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笔记

2023-12-31 00:00:00哈斯叶提·肉孜
时代报告·奔流 2023年7期

第一章" 幸福与人生笔记

一、我是一个特别幸福的人

我感觉我是一个特别幸福的人,事实上也是如此。我觉得我是一棵结有硕果的果树。我的身上生满枝芽,盛开过花蕾,献出过果实。我的果实成熟,为社会奉献出他们的成果或正在献出……

我作为一个母亲,为我的子孙尽了我应尽的责任,让他们成为有用之才,在求知路上没有停顿,在社会上不被淘汰,我献上了我所有的力量和我所有的知识……

我的子孙也如我所愿,他们也承担起应有的责任和义务。在社会上绽放花蕾,盛开花朵。我从青年时期开始,在中国共产党的好政策关怀下上学,尽到了自己的责任,现已光荣离休。生活安逸,有7个子女,两个孙子毕业于高校,两个孙子大专毕业,两个孙子正在上初中和小学。两个重孙正在幸福成长。所以,我很幸福!

我对幸福,不是以财富、名望、声誉衡量,而是以尽到我对社会应尽的责任后,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后,我家庭兴旺,我家庭和睦、祥瑞,我的子孙人丁兴旺来衡量。

我为社会工作奉献的同时,生活锻炼了我,持家、做饭、缝衣、补补丁、编织衣袜,甚至学会纳鞋,而且学以致用。这一切不仅没让我感受到困难,反而让我感到欢喜和幸福……现在,我生活得很充实,很放心,离休工资用于生活绰绰有余……

我让我的后代都学习国家通用语言,希望让他们多掌握知识。我们自己小时候没有这样的机会。让他们从小学到大学,学习作为国家通用语言的汉语。所以,我的子女们不会读我所落下的这些文字,也不会懂得。即便如此,我对我所经历的日子,我的足迹和我的所思所想书写下来。在将来的某一天,希望我的后代们有所知晓。我以为这样妥当些。

二、人生经历与孩提时代

我出生和成长的县域,是在阿尔金山襟麓与内地省份接壤的若羌县。我到了学龄之年,县里有一所小学,在县城中心(在巴扎),那时,男生和女生不在一起上学,女孩也不会轻易被允许上学。我的父亲是个裁缝,家里没有土地。父亲送我上了县城中心的中心女小。女小虽然离我们家不远,但母亲还是会叮嘱我和后院的裁缝邻居托合塔洪的女儿阿瓦罕一起往返学校。我们和几位邻里的女孩一起去上学。我上课很用功,从一年级开始就是优秀学生。学习成绩优异。学校只有四个年级(四栋教室),教师办公室和校长的家是一栋。校长和教师皆为女性。

四年级有三个班。有一个班不知是课桌椅子不够,还是师资不足,反正那间教室放置着坎土曼、铁锨、扫把和残损的桌椅等杂物。第三班上完课,该第四班上课时,在第三班的一排课桌(有三排课桌)就座上课,黑板上从中画一条粉笔线,一位老师同时为三班、四班上课。那时,在我记忆中儿童节是在4月4日过。民国时期,1938年4月4日的儿童节,全县小学生举行演讲比赛、体育竞赛、诗歌竞赛。除此,还公布了全校优秀学生的姓名和他们的学习成绩。我在这些竞赛中都获得了第一名,并当场受到表彰。那时的奖品除铅笔、草纸、本子之外,还有方糖。这对我和我的老师、我的父母来说,是莫大的欣慰与鼓舞。过了节日,从过去的第三班那一排,继续上四年级的课程。

到6月份时,学校的两位为一年级上算术课和语文课的老师(尼娅孜汗、尼莎汗)先后休了产假。为了替代上课,学校把我和名为阿瓦罕努尔的同学叫去,让我上算术课、阿瓦罕上语文课。我们在一年级上完各自的课程,便会急忙赶到各自的班上继续学习。没多久,暑假来临,巴克依·木沙校长把我们两人叫过去,要求我们在假期每天上午到校补上落下的课程。就这样,我们连着学习两个月就结业了。

