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师

王明洪

在我眼里，父亲是个有学问的人。

父亲读过高中，还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小时候，每到腊月，我家客人便络绎不绝。他们大都是十里八村的乡亲，随身带着裁切好的红纸，来请父亲写春联。不管熟识与否，父亲都会热情接待。

每到这时，我和姐姐也最忙活——抢着端茶倒水、搬椅子，屋里屋外地“飞”。父亲写春联时，我负责倒墨汁，姐姐负责铺红纸。每次写春联，父亲都很庄重，用他的话说是：“春联贴在门上，是门面，人家把门面活交给你，这是一种信任，一定要认真对待。”

父亲先是打来一盆温水，用香皂把手仔细洗净，再用干毛巾把手上的水迹擦干。一切妥当后，他才缓缓拿起毛笔，笔尖在砚台上来回游弋几次，待沾满墨汁后，又将笔尖在砚台边沿轻蘸几下。等到笔尖的墨汁恰到好处，才提起笔，对着铺好的红纸略加思索，然后落笔疾书。很快，一副寓意吉祥的春聯便写成了。在众人的叫好声中，父亲总会摆摆手，谦虚一笑。

等客人走后，父亲还会把我和姐姐叫到跟前，一笔一画地教我们写毛笔字。对于写字的要领和重要性，父亲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耐心讲解。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字无百日功，学书贵有恒。艰难志不改，方能事业成。”

后来，乡亲们大多从集市上买春联了，鲜有人再来我家让父亲写春联。看着别人家花花绿绿的新式春联，我很羡慕。好几次，我都提议去集市上买春联，都被父亲拒绝了。父亲像是把全部心思花在了自家春联上，每个字都要酝酿很长时间，有时写出来不满意，就紧皱着眉头再写。

2008年高中毕业后，我选择了参军。临行前的一天晚上，父亲把我叫到他的房间，沉默片刻，他小心翼翼地铺开一张纸，随后拿起毛笔，略沉吟间，“天道酬勤”四个大字赫然纸上。父亲指着那四个字，对我说：“人生在勤，不索何获！”

部队驻地在东北的一个偏僻小镇。刚到时，我并不喜欢那里。听说春夏狂风不断，漫天黄沙吹得人睁不开眼；秋冬大雪封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孤岛。我给父亲打电话，抱怨部队生活太苦太累。不久，我收到父亲寄来的一封信，里面除了一幅他写的毛笔字——一个大大的“一”字，再无只言片语。

我急忙往家里打电话问个究竟。父亲说：“你在部队刚迈出第一步，要想有所建树，就必须打好基础，努力提高自己，自觉接受历练，万事开头难就是这个道理。如果刚开始的‘一字没写好，接下来也会一事无成！”

2016年，是我中士服役的最后一年，年底即将面临走留。当时正赶上部队改革，很多战友因为要服从大局，不得不脱下心爱的军装。我觉得自己留下的希望也不大，便有些消极度日。

当年8月我休假回家，和父亲聊起这些时，他没有说什么。一次，见父亲又在练毛笔字，我便凑过去看了看。没想到，父亲竟然写了很多“一”字。

父亲看看我，借题发挥道：“干事创业要持之以恒，始终如一，才能有所成就。千万不要虎头蛇尾，空留遗憾！”

休假结束回到单位后，我重新振作精神，工作积极努力、勤勤恳恳。当年底，我顺利晋升为上士。

如今，我在军营已度过了15个春秋。未来的征途之上，我会将父亲的教诲牢记在心，一笔一画地写好人生的“一”字！

（作者单位：65316部队）

编辑/李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