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社会科学院中国马克思主义研究所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在全国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致中国社会科学院建院40周年的贺信、考察中国人民大学等场合强调指出,要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三大体系(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广大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要立时代潮流、发思想先声,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自主知识体系建设作出新贡献。本文认为,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三大体系的理论基础,便是构建自主性原创性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其中,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是沟通学科体系与话语体系的关键环节,可以从主体内容、标识性概念、基本理论和总体目标等方面总结提炼自主性原创性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的基本结构,在当代哲学社会科学理论和流派多样发展的客观背景中把握其独特地位和本质特征。
自2005 年增设为一级学科以来,马克思主义理论目前已形成七个学科方向,即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马克思主义发展史、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思想政治教育、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国近现代史基本问题研究、党的建设。①参见国务院学位办确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设置方案。这七个二级学科构成的学科“群组”,既有各自相对独立的问题领域和研究重点,又融合成“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对整体上揭示马克思主义科学发展的规律、繁荣发展哲学社会科学、加强党的思想理论建设和培养马克思主义理论人才具有重要意义。当然,二级学科体系的基本确立并不意味着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比如与社会实践的“贴合度”、与其他一级学科名下的二级学科可能存在的交叉现象和评价标准的差异等。看起来的“家族相似”实际上还需要在成长成熟的不同阶段继续寻找“共同点”和“交叉面”,对一个学术性和政治性如此紧密联系的“新”学科来说尤其如此。已有学者明确提出,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现在到了“加强学科布局的合理性、凸显学科特色、加强学科规范发展和开放发展的紧要关头”,[1]要站在历史新起点上加强学科的内涵式发展,既要加强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基础理论的研究,也要加强对重大理论和现实问题的研究,特别是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和实践的研究,为提升学科建设质量奠定基础。[1]由此可见,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体系建设主要依托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的基本框架和二级学科的总体布局,这在理论上并无多大争议,关键是如何进一步实现内涵式学术发展。
从通用路径依赖看,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理当由七个二级学科各自已成体系的理论和概念系统合成,但事实并非如此。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研究内容的丰富,肯定得益于二级学科数量的增加,但实际上,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的研究重点一直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二级学科。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更多凸显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内容,反映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过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三次飞跃也继承、发展、创新了马克思主义基本概念和理论。因此,“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二级学科所涉及的学术内容最丰富、最深入,发展空间最大,问题涉及方面也最多,是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体系学术性成长和内涵式发展的最主要依托。从客观现实来说,目前这个二级学科的发展规模和条件比其他二级学科更成熟,与其他二级学科的相融度、贴合度也比较高,可以为构建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提供更为丰厚的思想资源和历史镜鉴。
作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一个具体学科,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运用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中的概念,包括唯物论、辩证法、实践观、社会矛盾、历史规律、人民群众、意识形态、革命、斗争等,同时也根据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阶段性特征和时代性需要创造了新的标识性概念,如实事求是、群众路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科学发展观、“三个代表”、中国式现代化、小康社会、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人类命运共同体、“两个结合”等等。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正在进行时”,这意味着我们不能简单照搬一般哲学社会科学学科建设的单线叙事,即从概念到原理规范、规律性认识,再到理论应用,而是需要结合世界大势,结合中国具体实际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这些标识性概念进行学理性阐释,在具体、历史的情境中展现这些标识性概念具有的生命力和理论价值,彰显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体系的开放性和学术体系的成长性。