三、密集的枪声

在秋天的深夜,我们正在睡梦中,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把我们惊醒。

我从甜蜜的梦乡醒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浑身发抖。我父亲阅历丰富,对我母亲说:“把姑娘藏起来,我把大门门闩打开,今天看样子是大兵们要持枪入户抢劫。”说罢,把我藏进夏天修房子时特意挖好的深窖内,叮嘱我说:“无论发生什么响动,你都不要出声,咬紧牙关,藏在这里。直到我们呼唤你的名字,让你出来,你才能出来。”深窖口子用两张席子盖上(那两张席子是大炕上铺着的)。正在这时,大门被大兵擂响。我听到父亲对母亲和我哥哥说:“大兵正在用枪托擂大门,我去开门,你们把家门敞开,躲进屋里不要出声。”

须臾,我听到院子里充满丁零当啷的嘈杂声,夹杂着用半吊子维吾尔语和汉语的吆喝声:“黄金、元宝在哪里?”父亲说:“我们没有那些东西,有的就是这些。”与此同时,有一声枪响。我吓得手脚冰凉,浑身发抖。不知他们枪杀了我的哪位家人,我的心堵到嗓子眼上。这是我人生中最恐惧、最愤怒的一天。国民党兵在实施武装抢劫。当第一批国民党兵抢劫过后,我父母亲立即把我从地窖里叫出来,我浑身发抖,无法开口说话。他们冲我哥开了一枪,子弹擦过耳朵打在土墙上,有惊无险。他们用枪托击打我母亲,母亲便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父母亲把我和哥哥埋进羊圈旁的新麦草堆中,叮嘱我们:“千万不要出声,当劫匪走后,在我们亲自过来叫你们之前,不要动。”此时响起密集的枪声,有机枪的扫射声和步枪的射击声。

躺在麦草堆中我感到窒息,我从麦草堆下悄悄露出脸来想透口气,睁眼一看,看到在邻居屋顶上架着机枪的那些兵,他们在用汉语说话。还看到邻居家燃起火焰。哥哥发现我露出脸,对我悄声说:“不要露脸,你把鼻子那搞个小洞露出来呼吸就好,如果那些兵发现麦草堆中藏着人,就会纵火烧了我们,不要再动。”就这样在麦草堆中不知躺了多久,听到父亲低声说:“你们不要出声。悄悄从麦草堆中出来跟我走。”我们静悄悄地钻出麦草堆,跟着父亲走向院外。父亲还说:“不要去人多的地方,躲进红柳丛里去,要保住性命。我们留在家里。”父亲又叮咛我哥哥:“你要保护好你妹妹,那些兵折腾到黎明可能就累了休息了,趁他们还没进村,早点出村。”

父亲把我们送出大门。我们从自家逃离出来,衣着单薄,秋天早晨的风很硬,穿透了我们的衣服,在那里瑟瑟发抖。我们来到原野上的红柳丛里,一直躲到没有人声的地方。没到晚上我们的肚子就饿了起来。晚上寒冷、饥饿、恐惧交织在一起,我们只有打寒战。我哥哥心疼我,找来两块石头,击打出火星,把捡来的干牛粪和枯草点燃,让我靠近篝火取暖,对我说:“有火的地方什么都不会来,你别害怕,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动,我去找找吃的。”说罢离去。我烤着火居然睡着了,当我哥哥回来时,他不忍心叫醒我,正在熄灭火堆时,我醒了过来。发现我的衣服一角已经被烧着,如果我哥稍晚些回来,着火面会更大。

我哥哥穿行于红柳丛中,到我们邻居缝纫机匠托合塔洪家,把他女儿——我的同学阿瓦罕带来陪伴我。阿瓦罕手里拿着一个苞谷馕。我看到了馕和阿瓦罕,禁不住喜悦地拥抱阿瓦罕。阿瓦罕说:“我看到你外衣一边都烧着了,吓着我了。”说着把苞谷馕掰成三块一起分享。那个苞谷馕的味道,我迄今记忆犹新,回味无穷。

根据阿瓦罕的述说,当我们躲在麦草堆里时出现的火光,是托合塔洪大叔家隔壁邻居阿嘎别尔根巴依家的玉米秆子被烧着了,他自己被吊在一棵大杏树上抽打,边打边问:“金银财宝在哪里?”她在火光中看到这些,受到了惊吓,匆匆在家拿了一个苞谷馕便跑出来,正好遇到我的哥哥……

