西心里憋得慌，虽没坐过牢，可他们好逸恶劳，劣迹斑斑。他俩商量后，决定要去偷崔德发家的山蚕茧。

狗胜与他的同伙，悄悄来到停在房外自己带过来的三轮农用车旁，将一捆麻袋扔到车厢里。他俩将车挂上空档，推着三轮车向崔德发的山场走去，走远后狗胜才发动三轮车。

崔德发经白天的劳累，再加今晚昏天黑地，他放松了警惕，睡得死熟。当早晨四点多钟时，狗胜偷走了崔德发满满一三轮车山蚕茧。

五

第二天一早，蔡春妮来到蚕山上，她喊醒了正在熟睡的崔德发，俩人提着大篓子去采摘蚕茧。蔡春妮一看昨天还是挂满枝头仿佛像山花般的蚕茧，现在这一片几乎被摘光。一看眼前的景象，像晴天霹雳般一屁股跌坐在满是露水的地上，她知道自己的蚕茧被偷了。

蔡春妮仰天长嚎，哭喊道：“是哪个缺德、不得好死的偷了我的蚕茧，让他照天雷打，五马分尸……”

崔德发气得脸色铁青，直跺脚。蔡春妮起身冲着男人咆叫着：“你睡死了？挺尸挺过去了！我们一季的辛劳，老人指望着换钱治病，小孩指望着换钱读书！你说说，你怎么睡那么死？咿、咿、咿……”

吃过晚饭，蔡春妮口米未沾，她对崔德发不依不饶，寻着崔德发吵架。

蔡春妮冲着崔德发道：“你走后，我又是喂猪、喂鸡，又去洗衣服，一直忙到十二点多才睡，你倒好，倒到棚子里就睡，人家偷了那么多蚕茧你都不知道！”

崔德发争辩道：“我以为昏天黑地，伸手不见五指的，有谁来偷？那晓得半夜天又晴了。”

“你睡到那里让别人偷了，你还有理？呜呜呜……”蔡春妮说着又哭了起来。狗胜偷了崔德发山上的蚕茧，赖七宝知道养蚕的艰辛，他也看到了崔德发夫妻俩人的不易。崔德发的蚕茧被偷，他心里不是滋味，非常难过，五味杂陈。他气得几顿饭都没有吃好；他后悔不该听姜望喜的，叫些狐朋狗友的来帮忙采摘蚕茧。他知道那些家伙见财起心，他也不防备后半夜还会明月高照，搞不好崔德发一家还怀疑蚕茧是他偷的呢。赖七宝讲江湖义气，他不能把狗胜说出来，那样他就太不讲情意了。

崔德发挑着箩筐与蔡春妮一同上山，想把最后一点儿蚕茧采完。蔡春妮一看狼藉的现场，又气上心头：“崔德发呀崔德发，你说你有么用，一个大活人睡到那里叫人家把蚕茧偷了，把你一同偷走才好呢！”

本来蚕茧被偷崔德发心里也就难受，很自责，回敬道：“你还有完没完？光你这张嘴就打死人。”蔡春妮更加愤怒：“你个没球用的男人，你干脆钻到牛肚底下，用牛卵子撞死算了！”

崔德发将肩上的箩筐往地上一扔，怒道：“你还有完没完？”

蔡春妮毫不示弱：“怎么了？你还想打我？你今天不打死我，不是你妈养的！”说着，蔡春妮上前抓住了崔德发的衣领。

崔德发这下毛了，这个与世无争、杨树叶掉下都怕打破脑壳、从不打老婆的人出手了。他一下子把老婆按在地上，用手猛打蔡春妮的屁股。

蔡春妮从地上挣扎起身，死死抓住崔德发的衣领，脸色乌紫，嘴唇铁青：“你今天不把我打死，你不是人种！”

崔德发不知哪来的邪气，一嘴巴打向蔡春妮，又一嘴巴打向蔡春妮……

这里山高林远，连个劝架的都没有。不知道蔡春妮是怎么挣开的，她哭够了，哭累了，哭懒了，起身向山下的水库走去。蔡春妮坐在水库边，用水洗了一把脸，她越想越伤心，不由得又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想：自己一天到晚勤扒苦做从没休息过一天，割麦、栽秧累死累活，回家还要服侍老公公，往下还要抚养两个娃子，春上只说养一季蚕，挣点钱补贴家用。自己的命苦，要是找个二老健在的家，像别的家庭一样，夫妻俩人出去打工，孩子让父母照管，自己入了这个家门除了吃苦就是受罪。养小孩能享到福吗？养小孩是上辈子欠他们的债。一天到晚累得猪狗不如，还挨着男人的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蔡春妮声音越哭越大，越哭越伤心。她的心像蚂蚁啃，不！像春蚕咬；不！像针扎；不！像刀割。人活在世上没任何意义，不如死了算了；这世上没什么好留恋的，死了一切忧愁、痛苦都没有了，一了百了。蔡春妮起身，眼睛一闭，纵身一跃，跳进深不见底的水库里。