话语体系是学术体系的话语表达方式。一般情况下,任何一门哲学社会科学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都具有内在一致性。无论从整体上分析还是按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三个组成部分或学科门类来考察,马克思主义的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都是统一的,是成体系的概念表达和成体系的理论。[2]而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话语体系包括基于很多创新见解的“术语革命”,一方面学术体系的变革与创新依赖于此,另一方面两者的形成、发展并非完全同步。新的思想理论已经形成,而表达新思想的话语可能要经历一段时间才能获得确认并以比较精确的表达方式纳入学术和学科体系。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科学发展观、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等相继成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创新理论的组成部分,正体现了话语体系与学术体系、学科体系的发展不完全同步。“发展是硬道理”“科学发展”“高质量发展”等都运用“发展”概念,但在思想、理论创新不同阶段具有不同含义。因此,高度关注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发展中丰富又独特的“话语”演进及其表达方式,有助于更好理解话语体系建设相对独立性和意识形态话语权的重要意义。
总之,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话语体系的丰富内涵、学术体系的守正创新和学科体系的内涵式发展是同一理论形态的不同侧面,既相互支撑又彼此影响。从研究重点来看,不应纠缠于已经确立的学科建制和基本布局,也不应纠结于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可能存在的不完全同步现象,而应聚焦自主性原创性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建设,以学术体系的实质内容带动学科体系的内涵式发展,提升并丰富话语体系的理论层次。
正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三次历史性飞跃带来的一系列概念、范畴和基本判断的“术语革命”,使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体现了构建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的深层次主体性。
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提出了“两个结合”,标志着我们党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规律性认识的升华,充分体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性自觉。
究其本质,“两个结合”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这个最大的具体实际相结合。中国的具体实际不只是在革命、建设和改革时期呈现的现实,更与中华民族悠久的文化传统有着紧密联系。中国的具体实际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一个有机的历史整体。马克思主义与中国这一整体性的实际相结合,形成了具有中国语言、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马克思主义,使之在其每一表现中带着必须有的中国的特性。①《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34页。
“两个结合”作为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规律性认识,不只是“理论与实践”的结合,还是“现代与传统”的结合。从“理论与实践”角度看,马克思主义作为普遍原理,是科学的世界观和解决问题的方法论,“中国具体实际”作为现实,包括我们党应当在实践中解决的诸多问题。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因而就被把握为在中国的具体化,即向现实形态的转化;从“现代与传统”角度看,马克思主义代表了发端于西方的现代社会主义运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代表了中国自身的文化和文明传统,它们的关系表现为两种传统的关系,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因而就被把握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内在化,即向中国形态的转化。因此,“两个结合”的过程是推动马克思主义由理论形态转化为现实形态、由非中国形态转化为中国形态的过程。在这一彰显主体性的过程中,马克思主义与中国这个最大的现实和最大的历史传统相结合,有效推动了马克思主义成长为植根于悠久的中华文化或文明传统的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
“中国特色”不仅代表马克思主义的创造性发展,也是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自主性确认。有人习惯以马克思主义经典论断为参照,将中国共产党人的理论创新曲解为“修正”,以致“中国特色”被误解为一个根据时代需要而随意调整内涵的模糊词汇,似乎凡是不能用西方的或经典的原理予以阐释的,都可以用“中国特色”加以说明。为此,我们必须要加深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解,让“中国特色”不再只是“马克思主义”的修饰语,而要成为它的主题词。正是在这种意义上,“中国特色”才得到正确定位,即以中国为主体和中心来接受马克思主义、实践社会主义,让中国悠久的文化传统源源不断地注入马克思主义,推动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国自己的思想理论。
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的主体内容,便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三次历史性飞跃所创立的毛泽东思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和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
作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次历史性飞跃,毛泽东思想在中国革命进程中成功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向中国形态的转化。毛泽东将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把握为实事求是原则和矛盾观点与分析方法。其中,实事求是作为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和实质,构成我们党的思想路线;矛盾观点与分析方法作为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的根本体现,构成我们党认识和分析事物的根本方法;“群众观点”和“群众路线”作为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和群众史观的根本体现,构成我们党的工作路线。毛泽东将中华传统文化中的道器、心物、体用、常变、本末、知行等范畴创造性地运用到对马克思主义世界观、认识论和方法论的解释与阐述中,让马克思主义具有了中国语言、思想和文化的表达,从而开创了中国形态的马克思主义,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次飞跃。