就这样我们在饥饿中度过了三天。我们到河对岸的另一个村子去寻找食物,父亲给我们带了馕和一葫芦水,却找不到我们,只好寻着我们的足迹找来,终于找到了我们。父亲说:“现在还不能回去,我不来接你们,你们不要回去。”父亲把带来的食物留给我们。我们就在荒野里又度过了一周。父亲说过:“你们要忍受早晚的寒冷和饥饿。”

一周以后,父亲把我们从荒野带回家时,家里不仅没有可以越冬的衣服,还被翻得乱糟糟的。父亲说,第一夜就有十几次进家抢劫的。后来进来抢劫的人,什么也没找到,居然把里屋的墙壁凿了,把土炕挖开,边挖边说:“钱财藏在哪里了?”并用枪托砸我父亲……我现在都无法用言辞表达当时的恐惧。

我们回到家里三四天后,父亲去见村里的保长,保长指派我父亲说:“新政府的军队要到了,我们要备办一些粮食和柴火。”对那些有田地的人摊派粮食,对像我们家这样无田无地的人家,摊派砍柴火。

由于我们家没有毛驴,父亲只好向邻居们借了三头驴,在去打柴火时,父亲把母亲和我带在一起。在回来时,父亲为了让母亲和我骑在一头驴上,又向邻里借了一头驴,父亲不敢把我们留在家里。9月的一天清早,我们到远处的荒野砍柴。这是我第二次到荒野打柴,父母亲和我在一起,我们有盛了水的葫芦,还有好不容易从邻居家以为他们缝衣为代价要来的苞谷馕,对我来说犹如出门游览一样,感到孩童般的喜悦。

父亲砍了三头驴驮的柴火,母亲帮助他将柴火绑在驴背上时,太阳就要沉落,天就要黑了,我也是跑前跑后地将父亲砍下的柴火收捡回来。我们将柴火驮回家时天已经黑透了,只好第二天早晨才能送到指定地点。因为限定的最后时限就是如此。翌日清晨,父亲早早吃了早餐,重新驮上柴火送去了指定地点。不到一个时辰,父亲又牵着驴驮着柴火回来了。父亲说,当他把驮着柴火的驴赶到时,那个摊派的官员说:“你们把柴火驮回去,现在正在前来的人民军队,他们要自己到荒野取薪柴升火。”父亲有点不相信,在那里守了一会儿,果然有昨晚送来柴火的十几户人家,纷纷牵着驴把柴火又驮了回去。亲眼目睹这些,他将驮柴火的驴高高兴兴地牵回院内。那些柴火供我们烧了很久。这是我父亲和母亲喜悦的开端。

两天后,村里的官员“保长”将我父亲叫了过去。我们在家担惊受怕,紧闭大门待在家里。傍晚,父亲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据父亲说,每家每户都出来人,在来自甘肃敦煌方向的公路两旁列阵迎候。过了一两个时辰,客人的先头部队抵达,领导从吉普车上下来,与路旁欢迎的人民群众一一握手见面。父亲说:“我活到这个岁数上,也经历过几届政府,见过几种军队,但是,没有见到从小车上下来,与人民群众见面握手的带着笑容的官员。”他给我们讲述了他也在人群中与领导握手相见的经历。

这个部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六师独立团独立营。得知新疆解放,同时本县迎来解放的黎明,大家格外高兴。