当人们将蔡春妮打捞上岸后，已无力回天，蔡春妮停止了呼吸。

崔德发看到眼前的一切，瘫软在地。

六

蔡春妮娘家人山隔路远，没有人来闹丧。崔德发家庭条件不好，草草安葬了蔡春妮。就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这个世界里消失了。

赖七宝没想到一点蚕茧会闹出一条人命，他天天在自责和不安中生活。自己一家辛辛苦苦一个春季养蚕才换了三万块钱。看来，勤劳致富是假的，没日没夜忙活了一春，与鸟兽作斗争，结果蚕宝宝还是被飞鸟走兽吃去了一大半。赖七宝更不愿看到蔡春妮那座孤零零的坟墓和那新露出的小草，那小草仿佛是蔡春妮向世间、人们诉说着她的不幸和苦难。

赖七宝不想面对这一切，他不想待在赖家大湾。照这样下去，自己想讨上媳妇简直比登天还难。赖七宝苦思着往后的日子他到底该怎么办？要致富光勤劳是不行的，还要加智慧。

崔德发死了老婆后，生活更加艰难。他不光既要当爹又要当妈，还要侍候他生活不能自理的父亲。他整天沉默寡言，二十多亩地一点没丢，做活往死里做。蔡春妮走了，养蚕没帮手了，他唯一的出路只有种田了。

赖七宝想起了他同室的牢友钟帆，钟帆是美术学院毕业，学装潢的，因贩毒被判三年有期徒刑。其实他吸毒还没上瘾，走的是吸毒贩毒之路。当他第一次在歌厅里卖毒品时，被公安缉毒警察抓获，他觉得他好冤枉。钟帆与赖七宝一前一后出狱，赖七宝想拉钟帆入伙，由钟帆设计，自己施工，在城里从事装潢业务；现在城里建房又多，乡里人都往城里跑，都在城里买房，干起活来反正赖七宝有的是力气。

赖七宝联系了钟帆，两人一拍即合，可钟帆说他没钱。

赖七宝爸、妈知道后也支持赖七开出去闯闯，窝在乡下，说不定连个媳妇都讨不上。父亲决定将老俩口辛苦攒下、准备给赖七宝娶媳妇的十二万块钱给赖七宝当本钱。

赖七宝揣着养蚕的三万元，加父母的十二万元来到县城。赖七宝、钟帆俩人先租了一间房子住下。钟帆文化高，又会电脑。钟帆用电脑很快就接到了150平方米的房屋装修活。赖七宝为了取得主人的放心，他先押了二万元给主人，要是装修满意后再付装修款。

钟帆设计好图纸，赖七宝请来泥工、木工，他自己亲手帮忙沙石转运，干些力气活。工程质量由钟帆把关，没有半点偷工减料。两个月后工程顺利完工，房主人对工程验收后，对质量非常满意，当即一次性付清了工程款。

赖七宝付清了泥工、木工的工钱后，两人一算，整整赚了八万元。两人在房间里高兴得手舞足蹈，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

当晚，赖七宝、钟帆在酒吧里喝得酪酊大醉。

赖七宝、钟帆赚的钱两人没分，决定扩大再生产。因赖七宝、钟帆装修的质量好、态度好、服务好，来找他俩装修的人络绎不绝，到年底赚了不少钱。

七

第二年刚过完年，赖七宝、钟帆俩人信心倍增。赖七宝认定了装潢这一行，他跟钟帆商量决定成立装潢公司。赖七宝占80%股份，钟帆不投资占20%的干股。新招了二十四岁的女大学生伊莉当会计，注册成立了“信得过装潢公司。”

公司旗开得胜，通过竞标，中标了整幢楼近万平方米的装修工程。赖七宝拿着装修合同找银行贷了500万元。赖七宝忙着招兵买马，招来大量泥工、木工、电工等与装修配套工种。钟帆几乎每天连轴转，趴在电脑前进行图纸设计。

赖七宝发扬他吃苦耐劳的精神，他精细管理，狠抓工程质量，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麦子收割后，崔德发请来十几人来帮他栽秧，每天开别人八十元的工钱，另管两顿饭。他想一鼓作气把二十多亩秧田栽完。头天插了十几亩，顺利的话二天就能栽完。

