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再见才是成长的常态

韩少英

你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在慢慢长大的呢？是开始在夕阳里怀念一场回不去的童年游戏，还是走在大街上突然听懂了某首歌词里的含义，抑或是意识到陪你走过一段旅程的人最终成为回忆留在时间的深处？嵇荷的《下次再见，你会开心吗？》向我们展现了藏在青春里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再见”，无论意味着结束还是新的开始，都是少男少女绕不开的成长经历。

这篇小说围绕着少女林欣瑶和少男陆鸣逍的交往和冲突展开：学霸陆鸣逍转学之后，遇见了打败过自己的林欣瑶，两人在不可避免的交集中改变了对彼此的印象。陆鸣逍假装成学渣和林欣瑶当起了同桌，误会与矛盾不断上演，两人的友谊也在无形之中升温。但突如其来的分别打断了他们的交往，未来他们还会遇见吗？再见时会相视一笑吗？未知的答案留给了读者无限的想象。

小说的故事情节本身并不复杂，但作者以双视角的叙述方式巧妙地向我们呈现出了同一事件背后两人不同的内心独白。从林欣瑶的视角来看，当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陆鸣逍和自己的友谊时，遗憾已经上演。所以小说的前半部分具有伤感、朦胧等青春时代女生独有的美感。从陆鸣逍的视角来看，他隐藏实力，刻意创造机会与林欣瑶相处，连最后的“再见”也留作下次相见的悬念。小说后半部分又具有青春时代男生身上自信、张扬、热情的质感。

学会“再见”是每个人成长过程中的重要课题，这篇小说中的三次“再见”情节也是书写成长的重要维度。第一次是林欣瑶在毕业之际，感叹自己和陆鸣逍连说一句“再见”的机会都没有。而这次缺失的“再见”恰恰是林欣瑶成长的契机，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完美，意识到了自己有那么多野蛮的时刻，也意识到了自己并不厌恶和陆鸣逍相处，这也让林欣瑶开始反思自己：“虽然这让我感觉自在了不少，但我在众人面前让陆鸣逍如此难堪，他对我或许也只剩下讨厌了吧。”她在这段友谊中，由关注自己的感受转变为开始关注他人的感受。

小说中，第二次“再见”是陆鸣逍奶奶突然病危去世。作者并没有对这一次“再见”着墨过多，但这一核心情节却为第三次“再见”奠定了基础，也使这篇小说层次更丰富，意蕴更深远。如果说普通的分离是少男少女们面对成长的开始，那么永恒的“再见”就是他们直面人生、思考人生的开始。奶奶病危让陆鸣逍“感受到人世间生老病死的无奈和痛苦”，感受到了生命的不可抗力和面对生死时的无能为力。小说中并没有对陆鸣逍如何走出第二次“再见”带来的痛苦进行描写，但从小说的结尾，我们能够看出，陆鸣逍已经走出了无尽的黑暗，因为他开始期待与林欣瑶在省一中“再见”。这是小说中的第三次“再见”，这一次的“再见”不是分别，而是充满希望的“再见”，是成长之后再次更好地相遇。

青少年的成长岁月并不是时刻都充满着温馨，洋溢着欢乐，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们需要学会与他人相处，学会面对分别，更需要学会与自我和解。海子曾说过：“我们最终都要远行，最终都要与稚嫩的自己告别。”有些别离是可以察觉的，可以提前准备好的，但大多数的别离都是毫无征兆，突然降临的。正如这篇小说中所写的前两次“再见”都是不完美的，是不可预见又无法避免的，正是这种不完美性所滋生出的复杂情感留给了人物自我探索和成长的空间。林欣瑶和陆鸣逍在这两次不完美的“再见”中逐步接近成长的真谛，他们不仅进行了一次与他人的告别，更与过去的自己进行了一次告别，从而才有了下一次见面时更好的自己。

这篇小说除了情节自然流畅、心理描写细腻传神之外，所塑造的人物形象也非常贴合少男少女的特点。少女林欣瑶，她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她学习优秀，遵从老师的安排，责任心强，乐于助人。但作者并没有将她塑造成完美无缺的乖乖女。她有着沉闷的性格，她会对文质彬彬的男生有刻板印象，她爱哭鼻子，她不敢面对陆鸣逍端来的砂锅粉丝煲，也不敢正视他们之间的友谊，以致陆鸣逍不告而别后，才感到心里空落落的。陆鸣逍唱歌好听、打篮球帅气、学习成绩好，表面看起来非常优秀，但他内心却很幼稚，他希望通过多惹点事来表达对爸爸的不满，引起爸爸的注意。他不知道该如何与林欣瑶相处，只能假装成学渣故意制造麻烦，引她生气。

其实，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这样的少男少女比比皆是。我们的教育会教孩子养成很多美好的品质，会教孩子追求梦想，会教孩子要刻苦努力学习，但唯独缺少俯下身子教孩子们如何与家长进行有效的沟通，如何处理青春期时男女之间的友谊。大部分的家长和老师要么避而不谈，要么将其视作洪水猛兽，夸大其词，以绝对权威的姿态干预孩子。大多数孩子们只能跟随自己的感觉横冲直撞地处理这些问题，以致经常和家长以及异性朋友形成“恶劣”的關系，所以他们的成长也总是伴随着由不会与人相处到学会与人相处的阵痛。

这篇小说的深层内核完成了少男少女在无人引导下，独自学会处理友谊和情感这层意义的现实表达。小说中，林欣瑶的父母对她很严苛，陆鸣逍的父母忙于事业，没空照顾他。正是双方家庭的特质，导致了他们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一个过于懵懂，一个过于幼稚。小说的最后，林欣瑶对于自己和陆鸣逍友谊的觉醒，陆鸣逍对于他和林欣瑶下次相见的期待，是他们在这次经历中的收获和蜕变，也为读者开启了一扇自我审视的窗户。

少男少女终会成长，仅凭他们自我摸索式的野蛮生长，或许可以实现最终目标。但如果有成年人作为引路人进行正面的帮扶和引导，可能会更好地帮他们蹚过青春期这条波涛汹涌的暗河。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呼吁父母和老师正视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变化，引导他们正确处理朋友之间的矛盾与冲突，引导他们敢于向父母表达内心的诉求，父母要平等地对待他们，既不过于苛刻，也不过于松弛，给予他们自由的同时，也给予他们成年人的经验，帮助他们更好地成长！