我们有说不尽的话语。翌日,我去了学校,在路上亲眼看到步伐整齐的人民解放军战士队伍。中午时分,从学校回来的路上,我看到方才的军人个个背着柴火迈着整齐的步伐归来。同时明白了退回我们送去的“摊派”柴火的秘密。回到家里,我兴奋地将所见所闻讲述给母亲听。除如上所述外,从学校校长巴克依·木沙那里还听到这样的信息:一是我校两位老师在休产假。其中一位是县长夫人,另一位是教育局局长夫人,已经停职,我和阿瓦罕同学成为正式教师。要不间断地为一年级学生授课。二是我们县里的那位买买提伊明·亚克夫县长,不再担任县长,其职位由来自焉耆的一位县长继任。三是今后要按新制度开展工作。四是今后不再称“中华民国”,要说公元1949年。就这样,解放军骑兵团独立营到来时,我们学校的师生和县里的民众一起列队,载歌载舞地欢迎独立团的到来。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节日庆祝由解放军、人民群众、学生组织在一起,举行了进行了盛大的活动。我作为学生代表上主席台致欢迎辞。我十分紧张又十分激动。我站在主席台上望去,广场一半是本县群众,一半是列队整齐、紧握手中武器、很有阵势的人民解放军战士队伍。看着整齐的军人队伍和他们手握的钢枪,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威武。我一登上主席台,持久响起的掌声让我有点慌乱。在我的身后坐着主席台上的嘉宾。一位首长带着翻译来到我身旁,提示我致辞时不要怕,不要紧张。我在紧张激动的心情下,终于把为我准备的欢迎辞宣读完毕。又一次响起长久的掌声。我在主席台上的领导的带领下好不容易走下台阶。老师和同学们为我能代表他们上台致欢迎辞,比我还要兴奋,沉浸在一片欢乐中。在主席台上望见列阵齐整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队伍,我对他们的崇敬和热爱由衷而升。他们手中的武器刺刀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大会以后,我参加了各项宣传和迎接新年的活动,同时参加了军队下到地方的工作组的工作。我们当时的工作是:推翻保甲制度,建立农会组织,分村建村并设立村长和农会主席;在人民群众中尤其面向妇女进行反对封建迷信宣传(开展斗争)和扫盲活动。为此,每天晚上都要开设培训班,除了扫盲,还要进行各项宣传教育活动(我们村的扫盲教员由我来担任);与此同时,开展减租减息,划定阶级成分工作。1950年伊始,对地方干部开始各种培训活动(分别为15天、一个月、三个月期),工作繁忙起来。我也参加了6月、7月、8月三个月的干部培训班,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们村和县里成立了农会组织,选举了农会主席,也产生了妇女委员。我们的事业即艰苦又轰轰烈烈,日子过得充满欢乐。我们和军队宣传队一起翩翩起舞,欢歌笑语。我和她们成了亲姊妹。有4位参加地方工作组的湖南、河北姑娘,在我们家里和我同住。

这次为了划分阶级成分,我们会挨家挨户寻访入户登记。我被分到的小组,住在第三区别克村阿西木别克的大院内的一个院落(由于我们的县城很小,第一、第二两个区和城区,与米兰、英苏之间相距二三十公里,全县共有5个区)。到了11月份,县里召开了青年工作会议,通知我和几位已通过讨论并上报发展为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预备)团员。在这个县我第一批成为共青团(预备)团员,我的内心充满欢乐。12月,通知我去乌鲁木齐参加全省各族各界代表大会。此事没有获得家长同意。当时,解放军、共产党从事地方工作的领导们非常认真,我的父母也十分认同。但是,当要准备上路之前,他们来到我家,对我父母亲做工作。当时,县委还没有成立,下到我们县的党组书记(王传文),第六师独立骑兵团胡政委、刘政委,和我们县委从事统战工作的领导,耐心地做通我父母亲的工作,我的父母亲终于同意我出发。

四、一路进发

就这样,元旦之后,从若羌向乌鲁木齐进发。望着路上的一切,我既激动又惶恐。我们的县城既边远又是只有5000人口的小县,还没有通汽车。王传文副县长还兼着党组书记,派出一个汽车班,带着我一起上路了。一路上他们像家人一样关心我,照顾我。我乘坐的汽车排在车队中间,由于路况很差,一天只能走15公里至20公里。路边的荆棘、红柳、胡杨、沙丘这一切,对我来说是难得的风景。坐在驾驶室,出神地望着窗外,有时就会睡过去,醒来就望着窗外无垠的世界,视野为之打开……