去年一冬没下几场雪，今年临近端阳还没涨过大水。要栽上秧水比较紧张。崔德发想上半夜放秧水，下半夜赶耖子，头天已说好，第二天请的人继续帮他栽秧。崔德发吃过晚饭，扛着铁锹到秧田放秧水。因为天干，每家都在抢水。但农村有个规矩，秧水要从上冲依次往下放水，除非特殊情况，下家要与上家商量，上家同意后才能跳过上家放下家的秧水。

崔德发放好了两块田的秧水，他打开了最后一块田水渠边的豁子，水缓缓地流进了田里。崔德发实在太困了，他想回家睡一会儿，反正水已进第三块田了。回家休息一会儿，好下半夜起床赶耖子。天亮后打上秧头，一鼓作气将秧栽完。

崔德发抬头望了一眼高挂在东边的一轮明月，扛着铁锹向家里走去。

月亮偏西的时候，崔德发背着耖子，一手拿着铁锹，一手赶着牛来到田边。当他驾好牛，发现第三块还没灌好水。他呼停了牛，拿着铁锹去看个究竟。崔德发走近一看，往他田放水的口子被别人堵上了，他没有多想，拿着铁锹就将放水口子扒开，水又呼呼地流进他的第三块田里。

初夏的天气亮得早，不到五点天已大亮。帮工的人挑着秧头来到崔德发田边，人们往田里甩秧头和说笑声交织在一起。赖武丁扛着锹走了过来，他发现自己田里的水被堵，气不打一处来，气冲冲地将崔德发秧田里的水扒开一个口子，将水放进自己的田里。

崔德发看到赖武丁将自己田里的水放掉，他呼停牛，走了过去，他拿起田边自己的锹，准备去堵放水豁子说：“武丁，怎么回事？”

赖武丁怒道：“怎么回事？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把放水的豁子堵了？”

崔德发一边堵着自己田里放水的口子，一边道：“老规矩，放水从上往下，是你先堵我田里的水的。”

“哎！崔德发，你的秧水已放了两块了，今年天干，我放一块都不行吗？”说着，拿锹去开崔德发堵好的口子。

“我说你怎么不讲道理，你就是要放水也要与我先说一声，你这不是欺负人吗？”崔德发一边说一边又将口子堵上。

“你个陕西佬，我欺负你，怎么着？”说着，上前一掌将崔德发推倒在秧田里。崔德发从水里爬起，捡起铁锹向着赖武丁的左胳膊奋力砍去，一锹！二锹！三锹……赖武丁再大的力气也抵不过崔德发奋力砍来的铁锹。

崔德发把他的愤怒、压抑、憋屈、不幸、苦闷和生活中的酸甜苦辣，用铁锹不计后果地发泄在赖武丁身上。崔德发锹锹见血地将赖武丁砍倒在地，顿时血流如注，赖武丁昏死了过去。

上块田栽秧的人们发现了下面的打斗，纷纷跑来扯劝。有的高喊道：“不能打，不能打！”

有的喊道：“有事好商量！”

人们跑来将倒在血泊中的赖武丁扶起，栽秧的大多是女性，大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崔德发愣愣地站在那里，人们的惊叫声把他唤醒，他头脑清醒了过来，他知道闯了大祸，先救人要紧，他上前背起赖武丁向湾子跑去……

八

赖七宝的装修项目进展顺利，双方信守合同、讲信用，甲方按时拨付工程款。

赖七宝知道崔德发将赖武丁打伤后，他心神不安。常自责自己，崔德发出手伤人肯定是心情不好。不是他请狗胜来帮忙摘蚕茧，崔德发的蚕茧就不会被盗；蚕茧没丢，他俩口子不会打架，蔡春妮不挨打她不会投水；崔德发不死老婆他的心情不会那么暴躁，就不会出手伤人。听说打得不轻，到现在还在医院里抢救。

赖武丁的确伤得很重，左臂粉碎性骨折，左臂保不住了，要截肢，造成终身残疾。要不是赖武丁躲闪及时，一锹砍到头上，赖武丁的小命可能都没有了。

赖武丁失去了左臂，造成终身残疾，崔德发又拿不出钱来赔偿，赖武丁家人报了案。尽管村书记帮忙讲情，讲明崔德发家的特殊情况，可国法无情，崔德发难逃法律的制裁。

公安人员开着桑塔纳警车来到崔德发家，准备抓捕崔德发。崔雪、崔雨一双儿女在学校上学，崔德发与父亲正在家吃午饭。崔德发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准备到公安机关去自首，可他去坐牢去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父亲怎么办？正在上学的两个孩子怎么办？

