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走？都是往前走！

沐青

一

王班长是陆军某部的一名三级军士长，为人老实忠厚，工作兢兢业业，扎根海防已有18年。

王班长的爱人徐嫂子，长相甜美，落落大方，结婚前曾帮着亲戚创业，小有所成。

2009年两人结婚后，徐嫂子守在老家，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双方父母，是远近闻名的“能干人”。

2016年，王班长晋升四级军士长。为了让孩子享受驻地更好的教育资源，徐嫂子办理了随军手续。当年9月，女儿就读驻地的一所公办小学；次年11月，小女儿出生。

平时，王班长只是周末轮休才能回家。有时听徐嫂子说起全职在家的遗憾，他就安慰妻子“再忍忍”。

2020年9月，快满三岁的小女儿被送进幼儿园后，徐嫂子很快找到了一份房产中介的工作。不久，她就完成了第一笔房产交易，紧接着第二笔、第三笔……王班长发现，徐嫂子每天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甚至到家还经常接听客户电话。有时候忙不过来，她甚至接了孩子直接带到店里，对工作近乎到了“痴迷”的程度。

有一次，王班长轮休，到家已是傍晚6点多了。进门看见满地的玩具和厨房没来及洗刷的碗筷，他心里顿时有些不悦。

考虑到爱人工作繁忙，王班长按下心头不悦忙碌起来。可等他做好饭菜，依然不见妻女三人回家。给徐嫂子打电话，发现手机已经关机。

王班长担心不已，急忙跑到徐嫂子工作的门店，却只看到大女儿在写作业，小女儿在一旁独自玩耍。经询问，得知徐嫂子带客户看房子去了，他只好先把孩子带回家。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手机还关机。要不是我先把孩子领回来，她们就得饿着肚子等你到现在！”晚上8点，徐嫂子一进家门，王班长就开始抱怨。

带着客户跑了大半天，徐嫂子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低头换了鞋径直进了屋。

见徐嫂子不搭理自己，王班长火气上蹿：“你看你，随军到这里，说是为了孩子。可现在呢，把孩子扔在店里，这是为了孩子吗？我看你还是把工作辞了吧！”

一听这话，徐嫂子也来了脾气：“我工作一天，忙到现在才回家，你不心疼也就罢了，还责怪我，让我辞工作？！今天加班带客户，是工作职责，手机没电，是碰巧，没有必要小题大做！”

“我小题大做？你也不看看孩子饿不饿，家里乱成什么样？你应该以家庭、孩子为重。不想那么累，你可以辞了工作，或者换一份轻松点的工作。你只要把家和孩子照顾好，我养活你们三个……”

“把家和孩子照顾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吗？我也想有事业，想有自己的圈子，实现自己的价值，这有错吗？为了这个家，我已经四五年没上班了，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徐嫂子的一番话，“怼”得王班长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次争吵不了了之，但此后，两人都有所“改进”，尽量多照顾下家。

二

一天晚上，徐嫂子和王班长商量，想与一名异性朋友合伙开一家民宿。虽心有顾虑，但想到徐嫂子也是为了这个家，王班长还是选择支持。只是，他发现，徐嫂子忙于工作和民宿经营，回家的时间更晚了。

有一次，王班长担心徐嫂子一个人太晚回家不安全，便去民宿接她。不料，一到那里，就看到她和合伙人有说有笑。这让王班长多少觉得有点“刺眼”，虽不断安慰自己这是正常工作，可心里不免有些失落，甚至有些忿恨……

回家的路上，徐嫂子倒是兴致很高地和王班长聊着——

“老王，你知道吗？民宿生意越来越好，我们打算下个月招一个钟点工。”

“老王，我昨天买了几本书，打算参加成人高考，提升一下学历。”

…………

“嗯，好……”王班长嘴里一声声回应着，心里其实五味杂陈：爱人就业才两三年，事业蒸蒸日上，收入已遠远超过自己；社交面日渐扩大，家里家外都能独当一面……

王班长觉得自己在徐嫂子面前，找不到任何价值了。听已经转业的战友说起地方工作，不仅要求熟练掌握办公软件，得写总结汇报材料、统计数据等，甚至需要跑外联单位，需要能说会道……王班长心里打怵得很：高中学历，不惑之年，性格内向，如果自己真转业到了地方怎么办？