出了若羌,当晚我们住在罗布的客栈。从一个客栈到另一个客栈之间,没有可以宿餐之地,也没有人影,是一片戈壁。

第二天从罗布出来,住在依坎卜吉玛勒的客栈。第三天清早出发,到阿尔罕的客栈住下。塔里木河流经这里,此刻看到那些遗存的大小水洼,我很高兴,禁不住在水洼边洗了洗脸,便休憩了(在这些客栈里我们所饮用的是白开水,那是从哪里搞来的我没弄清楚)。战士们把水烧好,吃着他们带着的馕。第四天从阿尔罕出发,来到英苏的地方,这里是牧民们的放牧之地,我们从村旁而过。晚上赶到了属于尉犁县境的惕坎里克的小村庄,这里开有一两家饭馆和茶馆,我们住在了这里。第五天从惕坎里克村出发,在一个名叫恰热的小客栈住下。第六天一大早出发,驶过赛克散库热克(八十座桥)、琼库勒(大湖)等地,来到塔里木河畔尉犁县附近的缓流处,乘上大木筏过河。先是将汽车一一开上筏子渡过河去,然后才让人们乘筏渡河。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开阔的大河,站在巨大木筏上,心情非常激动。我闭上了眼睛。上岸后我们继续前行,当晚我们赶到尉犁县城住下。这个县城被河流一分为二。第七天我们从尉犁县城出发,天还亮着便赶到库尔勒住下。第八天从库尔勒出发,经过大湾,行驶在凿开山脉的狭窄公路上,在山间的塔什店进餐。出得山来,驶过开阔的石子公路,傍晚下榻焉耆。焉耆是专区行署所在地,城市被大河切为两半。把王副县长和我安排在行署,车队就开往军营去了。

这次的旅途对我来说,一生难忘。因为,我乘坐的是人民解放军军车的驾驶室,一个班的战士护送着我,在共产党的引领、帮持下,开启了我青少年时代的第一次远行,是以一种喜悦的一种安逸的无限幸福的心境开始的。

在焉耆(行署)待了两天,等候来自其他县的代表到齐后,我们又出发了。

路上,我们代表们坐的是一个车,清早从焉耆出发,在和硕县进餐。从这里出发到库米什下榻。第二天从库米什出发,开过翻越天山的阿依格尔布拉克山峡,行驶在狭窄的道路上。晚上到达托克逊住下。第三天从托克逊出发,晚上到了达坂城。第四天从达坂城出发,天还未亮时到了乌鲁木齐,入住新修建的三层高的天山宾馆。我们要参加的是新疆各族各界人士的代表大会,正是在这个宾馆三层会堂召开。

来自伊犁、和田、莎车、阿勒泰、焉耆等地的妇女代表,被安排在同一层入住,房间很宽敞。第三天对我们进行健康检查和资格审查,第四天举行了代表资格审查大会。会议公报宣布:“来自焉耆地区的青年代表由于不到法定年龄,将取消代表资格,作为列席代表参加会议。”此时,会场所有人起身看向我……立刻,有两位美丽妇女托着两个托盘向我走来(一个托盘上是红带子,一个托盘上是粉色带子),在我面前笔直站立。先是托着红色托盘的妇女,将我胸前写着“代表”字样的红带摘下放在红色托盘上,与此同时,托着粉色托盘的妇女,将写着“列席代表”字样的粉色胸带戴在我胸前。直到这时,会场上的人一直站立着,伸长脖子看向我这边。我很愧疚。散会时,走出会场后在走廊里有些不识相的代表为了看我,竟把我围了起来。在三层楼的宾馆,我们的专员和县长把我带进了宿舍。

就这样,我成为佩戴粉色胸带的列席代表继续参加会议。所以没能参加选举会议。会议结束后。省妇女联合会召集全体妇女代表开会,之后我们全体妇女合影留念(这幅照片现在还存着)。

会议闭幕,回到若羌时,已是4月,树木已经葱绿。这次在乌鲁木齐召开的会议,让我大开眼界。

回到县里,忙于各种宣传工作。县委已经成立,县委宣传部配置了一个广播,需要准时开播和停播,要组织稿件。我们安排了一位名叫萨乌提·托合提的人,培训他学会广播技术。这位虽然学会了广播管理,但是书写字体不是特别好,因此,我被安排在这个部门。1951年开始,每天早上要撰写播送30分钟广播节目(新疆维吾尔语广播新闻每天转播,我还要刻写两小时蜡纸)我刻写好的蜡纸,由萨乌提·托合提用油印机印出后,县委通讯员会立即送往1区、2区、3区、米兰、英苏等地(大会)。每天都过得既忙碌又很开心。在县委配置有4张床的女生宿舍,我和湖南女同胞们同住。吃饭在县委食堂。到了9月份,我们组成工作组,到1区1队,也就是我们家所在的村子,我们4个姑娘便住在我家。工作组的男同胞住在吐尔干的院子里。主要工作是划定阶级成分,成立农民协会,培养积极分子。