作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新飞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在改革开放进程中成功推动社会主义在中国创新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首先是对“建设什么样的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这一问题的实践和理论解答。对此,邓小平明确指出,“我们的经验教训有许多条,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搞清楚这个问题”。[3](p.116)通过准确把握“和平与发展”这一时代主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突破了对社会主义的传统认识,提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论、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制关系”长期共存论等一系列创造性论断,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二次飞跃。
作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新飞跃,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原创性理论贡献在于:对中国特色、中国形态有着更为自觉的主体性认知,即以中国当下的历史实践为主体和中国自身的历史文化智慧为源泉来实践现代化、实践社会主义。对此,习近平指出,“没有中华五千年文明,哪里有什么中国特色?如果不是中国特色,哪有我们今天这么成功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4](p.315)习近平提出的国家治理现代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双创”、中国式现代化、人类文明新形态、全人类共同价值、人类命运共同体等,构成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系列新的学科、学术和话语生长点,尤其是“两个结合”的提出,为党的理论创新和创造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现实、历史和传统资源,彰显出更为主动的精神力量,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三次飞跃。
第一,要正确看待马克思主义与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之间的关系。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与马克思主义应是中国之“流”与经典之“源”的关系。更深层次看,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还有另外一种“源”,即现当代中国的革命、建设和改革实践,以及与这种实践有着历史传承的中华文化。因此,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其实是这两种“源”在现当代中国的碰撞、交汇与融合。在这种意义上,构建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应基于当代中国的实践和创造,将其转化为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话语,以凸显自身植根于中国实践、历史和传统的内生性、自主性和原创性。
第二,要深化研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三次飞跃的过程和内容。就传承而言,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要面向马克思主义和中华优秀文化;就理论而言,要面向实践和现实;就学科而言,要实现多学科或跨学科联动。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主体内容来自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来自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三次飞跃对经典概念、判断、理论的继承、发展和创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三次飞跃,在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不同阶段解答不同的时代课题,秉承一贯的中国经验和中国智慧,因而都是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的时代精华。所以,构建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需要建基在中国的文明传承、历史经验和政治智慧之上的理论话语,与马克思主义经典话语和其他相关学科的学术话语汇通。
第三,要有效提炼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一系列标识性概念。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一方面沿用了马克思主义的一些经典概念和范畴,诸如唯物论、辩证法、实践观、唯物史观、社会发展规律、意识形态、革命和斗争等,因而是对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历史观和方法论的根本遵循;另一方面还提炼出一些新的标识性概念,诸如实事求是、群众路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中国式现代化、改革开放、小康社会、“两个结合”“双创”、人类命运共同体等,这些概念有的贯穿于历史的各个时期,有的打上了明显的时代烙印,但都是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概念、范畴和术语。为此,应当坚持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主体性,研究其过程和内容,结合中国具体实际、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时代变迁,深化对标识性概念的学术学理阐释。
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包含很多基于创造性见解的“术语革命”:一方面,学术体系的构建和演进,依赖于这些“术语革命”;另一方面,它们是党的理论、实践和政策创新的话语表达。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话语体系和学术体系的发展不完全同步,往往是新的理论话语已经形成后,表达新理论、新思想的话语经历一段时间沉淀,才随着其学理内涵的丰富被纳入学术体系。为此,应聚焦若干标识性概念和论断,深化学科支撑、丰富学理内涵,并在此基础上构建历史与逻辑、发展与结构相统一的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
