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龙,冯艳 (安徽建筑大学艺术学院,安徽 合肥 230022)
随着城乡一体化的进程加快,新型城镇也在逐渐面临着自然考验,水患问题日益严重,而一些传统村落在经过历史的更替后,仍然能够从容地应对当前的洪涝、干旱等问题,这主要得益于其在最初的村落选址、内部布局以及水系规划上的独特见解。在建村之初就将如何合理用水的问题放在首位,水系规划上将整体与局部相互联系,由此可见传统村落水适应性格局营建上的生态智慧仍值得当今城镇建设借鉴和学习。
深澳村是具有江南特征的传统村落,其先民在用水、治水等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同时也形成了独具江南特色的水适应性空间格局。目前对于古城防洪等单要素的研究较多,而针对传统聚落水适应空间格局复杂结构和复含功能的综合研究较少[1],针对古代水适应性城市发展的思想及空间格局的研究非常有限,急需对其补充和完善[2]。因此本文将以深澳村为研究对象,通过查阅地方志和前人的研究,从区域水环境影响下的聚落选址、内部格局以及生活、防洪、灌溉用水一体化等层面对深澳村水适应性格局营建的生态智慧进行研究。
深澳村位于杭州市桐庐县东北侧,距县城16.5km,地处两山之间的平原处,西南向是前山,东北向是狮子山(如图1),具有典型“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水乡特征。整个村落以水为脉、供排结合,主街巷附近设有水井、水塘、澳口,方便居民的取水、用水、排水,另外村口设有近8000m2的塘,是村内所有水系的汇集点。深澳村是典型的先规划水系,再建设村落,供排双系统的传统村落。
图1 深澳村地理区位图
2.1.1 外部环境
古代村落的选址需要考虑多方面因素,古人选择适宜生存与发展的基址,最基本的是要临近水源,方便取水用水,即“择水而居”的聚落选址特征,并且村落后须有靠山,村落朝向面需有河流,形成“背山面水”的聚落良址。清代姚延銮在《阳宅集成》卷《丹经口诀》主张“阳宅须教择地形,背山面水称人心,山有来龙昂秀发,水须围抱作环形,明堂宽大斯为福,水口收藏积万金。关煞二方无障碍,光明正大旺门庭[4]”,体现了区域水环境对于聚落、住宅选址的重要性。
深澳村最早于南宋申屠氏迁居于此,已有千年的历史,如今的深澳古村是由四个村落组成的江南古村落景区的一部分,依次是如今的荻浦、深澳、徐畈、环溪,四村由荻浦古村、深澳古村、徐畈古村、环溪古村发展而来[3]。因其独特的血缘文化、历史、地理区位环境以及水系规划而闻名。深澳村地处狮子山和前山两山之间,整体形似正方形,桐溪与后溪形成夹流之势,同时两山对峙,村落形似水中的竹排,逆流而上,让人身感山清水秀的好环境。深澳村所处位置依山傍水,环境宜人,取水、用水容易,拥有一定的地势优势。
2.1.2 择水而居的村落选址及规划
择水而居不仅是徽州地域聚落选址的重要特征。也是江南传统村落选址的重要特征,我国古代建城理论中就有“依山者甚多,亦须有水可通舟楫,而后可建”的说法,以至于我国的七大古城(安阳、西安、洛阳、开封、北京、南京、杭州)都处于滨河之畔[5],可见择水而居已经深刻在中国人的文化基因当中。深澳古村两面环水,村落的东北面与西南面分别为桐溪与紫溪,深澳村的名字由来也可能与这两条河流有关,据申屠氏攸叙堂宗谱第28 页,内有文记载“自汉尚书令刚公之后,树引家深溪诗理文物绳绳……”;第32 页,有眉山项景襄撰文“四月间,遍览深溪人文福地,……”,其中的“深溪”命名很有可能与村落周围桐溪和紫溪有关[6]。同时,环村而过的两条河流同时兼顾提供生活用水、灌溉及泄洪等用途,即使每当暴雨季节来临河流水位迅速上涨,但是通过当地居民的疏导及修筑,也能对深澳村将来的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