命运所定,这一年我的母亲突然头疼摔倒,每天早上6点钟我们要参加学习,有人立即来叫我。母亲已经昏迷,那一天(1951年12月26日),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这对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与我同住的女同事们搬走了。新年过后我就上班了。

1952年4月,在乌鲁木齐要举行代表大会,通知我作为正式代表参加会议。

当5月我们来到焉耆时,会议延期到9月召开。把我留在地区参加土改干部培训班,县长们回到县上去了。6月、7月、8月参加培训学到了很多东西。8月底,我们地区代表出发去了乌鲁木齐。这次我到了法定年龄,成为正式代表参加会议。9月10日,从会议代表中选定56人成立“新疆牧区代表团”,我作为代表团成员,一起向内地出发。这个代表团成员有新疆各地区代表、各族各界代表。

出发之前,省领导(包尔汉先生)召开会议,作出重要指示。

通知我们主要是去学习内蒙古自治区民族区域自治经验,要参观首都北京和其他发达地区的大城市,学习他们的先进经验,感受祖国新的发展变化。

就这样,我们分乘中巴车,驶向内地。

第二章" 参观团代表

1952年,我们从乌鲁木齐出发,途经吐鲁番、哈密,再从星星峡出发,经过玉门、酒泉、兰州、天水,之后到达西安。到兰州时我们得知,天水到兰州的火车第二天即将通车,通知我们将参加天兰线通车仪式。当天,我们在欢乐与喜悦的心境中休息了一天。翌日清晨,我们乘坐开往天水的第一趟列车出发了。列车车头披着红纱,我们这节车厢,除了我们这个参观团,还有一些被邀请的客人。来自兰州的客人想听听新疆的歌曲,团里的人把我带到列车配有话筒的小演播室,我有点慌乱,好在中巴车上服务员一路教唱《我们新疆好地方》这首歌,我从一位姓曹的大哥那里也学唱过,第一次面对麦克风用汉语唱起这首歌。当我一走出小演播室,车厢里的全团人员一致为我鼓起掌来。没多久我们就到了天水火车站。火车站上挤满了欢迎的人群,我们受到热烈欢迎。

随后我们来到一个会场,参加了天兰线首趟列车通车仪式。我们团有很多贵宾,会议结束后,午宴受到影响,我们直接上了火车前往西安。我们抵达西安时天色已晚。在车站有许多欢迎我们的人,每人手中都有一面小红旗,集体合唱《团结就是力量》,隆重迎接我们。把我们接到宾馆安排住处。

1952年的国庆节,我们是在西安度过的。作为贵宾,我们被安排坐在观礼台两侧,观看盛大阅兵式和群众方阵。我沉浸在内心的感动中。

在节日过后的第三天,我们乘火车出发了。到了潼关下了火车。要从这里越过黄河,去往山西省太原市。

我们乘着筏子过黄河。用棱木紧紧捆绑在一起的船(筏子),在渡过尉犁县渡口时见到过,此次在黄河又见到了。

我们乘着小火车,天还没大亮时就赶到太原了。我们在这里待了三天,受到省妇联领导们的接见,并合影留念(妇女代表向我们赠送了与英雄刘胡兰的母亲和妹妹的合影,同时向我们介绍了英雄事迹和她家乡的状况)。让我们参观了山西皮革厂,并为全体成员每人赠送了皮革提包(由山西省政府、太原市政府赠送)。

我们从太原乘火车出发,天色还早便到了北京站。在北京的街道上,看到行驶的电车,我很惊讶。电车在街道中央铺着的铁轨上行驶。在北京站更换了车头,我们没有离开车厢便向天津出发了。当我们到达天津站时,我们同样受到隆重热烈的欢迎。第二天,我们观光了天津市。第三天,我们乘着轮船观看渤海湾。来到海港,由于第一次乘坐轮船,不少代表们开始晕船,便进到船舱去了。我倒没有任何不适,向远望去,水天一线,整个世界是汪洋大海,不知不觉中天都黑了。在天津参观游览了四天,继续出发。

我们到达了东北大城市之一的沈阳。半夜从火车下来,有数百人在那里欢迎我们,心情很是激动。我们在沈阳参观了三天。之后,来到抚顺,参观了露天铁矿。从沈阳出发,到达呼和浩特市。在这里我们主要学习了内蒙古建立区域自治经验,听取相关报告。同时被兄弟般的英雄的好客的蒙古族人民在抗日战争时期的英雄事迹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积极投身建设的激情所感动。

