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渴慕的军训

2023-12-29 00:00:00杨旻洁
南方人物周刊 2023年33期

采访桂林电子科技大学(下称“桂电”)和桂林航天工业学院(下称“桂航”)军训负责人员时,我想了解组织硬核军训的难处,却总是未能如愿。这两所学校借到模拟武器、战车,并不很费力。摸爬滚打的战术训练,似乎也是水到渠成。当地警备区、军训教育基地,不吝于向校方开放大门,能把拟真的装备、足够数量的现役或退役军人输送到参训新生身边。

但在这些客观因素之外,我感受到,有一股强烈的心灵力量,让广西这两所高校的硬核军训得以顺畅推行。在参加特战训练的学生心中,军训不是一项强迫完成的义务,而是被渴慕的生命体验。一种人,从军训第一天起就期盼着一切结束那天的解脱感;另一种人,则希望追求军训的内在价值,即使军训结束,也渴望将其延续。我自认为,学生时代参加军训时,我属于前者;但桂林高校的参训学生,有很多属于后者。

沈鸿受访时,有些腼腆。爱国国防教育协会主席黄翊龙常说,沈鸿是红军排雷炮手的优秀代表。听到这类赞扬,沈鸿或埋头看地,或遥望路灯,刻意向我藏起笑意。与偶尔飘忽的神情不同,即便人已经出列,二十多分钟内,沈鸿的模拟枪从头至尾都被他以标准的持枪姿势定在胸口,不曾移动分毫。两周新生军训、两周协会的日常训练,似乎让他把坚如磐石的动作刻成了习惯。

提到特战训练的艰辛,沈鸿总是轻描淡写:“手肘、膝盖、腿、脚都有擦伤,但敷点药就过去了。”“跃进时突然听到左右遇敌的指令,身体反应不过来,这个动作就一直练,加强练。开始会做错,练三四天我能做标准。”

比起这些,“军人”的身份对沈鸿更有感召力。他出生于广西环江毛南族自治县,今年刚大一,已经追了十多年战争片、谍战剧。回忆起和父亲一起看电视的时光,沈鸿的语调提高了几度,“中国军人很帅气。”他第一次知道身为农民的父亲还当过兵,是因为看到了他的行军水壶,“那是军队里特有的水壶。”

沈鸿确信,如果自身条件符合征兵标准,他毕业后定会入伍。对他而言,这次军训,不只是按教学大纲上的必修课程,更是正式从军前严肃的预备演练。吸引他加入战术连队的,不只有形式丰富的枪械训练,还有随压力而来的“军人的自豪感。”在沈鸿眼中,队友也是“家国意识强烈,说话直接又豪爽的人”。“我喜欢和这样能够推心置腹的人做朋友。”他渴望未来的军营生活也是如此:在草地训练时被蚂蚁咬,有战友会乐呵呵地递上一剂药膏。

9月28日,桂航军训汇演结束时天色已暗,没有机会在汇演中乘坐装甲车的特战队员以八九人为一批,挨个爬上装甲车。他们在车顶勾肩搭背坐成小半圈,一边唱着歌,一边随战车向前挺进。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疲惫的迷彩妆,歌声却依然嘹亮,他们就像久经沙场的战士们,凯旋而归。行进到操场中央,装甲车猛然停下,队员们一个趔趄,仿佛也是梦醒于此。但当他们从车上爬下来,又看到远处其他队员盘腿坐在路灯下,吵吵嚷嚷,热热闹闹,便奔了过去,战友的微信、照片、言语,长存于迷彩色的梦境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