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 垒 王 瑶 马 威 范晓蕾 孙 娟 陈晓昕 王怀立
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儿童重症医学病区(河南郑州 450052)
黑热病又称内脏利什曼病,是杜氏利什曼原虫和婴儿利什曼原虫引起的慢性地方性传染病[1]。临床特征有持续性不规则发热、肝脾肿大、全血细胞减少、高丙种球蛋白血症和体重下降等[2]。由于黑热病临床表现无明显特异性,极易与血液系统疾病相混淆,造成误诊或漏诊。近年来随着基因组技术的发展,宏基因组二代测序技术(metagenomics nextgeneration sequencing,mNGS)在指导感染性疾病的诊断和治疗中突显出重要作用[3]。本文对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儿童重症监护室收治的经mNGS 确诊的3例骨髓涂片阴性黑热病患儿的临床资料进行回顾性分析,探讨mNGS 在婴儿黑热病诊断中的应用价值。
例1,女,1岁,居住于河南安阳林州市,因发热5 天、发现骨髓象异常1 天于2021 年4 月18 日收入院。入院前5天患儿发热,最高体温达40℃,当地医院查血白细胞计数(WBC) 4.67×109/L,血红蛋白(HB) 94 g/L,血小板(PLT)131×109/L,C反应蛋白(CRP)41.63 mg/L,予头孢类抗生素(具体不详)治疗4 d,仍反复高热。复查血WBC 4.57×109/L,HB 81g/L,PLT 46×109/L,CRP 177.57 mg/L,降钙素原(PCT)1.05 ng/mL,骨髓涂片见原始+早幼粒细胞占11%。入院体检:轻度贫血貌,全身可见散在出血点,双侧淋巴结肿大,较大者约9 mm×6 mm,边界清,肝脾肋下未触及。初步诊断为急性白血病待排。辅助检查:血WBC 3.23×109/L,HB 78 g/L,PLT 41×109/L;CRP 116 mg/L,PCT 1.87 ng/mL;谷氨酸氨基转移酶90 U/L,纤维蛋白原1.32 g/L,铁蛋白3 803.3 ng/mL,三酰甘油2.27 mmol/L;血培养阴性,EB病毒和巨细胞病毒DNA检测、血培养、骨髓涂片及培养均阴性。超声检查示双侧颈部淋巴结肿大,肝胆脾胰未见明显异常。予头孢曲松80 mg/kg,qd×4 d,美罗培南17 mg/kg,q6h×1 d,丙种球蛋白2 g/kg及对症支持治疗5 d,患儿仍反复发热。追问病史,当地近期无类似患者。
例2,男,1 岁10 月龄,居住于河南省安阳林州市,因发热12天、抽搐9天、血象异常6天于2021年12月21日收入院。入院前12天患儿发热,体温39℃,伴咳嗽、流涕,入院前9天体温升至40℃,抽搐1次,为全身强直大发作,持续2分钟缓解;入院前6天发热时再次抽搐1 次,表现同前。当地医院查血WBC 5.94×109/L,HB 100 g/L,PLT 109×109/L,CRP 72.14 mg/L,血沉 74 mm/h;外周血涂片示粒系减低;胸片示支气管肺炎。予阿糖腺苷、头孢噻肟钠抗感染治疗,效果欠佳。入院体检:颈部多个淋巴结肿大,较大约1 cm×0.5 cm,质韧,活动度可,无压痛;肝脏肋下5 cm,质软,脾肋下7 cm,质韧。初诊为血液系统疾病待排。辅助检查:血常规WBC 3.80×109/L,HB 85.8 g/L,PLT 110×109/L;CRP 59.9 mg/L,PCT 0.373 ng/mL,血沉 58 mm/h,纤维蛋白原 3.24 g/L,三酰甘油1.22 mmol/L;血培养、骨髓涂片及培养阴性。超声检查示双侧颈部淋巴结肿大,肝脾大。予拉氧头孢40 mg/kg,q12h,喷昔洛韦5 mg/kg,q12h抗感染治疗2 d,患儿仍反复发热。追问病史称当地近期有确诊黑热病患者。