从现如今深澳村的村落内部结构上来看,在区域水文条件影响下的村落内部街巷结构形成了两种态势,即“平行与垂直”。深澳老街并不是一条竖直的街道,它在第三个澳口处设置了拐角,并且拐角处形成了类似于公共广场的空间。随着老街在深澳村独特的水利设施“澳口”处设置了拐角,该村落也在当地水系的影响下形成了独特的内部空间格局。
2.2.1 村落主街与主渠
将村落最初发展的两条主要街道与村落内部的水系统分别标识起来并将其叠加就可发现两条主街与主要的水渠是平行关系,同时两条主街与外部两条溪流也近似平行(如图2、图3 所示),两条主街形成“街随水走,以水为先”的深澳古村主要骨架。
图2 村内暗渠分布图
图3 主要街道图
村落发展之初就存在的两条主要街道分别为深澳老街和后居弄。深澳老街处于村内东侧,与桐溪的距离约为150m,老街作为商业街道,其两边建筑保留着上宅下店的模式,地面中央铺装长条石板,两侧铺以鹅卵石。同时老街下面是村内最大的水利设施--“深澳”,“澳”即地下暗渠的特定称呼,澳口即为连接地下暗渠与地面的用水设施,分布在街巷连接处,老街上现有大大小小6 个澳口,澳口低于路面2~3m,至今仍在使用。
后居弄位于村内西侧,与老街和后溪近似平行,北头起自攸叙堂和大塘,南通黄程村、徐畈村,长约400m[6]。东侧则为明清扩建时形成的区域,与深澳老街类似,其街下面也有一条暗渠,村民用水时从暗渠侧面引支流与澳口关联,形成上街下“澳”中间通过澳口来连接的格局。后居弄现存澳口仅为2 个,随着社会的发展,将原来的鹅卵石路面浇筑为混凝土路面,澳口也逐渐废弃。
2.2.2 村落巷道与澳口
村落内部的主要引水格局直接确定了村落内部的街巷布置,同时村落内部的巷道布置与暗渠的澳口有“垂直”上的关系(如图4)。深澳老街上的澳口与村落内部的四条巷道相互连接,“澳口”直接决定了横向分布的内部巷道。
图4 主要巷道与澳口位置关系
村落内部横向分布的四条巷道从南到北分别为恭思堂弄、前房弄、三方弄、怀素堂前弄。恭思堂弄位于村内南头,整条街为东西走向,与老街南边第二个澳口相互连接,形成与主街垂直之势;前房弄东起老街南边第三个澳口,全长约180m,宽约2m,中段有曲折,两端皆为住宅群;三房弄作为村内最为常用的巷道之一,两端连接的是申屠氏七房与三房的住宅群,东起老街第四个澳口,长约170m;怀素堂前弄的名称主要来自于道光年间建成的怀素堂、荆善堂,故名怀素堂前弄,与老街上第五个澳口相连,与后居弄相连,与村内大塘相对,中段有折弯。
澳口(图5)作为最主要的取水、用水之地,与村内的暗渠相互连接,这也使得村落内部的主要巷道与之相连,在区域内部的水文条件影响下逐渐发展形成村落内部道路的基本框架。这些与澳口连通的街巷不仅方便了村民的生活,当出现火灾时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来取水扑灭火灾,深澳与澳口直接决定了村落内部街巷格局的连接。
图5 澳口
3.1.1 澳渠格局的形成
澳渠格局是申屠氏在对村落内部进行水系规划而形成的一种关于供水、排水的系统。澳渠格局是由深澳、明渠、澳口、塘和井组成,使得深澳村能够生存与发展并拥有独具特色的排水系统。由于深澳村的地势差距较大,所以主要以暗渠供水为主,实行以水的质量进行分质供水,即以暗渠的上下游来分布不同功能的取水、用水场所,澳渠格局是深澳村理水智慧的集中体现。
深澳村内部暗渠一般都位于老街之下,澳口则相距几十米出现在各个街巷,以供村民用水,同时澳口也可以帮助清理暗渠内部的泥沙淤积。村落内部还遗存11 个澳口,分布在各个街巷的交点处,澳口通常向下下沉数米,有的澳口能容纳4~5 人同时用水,但随着地势的高差不同,宽度、深度随之变化,部分澳口也随着时代变化而遭受弃用。
深澳又称为上头澳,是深澳村至今保存较为完整近800余米的暗渠[3],其由来是申屠氏祖先为了满足生产生活的需要,在桐溪上游筑坝,进水处设置阀门以控制水流。目前村内暗渠只有部分保持完好,暗渠水流穿过每户前后,通过澳口连接以方便取水和用水,由此可以得出深澳村是先对水系进行规划后建房的。