崔德发看到公安人员进屋，他放下了碗筷。两名公安民警上前走到崔德发跟前，拿出手铐将崔德发铐上，准备带走。

崔德发挣扎着：“我父亲怎么办？我俩个孩子怎么办？”

一民警道：“法律无情，我们会跟村里联系的，村里会照顾的，这是逮捕证。”说着亮出逮捕证让崔德发看。

因脑梗瘫痪坐在椅子上的父亲，看到警察要带走儿子，父亲使尽全身力气从椅子上站起，扑向警察，想抱住警察的大腿。父亲刚起身一步，一头栽在地上，顺手抱住了警察的一条腿。父亲顿时脸色苍白，口吐白沫，晕过去了。

村支书看到警车开进村子，赶紧跑了过来。村支书看到跟前的一切，惊呆了，忙上前呼唤着崔德发的父亲，可崔德发父亲瞳仁已放大，停止了呼吸。

警察看到死了人，慌了神：“怎么会是这样呢？”

另一警察面露难色，愧疚地对村支书说：“赖书记，我们是在执行公务，没想到老人家会这样。”

村支书说：“人你们不能带走，老人家走了，崔德发要在家料理后事。我看这样，我给你们担保，等崔德发安葬完老人后，我亲自将他送到你们派出所。”转身对崔德发道：“德发，你看怎么样？”

崔德发点着头答应着，泪水不由地簌簌往下流，急忙给村支书下跪。

村支书忙扶起崔德发：“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一个警察道：“我们请示领导后再说。”说完，走了出去，用手机请示领导去了。

请示领导的警察走了进来：“赖书记，我们领导同意了，领导请村帮忙照顾崔德发的两个孩子。根据崔德发的家庭情况，一时冲动伤人后，能及时抢救伤者，我们领导会给法院说明情况的，相信法院也会酌情判决的。人你要保证到时送到派出所。”

崔德发伤人致残，情节严重，法院根据国家法律，从轻判了六年有期徒刑。

年底赖七宝装修工程全部完工，还清了银行贷款后，赚了六百万元。

赖七宝一想起崔德发还在牢里坐着，他心如刀绞，比他自己坐牢还难受。

临近年关，崔雪、崔雨放了寒假，赖七宝带着两个孩子去探望崔德发。

崔德发坐牢的地方与赖七宝坐牢的地方是同一座监狱。

寒冷的隆冬，北风呼啸，大雪纷飞。赖七宝下车后，带着崔雪、崔雨迎着飞雪向监狱走去。若不是要探望崔德发，赖七宝真不想往这地方走。他清楚地记得，进这地方后姓名全部变成编号，赖七宝变成250。一个山东胶东的管教干部，普通话说的不标准，把四喊成“死”，十四喊成十“死”，二十四喊成二十“死”，他一听到“死”就心烦到想吐。

铁窗隔离的会面室里。崔德发看见自己的两个孩子和赖七宝时，他从铁窗里伸出两只手，紧紧地把赖七宝的双手抓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嚎啕大哭起来。崔雪、崔雨见到日夜思念的爸爸，“爸爸，爸爸！”叫着，也大哭起来。

赖七宝满怀深情地说：“德发哥，你在里面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日出狱。孩子你放心，我想办法照顾。”崔德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哭；这哭声撕心裂肺，惊天动地。

崔雪、崔雨哭着说：“爸爸，我们等你回来。”

九

过完年赖七宝买了套拎包入住的150平方米的精装修的房子。他将崔雪、崔雨转学到县城读书。

赖七宝在赖家大湾老家做父母的工作，城里房子买了，他要接父母到城里居住，一家人坐在家里商量着这事。赖父望了一眼老伴道：“在乡里住惯了，老家这儿有你哥哥嫂子，一大家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你哥嫂也好照顾。”

“七宝呀，你当务之急是找个媳妇成个家，这是你爸和我最担心的。”七宝妈说道。赖七宝给爸妈开导道：“爸、妈，这个你们不用担心。缘到自然成，无缘，急也没用。”

赖父点燃了一支香烟。深吸了一口：“在这里满眼都是熟人。到城里一个熟人都没有。只有我和你妈大眼瞪小眼，怕住不惯。”

“爸、妈，我不光是让你们到城里享清福。我已把崔雪、崔雨接到，与我一起生活，他们也需要您们照顾。”赖七宝耐心地解释道。

赖七宝妈接着说：“七宝，你做得对，人活在世上就是要多积德行善。”