例3,女,2 岁11 月龄,居住于山西省运城市,因间断发热40 天、血象异常10 天、加重3 天于2021年12 月31 日收入院。入院前40 天患儿发热,体温40℃,干咳,当地治疗后第5 天体温正常。入院前25天再次发热,体温40℃,当地治疗至第4天体温正常。入院前10 天再次发热,体温39℃。查血常规WBC 3.69×109/L,HB 91 g/L,PLT 112×109/L,CRP 66.10 mg/L,肺炎支原体IgM 阳性。当地医院予阿奇霉素、美罗培南、喜炎平、人免疫球蛋白(7.5g)、地塞米松(3 mg×2 d)、甲基泼尼松龙(40 mg×1 d,20 mg×1 d)等治疗1周,效果欠佳。入院体检:浅表淋巴结无肿大,咽部充血,心肺无异常,腹膨隆、软,肝肋下未及,脾肋缘下6 cm,质韧。初诊为噬血细胞综合征待排,流行性感冒。辅助检查:血常规WBC 1.42×109/L,HB 76 g/L,PLT 59×109/L,NE 0.44×109/L;CRP 37.8 mg/L,PCT 16.3 ng/mL,血沉 77 mm/h,纤维蛋白原 3.93 g/L,铁蛋白 2 885.5 ng/mL;乙型流感及呼吸道合胞病毒阳性;骨髓涂片示骨髓增生活跃,可见吞噬细胞,吞噬红细胞及血小板;血培养及骨髓培养阴性;腹部超声示脾大。予帕拉米韦10 mg/kg,qd×5 d,头孢哌酮钠舒巴坦钠80 mg/kg,q8h×6 d,丙种球蛋白7.5 g×2 d,地塞米松2.5 g×2 d,患儿仍反复高热。追问病史当地无类似患者。
为明确病因,经家属及本院医学科研和临床伦理委员会(批号:2022-KY-0950-002)同意后,3例患儿均行外周血病原学mNGS 检测。结果显示,例1检测到利什曼原虫属,序列数2 380,婴儿利什曼原虫种,序列数97;例2检测到利什曼原虫属,序列数21 529,婴儿利什曼原虫种,序列数7 752,杜氏利什曼原虫种,序列数9 040;例3检测到婴儿利什曼原虫,序列数2 962,杜氏利什曼原虫,序列数343。3例均未检出其他病原体。
鉴于3 例外周血mNGS 均检测到利什曼原虫, 3 例均确诊为婴儿黑热病。后续对3 例患儿进行rK39抗体检测,结果显示,例1和例3阳性,例2阴性。
3例患儿确诊后均停用原抗感染治疗,给予葡萄糖酸锑钠半支,qd肌注。例1在用药后3天体温降至正常,例2 在用药后2 天体温降至正常,例3 在用药后4天体温降至正常。例1用药疗程为10天,第7天查骨髓涂片未见异常细胞及寄生虫,血NGS 阴性,rK 39 抗体弱阳性;例2 用药疗程为14 天,第7 天外周血mNGS 检出婴儿利什曼原虫,序列数241,杜氏利什曼原虫,序列数84,院外继续用药7天,再次复查外周血mNGS 阴性;例3 用药疗程为12 天,复查外周血mNGS 阴性,rK 39 抗体阴性。3 例随访至今,均体温正常,血象正常,颈部淋巴结无肿大,肝脏肋下未触及,例1 和例2 脾脏回缩至肋下未触及,例3脾脏肋下约1 cm。
黑热病是一种易被忽视的人兽共患传染病,传播媒介为白蛉。利什曼原虫可通过血液进入白蛉体内,从无鞭毛体繁殖成鞭毛体。7天后白蛉叮咬人体时,鞭毛体可进入人体,破坏中性粒细胞,导致机体单核-巨噬细胞大量增生,引起疾病发生[4]。黑热病在我国主要分布于西北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甘肃省、四川省3 个地区发病率最高,陕西省、山西省等为流行地区[4],近几年河南省也有散在病例报道[5-6]。本组例1和例2患儿来自河南省林州市,其中例2居住地有确诊患者,例3来自山西省,两地均有散发患者。因此,对可能来自于流行地区的发热、肝脾淋巴结肿大、抗感染治疗效果差的患儿需高度警惕此病。