3.1.2 自然溪流的运用
水是人们赖以生存的关键,申屠氏在定居于此时就开始开发与建设自然河流,从古至今,当地人持之以恒地建设并利用水利设施,将自然河流之水引入村内部,流经住宅屋前屋后,最终汇集到村内的大塘之中。在此基础上,街巷房屋依水而建,最终形成深澳古村落的当今格局。深澳村村民主要的生活用水来源于桐溪。桐溪又名应家溪,古称荻溪,与后溪隔村相望,桐溪自东南向西北流入富春江。申屠氏在建村之初,将桐溪水引入村址中,通过人工疏导、修筑直流水系将桐溪改为深澳村主要用水水源,连接村内部水利设施,实现户前户口流水贯通。
3.1.3 塘与井的均匀分布
塘和井在做法上大致相同,塘可以把它看作为较大的井,井是深度较大且带有盖子的塘。深澳村现存有19 口水塘、4 口水井(现改),均匀地分布在村落水系和街巷各处。均匀分布的塘和井不仅方便了村落内部各个地方的取水、用水,而且在防火、调节内部水系方面也具有重大的作用。
村落的井主要以取水功能为主,均为地下水。原有水塘的形状呈现出三面围合、一面互通,互通处砌石台阶方便村民使用,其另外三面则以碎石砌壁呈现出“簸箕”的形状。各个塘之间以暗渠相连,水质清冽,但塘最为主要的作用是提供村民用水,其依据地势高差等因素划分为不同功能的水塘,最上头为吃水塘,水质最为清澈,其次为日常洗用塘、洗澡塘等,最终汇入古村村口的一口近7800m2的大塘内部。村口大塘是村落内部所有水系的汇集点,其不仅将村内的污水、废水沉淀净化,而且能够在大塘内部发展养殖业,养鱼、养鸭等[3]。
深澳古村内部四种类型的水利设施充分满足了当地居民的取水、用水需求。澳口、塘和井通过“深澳”相互连接,充分利用地下水以及自然河流的水系,使得深澳村的水系规划自成体系,充分以水源品质将明渠、澳口、塘和井按照不同的功能以及使用需求分布在村落各处,这种水系营造方法具有一定的科学依据,充分体现了基于用水、取水需求的营造特征。
3.2.1 点线面交织的综合结构
江南区域水系营造的关键就在于水体与水网之间的联系[7],当代水系规划应该学习江南地区,对多样水体、水域进行梳理,提高各个水景之间的联系,丰富河网,提高其分布上的灵活性,形成“点-线-面”层次丰富的水系。即使遇到极端天气,“点-线-面”格局也能够最大程度地疏通水系、雨洪就近入河,形成一种如坑塘水体的小型雨水“消纳收纳”设施。如遇旱期也能够保持较好的湿地景观,提供生物正常存活的生存空间。
深澳村的引水格局决定了古村内部的建筑布局,澳口分布的地点皆位于巷道与主街的节点处,即可代称为“点”,便于村民的取水、用水,在雨季也能更好地汇集雨水,防洪排涝;不仅是澳口,塘和井的分布同时也具有灵活性,在人口交汇处都会有理水设施的出现,可代称为“面”;连接深澳村澳口、塘和井的是渠,可代称为“线”。点线面交织,不仅体现了古人对村落防洪排涝的重视,而且还能提升公共空间水适应性景观的建设。
3.2.2 内外贯通的深澳排水系统
深澳古村内外贯通的排水系统几乎囊括了深澳村内部所有的水利设施,形成“桐溪-村落内部-后溪”的排水格局(如图6)。村落内部水源取自于村落外部桐溪杨家渡上,以此作为入水口,从南至北将河流的水源引入村内,经过村内部人工挖掘800m 暗渠、老街和后居弄中的澳口以及各区域的吃水塘、洗涤塘、引水井最终汇入村落北面的大塘,大塘作为村落内部所有水系的汇集点,也是村落水口所在[3]。大塘北头设有出水口,当塘水超过出水口就可通过暗渠与村外人工挖掘的后溪相互连接,实现村外河流、村内暗渠的内外贯通的格局,起到排水及给水的作用。
图6 深澳村排水系统格局
深澳村内部的各个水利设施皆是相互联系的个体,即使某个区域水体缺水、过多或者水质变化,其他水体都会发挥各自之间的联系使之保持平衡,保证村落内部水系平衡。深澳村各区域水体都通过暗渠相互连接,最终排入大塘,从宏观上看整个村落内部水系是一个整体,同时具有不同的形态与功能。每当暴雨季节来临,村落内部的水量剧增,可将桐溪入水口关闭,雨水即可以通过各个街巷内部的澳口、塘和井汇集最终排入大塘,当蓄水塘内部水量过多时即可打开出水口排入人工开凿的后溪,形成良性循环。