赖七宝说：“爸、妈，我年轻时不听二老的话，做了不少错事，惹二老不少生气。崔德发坐牢，我总觉得与我脱不了关系，我常常自责，我要用我的行动来表示我的忏悔，我要用我的行动改过。”

赖父丢掉手里的烟头，口吻坚定地说：“七宝，你别说了，我和你妈懂得你的心事，我和你妈去好了。”

赖七宝和他的父母在城里共同照顾着崔雪、崔雨的生活和上学读书。

赖七宝开着他的奥迪黑色轿车又回到赖家大湾。他找到他家门的赖书记，他拉着赖书记来到赖武丁家。

赖武丁早已伤愈出院，可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只能做些放牛、放羊的活路，赖武丁跟赖七宝是已出五服的兄弟。赖武丁正好在家，见到村支书、赖七宝进家门，忙让座，并热情地打着招呼：“七宝弟，回老家了？”

赖七宝笑着应许道：“武丁哥，回老家来看看你。”

“我恢复的很好，就是少了一只胳膊，干什么都不方便，都怪当时一时冲动，先动了手。治伤还差着别人一大笔钱。”赖武丁心情沉重地说道。

赖七宝拉着村支书到赖武丁家来，并未告诉他要干什么，村支书接着说道：“合作医疗还能解决一部分。再给你办个残疾证，国家每年还能补助一些生活费。”赖七宝微微一笑，满脸真诚地说：“武丁哥，今天上门就是商量这件事的。”赖七宝继续说道：“武丁哥所欠的帐我给你还，我在县城还给你买好了120平方米的房子，你现在在农村干农活也不方便，你和嫂子到我公司上班，你在现场收收捡捡，嫂子当保管员。”

赖武丁睁大眼睛紧盯着赖七宝，似乎是在听天书，根本就不相信赖七宝说的话。

赖七宝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串房门钥匙：“武丁哥，我说的是真的。这是新房钥匙。你和嫂子在我公司派得上用场。我现在有一碗饭吃。我年轻时做了不少糊涂事，现在我想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赖书记欣喜道：“这事做的要得，积德行善。我赖家的祖训就是：扶贫济弱，积德行善。”

“不过，武丁哥，我还有个请求？”赖七宝真诚地说道。

赖书记望着赖七宝说：“你说。”

“就是武丁哥给崔德发写减刑谅解书，好让崔德发早些出来，他的两个孩子需要他。”赖七宝说道。

赖武丁答道：“这没问题。”

十

赖七宝客户至上，信誉第一。找他装修房子的客户不断，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伊莉对公司的前景充满信心。特别是对赖七宝的爱心、善心，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觉得像赖七宝这样的人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她一想起这事脸上充满了红晕，心里像揣了小兔子一样怦怦直跳。

在一天夜深人静的时候，伊莉壮着胆子，鼓足了勇气，她拿出手机给赖七宝发了一条微信：七尺男儿闯江湖，观音牵手莲并蒂。玫瑰含苞情谊笃，菩提树下结连理。

赖七宝躺在床上，听到手机微信声，拿起手机一看，是伊莉的微信。尽管他的文化不高，微信里的意思他还是能看懂的。看着微信，心里简直比喝蜂蜜还甜。可冷静地一想，自己坐过牢，有污点，他觉得他配不上伊莉那姑娘。

赖七宝、伊莉相约来到滨湖公园，他俩寻着一簇簇盛开着月季的花丛旁坐下。虽说赖七宝是公司老总，第一次近距离单独与一个女孩子坐在一起，还是显得腼腆和不自在。

倒是伊莉显得落落大方：“你看，这花开得多美。”

平时在公司赖七宝在伊莉面前发号施令，今天有许多话却无从说起：“是吗？”

伊莉笑了笑说：“什么是吗？这么美丽的鲜花，你看不到。”

赖七宝鼓足了勇气：“伊莉，我从心里很喜欢你。可我觉得我配不上你，我以前坐过牢。”

伊莉手抚着盛开的花朵：“我早就知道，那是过去，我觉得你是我能托付终身的人。”说着头靠在了赖七宝的肩上。晚上，赖七宝、伊莉踏着五彩缤纷的霓虹灯，走进了电影院。赖七宝无心观看放的什么内容，他也不关心。他被幸福充满全身，他伸手想握伊莉的手。可又怕伊莉拒绝，刚接触到伊莉的手，又像触电般地缩了回来。赖七宝壮着胆子又将手伸了过去，伊莉并没拒绝，赖七宝紧紧将伊莉的手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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