我们在这里做客五天,享用了牛奶、乳酪、黄油、肉食,受到特别的礼遇。

在辞别呼和浩特市时,乌兰夫主席给全体人员赠送了优厚的礼品:每人一把特制的腰刀,刀鞘上插着一双象牙筷子,还有用于挂腰刀的精致腰带;每人一件羊毛在内、附有丝绸里子、表皮染黑的大氅;每人一双骑兵马靴;每人一顶用羊皮包顶的帽子。内蒙古妇联主任(主席)乌兰,向妇女代表每人赠送了一件丝绸长袍(旗袍)和腰带。我们全体深受感动,并洋溢着无限喜悦。

离开呼和浩特,来到内蒙古海拉尔。工作人员带领我们参观了俄罗斯、塔塔尔人开设的制衣厂。我们用在天津、沈阳采购的布料,定制了民族风格的衣裙。

之后,我们被带到乡下。此时已是11月份,天气寒冷,下了大雪,所以每人发了一双毡筒。这个乡村位于平原,积雪很厚,十分寒冷。头顶上飞着苏联空军飞机,这里是边境地区。我们被分别安置在蒙古族牧民的毡房内。这里空气清新,人们精神饱满。在我们到来之前,他们特意请来回族阿訇为我们宰了羊,还向他们讲解了我们的民族习俗。我们受到特别的尊重。我们品尝了他们的奶疙瘩、干酪、炖肉、奶油和奶茶。这是一个十分好客的民族。

正值11月末,越来越寒冷。我们继续行程,来到哈尔滨下榻国际饭店。饭店位于市中心,十分华丽。似乎这个城市俄罗斯人很多。在饭店附近能看到俄罗斯人的酒吧和墓地。我们去了动物园,看到了许多不同种类的飞禽。

晚宴后,我们被邀请到一个俱乐部大舞厅参加联谊活动,在这里跳起了晚间交际舞。这个俱乐部很豪华,舞厅很大,除了我们,还邀请了各国驻哈尔滨领馆人员和他们的夫人。这里没有歌舞,始终在跳交际舞。乐队在演奏交际舞曲。和国际友人同场跳舞,我们当中,除了来自乌鲁木齐、伊犁的代表会跳,大多数都来自新疆县城、乡村,即便如此,舞会十分热烈,我们欣赏了外国使节夫人们的舞姿。我们当中也有人被邀请到舞池跳舞。交际舞晚会持续了两个小时。

第三天,我们来到齐齐哈尔市,参观了工厂、幼儿园。

第五天,我们乘火车赶到长春,参观了三天,第四天向着北京出发了。

1952年12月(大约是12日),我们来到了祖国的首都北京,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

第三章" 在北京受到礼遇

1953年,在迎接新年之际,我们在北京受到礼遇。新华社记者采访了我们。中央民委领导特别关怀我们。第二天,我们参观天安门广场、故宫和市容街道。我们在故宫整整参观了一天。故宫里边很开阔很大,晚上出来时,我们都感到走累了,为此笑了起来。真的是大开眼界。

我们又游览了颐和园、北海公园、中山公园、动物园等。还安排有观摩晚会、电影、戏剧演出。

辽阔的国土,新的发展,真情实感,让我们沉浸在一起。对祖国、对共产党、对政府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且日益加深,我们徜徉在北京的大街上,十分感动。

1952年已近岁尾,在迎来新年之际,在领袖毛主席接见前夕,我们每个人都感到紧张,渴望1953年及早来临……

我们盼望的日子终于到来。

1953年1月1日晚上,毛主席和其他中央领导要接见我们和来自其他省市少数民族代表。我们每人都接到了用红纸印制的请柬,晚上北京时间6点整将受到接见。强调了接见时的纪律,乘大巴车来到怀仁堂。进到大堂,那些桌椅被摆得整整齐齐。我们被请进了侧面的一间屋,里面摆了四五桌,我所坐的桌上有中国著名历史学家、维吾尔族史学家翦伯赞先生和另一位女领导(名字记不起来了)。翦伯赞是一个开朗快乐的人,那位女领导也是如此,在和我们亲切交谈。翦伯赞对我说,你没给我带来一顶维吾尔族花帽吗?我说,我不知道您在这里。他笑起来了。