水是农业的命脉,环村的两条溪流不仅能够提供平时的用水以及排洪,而且最大的作用就是为溪流两边的农田提供灌溉水源,促进当地农业发展。深澳原本处于村外的高岗旱地,用于灌溉高岗旱田[3],后溪位于村落的西南面,是人工开凿的溪流,发源于屏源溪(原称紫溪)。相较于桐溪,后溪宽度较窄,最宽处也不过4~5m,其流向与桐溪相同,最终汇入富春江。后溪地处田间地头,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且驳岸未经人工雕琢,雨水过后水系条件优越,成为深澳村的主要灌溉用水。村落东边的桐溪也发源于屏源溪,桐溪在上游未建水库时是一条洪沟,通过当地居民的疏通、修筑拦水坝,成为了深澳村最主要的灌溉用水。
深澳村在明清时期的主要产业为生产毛纸,因其周围皆是大山,拥有大量的竹资源可供采伐,所以那时的村落主要使用村外围的洗草池。随着造纸业的没落,深澳村向着原始农业粮食生产发展,新中国成立以后,经过30 年的水利设施营建,农业生产逐步恢复。两条河流环绕村落的环境使得村落外部水资源丰富,通过对自然和人工河流的充分利用,逐步形成了集生活、防洪、生产一体化的区域水适应性格局。
本文从深澳村与区位水关系入手,详细描述了传统村落水适应与生活需水用水系统、防洪营建过程中形成的水适应性空间格局的特征。区域水环境影响村落选址外部环境、内部规划和村落内部的街巷格局;在生活用水方面,深澳村形成了具有区域特征的“澳渠格局”以及对自然河流与塘、井的充分运用。对于防洪排涝方面,深澳古村内部水系“点线面”交织的同时还注重内外贯通,共同形成深澳村的排水格局。在灌溉用水上,当地先民充分运用实践智慧,筑坝、挖溪,充分利用自然河流与人工溪流为河岸两边农田提供灌溉水源。由此构成村落与水相互作用下的传统村落水适应性空间格局。
通过对水适应性格局营造的研究,总结传统村落在营建时运用的生态智慧,探究传统村落在面对自然灾害时依然能够蓬勃发展的原因,为当代聚落营建提供积极的实践及生态智慧。
①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智慧。传统村落在最初选址时充分考虑到周围环境的制约因素,合理布局村落形态。在观察自然地理条件的基础上,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达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智慧。
②逐河而居,形成环境适宜的聚落空间。逐河而居也成为当今聚落选址的首要考虑因素,深澳古村充分利用东侧桐溪,人工修筑堤坝、蓄水装置,实现多级高差来防洪蓄水,同时在河流西侧设置进水口保证村落内部水源充足,形成环境适宜的聚落条件。
③内外贯通、分级处理,实现水资源自我更新与循环。深澳古村犹如河流中的竹筏,顺流而下,桐溪与后溪如同护城河,与村落中的暗渠相互贯通,保证村落内部水源不断,供排结合。同时村落内部的水利设施还实现了水资源按质量分级处理,如饮水塘在前、洗涤塘其次、洗澡塘最后,最终汇入村内大塘实现净化水质,充分利用水资源。
④“点线面”交织,实现水利设施的系统化。深澳古村将塘、澳口、暗渠、明渠等作为“点线面”格局均匀地分布在村落的各个街巷处。塘、澳口通过“深澳”相互连接,形成一个整体格局,牵一发而动全身,能够在水患来临时充分发挥作用。独特的“澳渠”格局形成具有区域特征的水适应性格局,也形成了特有的村落意向。
因此,无论是现代农村还是城市的规划首先应将水系规划作为营建的重要基础,在尊重自然的基础上,发挥人的创造性智慧,避免生态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