构建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首先要提炼贯穿不同历史时期的标识性概念,并以此为基石呈现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世界观、历史观、方法论和价值论,以及其实践主题和理论品格。
作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和内容,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以党的实践和理论创造为主轴,是党在不同历史时期路线、方针、政策的理论升华。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在党的理论、实践和政策创新中集中表现为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和以群众观点、群众路线为代表的工作路线。其中,“实事求是”,作为贯穿各个历史时期的标识性概念,是唯物史观的集中体现:“实事”指客观存在的事物,是对唯物主义的重申;“是”指客观事物的内部联系即规律性,是对作为“普遍规律”的辩证法的表达;“求”就是人类的认识活动。[5]“实事求是”原则是马克思主义唯物论和辩证法的统一,是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集世界观、认识论和方法论于一身的概念表达。“群众观点”或“群众路线”作为另一个贯穿始终的标识性概念,是马克思主义群众史观的集中体现。“唯物史观以科学的实践观为逻辑出发点,派生出两个支脉:一是历史发展规律性的原理,二是群众史观,“群众史观是唯物史观的两大基本支柱之一”。[6]“群众观点”是唯物史观和群众史观的统一,“群众路线”是在遵循群众观点的基础上形成的党的工作路线,两者都是对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实践品格的经典表达。
究其本质,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是实践导向、问题导向和目标导向的,追求在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创造性实践中实践现代化、社会主义和民族复兴。例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和“中国式现代化”作为标识性概念,既是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重要的实践主题,也是这一理论成就的历史事业。
与贯穿不同历史时期的标识性概念不同,那些体现不同时代特征的标识性概念是党在回答不同时代课题时提炼出的具有明显时代烙印的术语和范畴,是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时代性、历史性和实践性体系的必要构成。
这些体现不同时代特征的标识性概念具有特定意义。例如,在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中形成的“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革命道路、新民主主义纲领、“一化三改”的过渡时期总路线等概念;在社会主义建设、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新时期形成的“社会主义工业化”“四个现代化”“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小康社会”等概念;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形成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乡村振兴”等概念。此类概念有时代烙印:随着所指向的现实问题得到解决、所承载的历史使命得以完成,它们也就驻留于特定历史时期,汇入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具有时代特殊性和谱系性的发展进程。这些概念以及相关理论和观点,将为新的更具创造性的范畴取代,标志着我们党完成了不同时期的历史和理论使命,因而体现了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时代性和实践性。
此外,还有一些标识性概念具有历史的继承性。例如,在革命战争时期形成的“统一战线”“党的建设”“独立自主”“伟大斗争”等概念;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新时期形成的“党和国家基本制度”、社会主义文化的“两为”方向和“双百”方针、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路线、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三个代表”“科学发展观”、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等概念;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形成的“四个全面”战略布局、“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两个结合”“全人类共同价值”“人类命运共同体”等概念。此类概念体现历史的继承发展,通常成为党在下一阶段进行理论、实践和政策创新的基本原则和基本遵循。新的标识性概念在既有标识性概念的基础上生长和发展,体现了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历史性和成长性。
那些具有时代特殊性的概念,是党对不同时代主题的历史解答,构成党在不同时期的理论创新;那些具有历史继承性的概念,则是党在下一个历史时期开展工作应遵循的历史、政治和理论前提。这两种概念共同构成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具有时代特殊性、历史继承性和实践创造性的学术体系。
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党和国家在各个时期开创和拓展的事业密不可分。因此,与一般哲学社会科学学术体系概念演绎的生成方式不同,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的标识性概念(其特征、数量、含义和结构集成)通常都是在实践中生成的,都是党和国家针对特定问题(大多是政治性的和战略性的)所形成的路线、方针、政策的理论概括、提炼和升华,有着很强的现实导向、实践导向和问题导向。
哲学社会科学在学科意义上有着理论的演绎性、逻辑的一贯性和结构的体系性等特征,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则有着理论的阐释性、学术的开放性和结构的谱系性等特征。由此,可以用贯穿各个历史时期、具有不同时代特征的标识性概念为群组提炼若干基础性的理论论断,研究其系统集成的内在逻辑,构建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
首先要强化对标识性概念的学科支撑。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标识性概念有着明显的综合性和跨学科特征,应当寻求多角度多学科的诠释和解答。例如,“国家治理现代化”概念寻求的就不只是马克思主义国家学说的理论支撑,还应当寻求政治学、社会学和管理学等相关学科的多学科或跨学科解释——唯有如此,才能增强其学理基础,丰富其学术内涵。