毛主席走进大堂时,我们都站起来,欢呼声充满大堂。须臾,宴会开始。毛主席举杯说:“为庆祝第一个五年计划胜利完成干杯!”听到毛主席的声音我们都很激动,每个人都举起了杯子。大堂里充满了欢庆声。宴会结束后,和领袖在一起观摩了中华杂技团的演出。

演出开始前,毛主席走上主席台,接受了我们代表团敬献的礼品(给毛主席献上了维吾尔族花帽、一盘葡萄干、一盘哈密瓜干)。毛主席从主席台走下来,到第三排与其他领导人坐在一起。第四排是我们代表团领导和其他领导。我们坐在第五排,我们的视线更多的不是在杂技表演,而是在领袖身上。我们的心情非常激动,我们和领袖、中央其他领导在一起,观看了杂技表演。这是我一生最难忘的日子。

回到寝室,我们彻夜未眠……

第二天,全国妇联邀请团里的妇女代表和妇女工作人员参加茶话会,共议佳话。在这些领导中,就有周恩来总理夫人邓颖超、朱德夫人康克清,还有全国妇联主席、副主席和其他妇女领导。她们和我们合了影,留作纪念。用两个小时的时间,来接见我们这些来自遥远边疆地区的妇女代表,让我们充满无限喜悦。我们怀着激动的心情,来到了天安门广场,饱览了北京主要街道的风景。

元月三日,我们乘火车抵达南京。南京有一条大的街道又宽又长。第二天来到了中山陵,孙中山先生的陵墓在这里。我们被带进陵墓瞻仰。陵园长满了茂密的松树、柏树和我们未曾见过的美丽树木。我们陶醉于其中。在这里,我们团全体成员合影留念。

之后,我们参观了雨花台烈士陵园,日本侵略者曾经在南京屠杀30万同胞,这里的土地浸满鲜血。我们还参观了国民党政府大楼遗址,参观了政府首脑蒋介石所坐过的椅子和会议室。

1953年正值春节期间,我们来到了武汉。武汉市在放春节假日,所有的店铺都关着门,整个街道冷冷清清。政府为我们设了春节宴席。第二天,参观了一个内有湖泊、林木森森的公园。第三天,乘坐轮船游览了长江。武汉分为武昌、汉口、汉阳三镇,之间通过轮船、船只往来,我们被带去参观了三镇。长江十分壮阔,水流倒是缓慢,船只繁多。

观光武汉、长江之后,我们向着杭州进发。在杭州我们被安置在梅花竟放、林木葱郁的宾馆。这个宾馆十分讲究。第二天开始观光杭州市景。(有一处大公园,当初拍摄电影《白毛女》时放置的人工假山还在)那些拍电影时建造的假山、庙宇、房屋都保留如初。公园周边全是茂密的竹林。我们心情非常愉快,乘船游览了西湖美景。

第三天,观光了钱塘江大桥。这是一座双层大桥,下层通行火车,上层通行汽车。也许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桥梁,我们都很震惊。由于大家都很开心,返程时,我们没有乘车,徒步游览杭州的竹林美景回到宿舍。给我们留下了有如夏游般难以忘怀的记忆。

在杭州我们待了四天。第五天乘坐火车抵达上海。

在上海我们参观了大世界,18层高的国际大饭店,金星钢笔厂。参观结束后,给我们每人赠送了一支金星钢笔。这家工厂,还生产新华牌钢笔。有些代表自己购买了金星钢笔和新华钢笔。在上海去看了由日本侵略者建造的“禁止华人入内”标志的大门和公园。观光了南京路和其他新的景观。在上海度过了一个星期,期间每天都在下雨,这是一个街道上电车不断的繁华城市。

我们从上海乘坐火车回到西安。在西安逗留一天,晚上乘火车向着兰州出发。从兰州乘坐大巴车来到乌鲁木齐。此时,正值1953年3月7日,我们的行程结束了。省政府召开会议,设宴招待我们。并对今后的工作作出指示。在三八妇女节这一天,斯大林逝世,我们来到乌鲁木齐苏联领事馆,集体列队进入领事馆致哀。就这样,我们此次的行程结束,第二天将各自辞别。

责任编辑/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