文献报道黑热病好发年龄以<3岁婴幼儿居多,考虑可能与其免疫功能发育不完善相关,本组病例发病年龄与之相符[7]。临床表现以发热、肝脾肿大、外周血细胞减少多见,也可有乏力、纳差、精神萎靡等症状,缺乏特异性,极易误诊。魏荣荣等[8]在对山西省阳泉市17 例黑热病的报道中发现,有52.94%(9/17)患者误诊为感染或血液系统疾病。本组3例患儿均有发热、全血细胞减少,例2和例3有肝脾肿大,例1 和例2 早期初诊为血液系统疾病,例3 初诊为噬血细胞综合征。黑热病患儿骨髓涂片中可见大量吞噬红细胞、白细胞、血小板的吞噬型组织细胞,其吞噬细胞有单纯吞噬利杜体、吞噬利杜体和血细胞及单纯吞噬血细胞三种情况,尤其是第三种情况,是黑热病容易误诊为噬血细胞综合征的主要原因之一。本组3例患儿在入院第一时间行骨穿涂片检查,均未发现吞噬利杜体现象,未见幼稚细胞和异常细胞,结合其他实验室指标,排除血液系统疾病及噬血细胞综合征。3例患儿从发病到确诊时间为7~40 d,在确诊前也辗转多家医院就诊,抗感染等治疗无效。因此,对于长期不规则发热、全血细胞减少、肝脾肿大、贫血及抗感染治疗无效的患者,应警惕黑热病。
目前黑热病的诊断主要依靠病原学和血清学检查。脾脏、骨髓和淋巴结穿刺液镜检是确诊的金标准[4]。脾脏穿刺液镜检诊断的灵敏度和特异度均>90%,诊断价值最高,其次是骨髓(灵敏度53%~86%)和淋巴结穿刺液镜检(灵敏度53%~65%)[4]。骨髓穿刺检查临床应用最为广泛,但也会出现假阴性的情况,原因可能是一方面由于实验技术人员对该病认识不足,未能识别出病原体;另一方面骨髓液采集位于黑热病间歇期,尽管发热期和间歇期均有利杜小体存在,但间歇期原虫数量较少且不典型,因此未能检出[9]。本组3例患儿骨髓穿刺结果均阴性,这也为前期的诊疗增加了难度。rk 39 免疫层析试纸条法具有较高的特异度和灵敏度[10]。rk39即为利什曼原虫类kinesin基因中编码39 个氨基酸的基因片段重组抗原,ELISA 或免疫层析法都是重要且可靠的检测方法[4]。本组患儿中2例rk 39 阳性,提示灵敏性高于病原学检查,与文献报道一致[11]。但在检测治疗后疾病是否复发以及区别现症者与无症状感染者[4]方面存在缺陷。
mNGS 不依赖于传统的微生物培养,直接对临床样本中的核酸进行高通量测序,能够快速、客观地检测样本中的多种病原微生物(包括病毒、细菌、真菌、寄生虫),对于感染性疾病的病原体研究具有极高的应用价值[12]。近年来,mNGS 已广泛应用于血液感染、呼吸道感染、骨关节感染、脑炎等方面,样本类型多样,如脑脊液、呼吸道分泌物、粪便、尿液、血液和组织等[13]。同时,mNGS 在确定罕见病因中也表现出极大的优势,如致病性钩端螺旋体[14]、日本脑炎病毒[15]、沙眼衣原体[16]等。本组3例患儿mNGS 均提示婴儿利什曼原虫感染,确诊为婴儿黑热病,为临床医师提供了快速准确的病原学诊断依据,使患儿得到精准治疗。
对于黑热病的治疗,锑剂为首选用药。但由于锑剂产生的耐药较为常见,目前国际上推荐两性霉素B 作为黑热病治疗的一线用药[4]。本组患儿均给予锑剂治疗,未出现耐药及不良反应,疗效显著。在判断患儿治疗终点时,应注意达到病原学治愈。因为患者在临床治愈的情况下,往往不能同时达到病原学治愈,容易引起黑热病复发。本组患儿在治疗过程中,分别在第7 天予mNGS 复查,根据mNGS 结果,指导后续治疗。3 例患儿均在mNGS 阴性后停药治疗,目前随访预后良好,无复发。提示mNGS 不仅在疾病诊断中具有指导价值,对指导治疗也有较强的意义。
综上所述,婴儿黑热病极易误诊或漏诊,尤其对于骨髓涂片阴性的患儿。mNGS 作为一种快速、精准的病原学诊断方法,为疑难危重的感染性疾病提供了有效的诊断支持,有助于提供精准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