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宗师

文 石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坐地铁更是如此。

如果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么早晚高峰时的地铁站，简直就是令人望而却步的“伤心太平洋”。想在汹涌澎湃的胳膊大腿胸脯屁股之间杀出一条血路，没有神功护体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千万不要小看每一个与你擦肩而过的乘客。一脸疲倦和沉默背后，他们个个都是绝活儿满级的一代宗师。

身负阴阳，脚踩八卦，我的身形如猿猱般在地铁换乘通道的人肉森林中辗转腾挪。凭借早已炉火纯青的“凌波微步”，我在与老板、HR、打卡机过招时无数次化险为夷。

“凌波微步”为人生提速，“缩骨大法”则成功诠释了人生赢家“能屈能伸”的生存奥义。在某次早高峰的地铁车厢里，我正和一个姑娘宛如热恋中的情侣般紧紧依偎在一起。苍天为证，两站地前我们甚至还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她几近绝望地单手刷着手机。我无辜的眼神也只能在一颗颗审美各异的头颅之间飘忽穿行，以便躲避对视的尴尬。当我们都已筋疲力尽试图听天由命时，一个“风一样”的男子在国贸站冲进了车厢。只见他深吸一口丹田气，缩起的身体进化成一张相片，活生生楔进了我和女孩之间。

排位靠前，登车占先，在车厢里拥有了立足之地，也并不意味你就能平安抵达终点，除了以上神功，练一点“铁头功”也是非常必要的。特别是对于低血糖人群，这简直就是保命必备技。欲练此功，腹内要空，一旦进食大白兔奶糖、士力架之类的高热量食物，“罩门”必破。我曾在清晨的车厢里目睹一个“精神小伙”先把手机摔在地上，然后一头撞了上去。幸有旁边的好心人及时拿出巧克力塞进他嘴里，人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额头除了一道红印也完好无损。但当我帮他捡起那部倒霉的手机时，屏幕上被额头撞出的螺旋形裂纹让我大受震撼。

地铁上来不易，下去同样艰难，甚至车上乘客也容易一不留神就成了下车人的赠品，此时就到了考验“腰马合一”的时刻。一次途经东直门站，我本想趁众多乘客下车之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下车！下，车——”一个含混不清的女声犹如一条生锈的拉链，磕磕绊绊地划开了紧密的人群。有个睡眼惺忪的女人边嚷边向门口来势汹汹，其他人被她撞得东倒西歪。眼见那个一直站在门边的老人家就要被撞出车厢，未料他身如青松，脚似生根，竟然在车门关闭的刹那，把撞到他身上的女人又弹回了车厢。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每天能在沙丁鱼罐头般的地铁车厢里，和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相偎相依，恐怕已是“爱你一万年”的缘分。加入过争吵，目睹过斗殴，但更多的人已练成了地铁终极必杀技——忍术。因为忍耐他人就是善待自己。

其实，站在你面前的每一个人都是自己。我们不但共享着逼仄狭小的空间，同时也共享着做人的尊严。也只有在地铁里，我们才能变身为集勇敢智慧于一身的超级英雄。与那些内衣外穿、在漫画里行侠仗义的人不同，我们拯救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