王班长一方面担心自己“追”不上徐嫂子的前进步伐，小心翼翼维护着自己在家里的尊严；一方面又焦虑自己以后该何去何从。他也因而越发敏感。今年6月底，他和徐嫂子爆发了自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争吵，原因是大女儿的期末考试成绩下滑得厉害。

“你一天天就扑在工作上，孩子正值青春期，你都没空关心，成绩下滑厉害不说，情绪也不稳定。”

“我这不是迫不得已吗？我多赚点钱，咱们也能早点买房。等你退役的时候，我们留在这里，压力就会小很多。”

“谁告诉你我愿意留在这里了？我就是退役了，也打算回老家去，压力小，朋友多，幸福感指数高。”

“人往高处走，你怎么就不思上进呢？”

或许是被一句“不思上进”刺痛了，王班长开始有点口不择言：“对，我是不思上进，就你积极进步了，天天不顾家，不是忙工作就是去民宿，谁知道你是干工作，还是干什么去了？”

王班长话一出口，徐嫂子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看着徐嫂子委屈的样子，王班长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了头，顿时懊悔不已。

三

王班长很久没有轮休回家了，他在赌气，也在躲避。9月底，王班长还在犹豫着国庆假期是否轮休回家时，却意外收到徐嫂子的来信。

“老王，见字如面……”在信里，徐嫂子写出了深藏在心底的话，从相识相恋到随军时的信任相伴及现在的状态，她坦言，自己为了工作忽视了家庭，可这也是事业起步的必经阶段，她需要支持和鼓励，需要帮助和宽容。她也承诺，家庭永远是重心……字里行间，情真意切，王班长看了又看，心情也前所未有地复杂……

国庆节假期，王班长轮休回家，和徐嫂子促膝长谈，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包括无端的怀疑和猜忌，未知的选择和焦虑，等等。

从那以后，王班长变得不一样了：他开始打听自考本科的事，并网购了一摞专业书籍，有事没事就往连队图书馆钻，一待就是几个小时……

至于将来退役后去哪儿，王班长也不纠结了。他始终记得那次长谈时徐嫂子说的一句话：“往哪走？都是往前走！”

（作者为军嫂）

各抒己见

谢华（一级上士）

我在王班长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从军多年，即将退役，不舍中带有焦虑，对未来有期待更有担忧。但我比较外向，会与领导、战友和家人探讨退役后的生活方案，听取他们的意见、建议……而且，军人退役安置政策越来越好，我对未来越来越有信心。

孙正琨（退役军人）  

退役之前我也有过迷惘。如今，退役整整一年了，生活已经步入正轨。经过考试，我获得了较为理想的工作，每天陪伴家人尤其是孩子的时间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即将退役的战友，也不必过分担忧退役后的日子，只要努力了，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彭流萍（退役军人）

作为一名18年军龄的老兵，我深谙一个道理：爱不是责备与索取，而是理解与给予；爱不是打击与猜忌，而是包容与信任。徐嫂子的事业心，也出于为了家庭利益，作为丈夫，自然应该给予更多的体谅与支持。著名的托马斯公理指出：“如果人们把情境界定为真实的，那么它们在结果上也就是真实的。”无论面对多么残酷的现实，我们都不可轻易将伤害说出口，更不能把现实往坏处走。

陶英蕾（退役军人妻子）

作为一名职场女性，我支持徐嫂子。虽然现在军人待遇有很大的提升，但在购房、养老、子女教育这些需要投入大量家庭開支时，还是显得略有不足，尤其是在多子女家庭里，教育投入更多。一个家庭，需要夫妻双方共同付出，需要一家人朝着一个方向一起努力。

朱朱（军嫂，心理咨询师）

女主人公一直努力融入社会，这值得肯定。首先，从心理学角度来讲，每个人都需要通过工作、社交等活动获得存在感和价值感，只有这些需要得到满足，人才会变得积极乐观。其次，父母积极进取的状态，是孩子无形的榜样。军人家庭中，大多是军嫂陪伴孩子，一个积极上进的妈妈，可以促进孩子培养健康、努力进取的好品质。

文中男主人公“内忧外患”，也因为他有一些“自我中心”，总会不自觉地考虑自己的感受，而忽略对方的所思所想。王班长感觉自我中心地位面临危险，也和他有点大男子主义和缺乏自信有关。这需要加强自省能力，检视自己有没有被一些不合理的传统思想或所谓个人“自尊”所影响。

编辑/吴萍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