其次要呈现由一系列标识性概念支撑的理论论断。构建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要在一系列标识性概念和术语基础上,提炼出若干论断和命题,进而将其呈现为一个结构性的理论整体。同时,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概念、术语、论断或命题,不论是贯穿各个历史时期、打上不同时代烙印抑或有历史继承性的,都具有显著的现实导向,因而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又具有发展性和成长性。
“哲学若没有体系,就不能成为科学”。[7](p.56)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的构建,应通过一系列概念、术语、论断和命题的学术集成,体现历史与结构的统一,在理论形态上呈现“谱系”(历史性)和“体系”(结构性)的双重特征。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从不讳言价值目标。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建设同样有着明确的价值立场: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思想和精神动力,指导并推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为目标,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三次历史性飞跃为主体,以一系列标识性概念集成为基石,以这些概念展现的若干基础性论断为支撑,可以形成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的“四梁八柱”。但仅满足于此还不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程还在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成熟还需要时间和实践检验,标识性概念的系统集成也还在进行中。因此,对构建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的长期性、综合性和开放性,应有充分估计和清醒认识。
通览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三次历史性飞跃,不难发现长期性和战略性一直是我们党推进理论、实践和政策创新的基本导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正是我们党百余年奋斗矢志不移的目标:既是理性自觉,也是情感所系。
毛泽东很早就指出:“五十年内外到一百年内外,是世界上社会制度彻底变化的伟大时代”“由这点出发,把时间设想得长一点,是有许多好处的”。[8](p.32)邓小平讲的温饱、小康、“三步走”发展战略也是一项长期规划。当前新的长期规划就是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这一目标又以2035年为界分为两个阶段:前一阶段要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后一阶段要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我们一方面需对长期性战略进行深入思考,研究制定和坚持长期发展战略所具有的比较优势、以往成功实践所匹配的基础条件,以及新的长期性战略所需要的理论分析框架;另一方面应考虑与之匹配的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成长成熟的长时段特征,奢望一套现成的万能体系“拿来即用”显然不现实。
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在不同历史阶段的任务不一样,原因在于不同阶段面临的现实问题及其性质不同。以问题为中心的前沿意识是我们党推动事业发展的宝贵精神财富。发现问题、研究问题、破解问题,始终是推动一个国家、民族乃至人类发展的重要动力。解决实际问题是构建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的实践动力和现实来源。马克思曾说:“世界史本身,除了用新问题来回答和解决老问题之外,没有别的方法。”[9](p.203)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马克思也强调:“人类始终只提出自己能够解决的任务,因为只要仔细考察就可以发现,任务本身,只有在解决它的物质条件已经存在或者至少是在生成过程中的时候,才会产生。”[10](p.33)我们研究和解决问题,就是要在产生问题的地方寻找答案和出路。
改革开放初期,在社会主义发展阶段问题上有两种不准确认识:一是认为我国社会主义起点较低,不能算社会主义,只能算新民主主义的延续;二是认为我们既然在20 世纪50 年代中期就已建立起社会主义制度,就不能说现在还是初级阶段。前一种观点模糊了我国社会的性质,后一种观点模糊了我国社会所处的阶段。正是针对类似“非此即彼”的问题,1981 年6 月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明确指出:“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还是处于初级的阶段”,[11](p.61)党的十三大报告更加明确回答:我国社会已经是社会主义社会,我们必须坚持而不能离开社会主义;我国的社会主义还处在初级阶段,必须从这个实际出发,不能超越这个阶段。因此,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是对时代之问的理论解答,而诸如“中国式现代化”“人类命运共同体”等,也都是针对中国之问、世界之问、人民之问、时代之问所作出的思考和回应。
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需要世界眼光,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共产党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党,也是为人类谋进步、为世界谋大同的党。我们要拓展世界眼光,深刻洞察人类发展进步潮流,积极回应各国人民普遍关切,为解决人类面临的共同问题作出贡献,以海纳百川的宽阔胸襟借鉴吸收人类一切优秀文明成果,推动建设更加美好的世界。”[12](p.21)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是对人类进步作出的贡献。世界历史的发展趋势是超越资本主义文明,走向更高的社会形态。因此,构建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不仅要体现中国国情,也要体现人类社会发展规律,证明社会主义中国完全可以开辟一条现代化新路。
世界眼光、胸怀天下,也是继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站在人类历史发展高度深入思考究竟需要一个怎样的世界的重大课题。因此,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拓展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其独特的世界意义怎么强调都不过分。当然,探索构建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理论学术体系,还应体现全人类的共同价值,反映哲学社会科学的普遍共识,与总体意义上的人类文明同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